坐在对面的孙曼很不屑地撇了撇嘴,“我跟你说这种生活是女人的耻辱,男人的悲哀。” 这顶帽子扣得太重,简悄头昏脑胀,晃悠了几下,不怕死地反问:“我这种独立自主年轻貌美的女性明明是男人梦寐以求的终生伴侣,怎么会是男人的悲哀?” 孙曼笑得十分阴险,令她不寒而栗。“是吗?那你让我看看那些男人都在哪里,在哪里?”言罢,俏丽的眉眼四处张望,强烈的电流在咖啡厅里上蹿下跳,引得周围男士纷纷侧目。 简悄按住她的脑袋,阻止某个女人不分场合的招蜂引蝶。真是的,明知道自己花容月貌又寡情寡义,偏偏就是不肯给天下男人点活路。 “有也被你张牙舞爪的吓跑了,我怎么摊上你这活宝当朋友?”简悄没好气地翻白眼。 “咱俩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这么多年不离不弃相依为命的感情你怎么说的那么委屈。” 简悄打出暂停的手势,求饶道:“得了,我东西都还没吃,胃里已经在翻滚了。” 孙曼哼了声不满地说:“切,当年你文绉绉的说话比我可酸多了,我有嫌弃过你吗?” 好汉不提当年勇,她可早已不是当年抱着台湾小言打发空白时间的文艺少女了。 “你也知道那是当年,咱俩认识十多年了,你当心我把你青春年少的懵懂情事全都给抖落了,看看到底是谁酸谁。”简悄笑里藏刀,笑眯眯的眼睛贼亮贼亮的。 孙曼一阵毛骨悚然,“算我怕你了,说说你跟那位帅哥进展如何?何时带给我把把关?” 孙曼指的人当然是凌翊濬。说起来简悄跟他并不算很熟,她不是自来熟的那种人,凌翊濬自是冷面小生的类型,他们见面就比陌生人好上一些,称朋友都算勉强。事实上自从餐厅偶遇两回后他们也只是偶尔通两回电话,下雪天时他来接过她一次,害她还要偷偷摸摸的,谨防被人撞见。知道的话那是正常的朋友往来,不知道的话还以为自己在玩地下恋情。 按说依她的年龄男女间的交往有意无意会去往谈婚论嫁的方面发展,可他们倒还真没有那样的氛围,就像故友重逢,既熟悉又陌生。这种感觉令她很新奇,所以并不排斥他的出现。更何况他是很有分寸的人,恪守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则。 “我就知道你看不得帅哥在我身边打转,要不哪天介绍给你尝尝味道去?” “你都把人家生吞活剥了,琢磨出满汉全席的味道,留给我点残羹冷炙我还尝得出啥?” 简悄乍听她的话嘴里的茶一下喷了出来,咳嗽连连,呛得脸红脖子粗。 “我本来是想试探下的,这么看八成是有谱,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孙曼洋洋得意。 简悄满脸黑线,“我很佩服你的想象力,也很郑重建议你发挥到合理的地方去。” “作用在你身上是我觉得最合理的地方,来,说点细节,越详细越猥琐越好。” 简悄直接恶狠狠踹了她一脚,撇了撇嘴:“这事跟你这二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说不清楚。” 孙曼脸一阵红一阵白,“死悄悄,你这个女流氓。” 简悄奇道:“咦,刚才要听细节的人不是你吗?” 孙曼叉腰做出泼妇状:“你要有本事给我掰我就有本事听。” 简悄语塞,认识这些年最大的坏处就是彼此太了解对方,一句话就能说得对方哑口无言。 “对了悄悄,那天要跟你相亲的海归还在等你消息呢。”孙曼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情。 简悄睁大眼睛,很不确定地问:“那个男人没什么毛病吧?” 孙曼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老娘千挑万选给你选了个海归精英来跟你相亲,你不领情就罢了,犯不着人身攻击吧?人家招你惹你了?” 简悄修长的眼睛无辜地眨了两下。“我只是提出正常人的质疑。他就见过我的照片,连我是扁是圆都没弄明白,何况我第一次见面就放他鸽子。我要长得像天仙那还说得过去,他倒有理由对我痴心不改,问题是我长得跟个天线似的,他一海归至于跟自个儿过不去么?” “那代表人家有修养,不跟你没礼貌的行为斤斤计较。”孙曼敲了敲桌子,不耐地说,“你到底去不去,别跟我说你看中了凌翊濬,等闲人士统统都得靠边站。” 简悄满脸黑线,径直翻了个白眼:“我不可能是他的那杯茶。” “也许他偏偏喜欢喝你这种口味的茶,从前没喝过,多新鲜。”孙曼取笑道。 “我是陈年旧茶,吃了会拉肚子,对人体有毒害。”简悄撇撇嘴。 孙曼的杏眼极富杀伤力地瞥了过来,简悄不由缩了缩脖子。 “你倒是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哦?”孙曼的口气不阴不阳,笑容“天真无邪”。 简悄讪讪道:“比不上孙大小姐的花容月貌,壁花要有壁花的自觉性。” 孙曼哼道:“别跟我打岔,我今儿还非要了你的答复不可,你去还是不去?” 简悄叹口气,开始认命:“放心,你力荐的人我肯定去,不然还不被你扒掉一层皮。” 孙曼满意地笑了笑:“那就好,我保证你不会后悔,下星期三晚上六点老地方不见不散。” “我很奇怪,要真是个优质的男人你干嘛不自己下手?”简悄忍不住问。 孙曼斜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难道我是那种自私自利的人?” 简悄举手,示意偃旗息鼓,不跟她争辩。 “我只是建议你有好的人选还是自个留着,如果他真是这么优秀的男人。” “不好,他不行。”孙曼一口回绝。 不是不适合,是不行。凭她对孙曼的了解。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简悄撇嘴:“你拼命要推销给我,自己却斩钉截铁地不要,肯定有古怪。” “我保证他是个百里挑一的人才,未必输给你的凌翊濬。而且跟他交往对你百利无害。” 简悄翻了个白眼,自动过滤那句她的凌翊濬。“你坦白交代我就相信你。” 孙曼脸色微微尴尬,“我可不可以申请保密?” 简悄耸了耸肩膀,轻松地笑问:“你觉得呢?” 孙曼叹了口气,很缓慢地解释:“你知道我每个月那个来的时候滋味都不好过。” 她没有直白地阐述,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简悄点了点头,她们认识十多年,孙曼的习性她自然了解。 “你知道那个来我向来都不准,所以两个月前吃午饭的时候就很倒霉地突然撞上了这种好事,当时疼得死去活来,偏偏旁边的人都见死不救,恰好他路过帮了我,才能捡回半条命。”孙曼撑住半边脸叹道,“当时真是囧得没命,好长时间里我看到他就心虚。” “你看到他就心虚,所以就丢给我?”这是什么逻辑。 孙曼笑嘻嘻地说:“肥水不落外人田,你得相信我的眼光。” “但愿我能相信。”简悄干笑了两声。 简悄今日破天荒戴了副能遮盖住一半脸蛋的超大黑框眼镜,当然也没有例外地掩盖她仅剩不多的姿色。从前看电视剧,低调的美女总是最初用黑框眼镜掩饰自己的美丽,伪装成丑小鸭的姿态,最后被慧眼识珠的男主角发现其惊艳的本质,从此一鸣惊人。当年她常常嗤之以鼻认为假得很,美女怎能如此轻易被湮没?轮到自己实验结果发现,艺术果然源于生活。而且为增加效果,她还利用早起半小时成功把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变作鸡窝,把自己打扮得像棵华丽的圣诞树。 事实证明改妆卓有成效,因为同一电梯里的同事盯住她半天都没有认出她来。 仲恬恬目瞪口呆地目送该奇形怪状的女人轻盈地坐上自个的位置,才意识到是简悄,赶紧跑过去问:“悄悄姐,你今天要干啥?” “相亲。”简悄慢条斯理地回答,顺便摸了下鸡窝头,造型保持得不错,没有被冽冽寒风摧残掉。 仲恬恬樱桃小嘴里足足可以塞下简悄早餐享受的大肉包,“相亲?” 高分贝的尖叫令周围各忙各的同事纷纷对简悄抱以关注的目光,其中最紧张的当属关贺,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们一眼。 简悄无奈地掩住她的嘴,摇头叹气:“虽然相亲不是件见不得人的事,但也不至于要拿出来让全公司分享,低调低调,OK?” “你真是要去相亲?你这妆扮难道就不怕把人给吓跑了?”仲恬恬咂嘴。 简悄修长的眼睛弯成小小的月牙:“老天保佑,求之不得。” “就算晚上要见面的男人长得很丑,也不值得你自残吧?”仲恬恬擦了擦冷汗。 “大错特错,我看他帅得可以当明星。”这句话并不夸张,事实上孙曼为了避免乌龙事件再度发生,为了以防万一,将相片早早传给简悄以便确认,而她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就傻眼了,俊眼修眉,一双眼睛勾魂夺魄,这不是孙曼一向中意的类型么?那女人估计是昏头了。 仲恬恬狐疑地问:“真的?那你干嘛这副吓死人的打扮?” 简悄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先问你一句,如果帅哥出来相亲被人放了鸽子,颜面全无,你想他还会给对方再次相亲的机会么?” “如果对方像我一样如花似玉我觉得还是有可能的。”仲恬恬大言不惭地回答。 “如果对方是像我一样未老先衰的黄脸婆呢?”简悄有气无力地问。 “那几率为零,除非他这里或这里有问题。”仲恬恬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下面,“怎么,这种事情偏偏就给你碰上了?” 简悄脸红了红,这小妮子说话荤素一点儿都不忌。 “嗯,所以我决定以这副形象迎战,顺便考察下他的诚意。” 仲恬恬啧啧有声,“百分百的诚意背后是百分百的疑问,悄悄姐,自求多福吧。” 简悄深有同感,因而不惜自毁形象以期逃离噩运。 其实客观想想,这年头的帅哥真的很不容易。 同时客观表明,新女性早已不相信男人的绅士风度与所谓修养,甚至会恶意揣测。 没想孙曼竟然对他赞不绝口,真是好让简悄生疑,不一般啊不一般。 二度相亲 车厢里跟车厢外真是天差地别,简悄哆哆嗦嗦下了公交车,遥遥看见站台上楚楚动人的孙曼正左顾右盼,并未留意自己的靠近,便快步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眯眯地叫道:“曼曼!” 孙曼回过头,水汪汪的眼睛瞥了她一眼,自上往下:“滚,老娘最讨厌人乱攀交情。” “哦,那我走了,拜拜。”简悄正中下怀,即刻做出乖巧失落的姿态,挥手告别。 “简悄!”孙曼阴阴的声音响起,“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简悄闻言转身,诧异地反问:“咦,是你叫我不要乱攀交情的,我还以为我认错了人。” 孙曼气势汹汹地上前一步,一边揪住她的鸡窝头,扯得简悄眼泪直流,一边摘下她的黑框眼镜踩在脚下狠狠蹂躏,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令旁人叹为观止。 “曼曼,这是大庭广众!”简悄忍住剧痛,好心好意提醒她。 孙曼咬牙切齿:“你信不信要不是旁边还有人,这副眼镜就是你的下场?” 简悄不迭点头,做泫然欲泣的表情:“我明白,我明白,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遭吧。” “那就代表你是明知故犯喽?”孙曼不上她的当,熊熊怒火燃烧得更旺,“死悄悄,你是存心拆老娘台对不对?老娘是要你出来相亲,不是让你扮鬼吓唬人!” “我还不是为你好。”简悄咕哝一句,眼见孙曼脸黑得有如包黑炭,陪笑道,“你看你打扮得像你才是相亲的正主,我既然比不上你,倒不如剑走偏锋,另辟蹊径,说不定有奇效。” 孙曼怔了怔,微笑鼓掌:“很有见解,很有道理。悄悄,你可真是聪明。” 简悄悄然后退一步,讪讪道:“过奖过奖。” 果然孙曼魔爪再次伸向她,幸亏她早作准备轻松地躲了过去。 “过来。”孙曼斜眼睨她,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 “打死都不过去。”简悄坚决摇头。她才不是笨蛋,百米赛跑十年前的孙曼天下无敌,十年后的简悄却能轻易打败她,没道理怕她。 孙曼瞪住她,良久叹口气:“那我们去买件漂亮的衣服把你这身装束给换了行不?” 简悄摇头:“不行。”眼看孙曼又要发作,看了看表忙道,“你看离开约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你确定要让他等?这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是你大小姐最痛斥的。” 孙曼恨得牙齿格格作响,“简悄,算你狠,我们走。” 简悄满脸黑线,这话怎么听都像是黑社会寻仇未果搁下的狠话,很不符合场景需要。 于是简悄很乖巧很乖巧地跟在大姐头孙曼的身后充当最狗腿的跟班,一路很有气势地冲到餐厅,无视周围无数倒抽的冷气和鄙视的目光,文雅地端坐在白衣帅哥的面前,微微一笑,很淑女很倾城。 “卓一正。”孙曼笑靥如花,复望着简悄,暗暗咬牙,“这是简悄,我的死党。” “简小姐,幸会。”卓一正似笑非笑的眼睛不轻不重地打量简悄,风度翩翩。 简悄甜媚地一笑,可惜卓一正肯定看不清。“幸会了,卓先生。” 好修为,常人看到她这副模样哪怕不讨厌起码会表现出愕然,他倒好,不动声色得紧。 孙曼见彼此气氛融洽,觉得任务已经完成,心满意足地说:“你们慢慢聊,我还有事,不打扰你们,先走一步。”她转而低头对简悄恶狠狠地威胁,“要是让我知道你十点前回家我饶不了你。” 简悄乐呵呵地点头,十点前不准回家而已,又没规定她必须得跟卓一正在一起。 卓一正倒没有挽留,只是客气地让孙曼路上小心。简悄观察他神情,没得出想要的结论。 沉默好久,简悄假意清清嗓子,堆上一抹没有诚意的笑容。“卓先生哪里高就?” 卓一正闻言,看似温暖的唇角竟微微带一丝微凉的气息。“翊帆集团。” “噗!”简悄一时不察,差点失态,这不成未来的同事么,真可怕。 卓一正视若无睹,温柔地询问。“莫非简小姐觉得有不妥当的地方?” “哪里哪里。”简悄笑眯眯的,好像刚才失态的人根本不是她似的,“翊帆集团背景深厚,目前又在大刀阔斧地改革,卓先生前途可期。” 她现在明白有关翊帆集团收购公司的消息孙曼是从哪里来的了,小样,竟敢瞒着她。 卓一正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是吗?简小姐似乎很了解我们公司。” 简悄打哈哈,“赫赫有名的翊帆集团,平时多听听八卦就知道得差不多了。” 卓一正眼里闪过探究的神情,终究什么都没有问。 两人各怀心事,一顿饭吃得没有多少味道。结账时简悄坚持AA制,卓一正却不肯退让。 “付账本是男人的责任,简小姐不必这么客气的。”好一派绅士风度。 话说得极为妥当,可听在简悄耳朵里却不怎么顺心,当下唇角轻扬:“等卓先生有一天成了我的男朋友,我们再用卓先生的算法比较好。”声音里似有若无的慵懒,有点轻浮却又有几分淡淡的嘲讽。 “那么简小姐,会有这么一天吗?”打发走侍应生,卓一正似笑非笑地问。 “那么卓先生,你说呢?”简悄轻笑着反问。 四目相对,卓一正目光如炬,简悄语笑嫣然。 “看起来简小姐似乎对我很不满意?”卓一正清俊的面庞似带一抹受伤的委屈。 简悄乍现讶异的表情,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会?卓先生是名校海归,领着高薪水,又是一表人才,温柔体贴,无可挑剔。我怎么可能会对你有任何的不满?” “也就是说我这些优点还算入得了简小姐的眼?”卓一正不紧不慢地问。 “我跟卓先生就见了这次面,倒是很好奇卓先生的审美观非常的,呃,与众不同。” “简小姐说话真是太谦虚了。”卓一正岂会听不出她的潜台词,温雅笑容却依旧不变,“我倒觉得你非常的,嗯,特别。” 简悄笑得花枝乱颤,修长的眼睛却异常清澈。“谢谢,女人对甜言蜜语总是很喜欢的。” “如果能讨得简小姐喜欢的话,希望可以是个很好的开始。”卓一正微微一笑。 简悄则笑得意味深长:“希望是这样。” 周末照例是简悄向猪看齐的日子,不到晌午她是不舍得放弃和她温暖的床亲密接触的美好时间的。同理,扰她清梦的人通常没有太好的下场,当然会这么做的人其实算算真不多。这些年来只有孙曼一个。 自打与卓一正见面以来他总共打过她十五通电话,彬彬有礼地邀请她共进晚餐计八次,看电影五次,连游乐场都有两次。让她连连感慨,她看起来真有那么年轻么?这把老骨头要去了游乐场折腾一圈,哪还有命回来? 所以简悄很明智地拒绝卓一正每一次诚恳的邀约,而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乐此不疲。 如果事情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女一男那么也不足以令简悄困扰,偏偏其中夹杂个孙曼。 要说孙曼让她恨得牙痒呢,她们十多年的姐妹情深到头来比不上一个男人。 她要是为他跟自个争个头破血流也就罢了,偏偏是要把他往她这里送。简悄哪敢领情,她怕哪天孙曼突然顿悟帅哥还是留给自己最好,到时直接把她给剁了。 躺在床上想到这事简悄不由自主冷汗直冒,索性爬了起来,关掉手机,出门运动。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省得某河东狮吼的女人自以为是的给某居心不良的男人打抱不平。 这么悠闲的周末却没有很悠闲的心态,她最近还真是运气不佳。 买了一杯滚烫的奶茶坐在沿街的长椅上看人来人往,简悄终于舒了口惬意的气。舒服啊舒服,虽然冷了点,可话说回来她的狗窝还真不比外面暖和多少。看来她得鼓励自个多活动活动筋骨才是。 “简小姐,真巧,我们又见面了。”简悄上方响起的好听的声音,对她而言有如阎王令。 “卓先生,真巧,没想到在这见到你。”简悄堆起一抹假笑,眼睁睁看着他坐在她身边。 卓一正侧脸微笑:“不算是巧合,我向孙曼打听了你可能的去处,一处一处找过来的。” 又是那个重色轻友的女人,压根分不清状况地胡来,做媒婆做得上了瘾。 “卓先生真是好兴致。”简悄懒懒地搭腔,顺手抛出抛物线将奶茶杯稳稳丢进垃圾桶,直接用手擦了擦嘴,带抹挑衅的目光直直望着对方。 眼前女人的举止确实有点粗鲁,不过卓一正涵养极高,视若无睹。 “想见简小姐一面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我只好动用所有可以动用的力量。” 简悄笑眯眯的,微带一丝惊诧无辜地问:“怎么会?我又不是美国总统,没那么忙。这样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以后你提前半年预约,我一定把档期给你留着,够朋友吧?” 卓一正那双桃花眼盛满笑意:“已经很让人受宠若惊了,多谢。” 简悄笑容可掬地点头:“不错,孺子可教,那有缘我们再见。”她和气地冲他挥手。 “莫非简小姐今天佳人有约?”卓一正柔声问。 简悄浑身起鸡皮疙瘩,酸,真酸,难怪最近孙曼浑身透着股酸味。原来有历史源头。 简悄笑靥如花,暖暖的阳光照在她笑意融融的脸上似有柔和的流光,印下温暖的痕迹。 “像我这样的女人,每天的约会当然是排得满满的。”简悄脸不红心不跳,“让我想想,我今天约会的对象是翊帆集团新上任的总裁,卓先生是不是想一起跟过去跟总裁聊聊天,顺便培养下上下级的感情?唔,这是个不错的建议。” 卓一正怔了怔,忽然唇角勾勒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简小姐果真令人刮目相看。” “过奖。记住女人永远可以给你惊喜,今天你我还是陌生人,保不齐明天我就是你的老板娘。”简悄眼睛眯起一条缝,“卓先生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回去看看谁更值得你下功夫。” 卓一正笑了笑:“如果我坚持认为简小姐更值得呢?” 简悄修长的眼睛陡然生出锐利的光芒,带一丝漫不经心的口气问道:“是吗?” 经历大悲大喜 次日公司正式宣布被翊帆集团并购,裁员的名单交由各个部门自行公布。果不其然的是,裁员风暴异常猛烈,简悄站在玻璃窗前,目送平日里许多嘻嘻哈哈的同事背影落寞地离开。许多人在走出大厦的那一刻都习惯地回转身仰头张望,阳光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洒进他们依依不舍的眼里,总有一丝轻微的触痛。 等简悄自己接到电话时不由愣住了。 她并不是笃定能留下的,毕竟这几年她无功无过,仗着的是那股子拼命的劲。 留与不留其实都有理由,偏偏她仍有债务尚未还清,一旦失业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没法维系。 可总要为自己打算的,她开始整理她的私人物品,心中盘算下一步的动向。 仲恬恬听闻消息跑到她这边惊讶地问:“悄悄姐,怎么回事?怎么会炒了你?” 简悄笑了笑,“很奇怪吗?公司少了我又不会不能运转,为什么不能炒了我?” 仲恬恬度其神色如常,更是为她打抱不平,“可是你的业绩一直都不错啊。” 相比之下业绩糟糕的她都可以留下,为什么简悄却不行。 简悄拍着她的肩膀,唇角带着那丝懒洋洋的笑:“没有那么多想不通的,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记住,回头请我吃饭为我饯行。” 劝走仲恬恬,简悄收拾完行李去财务部领取遣散费,还没动身,关贺却来了。 看着她神色平静,关贺却有点于心不忍。“简悄,你先等等,别着急走。” “关经理,你找我有事?”她笑容清清浅浅,倒看不出愁眉苦脸的迹象。 “你是不是得罪了翊帆集团的人?”关贺又是叹了口气。 简悄愣了愣:“我不明白关经理你的意思。” “上星期我们交给他们人事部员工名单,结果早晨他们传真给我的名单里独独删了你的名字,我找他们核实,他们却说这是销售总监卓一正的意思。”关贺犹豫再三,和盘托出。 简悄脑袋一时打结,销售总监?卓一正? 她噙着微笑:“我明白了,关经理,这两年一直很感谢你对我的照顾。” 关贺安慰道:“简悄,你先不着急,也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们还在为你争取。” 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知道这两年她过得很艰难,她的性格其实并不适合做销售,可她一直都在努力完成指标,这两年进步显著。而且他也不愿意她毫无准备地就离开。外面的大环境决定了工作并没有那么容易找,他很担心她将来的处境。 “没事,并购的时候我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她扬眉,“我能找到别的去处。” “我会帮你。”关贺深深看她一眼,语气坚定地说。 简悄笑了笑,诚恳地说:“谢谢。” 关贺才走没几步,简悄办公桌的电话铃响,看了眼是陌生的号码,寻思着接或是不接,最终按了下去。“喂,您好,我是简悄。” “简小姐,你好。”手机那头是温柔带笑的声音。 “卓一正!”简悄压低声音连名带姓咬牙切齿道,“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 卓一正轻轻一笑:“简小姐似乎对我有点误会。” 简悄哼了声,声音又瞬时柔媚得仿佛滴出水来:“真的只是个美丽的误会吗?还是说卓先生位高权重,区区一个小销售的死活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简小姐难道真的只是区区一个小销售吗?”卓一正似是话里有话。 简悄一愣,眼神闪烁不定,口气收敛一贯的戏谑,僵硬地说:“我不明白卓先生的意思。” “作为‘华康’曾经最优秀的操盘手之一,简小姐屈居销售一职实在是大材小用。” “卓一正,你调查我?”简悄忍住怒气问。 她从进公司就隐瞒曾经的履历,只留下最简单的资料,交给翊帆集团人事部的资料也一样。他能一语道破她的履历,一定运用别的途径。 卓一正又是轻声笑道:“简小姐的名字很特别,当年在业界如雷贯耳,想不记得都很难。” “卓一正,你的目的是什么?”简悄心平气和地问。 “听惯了简小姐漫不经心的口吻,难得认真起来真有点叫人不习惯。”卓一正温柔地劝导,“我想简小姐若是换另一种身份出现,翊帆集团会更欢迎你的加入。” 简悄耐心听完他的话,笑容越发迷人:“卓先生费心了,这年头工作确实不容易找,不过胜在我比较能吃苦,为人倒也不挑剔,换份工作还算不上是登天的难事。” 卓一正幽幽地叹了口气:“简小姐是坚持要拒绝我的好意了?” “真心为我好的人早就跟我一起忘掉了那段历史。”简悄的声音仿佛从冰窖里渗出来,“我不想知道你是谁,有什么目的,我都很庆幸不用跟你共事,不然我见你一次骂一次。” 卓一正沉默了会,友好地道:“再见,简小姐。” 但愿是永别,简悄挂断电话时忿忿诅咒。 只不过剧本从来都不按照她的设定上演。 就在简悄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的时候关贺兴冲冲地跑来告诉她,翊帆集团人事部副经理来电诚恳地表示他们弄错了名单。这意味着她并没有失业。 简悄哭笑不得。 这原本是个好消息,却因为卓一正那通电话而变了味。 留下她是卓一正的主意?那么他调查她究竟是无意还是有意? 头脑太混乱,她懒得想,就这么走一步算一步吧。 经历大悲大喜的简悄回到自己的狗窝整理行装。伟大的翊帆集团提供单身宿舍,因而她的住宿问题得以解决。在出租房租金节节攀升的年代,有公司免费提供宿舍真值得她千恩万谢。哪怕她刚刚很有尊严地跟卓一正搁下狠话她也决定留下来。毕竟尊严的首要基础是生存。 累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凌翊濬的来电就像是救命的稻草,原本按计划她应该明天背着大箱行李搬家,虽然关贺提出帮忙,但综合考量简悄仍是不愿欠他的人情。如今凌翊濬主动送上门,她岂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凌翊濬来的时候简悄已经彻底瘫倒在沙发上,浑身散了架,听到声响有气无力地说:“门没锁,自己推门进来。” 果不其然凌翊濬皱着好看的眉头,不悦地说:“你总是没有防范意识。” “有小偷进来也只会认为他的同伴刚刚把这里洗劫一空,我没存款没现金,不值得啊。” 凌翊濬眉头缓缓舒展,唇角微微抿了抿。“起码还有个活生生的人。” 真是秀色可餐啊,简悄张了张嘴,“谁这么好心肯把我收留了我求之不得,我很早就想过混吃混喝兼等死的生活了。” “很不错的理想,难为你还有猪的觉悟。”凌翊濬声音淡淡的,眼里微微闪过笑意。 简悄懒得跟他斗嘴,指了指眼前一堆锅碗瓢盆。“记得帮我收拾好,我快累死了。” “这些东西很破了。”凌翊濬眼里有一抹嫌弃的色彩,真难为她还能用。 简悄白了他一眼,振振有辞:“拜托,别拿你的标准来衡量我,否则你会觉得生活很无趣,反之我也一样。” “简悄简悄!”房东大妈的大嗓门插了进来,中年妇女腰间的赘肉随着她的脚步一个劲儿的颤抖,“你明天真的要搬家?你的房子是还没到期,不过我声明不会退房租给你。” 简悄脑袋顿时一个变作两个,“我今天就搬,王婶你放心,我没打算叫你退房租。” “那就好。”王婶喜滋滋地说,“我就知道你这孩子还算有良心。” 简悄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难不成她要是非要回多缴的房租她就成了个白眼狼? “你看你东西还真不少,你一个人怎么搬?要是麻烦的话我不介意帮你把这些垃圾给处理掉。”王婶指着她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家用小电器和杂物,一双眼睛放着无限光芒。 简悄警惕地说:“我有朋友在,他有车,东西我都能带走。” 王婶被浇了盆冷水,顿时脸色不好看起来,目光随着简悄转向刚刚没有察觉到存在的凌翊濬,见是个超级帅哥乐得小眼睛眯成了条缝,脸上的横肉愣是挤出一条条深壑的沟。 “哎呀,悄悄,这是你的男朋友吧?长得真是一表人才,一看就知道很有前途的啦。”王婶笑脸相迎,声音都顿时温柔起来,“我们家悄悄可是个好女孩,不像外面的女孩子喜欢胡来,从没见她跟别的男人鬼混。你能找到这样的女朋友是你的福气啦。平时我也一直很照顾她的,这孩子又乖巧,又大方,肯为我们街坊邻居着想的。我们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她从来不推辞的。” 简悄抚着额头不住地翻白眼,就冲着那一堆东西,王婶这两年就属今天对她最恭维。 凌翊濬不着痕迹地避开王婶的触碰,声音仍像浸透冰水一般。“这两年麻烦您的照顾。这些东西也麻烦您了,我们不会带走的。” 虽然声音冷冰冰了些,可是口吻却很客气,看在帅哥的面子上王婶自是不会理会太多,又向着目瞪口呆的简悄笑得眉眼都分不开了:“悄悄,你男朋友又细心又体贴,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可要珍惜啊。” 是很体贴,不动声色就把她的东西给送人了,再没见这么体贴的人了。 简悄心痛得都快滴血,乍听她的话却无奈干笑两声:“是,王婶您说得太对了,您放心,我一定把他含在嘴里,捧在手心。” 好不容易送走喋喋不休的王婶,简悄眼一横,心怀不满:“你说,你要怎样赔偿我的损失?你知道我把这么些东西攒起来有多么不容易么?” “我没想过要赔偿你的损失。”凌翊濬抿了抿嘴,见她正要发作,眼底微带笑意,续道,“我开始就打算给你换新的,正好不用让我找别的理由。” 简悄呆若木鸡,心头却有融融暖意漫过,仿佛每次遇到他,她都有好事降临。 真是好人哪,百年难得一见的好人。 简悄的新邻居 从超市出来时简悄推着满满的购物车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某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身后,随时都要昏倒似的半死不活。今晚出奇得暖和,她从超市出门时就觉得胸口发烫,看来心情果然可以影响身体状态。她是标准既怕热又怕冷的人,孙曼常嘲笑她应该去昆明定居。因她是早产儿,体质比旁人要差不少,从小到大的补药不知道吃了多少,往往市面上有的没的总能第一时间送到她面前,这么做的坏处就是自从她没得供给后身体就大不如从前。 凌翊濬回过身不禁摇了摇头,修长的手递给她一块巧克力,是她喜欢的榛子口味。 简悄狼吞虎咽,精神总算恢复了些,不禁眉开眼笑地说:“你是神人,连这都能准备好。” 凌翊濬抿了抿嘴,没有做声。简悄耸了耸肩,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 “喏,给你。”薄薄的卡划过凌翊濬的掌心。 他挑了挑眉:“我不明白。” 简悄呵呵一笑:“你别给我装聋作哑,又不是才刚认识我。我虽然有时会占你的小便宜,但还不至于这么没分寸没原则。这些钱我暂时没法还给你,所以打算分期付款,每月我会打在这张卡上,连同利息一起给你。” 凌翊濬露出意料中的神情,淡淡摇头:“我自作主张把你的东西送给别人,总该赔偿你的损失。” “说起这点你大可放心,我是一定会扣掉你留给王婶的那部分东西的价值,不会让你占便宜的。不过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就只扣掉你折旧费吧,不按原价收取了。”简悄摸着下巴,笑眯眯地说。 凌翊濬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打转,大约看到她的坚持,接过了银行卡。 “你要这么做也好,我也不喜欢欠别人的情。” 简悄眉开眼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重重点头:“孺子可教,我现在觉得你越来越顺眼了。” “您谬赞了。”凌翊濬淡淡说,“不早了,回去再说。” 简悄跟他一起把一车的东西搬运到后备箱里,车里的暖气很足,简悄软软地倒在后座,把地址报给凌翊濬,眼皮便沉沉地下坠。恍恍惚惚间仿佛踏进一条河流里,浑身一会似冰一般,一会又滚热发烫。她越走越深,前方看不到路,水渐渐升高似要漫过头顶,却仍无意识地向前,待察觉时已是无法呼吸。四周空荡荡的,明明什么人都没有,却分明听到男男女女的声音,像是冷笑像是咒骂。她渐渐觉得害怕,大声呼喊却没有人肯拉她一把。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渐次笼罩,她大惊失色尖叫起来,却发现自己身处软软的座椅上。 “做噩梦了?”凌翊濬转过脸,黑暗里简悄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他的口气格外温和。 她胡乱应了声,没有说话。车厢里一味地沉静,简悄有点儿累,却觉得此刻的安静令她很安心,仿佛什么都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去做。 待到身上那股劲慢慢回到身体里,简悄懒懒地坐起来,看了看天色感慨:“原来这么晚了啊,我竟然睡得跟头猪差不多。” 对她的比喻凌翊濬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顿了顿,问:“要我送你进去?” 简悄这才发现已经到了目的地,而他一直没有打扰她的睡眠。“废话,你指望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把这些东西全都搬走?你也太残忍了吧?” 凌翊濬瞥了她一眼,淡淡说:“不知道那一次是谁像见了鬼似的,怕熟人见到跟我一起。” 简悄得意洋洋地说:“听说翊帆集团的普通员工原本都是提供住房补助的,直接提供单身宿舍的规矩还是才刚实施,我打听过了我同事都要明天过后才搬家。我是头班车,肯定遇不到熟人,所以你可以放心得跟我进来。特许你第一个参观我的香闺,我是不是很厚道?” 凌翊濬恍然大悟:“原来我是洪水猛兽。” 默,简悄满脸黑线:“你当然不是。” 敢情要是猛兽长成这祸国殃民的模样,绝对是世人的悲哀。 “那我是什么?”他眼里闪动笑意。 “债主,我的债主。”简悄认命道,“债主大人您先请。” 把公寓收拾得焕然一新后简悄再一次发现凌翊濬新的优点。 话说原本打死她也不相信看起来养尊处优的凌翊濬会做家事,但事实却是人不可貌相。也不知他是怎么变戏法的,简简单单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却打理出强出她狗窝许多倍的效果。 她懒洋洋地把腿搁在茶几上,促狭地问:“凌翊濬,你以前做过钟点工?” 凌翊濬迫人的眼光射了过来,直到简悄把腿从茶几上挪开为止。“我在国外一个人生活。” 言简意赅的答案,真是他的一贯作风。好容易等净水器的水开了,简悄从买回来的一堆零食里拿出一包速溶咖啡作势要泡给他喝,他察觉,不禁皱了皱眉。 “别给我喝那些垃圾。”一副很不屑一顾的神情。 简悄手势一滞,不畏强权地瞪了他一眼。“切,我的地盘我做主。” 凌翊濬冷冷瞥了瞥她,没有开口。 那眼神很不善,简悄心怦怦跳,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虽然是小女人,也要努力提升修养。 “这里的房子市价不低呢。”简悄很快找出新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这里离开市中心可谓一步之遥,可贵的是小区物业很负责,周围配套设施齐全,景色宜人又清净。要不是实力雄厚的翊帆集团,她才不信哪个公司肯花这么高的成本来养人。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翊帆集团也未必要这么做。 凌翊濬点了点头,说了个令简悄咋舌的数字。她顿时风中凌乱。 “疯了疯了,我敢肯定翊帆的总裁是典型的有钱没处使。你说他要想烧钱接济下穷人不行么?起码我不介意他分点财产给我,为了报答他我会记得每天给他烧三炷香。”简悄恨得咬牙切齿,贫富差距怎么就跟天堂和十八层地域的距离那样相隔遥远呢? “接济你?你又是他什么人?”凌翊濬扯着唇角淡淡地问。 “员工,被他奴役的员工。”简悄抬头挺胸地说,“咱是自力更生靠劳动力谋生的好市民。” “有你这样的员工倒真是不错。”他下评语。 简悄愣怔。“呃?”深沉的人说话果然特别深奥。 帅哥淡淡挑眉,目光却莫名阴冷。“可以愿他早死早超生。” 有一股冷气从脚底心倏忽钻了出来,简悄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好冷好冷。 为何她有股不怎么祥的预感? 第一天去翊帆集团上班,简悄的同僚们非常兴奋。 作为本城乃至全国赫赫有名的集团公司,翊帆集团的招聘和选拔非常严格,也莫怪他们有一步登天的小人心态。只不过懒散惯了的人突然见到周围同事快节奏高效率的工作状态,难免生出恐惧和悲哀。感慨从前的美好生活一去不复返。 不过幸运的是,简悄还没有见到卓一正,这使得她一天的心情都很愉快。 公司的单身同事陆陆续续要搬进她所在的公寓楼,简悄正打算闲暇时分多多走动以增加同志间的革命感情,没想下班前仲恬恬跑去关贺那里说要搭顺风车,简悄不免奇怪。明明离公司很近,就算慢吞吞地走也不过十五分钟,以仲恬恬对自己身材的严格要求,为减肥通常她能走路绝不坐车,是新世纪的勤劳典范。 不过很显然,模范同志对现状很不满足,垂头丧气地问:“悄悄姐,同样是单身,你怎么就比我们幸福得多?” 简悄不明所以,翻了个白眼:“这真是我本世纪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仲恬恬一副你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不屑表情,唉声叹气道:“真是没良心呀,有比上班只需要十五分钟更幸福的事么?” “有啊,不用上班,每天睡到自然醒。”简悄理所当然地回答完毕才发现问题所在,“怎么,难道你跟我享受的不是同一级别的待遇?” 仲恬恬眼里透着股困惑的无知:“难道你不知道劲风来的人里面只有你一个人享受了住 ‘领秀世家’的特殊待遇?听说公司高层的主管都住在那里,你是唯一的例外。” 这唱的是哪出戏?简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难怪今天上班好几个同事背着她指指点点,莫非就是跟这件事有关? “这是怎么回事?那你们住哪里?” “尚园。”仲恬恬摊开双手,“所以你明白为何我要搭关经理的顺风车了?” 简悄默不作声,尚园离开公司足足半小时的车程,虽说不算偏僻,环境亦不错,但跟领秀世家相比显然天差地别。她并非公司主管,确实没有享受特殊待遇的先决条件。 放下一肚子的疑问,简悄懒懒地笑笑:“恬恬,天将降大任于你,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我会从精神上支持你。” 仲恬恬撇了撇嘴:“我怎么觉得你根本是在幸灾乐祸?” “嫉妒,你分明是赤果果的嫉妒。”简悄笑眯眯地说。 “悄悄姐,难道你都不奇怪吗?摆明了没有白吃的午餐,上面怎么会独独厚待你?难道是为了补偿解雇你的虚惊一场?” 简悄懒洋洋地嗤笑:“我才不去担心呢,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不留名的好人。那些我现在看不见的很快就会现原形,何必折腾我本来就剩不多的脑细胞。” 仲恬恬眼神闪烁,吞吞吐吐:“悄悄姐,你说这件事会不会跟卓经理有关?” 公司内部流传的小道消息里隐约暗示简悄的名字是卓一正授意添上的。 简悄打了个懒洋洋的呵欠:“他有那么大权力吗?你干嘛不说跟董事长有关,也许我是老爷子遗弃在外的孙女。” 仲恬恬又好气又好笑,见问不出所以然,便偃旗息鼓。 简悄散步回家在电梯口意外地看到卓一正,意态潇洒卓然,听到脚步声下意识看了她一眼,纤薄的唇角立刻勾勒起意料中的笑颜。 “简小姐,我们总是很有缘分。”彬彬有礼的言谈让人挑不出错处。 “孽缘也算缘,就是比较招人厌而已。”简悄不阴不阳地笑。 卓一正气定神闲,微微一笑便不作声。待电梯到了,简悄先他一步走了进去。 “我以为简小姐的骄傲会让你选择走楼梯。”卓一正意有所指。 简悄目中似有讥诮,笑容却甜蜜清澈:“我以为卓先生的风度会有类似的觉悟才对。” 她住十七楼,疯了才会要爬楼梯。 要知道,尊严不仅仅是奢侈品,更是疯狂的产物。 简悄按住十七层按钮,卓一正却一动不动,她暗生警惕。 待十七层终于到了,简悄刻意没有立刻踏出电梯间,然卓一正却率先走向前。 回头看到简悄愣在原地,他不由轻笑:“我忘记告诉简小姐,我住1705,就在简小姐的隔壁,以后还请多关照。”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简悄在家里努力练习飞镖,她眼神虽不济,目标却很明确,每一镖均能有不错的成绩。 她那种差劲到令人发指的记忆力居然能够清晰浮现卓一正的长相,证明她确已恨之入骨。她不明白心底自然涌起的反感来源于何处,只明白他们结了梁子。从他揭露她的过去伊始,注定她跟他没法和平共处。她已决定就算得罪上头也要坚决要求住到同事那边,哪怕日夜面对关贺敢爱不敢言的含羞草姿态她也认了。 第二天上班格外斗志昂扬,骄傲得像只孔雀。关贺找到她时几乎不敢跟她说话。那双总是懒洋洋的没有神采的眼睛忽然间燿燿发光,可谓判若两人。 “简悄,之前跟你提过的单子上面给出意见了,今天起正式递交给你,这是我给你整理的资料你收好,另外收集的其他竞争对手的材料我会邮件传送给你。”关贺满脸凝重,眼神有些飘,“这笔单子的重要性非同一般,既然上面信任你你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也会全力支持你。你别有任何后顾之忧。” 简悄扬起轻快的笑意:“关经理,谢谢你,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她总是这般客气,既温和又疏离,关贺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孩离他遥不可及。 她的外表那么平凡,却有一段并不平凡的经历。虽然她从没有提起,但他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当年的传奇人物轰然崩塌,引起太多外界的猜测。 他也曾经私下对她有所想像,直到她出现并隐瞒她的资历,并坚持要做个普通的小销售。 她的眉宇平静自然,看不出风雨的痕迹。 他开始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只是从不说,从来都希望她能像她表现得那样平凡简单。 他自欺欺人地相信他有天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她,给她挡风遮雨的家。 可他在她面前终是矮了一截,失去平日在别人面前侃侃而谈的自若。 现在他隐隐觉得她刻意营造的平静在慢慢被打破,在被新公司并购以后,他和她的距离就像现在的住所,注定不可能在一起。他知道她不爱他,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 “那就好。”关贺放下芥蒂地笑笑,“这些年你太辛苦了。” 简悄心里忽然有暖流划过,她看懂了他的心意,看懂了他的放开。 可仍被感动了,因为他此刻纯粹的关心。 捧着资料回到办公桌前,翻开第一页的资料,有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印入眼帘。 楚天屹! 他们要争取的对象竟是楚天屹回国开创的创腾科技! 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是种被命运愚弄的悲凉。 简悄静静地站在开发区新落成的寰宇大厦前抬头仰望,一时间思绪纷纷。 一切都是新的,自然是市里最好的。若是客观比较,就连翊帆集团的办公楼都未必及得上这里。更新换代本就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楚天屹此番得以立足的根本是他取得了欧洲一家著名的游戏公司未来三年的独家代理权,太多实力雄厚的公司梦寐以求而不得。简悄很了解楚天屹,外表张扬狂放的他天生拥有令陌生人对他一见投缘的能力,这是他在短短几年里获得现今地位最重要的成功因素。 太多人因为心折他的个性魅力,而往往忘记坚持的初衷。 如果新生的创腾科技能得到翊帆集团的护航,可谓是如虎添翼。 这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难怪其他人都在嫉妒她的运气。 她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了解自己的作用只是负责打前阵,试探对方的诚意。这次的合作至关重要,最后商谈的必然是双方的首脑人物。她只需安守小销售的本分,完成上面指派给她的任务,到时不会缺少她的功劳。 可徘徊许久到底还是回头。 他于她是一段不愿回首的记忆。在过去那些是是非非里早已分不清谁辜负谁、谁欠谁更多,她总相信就此各安天涯是他们给彼此最好的对待。 回到公司径直跟卓一正提出她要退出项目组。现在卓一正是她的顶头上司,是项目组的负责人。知道此行凶多吉少,果然卓一正听完后一脸的讥讽,仿佛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简小姐似乎对销售这个职业非常的热爱。况且这笔单子是简小姐的同事竭力为你争取的,不觉得这么做会让很多人很失望吗?” “我没有足够的能力胜任这么重要的项目。”简悄无所谓地耸肩:“何况我倒觉得这么做会让很多人重新燃起希望,翊帆多得是比我合适的人选。” “你知道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卓一正微微一笑,“就更应该知道翊帆从不养闲人。” 威胁她?真当她的修养那么好? 简悄微微冷笑。“那我可以正式提出辞职。” 她难得说话不经过深思熟虑,几乎是脱口而出。 卓一正轻轻地笑了,似乎有小小的愉快。“如果简小姐果真想不明白,我也不好强人所难逼迫简小姐留下。只是会有点遗憾,不能跟简小姐继续做邻居了。” 他倒是分明知道她的弱点,知道没有房子对她而言意味着没有丝毫归属感。 一针见血。 简悄忍住怒气,宁定地笑:“那我只好努力不让卓经理有这样的遗憾。” 他提醒了她最现实的地方。她不再是年轻冲动的小女孩,她应该分清眼下最重要的是工作和生存,她不能因为与楚天屹可能的碰面就放弃眼前对于自己最好的机会。 她甚至已不再年轻,没有太多时间等待下次机会。 “简小姐是个聪明人,对聪明人通常我会更加有耐心些。”卓一正笑得非常开心。 那表情像是握住她的死穴,随时可以将她轻松捏死的愉快。 简悄一眨不眨地瞪住他,脑海里翻滚无数的身影,偏偏都模糊不清。她有轻微的面部识别能力缺乏症,总是记不住别人的形貌。哪怕是自己的亲人哪怕是孙曼。只要不在眼前她统统无法回忆。可是这张脸竟让她记住了,不是因为爱慕,而是直觉他像某个曾经见过的人。 卓一正淡淡地笑:“简小姐用这么专注的眼神看我很容易引起我的误会。” 简悄挑了挑眉:“你绝对没有误会,我是很想在你身上戳十七八个大窟窿。” 她说完转身就走,没有看到卓一正俊俏的脸上露出的那抹古怪的阴沉。 创腾的项目暂时没有任何进展。 其实简悄想遇到楚天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起码到目前为止她仍在努力跟对方的项目经理段培接洽。虽然翊帆集团实力雄厚是他们首选的合作对象,但显然他们很懂得待价而沽的道理。所以半个月以来她始终只能陪同段培吃饭喝茶。今天也不例外。 她其实有点点厌倦这种看不到尽头的生活,做着自己并不喜欢的事,应付那些不喜欢的人。可是没办法,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只剩下销售入门最低,努力下薪水却会很可观。 三杯酒下肚简悄两边太阳穴疼得厉害,跟段培招呼后冲进卫生间吐了个稀里哗啦。 身体果然舒服了些,脸色却惨白惨白得形同鬼魅。 简悄不甚满意地叹了口气,拿出粉饼和腮红机械地往脸上涂抹。 她不喜欢化妆,因而技术停留在初级阶段,等同于小孩子的把戏,没有点石成金的奇效。 等可以见人了,才慢悠悠出门,脸上已然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返回包厢的路上远远瞧见三五个人簇拥着谁热热闹闹地走过来,她近视自然看不清,也没打算细看,只是闪避到一边给他们让路。 没想忽然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越来越近,瞬间便充斥她的耳膜。她几乎下意识对准他的方向,目光恰恰与楚天屹撞个正着。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尖锐,总能有感应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存在。 她不知怎的无端想起那句被人无数次套用的歌词: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她已不记得有多久没见到那双亮得好像阳光的眼睛?那时校园里盛传,当楚天屹的目光注视在你身上时,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那是炽热阳光的照射。 简悄靠着墙壁一动不动,嘴角以最大的力气轻微地扬起,做好准备给他最得体的笑容。 既然不能躲开,起码她能维持最基本的风度。 楚天屹则大步流星地走来,他的脚步仓促,没有惯常的从容。他的眼神锐利,牢牢锁住那张朝思暮想多年的姣好面庞。他的心跳飞快,仿佛要不受控制地跳出胸腔。 果真是她,就算分开这么久他也能第一眼认出她! “悄悄,是你?”转眼间走到她面前,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平添一股更深沉的魅惑。 当年张扬狂放的气息全被妥帖地收敛,只看到沉稳大气的风范不见一丝一毫的锋芒。 “原来楚总认识简小姐?”卓一正温润的嗓音不疾不徐地插了进来。 简悄这才发现跟楚天屹走在一起的竟是卓一正,她嘴角犹带冷笑,眼神锐利地投注在他貌似温和的脸上,犹如冰刀。难怪楚天屹恰好出现在这里,竟是他在作祟。 楚天屹掩饰心中的急切,刚毅的面容浮现一抹极富亲和力的笑容。“卓经理认识悄悄?” “简悄是翊帆销售部一位得力的干将,也是项目组的直接负责人。”卓一正微微一笑,“没想她跟楚总竟是旧识,倒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卓一正提起她的工作,简悄缓缓地笑了,笑容稳定而有力,就像面对的是全然陌生的人。“您好,楚先生。我是翊帆集团负责项目的销售简悄,很荣幸见到您。” 楚天屹一怔,眼前的女子温和端庄,矜持疏远,口吻亦是那么陌生。 他眉眼一沉,转向卓一正以不容拒绝的态度说:“很抱歉卓经理,我有点私事想借用贵公司的简悄,失陪下。” 卓一正一副悉听尊便的愉快神情,“楚总请便。” 楚天屹抓起简悄的胳膊,一步一步往外走。而她也不挣扎,任由他拽着她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