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情说案-27

接着,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救命,救命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徐悠悠的心跳突然加速……这生意很真实,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可以听出当事人在一个很空旷的房间里,有很大的回声。  “D区,19号货仓。你知道在哪里吧?”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魔镜”在电话里说,“半个小时之内赶到,你还来得及替他收尸。记住,一个人来。”  “他是谁?!”徐悠悠慌忙的问。她这次真的慌了。  魔镜已经挂断电话。  魔镜 2 现场  项擎朗接到报警电话,已经是上午八点五十。  他前一天没有睡好。  江守言从项家回来以后,叽叽喳喳的不停在他耳边念叨,“……无忧感冒了,她今天吐了好几次。我陪依然去楼下的诊所给她打了针,嘉嘉跟我们一起去的,他现在好像很喜欢无忧,特别喜欢玩她的脚丫子,我说了好多次了,小孩的脚不能见风……你有时间劝劝依然,她非说小孩子不能太娇惯,可是无忧还那么小……”  项擎朗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他也感冒了,刚才量了体温,四十度。他的头很疼,脑袋里昏沉沉的,晚饭什么也没吃。  “你没事吧?”江守言终于停止唠叨,问道。  他摆摆手,没有回答。  “哦,那你睡觉吧。”江守言站起身,走到门口,又想了一下,“忘了给你说了,悠悠好像明天要走了。”  “走哪去?”他沙哑着嗓子问。  “丽江啊。她不是一直想去吗?唉,我说,人家可是为了你才拖着没走,正好结案了,你要不然陪她一起去?”  江守言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叹了一口气,熄灯,关门。  他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挣扎着去客厅倒了一杯水喝下。摸摸额头还是有些烫……他在想是不是给徐悠悠打个电话,电话响了。  D区19号货仓发现一名男尸,局里要求他们马上赶到现场。  他挂了电话,耸耸肩膀……算了,都是注定的。  什么丽江。什么旅行,什么谈恋爱?对他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吧?  D区货仓建成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这里曾经是一个军工厂,后来因为部队迁移。就被私人收购走改建成货仓。但是随着经济发展,一般公司的生产,仓储,运输一体化,这个D区货仓也渐渐被遗忘了。  项擎朗开车赶到D区。又吃了一片止疼片。揉揉太阳穴,这才下了车。  小高第一个迎了过来,脸色很是难看,“头。”  “什么情况?”项擎朗边走边说。  小高一个箭步挡在他面前,“那个……”  “说!”  小高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悠悠发现地尸体,死者是郭强。”  项擎朗觉得脑袋要裂开了,想了很久才说。“那个郭强?”  “是。那个郭强。”  小高对于依然的事并不很清楚,但是他也知道,前一阵子被人执行私刑阉掉的郭强。和项擎朗地关系很微妙。这点从项擎朗在人家出院当天,闯进私人病房暴打郭强一顿。而郭强却不敢做声可以看出。  当然。项擎朗的这个私刑除了他们重案组地几个人,没人知道。  “悠悠发现的尸体?”项擎朗重复一遍。  “是。悠悠打电话报警的。”小高不安的看看仓库里面。  “死因是什么?”  项擎朗平静的说完。从怀里拿出香烟,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  小高刚要开口,项擎朗又说,“打火机。”  “诶?”  “打火机!”项擎朗吼道。  “我,我没有。我不吸烟……”  项擎朗把手里地烟用力扔出去,大声的骂了一句脏话。  铁青着脸走进货仓,小高吓的大气也不敢出,连忙跟上,“死,死因是流血过多,死,死亡时间初步估计,是,是昨天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  19号货仓从外表看像个工厂,遍地都是黑色的油腻,还有些废弃的钢材,铁屑。一共四个集装箱,乱七八糟的摆放着。靠近右手最里面的集装箱前,围满了他们的同事。  也许是项擎朗的脸色实在难看,他还没走进,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给他,使得他还没走进,就看到那个诡异地现场……死者赤身裸体的站在集装箱中央,面朝左,两只手被麻绳绑住高高举起,麻绳的另一头连接在集装箱顶部。他地头耷拉在胸前,全身上下都是刀子划过的伤痕,血迹遍布……最最让人吃惊地,是他地面前,放着一个落地穿衣镜。  看起来就像是凶手逼迫死者接受自己的死亡一样,赤裸裸地面对自己的尸体……  项擎朗看到那具白花花的尸体,无法抑制的涌起一阵恶心的感觉,他想吐……  他没有走近,摆摆手,试图让自己很冷静的离开现场。但是,江守言还是发现了他的脚步有些踉跄。  江守言吩咐其他同事把尸体搬下来,准备勘验现场。接着跑出了货仓。  他一出来,就看到项擎朗趴在自己的车前干呕。  他不做声,递了一张纸巾过去。  项擎朗厌恶的看了一眼那纸巾……有香气,还有花纹……  你丫现在怎么这么娘啊?!  他想骂,可是一开口,又是一阵干呕。  其实什么都吐不出来,他早饭只喝了一口水。  他还是接过了那张纸巾,江守言的手碰了他一下,忽然跳起来,拉直他的身子,摸摸他额头,“你发烧了?”  他打掉江守言的手,拿纸巾擦擦嘴角,“给我根烟。”  “还抽什么烟啊?!”江守言怒道,“你看看你烧成什么样了?!”  项擎朗一摆手,“我知道我什么样!”  江守言定定的看了他半天,从兜里拿出打火机,“烟没有,只有火。”  项擎朗没说话。  是他忘了。江守言从无忧出生以后,就戒烟了。他随身还是会带打火机,偶尔拿出来打火玩……他说聊胜于无。  警局的同事都劝江守言,“不当孩子的面抽烟就可以。”  江守言说,“不行。小孩的鼻子灵着呢,万一熏到了可就不好了。”  那时候大家都笑江守言是个二十四孝老爸,项擎朗也笑了。  可是他现在笑不出来了。  他弯腰,头抵在车门上,半晌才说,“她人呢?”  “在医院。”  项擎朗猛地抬起头。  “没事,没事。你别紧张,她没受伤。她,她……”江守言迟疑着说,“我赶到的时候,她可能是被吓到了,脸色特别难看……所以,我就让孟醒送她去医院了。”  魔镜 3 温暖  擎朗再次见到徐悠悠是在警局里。  他推门要进去,江守言递给他一盒感冒药,“先吃了。晚上要是没好就去医院。”  他没吭声,接过来打开吃了一片。  江守言又递杯水过来,“这么大的人,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  他瞪了江守言一眼,推开门要进去,江守言又拉住他,“别跟她喊,好好问清楚。”  问清楚?怎么清楚?  有个出租车司机早上经过D区货仓,看到有警车,就好奇的过来看情况。距他反应,今天凌晨三点左右,他曾经送一个女人到了D区。擎朗从钱包里拿出两人的照片,司机一眼就认出那个女人就是徐悠悠。  换句话说,徐悠悠三点半左右就到了货仓,可是直到早上八点十分,才打电话报警。这中间四个多小时的时间,她在干嘛?而且,她半夜三点赶到案发现场,又是为了什么?她怎么知道有人被杀了?死者又那么巧,是和项家有恩怨的郭强……项擎朗不想多想,他脑子疼的像要炸开一样,可是又不能不多想。  ~~~~~~~~~~~~~~~~=徐悠悠看到项擎朗进来,就知道问题麻烦了。  项擎朗的脸色很难看,血色全无,嘴唇干裂,一双眼睛也是布满血丝。  “你好点了吗?”项擎朗的满腹怒气在见到徐悠悠以后忽然烟消云散了。她看起来那么可怜,瘦瘦小小地。眼睛睁的老大,也许真的受惊了。  “呃,好多了。”徐悠悠小声说。  “怎么回事?”他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没有看她。  徐悠悠舔舔嘴唇,眼睛盯着面前的玻璃水杯,很努力的想理清思路,“……昨天,哦,不。是今天凌晨,我接到一个电话。在电话里,我听到了有男人求救的声音,然后他。我是说打电话的那个人就给我说了地址,D区=:”为什么不报警?“项擎朗打断她。  “报警?”她有些迷茫的看着他,“哦。我忘了。而且,而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恶作剧。”  “你接着说。”  他这次是真地生气了……凌晨三点,一个女人单独一个人跑到偏远的货仓,她就没想过自己是不是安全吗?!  徐悠悠听出他声音里的冷淡。咬了下嘴唇,又说,“我到那以后。就发现了尸体……然后。我。我……”  “你晕倒了?”  “是。”  “你为什么会晕倒?你上次不是也看到了许翰扬的尸体?”  “……上次,上次我没开灯。”  “意思是你去19号货仓。是开着灯地?”  “是。”  徐悠悠闭起眼睛……灯光大亮,她看到了,尸体,镜子,血……  项擎朗想了一下,还是说了,“我们到现场的时候,灯是关着的。”  徐悠悠吃惊的抬头。  “凶手也许一直留在原地。”项擎朗地手无意识的在沙发扶手上划来划去,“他没有伤害你。你认识他吗?”  认识吗?“魔镜”知道很多她的事,可是她连“魔镜”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她曾经想过,魔镜应该是她认识的人,因为这样,才会用变声器来掩饰声音。  可是是谁呢?她想不到。她没什么朋友,从小到大,都没有。大学地时候,好像有个政治系的男生追过她,请她吃过两次饭。那个男生叫什么来着?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她记得他们出去吃饭,在一间小小的川菜馆,男生像饿了很久,吃相有些凶,饭菜很辣,他满是雀斑地鼻子上微微渗出汗珠,张开嘴招呼她,“你也吃。”她闻到变了味地辣椒,忍住恶心从钱包里拿出一半地菜钱,放在桌上,一句话都没说就落荒而逃。她跑出去很久回头看,男生像被定格在玻璃橱窗里面,呆若木鸡,接着他拿了她放着的钱,又低头开始吃。  不会是这样地人,她不敢想象“魔镜”会像个饿鬼转世一样,“魔镜”在她面前说话,一直是优雅的,略带嘲讽的,有时候又很小心的,不是这样的人。  “你想到什么?”项擎朗打断她的沉思。  “不,没有什么。”她慌忙否认。  可能是否认的太快,自己也觉得心虚,她伸出手,想拉住他……她现在真的很想要他的温暖,从发现尸体开始,到刚才见到他,她一直想的,就是紧紧抱住他。  可是他躲过去,没有让她碰到他。  “那个人怎么知道你的电话,昨天是他第一次给你打电话?”他别过头,不想看她失望的神情。他发烧了,他每说一句话都觉得嗓子要冒烟了,他不用碰,也知道自己浑身都像火炉一样的烫,他不想让她知道。  徐悠悠的手捏成拳头,小心的收回来。好像是一瞬间,心里一个巨大的气泡被刺破,酸涩的味道溢满全身,酸的鼻子疼,眼睛涩。  “那个人,自称‘魔镜’,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是十一月六号。”  项擎朗的心咚的沉了下去,“频率是多少?一天一个电话?”  “不一定。大概两三天一个吧。”  “一般会聊多久?”  “……也不一定。有的时候说的多一点。”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又是从哪知道你的电话?”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  项擎朗定定的看着她,“你也没问?”  “对,我没问。”  “你知道他的什么事吗?比如和你聊天的时候透露什么消息?”  “没有。”徐悠悠皱起眉头,“他很小心,用变声器和我聊天,从来没有说过他的事。”  “把你的电话给我。”  徐悠悠从外套兜里拿出电话,放在茶几上。  项擎朗拿过来,按了几下,抬起头,“嘉嘉早上给你电话了?”  “嗯。他起床没有看到我的人,就给我打了个电话。”徐悠悠低着头。  “他的电话叫醒你的?”他的声音有些温和了。  “嗯。”  项擎朗有些难过。他在怀疑什么?怀疑徐悠悠杀了人吗?如果不是罗敏嘉的电话,谁能知道徐悠悠还在货仓里躺着?怪不得江守言要送她去医院,她肯定冻坏了,这两天降温了,她只穿着一套睡衣,外面裹着个长风衣,脚上还套着棉拖鞋……哪有凶手会穿这样去现场?  他就这样想着,脱下自己的外套,趁她还没回过神,连衣服带人的,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下次别这样了。”他沙哑着声音说。  徐悠悠觉得寒冷被一扫而光,恐惧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觉得温暖。  魔镜 4 孤立  擎朗等她不再发抖,才松开她,帮她紧紧衣服。  “你先想一想,这个魔镜还跟你说过什么,任何线索都可以。我去法医科问问情况。”  徐悠悠点点头,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她贪恋他的温度,但现在不是时候。  他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你知道死者是谁吗?”  她摇摇头,“我没敢看。”  “是郭强。”他背对着她。一瞬间忽然有些冷,用尽全力才让自己的牙齿不再打颤。  徐悠悠的心咚的一声沉了下去。  郭强吗?是那个郭强?  “你和魔镜说过郭强吗?”他又问。  “没有。”  她说谎了。  事实上她说过,不止一次。虽然她没有提到郭强的名字,但以魔镜对她的了解程度,想调查这一点并不难。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对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也许真是压抑的太久,她和魔镜聊天的时候时常想起她的第一个心理医生,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说话的时候和颜悦色,可是她总想起来的是一双在眼镜片后闪烁的充满谜团的眼睛……她从那时候开始排斥心理医生,总觉得心理医生比她更像有精神问题的人。也许,一开始,没有看到那人的眼睛就好了。就像和魔镜这样,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让她不舒服,但可以忍受。当然,不止这一点,魔镜说话很有技巧——呵。现在才想起来那是技巧——他经常自说自话,徐悠悠不理他的时候,他絮絮叨叨会讲述一些在街上随处可见地景象,比如XX街发生了车祸,比如在天桥看到了个乞丐,比如新闻上说股市暴跌……  应该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她放松了警惕。她紧紧衣服缩在沙发上。  她说过郭强,是怎么说的?  “法律,法律到底能帮我们什么?”  “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没有公平可言?”  “……我看到她心里就开始疼。”  这些话。她没指望魔镜会懂,可是她也知道他会懂。没有任何理由的相信。  她觉得自己傻了,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朋友?怎么可能行事如此诡谲?当朋友不是做贼……更不是杀人。她一想到魔镜是为了她才杀了郭强,就不可抑制的开始发抖。  她真傻。从来没有想过魔镜的目的。  也许想过,但很快忘记了。她潜意识里希望有这样的朋友,于是魔镜出现了,于是一切地问题都不存在了。  她。是她的错。  她是害怕,可是怕的,却不是杀人……郭强死有余辜,他早就该死。她不否认自己的想法……她怕地是,隐藏在魔镜后面的那个人,到底要做些什么?不止是杀人这么简单。一定不是。  ~~~~~~~~~~~~~~~~~~安静一如既往的啰嗦。“嗯嗯。死亡时间是今天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死因是失血过多。可以肯定我们找到的是第一案发现场……”他地手指指点点。把郭强肥白的尸体翻来覆去,“伤口有二十八条,凶器是匕首,大概十公分长,两公分宽……我说,感觉像水果刀……”  项擎朗背过头去,一点也不想看到那尸体……真是令人作呕。  “……”安静毫无察觉的继续说着,“致命伤是这条,脖子上的,割断了颈动脉。”  “死者生前被囚禁,手腕上有绳索地勒痕,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应该遭到长时间的虐待。”  他感慨万分地抬起头,才发现项擎朗和江守言都背对着他。  “诶?你们俩,听见我说地了吗?”  “说完了?”项擎朗不回头就要走。  “呃,完了。”  安静诧异地看到那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验尸房。  “怎么回事?”他嘟嘟囓囓地说着,耸耸肩膀,继续跟郭强的尸体死磕,争取再找到些蛛丝马迹。  走出验尸房,江守言一把拉住项擎朗,“郭强的事,别告诉依然。”  项擎朗的眼睛盯着远处的楼梯,过了一会才说,“他的家属呢?”  “刚才认了尸体就离开了。”江守言手里握着打火机,霹雳霹雳的打着火。  “家属怎么说?”  “他老婆说,他好久没回家了。她们夫妻正在闹离婚,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郭强的妻子项擎朗见过,看起来是很朴实的中年妇女,有些发福,脸上总是带着谦和的笑,好像没有什么事能惹的她发火……她知道郭强在外面的事,从来没有过问也没有质疑过,她就像郭强家里的一尊瓷像。不知道是不是依然的事终于让这位泥人使了土性子,离婚?呵,离婚的是时候。  “他的秘书怎么说?他什么时候失踪的?”项擎朗又说。  “前天晚上就没人看见过他了。”  “嗯。”项擎朗揉揉头。还是疼的厉害。  “电话查了吗?”他又问。  “嗯。是个神州行的号码。”  和他们想的一样。查无可查。  “镜子呢,查过了吗?”虽然是普通的穿衣镜,可是要送到货仓,也必须有交通工具运送。  “没有指纹,没有线索。普通的穿衣镜,我们楼下的家具店就有卖的。还有,那个货仓废弃很久了,没有守门人也不需要钥匙。前两年那边经常有小混混聚会,反黑组抓了几次就消停了,听说很久没有人去过了。”  项擎朗没有说话。  “悠悠怎么说的?”江守言问。  项擎朗把徐悠悠的话转述了一遍。  江守言的眉头紧锁,“这个魔镜到底想做什么?借刀杀人?他为什么要找悠悠?”  “不知道。”  “是不是认识悠悠?会不会暗恋她?”  项擎朗一愣,“暗恋她?”  “他既然知道悠悠那么多事,应该是调查过。如果不是暗恋,难道是复仇?”江守言也不确定。  “让孟醒,嗯,不,让小高去查查吧。”项擎朗穿着羊毛衫,还是冷得发抖……他刚刚明明很热,烫手的感觉没了,忽然像掉进了冰窖。  “去医院吧。”江守言拖着他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就往外走。  他想说什么,嗓子干干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江守言走到徐悠悠呆的房间,推开门,“悠悠你先回家吧。今天的事别告诉依然。”  徐悠悠诧异的站起身。  “猩猩发烧了,我送他去医院。”江守言有些着急,说完就走了。  留下徐悠悠一个人呆立在原地——发烧了?  她不知道,也没人告诉她。她好像被孤立在项擎朗的世界之外,孤孤单单。  魔镜 5 我不是他  魔镜的行动比徐悠悠想的要快。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个人还会给她打电话。  在孟醒送她回家的路上,电话毫无预期的响了。  她看到号码,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怎么了?”孟醒问。  她摇摇头,接了电话,“喂?”  “……你迟到了。”那边说。  她楞了一下,“是。我迟到了。”  可是迟到,也是正常吧?从她家到D区,平时怎么也要一个小时车程,她能四十分钟赶到,还要多亏那个司机师父飞车技术高超……现在才想到,迟到也是魔镜预料中的事吧?  “吓到你了?”电话里传来吃吃的笑声。徐悠悠第一次开始觉得厌恶。  “嗯。”她哼了一声。  “不高兴吗?”  她楞了一下,应该高兴吗?  对,没错,死的是郭强。听起来是值得高兴的事,她以前不相信所谓天理报应,今天才发现不是这样的。当项擎朗告诉她死者是郭强以后,她第一个涌起的念头就是,死的好!这样的人,不死,实在没办法平息他们的伤痛和愤怒。  可是,最短暂的高兴过后,是深深的空虚。怎么死了呢?就这样死了?死的这么简单?她知道郭强死前,大概是受过一阵折磨,可是想到尸体,最直面的印象还是,这么突然?大家都说,人死如灯灭,也许就是这样。速度快的惊人,所有爱恨情仇来不及发泄,就这样落的个干净。  “现在在干嘛?”魔镜又问。  “回家。”她回过神来,轻轻的说。  孟醒一直侧头看她,可是听她的话,又像什么事都没有。于是继续开车。  “我没有想过你这么容易就晕了,”笑声像什么东西刮在黑板上,她的心开始扭着,电话里又说。“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有。”  她说的是实话,任何人见到那样的案发现场,恐怕都没办法也没勇气对凶手生气吧?杀人,毕竟不是谁都敢做的事。  “我应该叫醒你。”魔镜又说,“我回去以后一直在担心你。”  “哦。”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  “感冒了吗?”  “没有。”  “嗯,你回去休息吧。我再给你电话。”  她慌了,叫住魔镜,“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那边沉默了一会,“你不知道吗?”声音是彻底的失望,“你怎么会不知道?”  徐悠悠心都不跳了……她应该知道吗?为什么,为什么应该知道?是因为魔镜对她……这是他讨好她地方式吗?  “你看到那镜子了?”魔镜好像忍不住要给她提示。  “是。看到了。”  然后魔镜笑了。“哈,你是个聪明人。自己想想吧!”  说着不等徐悠悠反应,忽然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孟醒发现她脸色惨白,嘴唇发抖,担忧的问。  她把头埋在臂弯里,忽然哭了。  这是怎么了?  她觉得委屈,也觉得愤怒,更多的,还是害怕……她不是没想过,不是没想过报复郭强。她听到依然的事情以后,就一直捏着拳头,心里憋着股劲,梁筝的行动给了所有人一个纾解的机会,解气,但是还不够,还不够……怎么样算够呢?她不知道。她想起依然,想起江守言,甚至看到无忧,都不由自主的想起郭强……这是没办法忘记的伤痛,根本不可能忘记。  于是他死了。  她是应该高兴。死了。就不会再见到那个人,死了,就不会听到他地任何消息,死了,所有恨,也跟着烟消云散……她应该这样想的。应该大声的笑,应该得意,应该心满意足……  可是,为什么没有呢?  仅仅,是因为魔镜打电话给她,仅仅,是因为她忽然和郭强的死拉上关系?她不知道。如果是她亲手杀了郭强,会不会好受一些??  她被自己地想法吓到了。  她不知道,自己原来不喜欢的,只是这种无辜被牵连的感觉。宁可,我亲自动手……她知道,如果她亲自动手,定会和曲馨儿一样,什么线索都不会留下,轻轻的,就好像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接着躲在黑暗里,看所有人惊诧的表情。  很好玩?  不知道。  只是觉得头痛,心里也痛……这感觉不可思议,她为何会对一个憎恶的人心痛?  可是这样,是不是代表,她既不是天使,也不是魔鬼,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孟醒被她吓到了。是真的吓到,他从没见过她哭,印象里她从来不哭。  “你怎么了?怎么回事?谁的电话?你别哭了,别哭了……”他慌张把车停在路边,笨拙地伸手却不知如何安慰她。  “我……”徐悠悠满面泪痕的抬起头,“我真的没想过要他死。”  她那么委屈,那么无助,一辈子都没那么难受过……项擎朗不相信她了,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了。  “我知道我知道。”孟醒忙不迭的点头,他也不相信,徐悠悠会对一个陌生人要求什么,更不要说杀人的事。  “我,我跟他说过郭强……”她抽泣着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他问我,这辈子有没有想要一个人死的时候?我说有……”她捂住嘴,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我……不是郭强,不止是郭强,我爸爸死了以后,我一直在找我妈地那个情人,那时候……我就想杀了他!你不知道我有多恨那个人!我不敢说,不敢看心理医生,我怕我说了以后,他们会把我关起来……”  孟醒傻乎乎的伸出手拍拍她。  “我没办法不当警察,我怕我真的有一天会发疯!我想我穿了警服,多少会有些用吧?”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想被抓,我也不想杀人,我想好好的生活下去……我不敢让自己心里有恨,我不敢猜别人地任何不是,我怕这样的仇恨继续下去,我真的会杀人……”  这才是,她对所有人微笑的原因吧?  她不停的说,“我跟他不一样,不一样……”  孟醒伸手拉住她,“这样的时候,我也有。”  他有些迟疑地笑了,“我们家狗狗被别的狗咬伤之后,我也想杀了那条狗……”  徐悠悠泪眼婆娑的看看他。  她想说,那是不一样的,杀人和杀狗怎么能一样?  可是看到孟醒几乎是充满圣洁的微笑以后,她哭的更大声了。  魔镜 6白雪公主后妈的镜子  为徐悠悠的坚持,孟醒没有上楼。罗敏嘉看到徐悠实被吓的不轻。  “你怎么了?”他问。  瞧她,两眼红彤彤的,脸皱成一团,衣服上脏兮兮都是土,活像个难民。  徐悠悠疲惫的摇摇头,走回自己房间。  “怎么了,怎么了嘛?”罗敏嘉不依不饶的追着问。  徐悠悠转头,直勾勾的盯了他半天,“你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啊?”  “你为什么想跟我一起住?”她又说。  罗敏嘉挠挠头,“不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在这住的自由自在,徐悠悠虽然经常吼他,项爸爸也因为他挑食没少说他,还有那个无忧,一天到晚的哭……比起他原来的家,吃穿住都差的很远,可是他就是觉得舒服,觉得热闹,觉得有人气。  “你现在,还会想起你大哥吗?”她又问。  老实说,她再也没有想起罗安宁和王如平。罗敏嘉也从来没提起过,好像当初差点要害死他们的那两个人从来没出现过……  “有时候会。”罗敏嘉又挠挠头,“他以前对我挺好的。”  徐悠悠闷闷的想,看吧,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大多数人根本没有办法永远记得一个人的坏,当初觉得恨之入骨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就淡了,最后终于淡成一个影子……这是因为受的伤害不够多,还是因为我们本性就是善良地?  她父母刚死的那一阵。她觉得世界都是黑的,觉得杀人是那么容易的事,觉得自己有一天一定会走上和她爸爸同样的路……她那么那么恨那个拆散她家庭的人,无数次发誓一定要报仇……后来她慢慢长大,也就慢慢平静,心里偶尔还是会想起,想的,却是如何克制自己不去报仇。接着做了警察,报仇的事更是想都不敢再想。  罗安宁的出现。像是个看不见地手扭开了她心里最邪恶的开关,她以为自己会变的面目全非,谁知道开关虽然开了,她的世界却开始停电——依然地事接踵而来。来不及想自己该如何如何。  这样的人生,是不是充满了讽刺?想当个坏人,总是没有机会,也没有胆量。想当个好人,却一再有人来挑战她的极限?  她不再说话,伸手摸摸罗敏嘉的头,“我是个好人吗?”  罗敏嘉跳起脚摸她地头。“你发烧了?”  她打掉他的小手,“算了。”  转身回房换了衣服。  接着从柜子底下翻出个鞋盒。  里面是她半个人生的缩影……照片,信。同学录。  罗敏嘉蹑手蹑脚的走进来。“你在干嘛?”  “看照片。”她说。  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大多数同学地名字。可是那个魔镜,很可能就是他们中的一员。这个想法让她觉得荒唐。谁会默默的观察她十几年,就为杀死郭强?这太可笑了。  “哪个是你?”罗敏嘉趴在她腿上,指着那张小学毕业照问。  她一下就指出来。  “哈?哈哈,那就是你啊?你小时候就长这样?”  照片里那个穿着深蓝色运动服地小胖妞,苦大仇深地盯着远方,眉头拧在一起,有着和周围人格格不入地成熟。  她的手指停在照片上,忽然有些恍惚……毕业以后,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照片。小学她地日子过的不太好,那时候刚刚转学,可是她父母的事在当时实在太过于轰动,她东躲西藏还是没办法逃过群众的火眼金睛……背后的指指点点算好的,很多家长甚至跑来要求校长把她赶出去,小孩子的是非观念完全来自家长的教导,所以尽管老师们对她都还算客气,她依旧要每天应付那些人的恶作剧。  课桌里的死老鼠,放学后被缩在女厕所,走在路上被丢石头……她现在想起来,忽然觉得自己那时候就开始压抑自己是对的。难不成把当初欺负过她的人挨个找出来杀了?  工程量太过浩大,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又定定的看了看相片……实在是想不出来,当时是否有人特别关照她。那时候,她觉得不跟她说话的人,都是对她好的……最起码没有光明正大的挑衅。  “这是你们班长吧?”罗敏嘉看了老半天,手一指照片最中央的男孩。个子比其他人都高,胖胖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徐悠悠想了一下,“不是。”  这人,以前老是欺负她……每个学校都是这样吧?最高大健壮的男孩,十有八九是个坏孩子,好像生成那样的体型,不去欺负人就是暴殄天物。  照片背面印着所有人的名字,她找了过去,王威。  人是那个人,做的事也都记得,可是对应到这个名字,觉得陌生的像从未听过。  记忆这个东西,果然非常神奇。  “我们班长就是个大胖子!”罗敏嘉一撇嘴,“他看我不爽,老找我麻烦。”  徐悠悠忍不住提醒他,“你一共才上了三天学。”  “是啊,”罗敏嘉理直气壮道,“就是因为他,我才不去的。”  “你怕他欺负你?”徐悠悠横他一眼。  “哪啊,”罗敏嘉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头枕着徐悠悠的腿,抬眼说道,“老师们都夸我聪明,我们班长就不太高兴了……我怕我继续上下去,他会因为心理不平衡导致变态。”  徐悠悠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哎,不忍心这个大好青年毁在我手里啊。”罗敏嘉老气横秋的叹口气。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徐悠悠心忽然软了……  说到底,他们都不是坏人吧?  偶尔会发火,会生气,会想报复,可也仅限于不是很过分的恶作剧。  “这是什么?”罗敏嘉忽然指着鞋盒里一个塑料皮的本子问。  “同学录。”  她伸手拿过来。当然记得,这是魏叔叔买给她的,怕没有人在同学录上给她留言,偷偷的一个个找过去,收买也好,恐吓也好,硬是给她凑了二十个人。  她轻轻笑着打开。  脸突然僵住了,第一页,有人用稚嫩的笔迹写着:我希望有一面白雪公主后妈的镜子,因为那样,我就会知道,谁是世界上最丑陋的人。  这句话什么意思,她完全想不起来。可是却清楚的记得,这是她的笔迹。  魔镜 7 我作证,你是个好孩子  项擎朗再次睁开眼,天已经黑了。  他翻个身,半眯起眼想这一天发生的事……  是,没错。做警察的警察会接到报案,尤其是他们负责刑事案件的重案组。好像谁发现了谁的尸体,不是很常见的吗?  可是为什么这次就不行了?  徐悠悠发现了郭强的尸体。光是想想这句话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厉害。  他动一动,又觉得头疼欲裂。揉着太阳穴打开卧室门……一瞬间,忽然像来到了童话里的魔术小屋。  客厅的花瓶里插了一束百合,暗香浮动;他扔在沙发上的脏衣服臭袜子全消失不见;灯光下,看到地板闪着光……真怀疑这是他家吗?  像是要回答他的问题,徐悠悠从厨房走出来,穿着围裙,手里端了一盘蒜蓉西兰花。  传说中的田螺姑娘?他楞楞的想。  “你醒了?”她连忙把菜放在桌上,走过来摸摸他额头,“嗯,好多了。还难受吗?”  他浑身不自在。  生病是谁都会有的情况,可是成年以后,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生病以后照顾他,也许是因为他生病的机会实在太少,导致了现在不会照顾人,也不会被人照顾。  “饿了吧?”她把他拉到餐桌旁,“我给你煮了粥。”  他看她轻车熟路的去厨房,听见碗筷碰撞的声音……人一生病就容易脆弱,脆弱就容易恐惧。恐惧后就容易找个靠山,他想了想,决定给自己找个靠山。  所以徐悠悠端了粥一出来,他想也没想就说,“你搬过来住吧。”  说完自己就后悔了……这算什么?还不如直接求婚来地爽快,而且,这种情况下,让她搬过来,好像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好像只是需要一个打扫卫生和给他做饭的人。  徐悠悠楞了一下,低着头把粥放在他面前,“怕你没胃口,煮的白粥。”她把筷子递给他。  他接过来。有些讪讪的凑过去喝了一口,“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  “你先吃饭,吃完了我有话跟你说。”她坐在他旁边。又把几盘菜端近一点。  “好。”他点点头。  粥有些烫,可是很好喝。  他看出她没什么胃口,所以很快的吃完,把碗一推。“说吧,什么事?”  他想十有八九是郭强,还有那个魔镜的事。却看到她低着头拽着围裙上的线头。挣扎了很久。才慢慢的说,“有一件事。我从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拉过她地手,不让她和线头较劲,“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他轻轻的说。  她抬头,苦笑了一下,又说,“其实,我知道那个男人……就是,和我妈妈……我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嗯。”他没搞清楚她想说什么。  “我以前见过他。出事以后,他还来参加过我父母的葬礼……魏叔叔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记得。”她说完又沉默了。  “然后呢?”  “他有妻子,还有个女儿,和我年纪差不多。他妻子不知道那件事,他的家庭,很幸福。”她地手微微蜷起来,放在他掌心,刚好让他握住。  “你生气吗?”他把她拉到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她挣扎了一下,还是坐好了。脸有些红,这个情形真不适合说那间煞风景的事。  可是不能不说,于是又低了头,“我那时候总去他家楼下,看他下班,上班,他女儿上学,放学……我没有跟他们说过话,一直躲在角落里偷偷看。我也不知道我想看什么……”她忽然淡淡的笑,“其实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我妈的样子了,可是那个人……我永远都记得。”  “你觉得你在我面前说永远记得另一个男人地脸,会不会过分了?”他捏捏她的手,漫不经心的她反手拍在他手上,嗔道,“你听我说完。”  “嗯。”他真没什么心情听,也不想她说……以前总想她说,可是现在,宁可她什么都忘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想报仇,有好几次,我看见她女儿,都想冲过去告诉她,你爸爸是个坏蛋,他害死了我爸妈,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可是,我见到她地时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皱着眉头说。  “那很好。”他轻轻的拍拍她肩膀。  “不是的。”她摇头,“有一次,我跟踪他女儿放学,走到路口地时候,她女儿跟同学说再见,这时候有一辆车从拐角开了过来……她没有看见。可是我看见了……”她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如果我开口喊她,她就可以躲过去。但是我没有……我不是吓傻了,我那时候真地想,如果她死了,我就报仇了……”  她以为他听到这一定会骂她,骂她不懂事,骂她见死不救。  可是他却问,“她死了吗?”  这是职业病吗?她有些懊恼地瞪他一眼,“没有!她的同学把她拉过去了……”  “你那时候怎么想?”  “诶?”她楞了一下,小脸皱成一团,“我忘了。我当时吓坏了,车开走以后,我坐在地上,腿软地站不起来。”  “你现在还想她死吗?”他又说。模模糊糊的像是知道了她想说什么。  “她去年结婚了。”她挠挠头,“是她的同事,她们从上大学就开始交往,毕业以后就结婚了。”  她回答的不着边际,可是他明白。  “我听别人说过,我这样的小孩,如果不看心理医生,长大一定会有问题……我一直也觉得自己有问题。”她轻轻的说,“我很想当个好孩子,可是我不知道什么叫好孩子……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当警察,我不喜欢动,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更不喜欢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案发现场……”  “户籍警察不用去现场。”他说。  她又瞪他,见他马上闭嘴,才又说,“可是我总觉得当警察了,就可以管住自己。我就不用害怕像那次一样,眼睁睁的看她要死了,还无动于衷,也不用害怕自己怨天尤人一时冲动犯了罪……”  他瞪了她半天,“别人当警察是为了抓坏人,你当警察是为了抓自己啊?!”  她挠挠头笑了,“好像是诶。”  他气的无力,“听我说!这个世界没有圣人,最起码我没见过。每个人都有喜欢和不喜欢的人或者事,喜欢的极致是爱,不喜欢的极致就是恨,不是只有你才有恨,我们每个人都有,但不是每个人都犯罪了,对吗?”  她点点头。  “知道为什么吗?不是谁生来就是好人,也不是谁生来就十恶不赦,而是同样的事,在不同的人面前,有无数个选择的可能。比如郭强的事……”他犹豫了一下说,“依然选择了沉默,梁筝选择了用私刑,我选择了……算了,总之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站在依然的位置,我也不敢说我能做出什么事,你明白吗?我没有杀郭强,不代表我不恨他。但是谁能说,恨一个人就必须杀了他?”他的声音慢慢又低沉了下去,轻轻的伸手摸摸她的脸,“你把自己逼的太紧了。”  她咬了嘴唇没有说话。  然后听见他笑了,“我作证,你是个好孩子。”  魔镜 8 穷困潦倒的公主  悠悠听了项擎朗的话,低着头想了很久,才像终于鼓头说,“你相信我吗?”  项擎朗楞了一下,“我有什么理由不信你?”  “我……”她嗫嚅着道,“我在不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不恰当的地方……”  项擎朗恍然大悟的笑了,“哈哈,你以为我怀疑你杀了郭强?”  “你从来没有想过?”她不相信。  “……”他无言的看着她,“我们是不是沟通不良?我有表现出怀疑你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猜的?”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没有怀疑我的理由。”她坚持,两眼紧盯着他。  “我不知道你想听什么答案。”他打着太极说。  心里警钟大作……依然也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在买了一件不合身的新衣服之后。他试过说,你长的漂亮,穿什么都好看,结果挨了一圈,依然说她虚伪。他也试过说这衣服丑死了,结果还是挨打……总之当这种眼神出现在女人眼里的时候,什么都不说才是最明智的。  可惜他错了,徐悠悠不依不饶道,“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回答。”  “呃……”他叹气,想了一下,说,“以警察的经验来说,杀了人你就不应该留在现场那么久,你也没道理再编个魔镜的故事来骗我,而且现场那个环境,以一个单身女人的力量不可能完成……”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以男朋友的身份来说。我不相信你有杀人地胆子,而且以你的智商,也不可能做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事……还有什么,我一时想不到,想到了再补充……”他捂着太阳穴装头脑,“我还有病呢,你别让我想那么多。”  徐悠悠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好像说的都有道理,可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她看项擎朗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就软了,扶着他起来,“你去休息吧。”  项擎朗伸手抱住她,“我难得有病一次。你哄我睡觉。”  徐悠悠的脖子都硬了……她对于项擎朗三五不时的撒娇还是不太适应,可是看那个样子,又好气又好笑,点点头。“我给你讲白雪公主的故事。”  项擎朗拖着她回卧室,抗议说,“我不听那个,我要听火影忍者。”  “……那是什么?”  “……跟忍者神龟差不多。”  “忍者神龟又是什么?”  “……你故意的吧?”  他捏着她地脸问。她笑呵呵的躲开,“别闹,就听白雪公主。”她把他拽到床边。让他拖了鞋躺好。又帮他拉好被子。  “为什么啊?!”他哼哼唧唧的说。“我为什么要听那白痴故事。”  “哪里白痴?!”她白了一眼说。  “哪里不白痴?当公主的人能被苹果噎死,都过地什么日子啊?”  她差点晕倒。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解释这故事。他肯定没有看过《来自地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人会为了一串葡萄送命。  扶着额头道,“你睡觉吧。”  他侧身躺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跟我一起睡?”  她不说话,低着头走到门口关了门,然后回来拖鞋,爬到床上。  “嘿嘿。”他笑的心满意足,伸手抱住她。  原来生病还有这个待遇,呵呵。真好。  她窝在他怀里,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怦怦怦地,渐渐和他心跳一致,除此之外听不到任何声音。就是这样的安静,让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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