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挂太多,顾此失彼,本末倒置,缺乏定力。根本没必要的焦虑,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有点失望。只减了一点点药,不过是由三分之二片减到二分之一片,居然就如此焦虑,也太脆弱了。随笔今天是4月13日。凡丁发来短信:外婆已下病危通知书。凡丁握住外婆的手说:我们的心意是相同的,我们永远是亲人。外婆心里什么都明白,她不想说话,安静下来。凡丁在电话里大哭。他不是为外婆病危而哭。他是为外婆的命运而哭,他是为外婆的抑郁而哭。上帝啊,外婆一辈子做好事,没做过坏事,她是一个真正的义人,她善良、美丽、有才华、有爱心,求你帮助她,看顾她,带领她,赐给她丰丰富富的爱,赐给她平安的福分,赐给她平静安稳。2006年4月13日于受难日前夕链接2006年4月14日至28日的流水账4月14日(星期五):早晨接到凡丁的电话,他突然决定立刻离开萍乡。医院的情形让他不忍面对,再呆下去精神折磨难以忍受。为保护他,免得留下今后抑郁的苗头,我叫他赶快回广州。他很怕去医院跟外婆道别,他受不了这样的生离死别。他也怕外婆知道他走,更坚定结束生命的决心。我告诉他,不去告别今后他永远会内疚。晚上凡丁在火车上来电话,说他去医院时,连日暴雨的天气忽然好转,竟天晴了。外婆正和娘家近九十岁的弟媳交代身后之事。外婆与她的弟媳是患难之交,几十年的故事很长。凡丁赶紧逮住这个时机说:外婆,我走了。外婆并不知道他这一走是回广州,平和地点点头。凡丁告诉我,他很感激上帝的安排,让他与外婆的道别温情而自然。我想:上帝一定听见了我昨晚切切的祷告。上帝应允了我的祈求。我的身、心、灵都深深沉浸在感谢、赞美中。4月15日(星期六):凡丁平安地回到了广州。我求他一件事:明天是复活节,请他帮我到东山教堂做感恩礼拜。他答应了。4月16日(星期日):自由撰稿人座谈会。接到凡丁的短信,他把教堂里看到的金句第21篇认知日记(2)发给我:“叫耶稣从死里复活的灵若住在我们心里,那叫基督耶稣从死里复活的,也必藉着住在我们心里的圣灵,使我们必死的身体又活过来。”4月17日(星期一):住在北京深圳大厦,很怕接到凡丁的短信和电话。我不知道外婆可以支撑多久。我一直上火,喝多少水都不解渴。4月18日(星期二):凡丁转发来自萍乡的短信:外婆今天可以坐起来了,吃了一点点东西。这是一个奇迹。4月19日(星期三):跟凡丁通了电话,得知外婆病情心情都不稳定。据萍乡的亲戚说:跟外婆同病房有个七十岁的老太太,夫妻俩都有高血压,并不严重。由于两人所在单位福利好,所以分别进了两家医院疗养。可是,就在外婆下病危通知书的第二天,老太太的丈夫突然去世了,老太太赶紧出院张罗办丧事。医院的人私下议论说老天爷在收人,我外婆本来要走,但不知怎么被留下来了;而那位高血压病人没啥大问题,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就走掉了。我想,这是巧合。但老百姓认为,老天爷收人是一车一车、一船一船地收,一车一船满了,就暂时不收了。4月20日(星期四):糟糕。听说二姨打电话,把外婆病危住院的事情告诉了妈妈。这是抑郁症高发季节,她夜里吃抗抑郁的阿普唑仑也只能睡一两个小时,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无能为力。一家三代女人同时在抑郁,可怕。4月21日(星期五):往茂名妈妈家打电话,钟点工说阿姨叔叔寄钱去了,阿姨说她妈妈住院了。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我心底里是害怕跟妈妈通电话的。在我自己抑郁难以自拔期间,妈妈抑郁滔滔不绝向我诉苦时,我曾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念头:邀她一同自杀,一了百了。4月22日(星期六):回到广州。想想要跟妈妈通话就郁闷。运用认知疗法,纠正负面思维。我不断地告诉自己:在没有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之前,不要忙于通话。往积极方面想。她既然能去邮局给外婆寄钱,那就说明状态不会太不正常。我不要自己吓自己,多往积极方面想,“积极思考就是力量”。4月23日(星期日):从北京回来后,很累。疲倦加上火。心静不下来。凡丁来电话,提醒我跟妈妈通话时小心,不要提外婆的心病,不要谈及外婆的忧郁。我没有跟妈妈通话。下午我去了东山堂,我要让自己安静。恰好证道经文说的是:“虚心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安慰……”我默默记住: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安慰。4月24日(星期一):跟妈妈通了一个短电话。我很小心,有点像工兵搬运地雷。妈妈的声音弱而沙哑,这倒正常,耗神上火难免会这样。我所害怕的尖厉得撕扯神经的声音没出现。妈妈说:“外婆九十多了,我不怕她死,就怕她活得太辛苦。”我放下电话,心里想:外婆,你也是活着比死要难啊。4月25日(星期二):上火上火。胃脘烧得痛。五脏六腑都燥痛。什么都不想做,又害怕什么都不做这种状态。我竭力保持警惕和正常,不让负面思维占上风。可是稍有放松,抑郁症的幽灵就从我的魂魄中挣扎欲呼:让我发疯吧!放我出来吧!我有过半秒钟的犹豫。竭尽全力掐住一个幽灵,太累了,我真想歇一小会儿。为什么不能疯?人人都会有很想很想、很需要很需要发疯的时候,不许发疯是否不人道?不不不,我不想发疯,我不想冒这个险。我的抑郁症已经好了,此时这种软弱只是片刻的,可控的。镇定。不要再想负面的事情。找点有意义的事做。看报纸,看到了有关丛飞追悼会的报道。想起了深圳的“义工联”。是否可以这么说:只有深圳这样一座城市,才能拥有这样一群义工,才会有丛飞这样的爱心大使。这座城市的人最需要爱,最渴望爱,最懂得爱的珍贵和爱的缺乏,正因为如此,他们摸索出:得到爱的惟一通道——就是付出爱!4月26日(星期三):听说外婆长时间昏睡,不吃东西。4月27日(星期四):妈妈给外婆写了一封信,二姨在病房念给外婆听。外婆很平静。念完第一遍,二姨问:听清楚了吗?外婆微微点了一下头。又念第二遍,二姨问:你高兴吗?外婆轻轻点了一下头。听说外婆昏睡,我心里不那么上火了。我盼望她保持身心平静的状态。百岁千岁万岁都不是幸福,惟有身、心、灵安康喜乐才是幸福。4月28日(星期五):给外婆寄了一点燕窝、虫草及巧克力点心。很想去萍乡看看她,跟她说说话,但妈妈和凡丁不同意,怕我去了反把事情复杂化。其实他们更怕我抑郁症复发。我感到非常内疚。非常非常内疚。我想偷偷去萍乡一两天,又怕刺激妈妈歇斯底里爆发,进退两难。祷告吧。在绝望的时候祷告会带来希望。“我们的心在上帝面前可以安稳。”阿门。2006年4月28日于青纱帐里(其实我是蜷缩在猫耳洞里)补白好像我的抑郁症又开始发作了。脑子里乱,做事难以集中精力。我好烦啊。我又开始负面思维、跳跃式乱想了。我必须时常用祷告来抵挡疯狂。第22篇认知日记(1)2003年7月29日星期二上午10点50分恍恍惚惚的,也许是吃药的关系,我出现了轻微的分辨意识障碍。去公厕时,面对男厕、女厕的标志,我会犹豫,费劲地想:到底哪边是女厕呢?好像脑神经辨别速度跟不上视、听、触、嗅觉。包括我此刻记日记,手与脑的配合总是不太对劲,所思所想最多只表达了40%。是抑郁症伤害了我的脑神经,还是抗抑郁药物对神经有损害?担心是没有用的,我只能继续治疗,留意变化。此刻,我的心情不错。昨天没约到萧所长给妈妈看病。王涛认为,只要CT排除了肿瘤,而且没再吐过血,问题就不大。老年人有时肺部毛细血管脆弱,稍一用劲便有点破裂出血,问题不大。只要半年拍一次胸片,留心观察就行了。与爸妈、凡丁商量后,大家都同意不着急,妈妈可以边休息边等萧所长出诊。为了让爸妈安心,下午我特意去了竣雅阁,面对面做工作。凡丁下班也来了,四人心平气和谈,效果挺好。我感觉到圣灵与我们全家人同在,圣灵在作功。我的焦虑减轻了,面对爸妈神经不那么紧张、难受了。周小兵要去云南开会,他说开完会可以陪我去玩几天。我没有去过云南,也一直想去丽江玩,这是一个好机会。但我目前还是很容易疲倦,有气力去旅游吗?我想问问龚医生。也许,我应该有意识地锻炼、恢复出行的能力?主啊,请你指示我好吗?如果你鼓励我去,我就一定能够通过出行来促进康复;如果这不符合你的旨意,那么就请你告诉我不要乱动好吗?请求你让我明白你的旨意。我很笨,灵命幼小,领悟能力差。求你开我的心窍,帮助我明白领悟你的旨意。前些日子看灵修书籍,很喜欢其中这样一句话:“当你千头万绪,不知如何着手时,让主为你走第一步。”父神啊,求你为我走出第一步,好让我紧跟你的足迹往前走。随笔没法往下写了。外婆抑郁住院对我是一种打击。同时,我的写作计划也打乱了。我本想在随笔部分好好分析外婆为什么百折而不抑郁,而我怎么就那么脆弱抑郁得一塌糊涂。现在心里乱,不知写什么。好像抑郁症有点复发。应该这么想,我只是有点心情不好,不是抑郁症复发。要往积极方面想。快运用认知疗法截断负面思维。最近很辛苦。我好像是两个不同的人。外表上看正常,人们都说我完全健康了,我也跟着肯定道:健康了,好了好了,危险期过了。但我内心充满焦灼、上火、沮丧、倦怠的感觉。有时候,我说话、谈笑时,会突然觉得自己不正常,很躁狂。我需要用夸张的言行来振作,用无序的忙碌来激活神经。我又开始讨厌自己了!我讨厌李兰妮。她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讨厌。我又开始钻牛角尖,我想起了李兰妮对三只虎皮鹦鹉做的坏事,李兰妮有罪,不可原谅。再往下想,就要失控了。我要清理负面思维。我知道我是受了刺激,又逢抑郁高危季节。不要怕。李兰妮,冷静。听我给你做分析。你原把外婆当做榜样,精神上的一支拐杖。拐杖意外折了,你呆了。记得小时候吗?你心目中的母亲形象是部队小院的高阿姨。丰乳肥臀,快人快语,热心善良,有个性,讲义气,爱憎分明。在那个扭曲的年代里,她身上比较完整地保留了中国妇女的优点。在十二岁那个小院里,你觉得妈妈不像妈妈,其他阿姨也有很多怪毛病,只有高阿姨让你觉得她是个母亲的榜样。你曾想,如果遇到灾难,就向她求救,她会救院里任何一个小朋友。当你第一次看见高阿姨精神崩溃时,你惊呆了。你有伤痛的感觉。就像这次外婆突然抑郁爆发一样,高阿姨的遭遇让你找不到依靠的榜样。记得吗,你在自况性长篇散文《十二岁的小院》最后一章里写道:“很久以前,我想过,万一以后落在后妈手里,后妈往死里打我,我就跑到小院当中喊救命。妈司令肯定会出来救我。我没想到妈司令会走,会回老家种地。我更没想到,原来小院每一家人都要搬走……”今天你再次面临成长之痛,这是必学的功课。2006年4月29日链接《十二岁的小院》摘录6妈司令的炉子上经常烙饼,是葱油饼。面里搁足了油,煎得黄酥酥的。拎起来,轻轻一撕,立刻就两半了,一层一层的,好多层,薄得透明。第22篇认知日记(2)妈司令有老乡在食堂当司务长,妈司令总能买到猪油。妈司令敢借钱花,所以,她总有钱买猪油。妈司令三十出头,大胸脯,大屁股,大头大脸,大辫子。头发丝儿很粗很硬,有点焦黄色。她喜欢把辫子盘在头顶上,或者随便挽在脑后。她经常下面穿一条花裤衩,上面穿一件男汗衫,汗衫背后有许多黑麻子,在院里走来走去。她胸脯那里总是鼓鼓的、抖抖的、湿湿的。她有四个儿子——陆军、海军、空军、军军。陆军爸比她大十几岁,个头却比她矮。妈司令门前有棵番石榴树。这棵树很瘦,叶子稀稀的,还没挂过果。妈司令经常坐在树下给小四儿喂奶。小四儿像爹,黄,瘦,给妈妈一抱,特别不起眼。他妈妈要腾出两只手干活,就把他斜斜往胳肢窝里一夹,像夹个苞米棒子。他不哭,也不闹,小眼睛骨碌碌转,不慌不忙地转,好像另有心事。妈司令的奶子把小四儿的脸遮没了。她摸出一把木梳,叫住我,“妮子,给阿姨梳梳头。就这么一下一下梳,这样能活血。”她梳头的时候,梳子上要抹上熟花生油,这样梳起来,头发又香又滑溜。“你叔回村找媳妇儿,一眼就看中了我这两条大辫子,那时候,黑油油的,撒开来跟仙女似的。哎唷,多少姑娘家争他呀,那时候,他是个连长,连长连长,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有时候,我会生妈司令的气。她一烙饼,弟弟就站在锅边看。她揪下大半块饼子给弟弟,弟弟就靠在她身边,一心一意地吃,头都不抬。妈司令笑眯眯地摸弟弟的头,“给我当儿子好不好?我给你天天烙饼吃。”弟弟嘴里嚼着饼,很认真地点一点头。妈司令更乐了,一下又一下抚着弟弟的小光头,说:“儿子啊,慢点吃。”这时候,我总是很生气。气妈司令有四个儿子还不够,还要用饼来收买别人家的儿子;气弟弟为了一块葱油饼就叛变。于是,我坚决不吃妈司令给的饼。吃完饼,弟弟说:“妈司令,我回家去了。”妈司令呵呵笑,“怎么,不给我当儿子了?”弟弟很认真地说:“不当了不当了。”弟弟想吃葱油饼的时候,就对妈妈说:“我……想去给妈司令当儿子。不怕的,我不是真的叛变,吃饱了我就跑回来。”妈妈问弟弟:“如果别人给你很多好吃的东西给你很多钱,要你出卖我,要抓我去批斗,你怎么办?”“我帮你打他们。”“如果爸爸也同意,姐姐也同意,你怎么办?”“打死爸爸,打死姐姐!”“心肝儿子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