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仰着脸,认真等着我回答的样子。我笑了起来:“我们之间,还用这么客气吗?”“因为我的要求可能会很让你为难。”她慢慢的说,“我想你能……把你那份五十万也先借给我。”这个要求算是为难我吗?当然不!我还有龙光坤上次还给我的钱,我还可以去澳门赢回来……可我这条命都是杜芳湖救下来的;这份人情债,用多少钱也还不清!几乎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我就斩钉截铁的回答:“好。”“你回答得太爽快了。阿新,你就不想知道,我要这钱做什么吗?”我笑着摇摇头,这时一辆的士停在了我们面前,我把杜芳湖送上车,在关门前,我对她说:“难道,阿湖觉得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杜芳湖对我嫣然一笑,她那张平凡的脸,在刹那间像是鲜花般绽放,令人不敢逼视。她轻声的说:“当然不……”她后面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车子开走了;很快,又来了一辆的士。这又是个周末,宿舍里没有人。龙光坤应该还在和美女、秃顶他们玩SNG比赛。我用龙光坤的电脑上网,把卡里的一百万港币,都转到了杜芳湖的帐号上。之后,我就躺在床上,用手托着头,一直思考着姨父的事情。姨父虽然已经走了半年了,但我还是能很容易就回忆起他的音容笑貌;他和我玩的那些牌;他对我说的那些话……“牌桌上,任何时候都绝不能掉以轻心。每个牌手的风格和习惯都不同;相同的,是大家都懂得玩牌的技巧。如果你要赢,关键就在于静观其变。而我已经变得迟钝了,我没有看到这个盲点。”这段话,是姨父在最后时刻对我说的。可以说,这就是他留给我的遗言。如果真如阿进说的那样,姨父的死别有隐情,那我一定可以从这段话里找出些端倪……可不管我怎样绞尽脑汁的思考,也想不出这段话里,到底蕴藏着什么。我一直想到心烦气燥,我知道,自己再这样想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只能钻进死胡同。于是我决定,暂时放下这个问题,出去走一走。虽然,我觉得自己是在漫无目地的走路;但当我停下脚步的时候,却还是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学校舞厅的门口。我自嘲的笑笑,摇了摇头。我想往回走;但双脚还是不听使唤的,把我带进了舞厅。阿莲正在舞池里被舞伴带着满场飞奔。我站在墙角欣赏着这一幕,她那婀娜多姿的身形、灵巧飞旋的舞步、柔若无骨的扭摆,为她博得了阵阵彩声。所有人都为这一对舞者让开了地方,可以令得他们更好的表演。这一曲跳完了,阿莲和舞伴携手向所有人鞠躬示意;这个行动为他们博得了更狂热的彩声。很多人都在大叫着“再来一曲”、“再来一曲”!但下一曲是柔情版的探戈——舞曲是二十年前、曾经风靡一时的陈慧娴成名曲《飘雪》。很显然,这首歌并不适合满场飞奔;何况已经休息了一曲的其他人纷纷涌进舞池……我看到阿莲走回了休息台。我走向她,微笑看着阿莲的脸;我问她:“杨永莲同学,不知道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她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一些不同的东西:“邓克新同学,我当然记得。”;“那么,邓克新同学,你的事情办完了?”悠扬的舞曲中,阿莲微笑着问我。她的微笑和杜芳湖截然不同。杜芳湖的笑,沧桑感十足,总能让人感受到背后隐藏的苦涩、和沉重。但阿莲不,她笑的时候,会先皱皱鼻子,再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她灿烂的笑容总能引起别人的共鸣,让看到这笑的人,心情也会变得很好。就像现在,看到她的笑容,我感到自己轻松了许多。于是我也微笑着回答她:“算是办完了。”“那么,祝贺你。报恩结束后……又可以和你的女友在一起了?”我忍不住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为什么?”阿莲有些诧异的问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的这个问题;我只能保持沉默。阿莲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女孩,她自言自语般的帮我解释:“某种不可抗力……”“是的。”我很快的回答。我们都沉默了一会,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我机械的和阿莲跳着舞;感受着右手触到她腰肢的那份柔软。“那么,你又可以回来上课了。”阿莲满足的叹息一声,说道,“你请了十五天假,这么久才能办完的事情,一定很辛苦吧?”“还算好。”我淡淡的回答。但说这话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却波澜起伏。我不禁回忆起,和杜芳湖那十五个不眠不休的日子;杜芳湖、阿进和我的两对A一对K大对决;还有被鲜血染红的那两张扑克牌……我用力的摇摇头,想要甩走这些令人感伤的回忆:“不过,总算都过去了。”“不管什么事情,都会成为过去式的。”阿莲理解的点点头;她的左手从我的肩上移开,掠了掠额前的头发。那一瞬,我看到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小小的戒指;这枚戒指不断反射着旋转灯的光芒,看起来很是耀眼。“这是别人送给你的?”我问。阿莲顺着我的视线,也看到了那颗戒指。她对我笑了笑:“可以这么说。”“我应该怎样理解这句话?”“因为送我戒指的人,自己并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有的。”阿莲重又把手放回我的肩头,“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句话听上去很有哲理。”我说。“是吗?谢谢。”阿莲笑着回答我。舞曲在这句话后曳然而止,我把阿莲送回休息区;然后向她道别。我从舞厅出来,站在路边,摸出一支烟点上。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暗夜雷霆!”我条件反射般转身,不远处的路灯下,阿莲正对我微笑。“阿……杨永莲同学,你刚才是在和我说话吗?”“是的。”她走近我,盯着我的脸,慢慢的说,“邓克新同学,好像你并不喜欢跳舞。”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在上一次我们跳舞之前,我从来没有在舞厅里看到过你;半个月前,你突然出现,和我跳了一曲,然后你就离开了;而这次,也是一样。”“是的,没错。”我很干脆的、承认了她陈述出来的事实。“上一次你心事重重,你说刚刚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也许这个决定会让你没命;可现在事情解决了,但你似乎还是有心事。怎么,事情办完了,不应该快乐一点吗?”我倚靠在路边的大树上,吐出一口烟雾:“你刚刚才说……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句话同样适用于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但总是一个麻烦刚刚解决、很多麻烦又随之而来……”“那么,可以和我说说这些麻烦吗?我想我会是个好的倾听者……暗夜雷霆先生。”她最后的称呼让我有那么一阵慌乱,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触犯法律……但我马上镇定下来。我看着她的眼睛,最后,我确信,她只是在试探。“杨永莲同学,你刚才叫我什么?”我装作不解般问他。“暗夜雷霆先生……”她明显已经有些犹豫了。如果是在牌桌上,这个时候,我只需要再加上一个重注,就可以击溃她的心理防线。“我想你认错人了……那是你网友的名字吗?”“不……”不堪忍受我的逼视,阿莲低下了头,她支支吾吾的回答,“也许……我真的认错人了,对不起。”我笑了笑:“没关系,我也经常认错人的。”“可是,你是平光庆的侄子。不是吗?”“是的。”有的话,就像一扇突然落下的闸门般,可以截断一次谈话。而这句“是的”,毫无疑问就属于这一类。我走回宿舍,龙光坤已经回来了;看到我进门,他从床上一跃而起,问我:“那天,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叫杜芳湖?”现在的我,满脑子都是阿莲、法律、暗夜雷霆……这些事情。就像经过了场大牌局一样疲惫。我躺回床上,懒懒的回答:“是的,有什么事吗?”龙光坤走过来,坐在了我的床边:“嘿!阿新,我知道在那件事情上面我错了;可我也向你道过歉了,不是吗?我们还要在一起过一年多!我说,伙计,难道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你不觉得这样很怪吗?”我不想说话,但他继续说了下去:“阿新,你和杜小姐……是不是很熟?”“还算好吧。”我说。“嘿!美女告诉我,她在澳门打了场卫星赛,拿到一张Wsop的入场卷。是不是真的?”“是的。”龙光坤把大半个身子都靠了过来:“那么,阿新,你能不能帮手和她说一声,把它转让给我?我想已经有人报过价了吧?他出价多少?五万美元?六万?阿新,我愿意出到十万……”我笑了笑,移开了脸:“既然你有十万美元,那为什么不自己去拉斯维加斯报名呢?那样更方便一些。”“你知道我现在没有……”龙光坤又靠近了一点,他每一次呼气都喷到了我的脸上,这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可是我过段时间就有了。我敢保证,我会在半年内归还这十万美元,利率比照同期银行贷款利率的双倍!而且不满半年的话,我也会付清这半年的利率,怎么样?”我摇摇头:“不是我不想帮你,但她未必愿意转让。”龙光坤马上急切的说:“不试过怎么知道?”我突然想起杜芳湖借走我五十万港币的事情,她会不会很缺钱?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未必不愿意卖掉这张入场卷。正如龙光坤所说,这张Wsop入场卷,别人最高出价到五、六万美元;如果按龙光坤出的价钱,至少也能让杜芳湖多赚一些……“好吧,我会帮你问她的。”我说。一样东西马上递到了我的面前——那是龙光坤的手机。我苦笑着摇摇头,接过手机,拨通杜芳湖的电话,对她说了龙光坤的提议。“阿新,你没有搞错吧?”杜芳湖的反应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强烈,“你怎么认为我会卖掉这张入场卷?”她的声音很大,龙光坤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失望之情在刹那间写满在他的脸上;而我也很尴尬。“对了,阿新,我也正好有事要找你。你……能陪我去拉斯维加斯吗?”“我?”“是的。”“哈,为什么是我?”杜芳湖很快的回答:“因为我不想在赢牌后,举目四望,却找不到一个人庆祝。”这句话,轻易的就击中我心底最脆弱的地方,我几乎是马上就对着手机说:“好的,我去。”在这个电话后的第四天,我拿到了去拉斯维加斯旅游一个月的签证;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依然认真的念书;依然在周末去澳门玩牌;这种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6月29日。我把两个周末赢到的钱留给了姨母和阿莲;然后去了杜芳湖的家里,再次上演一出“工作出差”的好戏后,我们终于登上了香港直飞拉斯维加斯的飞机。在去拉斯维加斯之前,我一直以为那里顶多就是比澳门的赌场多一些、大一些。但真的下了飞机,我才真正的明白到,为什么澳门被称为“东方的拉斯维加斯”;而拉斯维加斯却不被称为“西方的澳门”。不,我并不想在这里向大家介绍这座城市的风土人情。我只想陈述一个事实——只是第一天到拉斯维加斯,我和杜芳湖就对澳门的那些赌场,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兴趣。这是一种牌手才会有的感觉;我们几乎马上就认定,这里,才是我们的天堂。或者……是地狱的广告。——————这个,不是拉票……所有喜欢这本书的朋友都可以进群52909086。阿梅希望大家能对这本书提出更中肯的建议,谢谢!;HSP第七季的上半季刚刚结束;而Wsop正要开始。现在的拉斯维加斯,聚集着全世界95%以上的优秀牌手——几乎任何一个娱乐场(Casino,通常译作赌场,但在美国,尤其是在赌城,还是译成娱乐场更贴切一些),都可以看到一些,以前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脸孔。杜芳湖预定的是马靴酒店的双人套间——这也是Wsop本赛的举办地点。从前台拿到房卡,乘电梯上了七楼。我们把行李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杜芳湖有些歉意的对我说:“阿新,总是要委屈你和我住在一起,真是不好意思。”“没什么。”我笑着回答她,“虽然我从来没来过这里,但我至少知道,在这个季节,我们都承担不起两个房间的房费。其实,能有个住处就很不错了。”杜芳湖微笑着对我点点头。她拿出坤包,走进卫生间;当她再回到客厅,看得出来,她的脸上已经补好了妆。“怎么,你要出去吗?”我问。“当然。怎么,阿新,你不想去看看那些真实的巨鲨王,是怎么捕猎的吗?”我笑着摇了摇头:“比起这个,我更希望看到你在Wsop的比赛里一路过关斩将,勇夺金手链。”“那好吧。”杜芳湖说,“可我想去看看那些神话般的人物:道尔·布朗森、古斯·汉森、丹·哈灵顿……哦,只是想想就令人热血沸腾。那么,阿新,一会见。”“一会见。”杜芳湖出去后,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俯瞰着这赌城的一角。无处不在的霓虹灯,在这白昼里,也不断闪耀着;举目所及之处,都是娱乐场的一块块特大号的招牌;街上走着的,全是西装革履的赌客。从这个角度看去,整座赌城像极了不设防的美女,诱惑着每一个人。就算我只是来旁观杜芳湖比赛的,也突然觉得有些热血沸腾。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进了《高老头》里拉斯蒂涅的一句台词。我大声的对着窗外吼了一声——“那么,拉斯维加斯,让我们来分个胜负吧!”这么干完之后,我突然又觉得自己很无聊;忍不住笑了起来。在窗边又站了几分钟后,我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于是我打开了电视。屏幕里,出现了一张牌桌;牌桌边,还有两个牌手正在做最后的对决。旁边密密麻麻的,至少有两三百观众围着这张牌桌。屏幕下方,一行小字缓缓划过——“这是2011年Wsop无限注德州扑克比赛的最后一场卫星赛;截止目前报名人数8361人;报名截止时间剩余:56分钟……”我看到一个牌手全下,而另一个牌手跟注全下——发牌员发下五张公共牌,筹码少的那个牌手输了。赢得入场卷的那个牌手不断的对着观众们挥舞着他的拳头,他大声吼叫着,就像自己已经夺得了金手链一样。然后屏幕下方的小字适时的变成了:“2011年Wsop无限注德州扑克比赛,所有卫星赛事结束;截止目前报名人数8362人……”突然,报名人数跳到了8363人;并且在这个数字上定格。我一直没有换台,而屏幕里那个讨厌的家伙也一直在庆贺;整整半个多小时过去,也没看到他消停一下。终于,报名截止时间到了,报名参加本年度Wsop无限注德州扑克比赛的牌手,是8363人。“看来十万美元的报名费还是很有效的减少了比赛人数;起码今年的人数就比去年少了一半。”当杜芳湖走进房间的时候,我对她说。“嗯,只有八千多人。看来Day1只需要分成四天就可以完成了。”杜芳湖说。我躺在沙发上,时差、长时间的飞机旅行、以及刚才的亢备状态;让现在的我有些疲惫。我勉强笑了笑,问杜芳湖:“怎么,看到了几条巨鲨王?”“一条也没有见着。”杜芳湖摇摇头,“他们都在4000/8000美元盲注的房间里,那儿最高买入八十万美元,最低买入也要三十二万;我没资格进去。”“那你还去了这么久?”我问。“嗯,去办了点事。”杜芳湖回答,然后她拿出一样东西,扔给我。这东西我太眼熟了,我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和它们打很长时间的交道……我伸出手去,用两个手指头准确无误的、在半空中夹住了这枚筹码。“怎么?你也捕到了小鱼?”我笑着问杜芳湖,“这算分红?”“你自己看吧,我太累了,得休息一会。”杜芳湖走进里间,关上通向客厅的门。我漫不经心的看向那枚筹码,只一眼,我就愣住了。这枚筹码的边缘,是黑白相间的格状;正中间是一行大大的“Poker(扑克)”字样,在“Poker”字样的上面,是一行略小的“World_Series(世界锦标赛)”;而在“Poker”字样的下面,写的是“Event(本赛)”这枚筹码……是Wsop的入场卷。是的,我可以确定这一点。在杜芳湖刚刚击败我和阿进,夺得这枚价值十万美元的筹码后的那几天里,她就经常紧握着它,在我面前憧憬她的Wsop之旅……我从沙发上站起,敲了敲通向里间的那道门。“门没锁,进来吧。”杜芳湖高声道。我轻轻推了这门,门悄然开了,果然没锁。我走进里间,对和衣躺在床上的杜芳湖说:“阿湖,你把你的入场卷给我干嘛?”“这不是我的。”杜芳湖娇笑着回答,“这是你的。”“我的?难道你刚才……去给我也报了名?”“对啊。”杜芳湖下了床,她满脸都是诡计得逞后的那种有些邪邪的笑容,“在来拉斯维加斯之前,我给家里留了十万港币。剩下的九十万,都是你的。可我知道你不会要……所以我就给你报了个名。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我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阿湖,我肯定不会怪你……可我也曾说过,那一百万里,有五十万是你的。”“不,我只能拿十万。妈妈从小就教导我们,拿了自己不该拿的钱,肚子是会痛的。”杜芳湖走向桌边,拿起坤包,并且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倒在了床上,“阿新,我知道你身上没什么钱;你看,除掉回去的飞机票,我们现在还有两万美元的样子;省着点花,应该可以在这里坚持一个月。其实,这两万美元也是你的;不过,你总不会介意,帮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人支付房费和饭费吧?”我被杜芳湖彻底击败了。在她的房间里转了几个圈后,我终于做出了决定,我很严肃的对杜芳湖说:“那,阿湖,我得把话说在前头。如果我倒在钱圈外,那我们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但如果我进了钱圈……不管拿到多少名,我的奖金你要分一半。”杜芳湖狠狠的点点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阿新,你要加油哦;我等着你给我分钱……还有,我要是进了钱圈,也有你的一半!”达成了分成协议后,我们各自占据了一个房间,倒头大睡。直到晚上,一阵敲门声把我吵醒。我无比留恋的从床上爬起来,走过去开了门。一个穿着侍应生制服的男子对我微鞠一躬:“请问,您是邓克新先生吗?”“是的。”“这是您的参赛卡,请签收。对了,还有一位杜芳湖小姐……”“我就是。”穿着睡衣的杜芳湖,睡眼惺松的走过来,从那个男子的手里接过参赛卡;我们分别在回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拿到了回单,那个男子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您还有什么事吗?”我觉得有些奇怪,于是这样问他。他彬彬有礼的回答:“先生,我没什么事了。”但他仍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直到杜芳湖从坤包里、取出张一百美元的钞票递给他。“谢谢你们,祝二位好运。”说完这句话后,他接过那张钞票,这才心满意足的走开了。我关上门,不满的向杜芳湖抱怨:“我们的生活费,就这样少了1/200。”“看开些吧,阿新。”杜芳湖苦笑着说,“他们都认为,能拿出十万美元报名参加Wsop的人,至少怀里都还揣着好几千万……”“可他们不知道,牌手们真正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嘟哝着,“我敢打赌,拉斯维加斯的每一个侍应生都比我们两个有钱。”“是的。”杜芳湖按住了我的肩,她的声音沙哑,但却异常平静而坚定,“可是,他们没有希望,而我们有。”除了参赛卡,我们还拿到了每一个参赛者都有的比赛须知。看起来厚厚一沓的参赛须知,其重点用三句话就可以说明白——Wsop无限注德州扑克比赛,将于2011年7月3日正式展开。报名参加比赛的8363人,按照报名时间,被分成四个小组;也就是说,Day1会有四天时间。接下来的Day2有两天时间;坚持活过Day4的800人进入钱圈。第800名奖金十五万美元;而冠军将获得一亿八千万美元的奖金!这个数字让我和杜芳湖都忍不住惊叹起来;惊叹之余,我们开始幻想拿到这笔奖金后怎么花——杜芳湖要给母亲换肾;要给几个弟弟妹妹存上丰厚的年金,让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而我则要给姨母找最好的医生治病;再给她雇齐管家、菲佣、司机……然后我去内地寻找我的母亲;找到母亲后,顺便把他们原先呆过的那家工厂买下来送给她和父亲……可就算这样,我们也不过才花了这笔钱的1/10不到。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在我的计划里,每项支出都有阿莲的一份;但在杜芳湖的面前,我却始终没有提起阿莲的名字。“我还要去半山区建一套别墅,阿新,我做你的邻居好不好?”杜芳湖托着下巴,双眼放光,完全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当然好啊。你做我的邻居,我没事干了就可以来找你玩牌。4000/8000美元的盲注算什么,就我们两个的身家,到了那时,怎么也得玩10万/20万美元的盲注吧?”“嗯……10万/20万美元,好像高了些。阿新,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啊;我们只玩5万/10万的就好了……”我们就像两个傻子一样乐呵了好长时间。直到最后,我们才想起来,这一亿八千万美元,暂时还不属于我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人。“好了好了,别再发梦了。看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杜芳湖擦擦自己的嘴角,大声对我说。我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刚才她比我还兴奋;比我还幻想得厉害;甚至……在她计划里,花的钱都比我还多!不过……算了。她花的比我多,只能证明一件事,我不像她那么败家。这样想想,我的心理就平衡多了。我把参赛须知翻过一页,接下来是Day1的赛程安排。我是最后一个报的名,毫无疑问被安排到了Day1D;杜芳湖则是Day1C——其实这个在我们的参赛卡上,就已经写得很明白了。看完了我们俩的赛程安排,我就把参赛须知扔到了一边;杜芳湖却仔细的翻看起参赛须知的后半部分——那是三十多名历届金手链获得者、以及本年度夺冠呼声最高的五十位牌手的个人资料。她这一看就看到了夜深;可还没倒过来时差的我们,反而正好开始精神起来。“我有些饿了。”杜芳湖合上参赛须知,对躺在床上,但却毫无睡意,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发呆的我说。已经无聊得数了六百多只绵羊的我,从床上一跃而起:“那我们去找些东西吃吧。”马靴酒店二十四小时开放的餐厅里,我们艰难的用刀子和七分熟的牛排博斗着。“我们的Day1分开在两天打,这样的赛程安排真是太好了。到时你可以来看我比赛;我也可以去看你的。”杜芳湖喝了一口汤,对我说。“是的。”我笑着回答,“当你比赛时,我一定会在场外替你加油助威。”“我也是。”杜芳湖半开玩笑的说,“啊,背着阿新这么重的一块大石头,我怎么玩得好牌啊……”“……”过了一会儿,杜芳湖又忍不住对我说:“阿新,你说,要是我们拿到那一亿八千万……”“停——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杜芳湖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她张开嘴,正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传来一阵手机的响声。我们都看向杜芳湖放在桌上的坤包。她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从包里拿出了手机。“喂,啊,是刀哥……对,我是杜芳湖。嗯,阿新也在我身边……”说完这几句后,她沉默下来,只是偶尔的应几声“是”、“哦”、“嗯”之类的词;直到最后,她才笑着说:“嗯,我知道了;好的,刀哥再见。”她把手机放回坤包里,我也放下了手里的刀叉:“阿刀?他说什么?”“他说,事情彻底解决了。不过,他只能再给我们每人五十万港币;让我们回到澳门的时候去他那里拿。”我长出一口大气:“钱倒无所谓,事情解决了就好。”“嗯,阿刀说,韦尔斯乐园的地盘……在叔伯们的协调下,他和阿力联手经营;股份按暂停时的筹码数量分了。他拿了60%;阿力拿了40%。”“也就是说,阿进的血白吐了。”这句话我脱口而出,连想也没来得及想。我突然发现,杜芳湖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于是我问她:“怎么了?”她放下了刚拿起来的刀叉,从坤包里翻出一张餐纸,捂住嘴巴,然后带着些许不满的对我说:“你觉得……听到你的这句话,我还吃得下这牛排?”我看向碟子里的牛排,那块没有煮熟的肉上,还东一道西一道挂着殷红的血丝……我们都没有了食欲,可现在又一点都睡不着。坐在餐桌边发了一会呆后,我对杜芳湖说:“我们走吧。”“去哪?”虽然她这么问我,但还是站了起来。“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呃……”杜芳湖歪着脑袋想了想,“要不,我们去看别人玩牌吧。”“你不是说,巨鲨王们玩牌的房间,我们不够钱进去吗?”“总有一些爱表现的人在外面的小桌子玩的……你忘记陈大卫了?”“没有……那我们走吧。”就像海里的每一条巨鲨,都会有一块完全属于自己的地盘一样;马靴酒店的娱乐场,也永远都是那些最顶尖的牌手,活动的中心地带。在大厅里50/100美金盲注的牌桌上,我们看到了阿进;他恢复得似乎很不错。阿进站起来和我们打招呼,并且开玩笑般的对杜芳湖说:“我也是从Day1C开始,要是我们分到一桌,杜小姐一定要手下留情啊。”杜芳湖笑着回答他:“哪里,还要请张生多多关照才是。”我们又客套了几句,杜芳湖问阿进:“对了,陈大卫先生呢?”阿进对着一个VIP包间努了努嘴:“师父和师兄在里面陪师父的几个老朋友玩牌,他们已经玩了整整两夜一天了。”杜芳湖的目光也转向那个包间紧密着的大门;她的脸上写满了“羡慕”两个字。过了一会,她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很有技巧的恭维道:“想不到陈大卫先生还有这么好的精力……实在令我们做晚辈的很汗颜呢。”“师父只要上了牌桌,他的精力就永远都是那么充沛……”阿进摇了摇头,然后他问我们,“邓生、杜小姐,你们要不要加入这桌玩几把?”没等杜芳湖说话,我就马上回答他:“谢谢张生,不过,不用了;我和阿湖还要早些回去休息……”“两位今天才下的飞机吧,那难怪了。”阿进理解的点点头,“今晚就好好休息;明天我请两位喝上午茶。”“我们怕是起不了那么早啊。”我笑着摆摆手,“上午茶就免了吧。”我们和阿进道别;然后在娱乐场的大厅里瞎转,几乎每一张牌桌都有杜芳湖认识的牌手。尽管其中一些,她才刚刚在参赛须知里认识,但这并不妨碍她站在发牌员身边欣赏他们玩牌。她的追星行动,一直持续到我实在忍无可忍,把她几乎是拉出了娱乐场为止。我们回到房间,洗过澡,换了睡衣,可依然没有丝毫睡意。我躺在客厅的床上,杜芳湖则坐在床边,她极为兴奋的,给我介绍她刚刚看到的那些牌手、和牌局。她说得很专注,浑然不觉我正仔细的欣赏着她——我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的观察过杜芳湖。她的脸乍一眼看上去的确很平凡,但看得多了,也能发掘出很多的美丽: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容,总是很灿烂;她的嘴唇很性感,令人有种不顾一切吻上去的冲动;她的眼睛不是很大,睫毛也不是很长,但当她眨眼的时候,也总是让人陶醉其中……她不停的说着,而我也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直到我们彼此都惊觉——天已经亮了。牌手的生活,其实并不像很多人想的那样丰富多彩。除非被提前淘汰出局,否则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这数以万计、参加Wsop比赛的牌手们,都会呆在拉斯维加斯。比赛的时候,自然是要坐在牌桌上的;而在没有比赛的休息时间里,似乎除了牌桌,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对大多数牌手而言,玩牌是工作;也是休闲。牌手们比任何工作狂都更敬业,他们对本职业的忠诚度,是任何其他体育竞技的选手们都比不上的。可问题就在这里,当整个拉斯维加斯,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牌局的时候,我和杜芳湖却只能呆在酒店里无聊的对着电视发呆……两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我们没有足够的钱,可以用来挥霍在牌桌上。而现在,这座城市的每一张牌桌上,都坐有来自世界各地的鲨鱼——这太危险了,所以甚至连杜芳湖这种狂热的追星一族,也只能和我一样,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倒时差。2011年7月1日正午12时,我们在电视里看完了简短的开幕式——比去年又老了一岁的凯森先生大声宣布:本年度的Wsop赛季开始了!这一天的比赛项目是赖子扑克游戏(Razz);第二天是彩池限注奥马哈扑克游戏的Day1A;再过一天,就是无限注德州扑克游戏的Day1A了。我和杜芳湖坐在观众席上,看到陈大卫翻番了他的筹码;古斯·汉森连续七把牌加注夺得彩池;詹妮弗·哈曼又赢到一把大牌……我们也看到蜜雪儿·卡森被一张河牌击败,第一个黯然出局……两台摄像机和超过六十个记者,团团围住了这位上年度Wsop无限注德州扑克比赛第四名。记者们不停的问着一个相同的问题:“蜜雪儿小姐,对于第一个出局,您有什么感想要说吗?”人群中,蜜雪儿·卡森依然保持着优雅迷人的微笑。她微微侧头,迎向七八个伸向她的麦克风。只说了一句话:“这就是扑克;这就是生活。”然后她一直微笑着,带着自己的尊严和失意,走出了赛场;走出了马靴酒店……“我们也回去吧。”我对杜芳湖说。除了蜜雪儿的出局外,Day1A显得波澜不惊。电视里,两个解说员正在解释,导致这种状况发生的关键原因——随着报名费的提高,所有牌手都会比以前的任何一场比赛,更珍惜手中十万美元买来的筹码。解说员最后评论道,这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这样看上去更像是一场扑克竞技的比赛,而非娱乐派对。他们说得并没错,4日的Day1B也延续了这种趋势,平淡乏味的比赛,看得我和杜芳湖瞌睡不已;尽管这一天出场的巨鲨王也不少:托德·布朗森、丹尼尔·内格莱努、萨米·法尔哈;他们都选择了在这一天出赛。终于,到了杜芳湖出赛的Day1C了。5日的上午11时,杜芳湖盛装打扮了一番后,挽着我的手臂,走进了赛场。我陪她取了筹码;在巡场的指引下,一直把她送到了属于她的座位上;巡场离开后,杜芳湖站起来,我们像所有其他人一样拥抱,我在她的耳边说:“阿湖,好好玩,你能行的。”然后我走上观众席;找了个右边靠后的座位坐下——这个位置并不算好,只能看到大约1/4的赛场。但从这个角度,我正好能看到杜芳湖的脸;而她,只需要一抬头,也可以看到我。越来越多的人走进赛场。快到12点的时候,两百张牌桌边,都已经坐满了人;两千多名牌手和比这个数字更多的旁观者,把整个赛场挤得水泄不通。人们大声的交谈着,嘈杂的声音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但突然间,赛场变得鸦雀无声。接着零乱的掌声开始响起,并且越来越热烈。所有已经就座的牌手都站起来鼓掌,杜芳湖也是一样。大家都看着大门的方向;从大门到牌桌之间,拥挤的人潮像被从中剪开,一分为二——大门那里,一个戴着大草帽的老头正微笑着走进来;他不断的向所有人点头示意。我见过这个人——那一天,灿烂的阳光从窗子里,洒进姨父的书房;他就在那本《超级系统》的黑色封面上,手里拿着两张A;也是像现在这样,对所有人微笑着……他的名字是:道尔·布朗森。当他坐下后,这掌声才算止息。大家都坐了下来。就在这时,我听到陈大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阿新,不介意我们坐在你身边吧?”我转过头,陈大卫的身后,还有两个人;一个是2006年金手链获得者,他的大弟子金杰米;另一个戴着一顶鸭舌帽,还把帽沿压得很低,我看不清他的脸——但那肥胖的体型却出卖了他。我对着他们笑了笑:“当然不介意。陈大卫先生、托德·布朗森先生、金杰米先生,请坐。”“这真是个不错的位置。”坐下后,陈大卫笑着指向杜芳湖,“在这里,你可以一直关注你那位小甜心的每一把牌。”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我的生活就像用刀斩裂般,分为截然不同的两份。一份,是学生身份,我的姨母、老师、同学(龙光坤除外),他们谁都不知道杜芳湖的存在;而另一份,是牌手身份,在以这个身份出现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杜芳湖和我有什么暧mei关系——而我们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也让我根本无从辩解。幸好,比赛及时的开始了。陈大卫没有再说什么,他和金杰米一边聊着天,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悬挂在观众席前的大屏幕——那里,会不时播放出一些已完成的、精彩的牌局。而我只是一直看着杜芳湖。我希望她每一次抬头,总能看到我充满鼓励的微笑。杜芳湖的开局并不是很好。她的下家在一把牌里错误的加注,但却幸运的在转牌凑成两对,扫走了她的一半筹码;而另一把牌里,她又被真正的大牌设下陷阱,虽然杜芳湖在河牌时明智的弃牌,但此时她的十万美元筹码已经只剩下了两万多一点的样子。两个小时后的休息时间里,杜芳湖走向我;她的脸色很难看。“你的小甜心已经快被打垮了。”陈大卫轻声对我说,“阿新,如果你没法把她的信心找回来,那你现在就可以去给她订明天回香港的机票了。”我知道陈大卫说得没错,可当杜芳湖站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却不知道怎样鼓励她;我完全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我应该说些什么……所以只能是看着她。她也看向我,我们就一直这样对视着,直到赛场的扬声器里传来“请牌手就座,比赛将继续进行”的声音。她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输了好几把大牌,还指望你能安慰我呢;可你现在的样子,好傻啊。”她一边笑,一边对我说。“是吗?”我也笑了起来。杜芳湖回到了座位上。接下来的比赛里,她更猛烈的出击,而且也幸运的拿到几把大牌。她全下了三次,这三次她都毫无悬念的获胜了。她不但把损失的筹码都赢了回来,还成为了整个牌桌上筹码最多的人——“她干得很漂亮。”第二次在大屏幕里看到杜芳湖全下获胜后,陈大卫对我说,“你的小甜心放手一博了;你刚才的鼓励很有成效。”我点了点头。无谓的全下等于送死;但在你无路可退的时候,全下就成了一种必须的策略——伟大的超·攻击流牌手阿梅尔·瓦哈迪曾经说过:为了生存,你必须愿意去死。十四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现在是半夜两点钟,牌手们都已经休息过了七次。盲注也涨到可以吞没一些人的程度;大家的玩牌节奏都降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Day1C的结束;但杜芳湖还在疯狂的攫取着。没错,丹·哈灵顿还说过:当你在牌桌上看到一个超·攻击流牌手的时候,通常他的筹码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这是因为当他大肆进攻时,别的牌手却只是想要保住自己的筹码——大屏幕不断刷新排在Day1C筹码榜前一百位的牌手名单。杜芳湖的名字也在里面,从九十名,前进到七十多名;再到四十多名……我看到杜芳湖再度加注进入彩池,剩下的牌手们一个个摇头,叹息着把牌扔回给发牌员……就在这时,赛场的扬声器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世界赌王道尔·布朗森刚被淘汰出局。”——————再拉一次票:现在阿梅排在新人榜第十七,还有一周时间就上传满一个月了。所以现在想进去再看看……汗,要是大家喜欢这本书,可以再把票票贡献一次吗?;带着淡淡哀伤的《友谊天长地久》轻轻响起;大屏幕里开始播放道尔·布朗森被击败的那把牌;在这把牌之后,是所有他赢得金手链时的录像。这些录像,完全可以用来概括和总结,那位老人的一生。杜芳湖马上站了起来;不仅是她,所有人都停下了牌局,全场牌手和观众都站了起来,鼓掌欢送道尔·布朗森。也许这位老人的牌技不如他之前的斯杜·恩戈;也不如他之后的古斯·汉森;但毫无疑问,从上个世纪到这个世纪,他都是全世界最受人尊敬的牌手。只有一个人还坐在座位上,对面前的一切无动于衷。原本,我以为他睡着了;但我看到,他伸出手,把鸭舌帽的帽沿压得更低了。陈大卫一边鼓掌,一边转过头来,说了一句:“走,我们去看看那个老家伙。”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对我说的,还是对金杰米说的。于是我站在那里没有动;但陈大卫走出几步后,又回头问我:“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我赶紧跟着陈大卫走下观众席,这个时候牌手已经淘汰掉了一半,观众也走了很多;但似乎所有人都在此刻来到了通道上;我们艰难的挤过人群——陈大卫走上前去,和道尔·布朗森握手、并且热烈的拥抱。做完这些后,陈大卫侧身让了一步;金杰米走上去,也和那位老人握手、拥抱;然后,他也让开了。道尔·布朗森的面前,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伸出手去,握住了他树皮般的手。虽然我不像杜芳湖那样追星,但这个时候我还是有些激动——毕竟像道尔·布朗森这样的人物,不是每天都能在大街上遇着的。我很想对他说些什么,但最后我只说了一句:“您的《超级系统》,是我一生中看过的最有价值的书。”他微笑着对我点点头说:“好好干,小伙子。”很多记者跑了过来,镁光灯不断的闪耀;他们争先恐后的把麦克风伸向道尔·布朗森;不停的问着各式各样的问题。我被那些记者挤到了老人的身旁,然后我清晰的听到,道尔·布朗森说了一句话——“明年?不,我已经老了;对,我当然确定,明年我不会再参加Wsop了。”说完这句话后,他向前走去,记者们分散开来,给他让出了一条通道。当他走到大门那里的时候,掌声依然没有停息。道尔·布朗森突然转过身来,摘下头上那顶标志性的大草帽。他微笑着,对赛场里的所有人轻鞠一躬。就像一个最受人欢迎、爱戴和尊重的演员、谢幕时的动作。掌声猛然间更热烈起来,甚至显得有些疯狂。然后我看到道尔·布朗森把大草帽戴上头顶,他转过身、走出了马靴酒店。我们所有人都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但他没有再次回头;他的背有些驼,从身后看去,他和所有其他的老人没有任何区别。他走上了大街,在霓虹灯的闪耀下,道尔·布朗森的背影,显得那样孤单、那样落寞……和无助。我听到金杰米似乎自言自语般说:“一个时代,就这样结束了。”Day1C的比赛,就这样随着世界赌王的出局,结束了。杜芳湖的筹码从初始的十万美元变成了一百二十六万美元;排在Day1C的第四十七名;Day1总筹码榜的第一百四十九位。接下来,轮到我出场表演了。丹·哈灵顿曾经说过:任何时候,最有利可图的玩牌类型,通常都是与牌桌上的其他牌手对立的类型。仔细观察你的牌桌;并且用与它相反的风格去玩牌。如果牌桌是保守型的,当大家弃牌到你时,不要犹豫,加注进入彩池拿走它;如果牌桌是攻击型的,等到一手好牌,并且随时准备全下进去。杜芳湖赶上了好时候,在保守流大行其道的Day1C,她的奔放流玩法让她赢到了很多(虽然她几乎就被淘汰出局,但这种玩法本身就是极其冒险的);而我也很走运——经过了Day1A到Day1C的三天比赛,大家都发现了如今流行保守;于是在Day1D里,攻击手明显多了起来;尤其是我这张桌上的人。由于每人都有十万美元的筹码,所以盲注从100/200美元开始。第一把牌大家都还在观望阶段;我坐在三号位,枪口下的位置,拿到了黑桃A和黑桃K,并且加注到1000美元。然后我心情愉快的看到,所有人都选择了弃牌。这是一个小小的开门红;然而,第二把牌就有三家加注挤进了彩池,我在大盲注位置拿着不同花色的Q、9,毫不犹豫的弃了牌。第三把牌,我在小盲注位置,拿到一对黑色的4;当所有人弃牌到一号位的那个瘦高个时,他略微思考了一下,加注到1000美元。二号位的庄家摇摇头,把牌扔给了发牌员。在玩SNG和MTT比赛的时候,我一直都是遵循哈灵顿的教导,首先观察身边的四个人——左手位的两个;和右手位的两个。那个瘦高个很不幸的,正好处于我的观察范围内。他很早就看了自己的底牌——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因为你的表情和动作会在无意中出卖它们;几乎所有的巨鲨王都是在轮到自己叫注时才看底牌的——然后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的手一直按在牌背上,并且不停的移动,像是要把牌扔掉的样子;但连续六个人弃牌后,他突然选择了加注……加上这把牌,我和他一共才玩了三把,不到十分钟的样子;这些时间远远不够让我给他做出一个恰当的评价。但我可以肯定一点:如果他不是一个职业骗子的话;那么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只能说明他的牌并不大;只是想以这种方式夺下彩池。那么,现在我需要再度加注吓退他,还是仅仅跟注,装出混入彩池的样子呢?在有些牌手看来,拿到我这手牌,加注是很有必要的。我在小盲注位置,之后的每一轮都需要在那个瘦高个之前做决定;我的牌并不大,即使他只是5、6这样的小牌,也只需要一张公共牌就可以胜过我(如果没有4的话,任何一张5或者6都可以让他得到比我更大的对牌);而且,在比赛的前三把牌里,就能拿到一个1300美元的彩池,这已经足够令所有的牌手满意了。但我想的,却是另一件事。Wsop比赛里的每一张牌桌上,都夹杂着两种人,一种是以玩牌为生的鲨鱼;另一种是钱多得没地方花、纯属掏钱买感觉的人;但无论哪种人,都不可能像澳门赌场里的鱼儿们那么无知。是的,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其实是一个极其保守的牌手;那么他们就会谨慎对待我的一切下注和加注;而光靠拿到真正的大牌时扫走盲注,我将很难在牌桌上建立起筹码优势——这是一个翻倍筹码的好机会,我绝不可以错过;即使为此冒一些风险,那,也是值得的。于是我显得很犹豫的,往彩池里扔了900美元的筹码跟注;大盲注弃牌。三张公共牌发了下来——黑桃3、方块4、草花6。看到这三张牌的时候,我已经可以确信,五分钟后,大屏幕里会播放出我的这把牌。而在翻牌后,我的名字后面,就应该已经有了一个很大的数字了。我想看过德州扑克录像的人都应该知道,屏幕的右下角,会显示出发下的公共牌;而左上角则显示所有参与彩池的牌手,在他们的名字和底牌后,都会有一个括号,括号里是这把牌的取胜概率。就像这样——彩池:60000美元。杜芳湖:黑桃A、草花K(当然,这是用图片来演示的)——(32%)波尔·丹尼斯:方块A、草花A——(68%)——?、?、?、?、?而这个数字会在公共牌翻出来后改变——彩池:390000美元杜芳湖(全下):黑桃A、草花K——(97%)波尔·丹尼斯(全下):方块A、草花A——(3%)——黑桃Q、黑桃10、黑桃J、?、?之所以杜芳湖的取胜概率是97%,那是因为转牌和河牌还会给波尔3%的机会,凑成葫芦或是顺子平手。然而当转牌发下来后,屏幕就变成了——彩池:390000美元杜芳湖(全下):黑桃A、草花K——(勾)波尔·丹尼斯(全下):方块A、草花A——(叉)——黑桃Q、黑桃10、黑桃J、黑桃6、?这就意味着,任何一张河牌都不可能再帮上那个可怜的波尔了;也就是说,杜芳湖已经获胜。是的,我确信,在这三张牌发下来后,我的名字后面,至少也会有95%以上的数字。因为我知道,那个瘦高个没有口袋对子;这三张牌太小了,不可能给他凑成任何对牌;他也没有一张5,可以用来做两头顺子抽牌;而从牌面上,也看不出有明显的同花可能。我如果在这个时候下注,百分之百可以拿下彩池;但我却并不想把他吓跑;我想要从他那里拿到更多。于是我紧皱眉头,看着这三张牌。直到发牌员不耐烦的催促我叫注的时候,我才轻轻敲了敲桌子;那个瘦高个紧盯着我的眼睛,也敲了敲桌子。发牌员发下了转牌——红心10。我的眉头皱得更紧,我再次敲了敲桌子。那个瘦高个开始行动了,他点出2000美元的筹码,放到彩池里,做完这一切后,他挑衅般的看向我。现在,已经彻底没有了同花的可能,也彻底不存在五张公共牌出现顺子两家平手的情况;这张10帮上了他,这是一个顶张大对(四张公共牌是3、4、6、10;如果底牌有10的话,就凑成了除口袋对子外最大的对子,这叫做顶张大对);他现在已经确信自己能够赢我了。除了我,没人知道,我其实已经赢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我能从他那里套出多少?一万美元?两万?甚至……全部?“你有一张10?还是只是在吓人?”我毫不退缩的迎向他的目光。瘦高个蔑视的斜了一眼,他松开领带、解开衬衫最上方的那颗扣子;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表演RAP,以挑起我的怒火:“你觉得呢?你这个小矮人?这里不是孩子们吃奶的地方;如果你不会玩牌的话,你就滚回你的家里去老老实实的躲着!嘿!你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或者香港、台湾、越南?不管你从哪里来,你已经可以去预订明天的机票了,回去后躲在你妈妈的怀里哭着告状吧,哈哈……”“你说得越多,就证明你越心虚。”我冷冷的打断他,“我加注。”我就像任何一个怒火熊熊燃烧着的、已经不顾一切后果的男人一样,从面前摆放得整整齐齐、20枚一摞的筹码堆里,点出三摞500美元的筹码,推进了彩池。他安静下来,有些恼羞成怒的看着我;他又解开了一颗扣子,有那么一瞬,我以为他要弃牌了;但他没有,他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嘴里像连珠炮一样说道:“你拿到了什么破牌?你以为你能赢我吗?你这个小矮人,你以为你真的能赢我吗?难道你有顺子?难道你会拿2、5或者5、7这种牌跟我1000美元的注码?我可不相信你!你以为我会被你吓跑吗?不!你这个杂种,你要把筹码给我,我为什么不要?你会玩牌吗?还是只是偷了妈妈的钱出来玩儿?你确定你回去后不会被打屁股?嘿!我当然要跟注!”是的,那个瘦高个完全有理由认为我是在偷鸡。在比赛初期,就为了一把不确定的牌,加注所有筹码的30%。这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极为疯狂的举止——我想很多人都还记得,丹·哈灵顿说过的那一句话:如果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过高的加注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这把牌里,他并不希望别人跟注。但这也偏偏就是我为什么要加注到这么高的原因。如果我只是加一个小注,他会很容易的就判断出,我是在对他设下陷阱。他会马上弃牌,或者跟注看一下河牌之后再弃;我的收获并不会很大;而现在,正好是他刚拿到顶张大对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理由,不进入彩池看看。发牌员把我们的筹码扫到了一堆,然后她拍拍桌子,销掉一张牌;发下河牌——红心Q。我已经拿到了他的31000美元;我现在还可以下注一万五到三万的样子;这个彩池比例会让他放不下手中的一对10而跟进彩池;但我会不会拿到更多呢?这很难说。如果我在他后面行动,那就可以通过他的下注来判断这一点;但现在,是我先叫注……不过,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在这个时候领先下注,以免一无所获;于是我犹豫了一阵后,决定再推出一摞1000美元的筹码。“下注两万美元?嘿!你没有Q;不是么?你是不是觉得被你这么一吓,我就会灰溜溜的跑掉?你觉得彩池是你的了吗?小矮人?如果你会玩扑克的话,你根本就不应该在翻牌后让牌;那个时候我什么也没有。可你让我拿到了一对10,哦,然后还给了我一对Q!猪猡!要不要我把手上这张Q借给你用一下?哈哈哈哈……嗨,小姑娘,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叫拉莫斯,我决定了我要爱你!因为你给我发的牌!今天晚上比赛结束后,要是你有时间的话,我可以请你吃顿饭吗?”后面这段话,拉莫斯是对那个发牌员说的。发牌员撇了撇嘴,没有理他。但他从发牌员胸前的工作牌上,找到了她的名字。“哦,珍妮,真是个好名字……珍妮宝贝,珍妮甜心;你是我的幸运星……”他这样说着,又转向我,“你可以弃牌了,因为你已经输了。小矮人,如果筹码是你的身体,那你已经被我砍掉了一条腿和一只手,你还想把另外那一半也搭进来吗?那你不妨就试试看?不过你要知道,我可不会为你的机票买单;嘿!我是一个很有同情心的人,告诉我,你会不会因为买不起机票而去当舞男?如果那样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个好一点的地方……嘿!我他妈的全下!你现在傻眼了吧?小杂种?”我等的就是他的全下;我已经受够这个家伙嘴巴里的不干不净了。几乎就在他说出“全下”的同时,我就已经翻出了手里的那对4:“我跟注全下。”我相信他的底牌正是他所说的那样——Q、10;他有两对,但我是三条。我看也没看他的牌,就跑向观众席;在那里,杜芳湖站起身,她也向我走来;她笑着向我竖起了大姆指;然后张开双臂;扑进了我的怀里;我们紧紧的抱在一起,就像我赢的不是一把牌;而是Wsop金手链一样。我们拥抱了大约有半分钟的样子,然后我轻轻推开她:“阿湖,我还要去继续比赛。”杜芳湖笑着拍了拍我的脸,她的样子比我还得意:“嗯,加油!我知道,你能行的。嘿!谁能想到,我们的阿新在第三把牌,就把筹码翻了一倍!你完全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把那一亿八千万捧回来!”我也笑着对她点点头,走回牌桌。可我看到拉莫斯还没有离开,他正在和他的那位珍妮甜心争吵着。“你发的什么鸟牌……操你妈的,你这个婊子养的……”那个叫做珍妮的发牌员也毫不示弱:“嘿!你叫拉莫斯是吧!我现在在工作!你有种的话就在这等到第一次休息,我们去停车场看看到底谁弄死谁?”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惊动了最近的那位巡场。他走了过来,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后,巡场叫来两个保安,把拉莫斯赶了出去。一度中断的牌局,终于可以再次进行了。“被你干掉的那个家伙,只怕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我下家一边扔下100美元筹码的小盲注,一边有些幸灾乐祸的说。“哦?怎么说?”我整理着面前庞大的一堆散乱筹码问。“拉莫斯以前欠比利牛斯的高利贷,这次好不容易才说服比利牛斯赞助他打Wsop。”另一个牌手用右手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比利牛斯是……这个。”又一个牌手参与了讨论:“只是输一把牌而已,有这么严重吗?”看到他还有些不相信的样子,我下家神秘的笑了笑:“拉斯维加斯很多人都知道,拉莫斯和比利牛斯签了生死状,如果没有进入钱圈,他就得死。”“那种人就不应该活下去。”发牌员珍妮毫无感情的说,然后她快速的给所有人发下底牌。我听到了拉莫斯的嚎叫声,忍不住往那边看去。拉莫斯还在保安的手下挣扎着;他的力气明显没有保安大,只能耍赖般在地上打滚;两个保安一人拖着他的一只脚,把他扔出了马靴酒店的大门。拉莫斯在大门外重新站了起来,他的衣服已经脏了、脸上也是,全身都是一块块灰扑扑的印子。他带着一种绝望的表情,一直凝视着马靴酒店里的赛场。赛场里,有数以万计的牌手、观众、工作人员;大街上,也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但却没有任何人看他一眼,就像他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这个场景我似曾相识——是的,这和我输给同花顺后的那个凌晨,一模一样。在我又连续弃掉三四把牌后,我忍不住再次向门外看去。拉莫斯刚刚转身离开,留给我的,只是一个脚步踉跄的背影。比昨天的道尔·布朗森更加孤单、更加落寞、更加无助的——背影。蜜雪儿·卡森说:“这就是扑克;这就是生活。”是的,地球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止转动;牌局也是一样。我把注意力转回到牌桌上。在这种时候,我不能因为任何事情分神;只要还有哪怕一个筹码,我就必须全身心的投入这场Wsop之旅中。现在,我拥有筹码优势,但这还远远不够。受到刚才那把大牌的刺激,牌桌上的人都开始行动起来了;大家疯狂的加注、再加注;在这期间,我一直没拿到什么大牌,只能一直弃牌。第一次休息前,我终于拿到一把真正的大牌——口袋对子K。我的上家,一个连续输了好几把牌、已经红了眼的牌手,拿着10、J在翻牌前全下;我跟注全下,扫走了他剩下的四万多美元的筹码。发牌员宣布第一次休息时间到。我走回杜芳湖身边,这一次,我们都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默默并肩站在大屏幕前——现在,我以二十三万美元的筹码数量排在Day1D的第六十九名;而Day1D的两千名参赛牌手还剩下一千八百多人。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很快就到了;扬声器里传出那句催促牌手归座的话。我再次回到座位上。当我抬头向观众席看去时,杜芳湖正坐在那里,向我微笑。“盲注涨到400/800美元。”发牌员珍妮面无表情的、对牌桌上的所有人说。一个两米高的黑人男子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五名穿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保镖。他坐进刚刚被我扫走的上家那个座位;保镖们则一字排开,站在他的身后。他们保持着警备的姿势,不断左右张望,就像保护的不是一位牌手,而是美国总统。黑人男子从筹码盒里拿出大约二十二万美元的筹码,他把这些筹码整齐的堆放在牌桌上;做完这一切后,他微笑着和牌桌上所有人打招呼。“嗨,你好;科比。”大家也纷纷和他打招呼;甚至还有人开玩笑般的说,“科比·布莱恩特。给我签个名吧?”“哦,当然。”那位十年前NBA最当红的球星笑着点头,“不过那是在我拿到你所有的筹码之后的事了。”向他要签名的那个牌手笑得前仰后俯:“不、不、不,比起你的签名,我更想要你那一大堆筹码。”大家都笑了起来;科比·布莱恩特也微笑着,从他的上家那里接过红色D字塑料块;而我则扔下四个100美元的小盲注。每一个中断后重新开始的牌局,都会有那么一段谨慎的时间。这把牌也不例外。从五号位枪口下的位置开始;大家一个接一个的弃牌,直到二号位的科比。他笑着摇摇头,往彩池里放下一万美元的筹码。我转过头,凝视着他的脸、和那双硕大的黑手;虽然科比·布莱恩特已经从NBA退役,并且成为BBC体育频道篮球节目的解说员;但毫无疑问,他依然是一个很有影响力的人——牌桌对面,被这个人吸引而来的两台摄像机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可能是最好的球员;但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牌手。我不知道他的这些筹码都是怎么赢到的,难道他把球场上的运气也带到了牌桌上?通常,翻牌前的加注,都会维持在二到七倍大盲注的水平上;要不就是全下——这个加注太高了;如果我和大盲注两个人中的一个有真正的大牌、或者翻牌不能给科比·布莱恩特任何帮助的话,他就会蒙受很不必要的损失。我用双手捂在自己的底牌上,轻轻把它们揭开一角;我低下头,看到了两张红色的牌——红心A、方块8。我把牌盖上,用一个筹码压在上面。我随意的看了一眼大盲注位置上那个牌手,然后我又扭头盯住科比·布莱恩特。他才是这把牌的真正对手——这两个小时的战斗告诉我,大盲注也是一个很保守的牌手;如果我进入彩池,他不是拿到绝对的大牌,是不会跟注的。科比低着头,用他那比我大上三倍的黑手熟练的洗着筹码;动作就像在篮球场上运球一般娴熟。他刚刚轮换到我这张牌桌;他并不了解我们任何人的风格、和牌桌形象;但同样的,我们也不了解他。他并不知道我是一个很保守的牌手;但我也不知道,他这一万美元的加注,究竟是有牌、还是完全只想吓退我们拿走盲注。A、8并不是什么好牌——道尔·布朗森在《超级系统》里说过:AK是好牌;AQ比AK稍弱,但仍是好的;AJ让你从非常光滑的斜坡上掉下来;而A10已经滑到了悬崖下的谷底;至于再下面的A9直到A5……那都是一些灾难性的牌。要记住,你已经从AX(X〈J)上面,输过很多很多钱了;而且还将继续。换成平常,我倾向于扔掉这样的牌;但绝不是这一把。我并不想被科比·布莱恩特吓退。而且还有更多的理由让我跟注:我的筹码刚好比科比多一点点;在这个时候,应该是他惧怕我,而非相反。我们是牌桌上筹码最多的两个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在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将是我最直接的竞争者;我必须在这个时候,就对他施加一些心理压力。我坐在他的下家,以后他的任何行动都必须直接通过我——我希望他能够知道,在这个座位上,并不是坐着一位牌手;而是竖立着……一堵墙。一堵写着“此路不通”的墙。没错,这是我的盲注,这是我的彩池!我必须告诉科比·布莱恩特,我不会被他推出局外!我想得太久了,珍妮催促我快些叫注。我对她笑笑,轻声说了句:“抱歉。”然后我点出一摞500美元的筹码,取走最上面那一枚,又放了一枚100美元的筹码——我慢慢的把这摞筹码推进彩池。大盲注愕然的看了我一眼,他摇摇头,扔掉了他那两张牌。发牌员珍妮发下前三张牌——方块K、红心2、草花J。这完全错过了我的牌;我让牌,并且随时准备在科比·布莱恩特下注后弃牌。但他仔细的看了看这三张牌,又看了看我,也敲了敲桌子。转牌是——草花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