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 惊艳一枪-17

——还是不该威胁这个她力不能及的老者?  “可是你还是不忍心见死不救的,对不?无梦女强作镇定,“也毕竟是你刚刚逝去师兄同门的老友!”  诸葛先生淡淡的看着她。  无梦女简直觉得自己成了一碟白莱。  ——清淡得甚至勾不起诸葛的食欲。  但她要强自镇静。  ——强持下去。  不然,就没有退路。  ——而且退无死所。  “你说呢?”诸葛先生好整以暇、漫不经心地反问她。  第二章 疯子就是豪杰  六十三 冲 击  山上,决斗甚烈。  冷血对燕诗二。  冷血用剑。  燕诗二也用剑。  冷血剑快。  燕诗二剑更快。  冷血一出剑,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一共攻出了几剑。  ——因为太快了。  燕诗二马上还击。  他的剑一出,金光夺目,眩灿莫辨,谁也看不清楚他手中剑的形状,甚至连长短锐钝都难以分辨。  ——实在太快了。  两人使的都是快剑。  然而毕竟是仍有分别的:  分别在剑  冷血是随手捡来的一把剑。  一把带锈的剑。  ——所谓“剑”,是利的、能杀得了人的、看去还像一把剑的就是他的剑了。  甚至连剑鞘、剑锷都付诸阙如。  燕诗二的剑灿亮炫人。  好剑。  剑鞘雕龙漆凤,嵌有明珠十三颗。  剑锷精致,镶了十六颗宝钻,六粒墨垦。  看来,这不但是好剑,而且是名剑。  冷血却看也不看。他的剑跟燕诗二的剑一比犹如泥云之别,但他握剑在手,仿佛那便直比鱼肠剑、尚方宝剑、青龙偃月刀更有名更宝贵的神兵利器。  对方只要有一点破绽,他的剑便刺出。  对方只要有一丁点儿犹豫,他的攻势便尽发了出去。  对方只要有一点儿的害怕,他便刺在对方最怕的部位上。  对方只要——  但没有。  燕诗二披发、戴花、长袍、古袖,但出剑比冷血还狠。  还厉。  甚至更神勇。  所以两人是互相冲击起对方的剑法:越斗越神勇、越战越拼命、越打越精彩!  因而,还是分出了个高下:  ——强弱!  因为冷血的性情。  他的个性是压力愈大,反弹力便愈大;挫折愈大,他的反挫力便愈强的高手。  世上真正的精英高手应是:受挫更悍,遇强愈强——因为这世上总是挫折多、波折多、强敌多、强中自有强中手更多!  两人这般狠命火拼,很快便都见了血,负了伤。  冷血受伤更勇。  流血也涌出了他的斗志。  ——斗志比大高。  燕诗二则不行。  他友爱惜他自己了。  ——一个人太珍惜自己便不敢太拼命。  可是一个人不搏命是很难见出真本领的。  燕诗二下敢拼。  他还是要命的。  可是冷血的攻势实在不要命。  他只有节节败退。  一退,只有再退,三退之后,败象已显。  但他还是很有办法。  剑锷上的十六颗宝钻中的七颗,就在他手腕一之际,发了出去。  疾射而出。  ——分打冷血十四处要穴。  六颗暗器如何打十四处要害?  ——因为那是不能挡的暗器。  一挡,它自身所蕴的巧劲便自行改道,激射向敌手的另七处要害:由于能够挡格暗器都是极为贴身近身的情形下才能进行的,所以暗器于此时才淬然变向分袭,敌手多不能应付。  燕诗二常用这一招取胜。  也以这一招取大敌的性命。  他对他这一招很得意。  这是他的绝招。  可是,冷血一见他使这一招,便叹了一口气。  原本,他与燕诗二如此强敌交手,他心中受到极大的冲击:那是剑的冲击!  ——也是诗的冲击!  原来冷血的剑法,每一剑都像一句心里的话,最是直接。  他也凭直觉出剑。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野兽般的本能。  但这种本能要比靠理智判断更快更速更准确更神妙!  然而燕诗二的剑法却不同于他。  那是一种“寺的剑法”。  “诗剑”!  ——诗也很直接。  诗是最精炼的语言。  ——诸如同人体内最宝贵的血液。  诗的语言虽真虽美虽动人,但毕竟是经修饰过的、锤炼过的、琢磨过的。  但那也是菁华。  ——真正的精华。  这种剑法冲击了冷血。  好斗的冷血,因为有那样绝的剑法,才使出他更绝世的剑法来。  可是燕诗二却不敢拼命。  ——拼命须要有勇气。  不是拿命去拼就是拼命,而是为这一剑生这一剑亡的生死相契之情。  没有这份与剑生死相知、存殁两忘的情义,就根本使不出神绝的剑法采]  这时际,冷血已无心再战。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赢定了。  ——因为真正的剑手决不会在自己使用的剑嵌上暗算人的暗器!  那是看不起自己!  也瞧不起自己的剑!  这种人已不配赢。  ——这样子的剑客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所以他咄了一声:  “你不配用剑!”  然后他就攻出一剑。  这一剑出招太烈。  剑也大有自信。  所以剑“脱手”飞出。  ——这儿再重复一次:是人和剑都太有信心了,于是,是“剑”脱手而去而不是人“脱手”飞去了“剑”。  剑就似人一样,同时间充满了生命力,还能与主子相契,主动发出了攻击。  那一刹那间,燕诗二的剑完全失去了光芒。  血的剑不单直徒向他,还带动了那七颗飞星,反攻燕诗二!  要不是燕诗二头上还有那朵花,他此际可以说定是一个死人无疑了。  ——而且一定是一个给一剑穿心而死的人。  他在骇布之际,撷下了发上的花。  拈花——虽然他早已脸色发绿,笑不出来。  也不知怎的,那一剑削落了花,便自动回到冷血手里,像一只忠狗总会跟着主人一般。  燕诗二的花,代他挨了一剑。  应了一劫。  花落。  人不亡。  ——也许因为花落,所以才人不死。  无梦女知道自己已没了胜算。  她只有退让。  ——既不能求进,不能有所得,至少也得要保住自己安危!  ——情况不妙时,要知道见好就收。  “要你把绝技传授于我,当然是不可能的了。”她嗫嚅道,“但你总能答允我:你和你的门徒不加害于我吧?”  诸葛淡淡地道:“我们不出手对付你,但要是你作了伤天害理的事,犯了法,犯了罪,也自会有人治你。”  无梦女大喜过望:“那你是答应了?”  诸葛只道,“那也不等于你就安全了。”  无梦女吁了一口气:“只要四大名捕和诸葛先生不找我的碴,我怕的还真不算多哩!”  诸葛先生摇首:“天下问能人何等之众,你别高兴得大早了!”  无梦女认真他说:“你要是答应了,可不能反悔哦?”  诸葛抚髯道:“如果我是易于反悔失信的人,你也不必来跟我谈判无梦女甜甜地笑了起来:“诸葛先生,一诺何止千金!当今天子说的话,还不如请葛一点头呢!”  诸葛即道:“这话是不能说的。”  无梦女抿嘴一笑道,“可惜睿智过人,武功盖世的诸葛就爱替皇帝当走狗!”  诸葛先生也不愠不怒,“我不保住这天子,恐怕上天真要当万民为刍狗了。你放不放人?不放,那可不是我反口不认了。”  无梦女忙道:“放、放、放一一可是我要是这头放了这老和尚,他就一转头过来杀我!”  请葛先生叹了一声:“你先把他放了吧.大师不会跟你计较的。”  无梦女一副心惊胆颤的样子:“你看,你看,他瞪眼珠张鼻孔粗脖子的,有多凶啊、万一我这一放,他就把我碎尸万段,你虽答应了不杀我,可他直似要把我这弱女子剁成肉酱了,这怎么放是好?”  诸葛干咳了一声:“大师这次就放你一马,你以后就别撞在他手里好了。他给你扼着脖子,自然眼凸眉竖,你还不赶快放了!再不放,我就不理了!”  无梦女一吐香舌,忙不迭他说:“有先生担待,当然说放就放——”  说着,果然把老林和尚雷阵雨放了。  诸葛先生这才说:“你又错了……”  六十四 撞击  山上恶斗剧。  叶棋五对付无情,像下一场棋。  他向无情射出一枚棋子。  无情端坐车上。  不动。  他不是不动如山,他没有那般沉稳。他只是静如处于,且带点冷消。  棋于直射向无情。  无情没有避。  他只是看着。  看着棋子。  直到棋子离他身前还有五尺之际,啪的一声,一物疾打而出,撞击在棋子上。  棋子落下。  是一枚“卒”子。  ——这事物来的这么快,以致连叶棋五也没看得出来,这事物是打从哪来的。  那事物撞落了卒子,却飞弹到半空,消失不见,却没有落下地来。  叶棋五本来觉碍很奋亢。  他面对的是武林中除了“蜀中唐门”之外,以个人暗器为天下之冠的“四大名捕”之首:盛崖余!  一一个自号“无情”的人。  一个暗器冠绝武林的人,同时把暗器改为“明器”的人,但也是连步行走路的能力都不具备的人。  他试探这个人。  所以发出了一颗卒子。  但没有用。  乍已给“吃掉了”。  他却连对方的出手也没看清楚。  他已从奋亢变成了有点紧张。  他不服气。  他决定还要试一试。  他又发出了两枚棋子:  一枚是马。  一枚是炮。  无情依然端坐冷视来势。  直至两枚棋子进入无情身前五尺,无情仍然没有动。  没有任何举措。  ——难道他想等死不成?!  四尺一一  没有动静。  三尺——  无情动了。  动得很快。  “嗖、嗖”二声,两件事物急打而出,一撞于“马”一击于“炮”。  这次叶棋五虽然十分注意,但只知这两件暗器是来自车、车辙,但仍看不清楚是何物、什么形状、及如何发出的?  但这次是“马”和“炮”,决不是“卒”。  当那件暗器撞击在”马”上时,那只“马”骤然沉了一沉。  这陡然一沉之后,也接着改变了前进的角度,但依然以十分诡异的方式迸射过去。  ——原先,它射的是无情的鼻梁,现在给撞击了那么一下,势度突变,已改攻无情的下胁!  那就像一个“日”字的两边对角!  --一那也正是象棋中“马”的行势。  另一枚棋子,给撞击了那么一下之后,却有跟”马”几乎完全不同的反应。  它弹跃。  跳起。  然后以上而下,越击无情的额角。  ——它原来是射向无情的咽喉。  那就像是象棋中“炮”的走势。  ——这颗棋子正是“炮”。  换而言之,叶棋五发出这两颗棋子,力道早有拿捏,就俟无情发晴器加以撞击、这才见出它真正的取向、最后的杀手锏来。  他对自己的暗器很有信心。  所以当日蔡京要他偷发暗器,使王小石误以为是无情干的勾当时,叶棋五却觉得很委屈。  ——何不干脆把盛崖余和王小石杀了!既要冒充又要跟踪,苦心积虑的,何苦?!  后来,他在“发党花府”附近与王小石一战,始知这小子有过人之能,他才算咽下了这口气。  ——是对王小石,不是对无情。  他始终觉得自己比无情好。  ——无情的暗器手法,他全研究过。  ——无情发放暗器的手法,他一清二楚,而且还研究出一套克制的方法来。  ——可是无情天生残疾:就算不是天生的,也是好不了的:而他却来去自如、兼擅轻功提纵术。  所以没理由无情比他出名、比他强、比他有“江湖地位”。  所以他誓必杀了无情。  ——就为了无情曾在名声上盖过了他!  他没想透的是:他以为自己已超越过了的无情,是他想像中的无情。  ——而他自己却是个自大的人。  自大的人从来不会把敌人作正确的判断,只会把自己的实力高估了。  那两件暗器,正因受撞击,折射向无情的胁下和额侧。  正因为它是猝然变更角度,离无情又极近,无情就算再急按车把手上的机括,也来不及射下这两件要命的暗器了。  只是无情的暗器,不一定必须得从车椅上发出的。  在这电光石人间,他在左手食指均是一弹,“啸啸”二片指甲形的暗器,又毫不偏差的激射在“马”、“炮”二子上。  这次马炮二子再也不能及时校正迸射的位置与角度下。  这飞射的方位反而受无情第二轮手发暗器的控制,反射向叶棋五。  叶棋五这回是大吃二惊。  ——这两枚淇子淬毒!  剧毒!  连他都不能轻接。  他只好大吼一声,左手发”仕”,右手锭“象”,全力以赴,击下“马”,“炮”。  就在他全神贯注对付自己发出去的棋子之际,无情的车椅下突然“嗖”地一声,射出一支箭,直取时棋五额心印堂!  叶棋五马上出“车”。  他以“车”抵箭。  一一这时,他对眼前的敌手已全不敢存轻视之心了。  可是无情这一箭,到了半途,忽然有第二箭自后追了上来,撞击在第一箭箭尾。  第一箭立时一振,竟在闪空兜了一个大转,疾射叶棋五后脑。  这第二箭本代第一箭急取叶棋五印堂,但忽又出现了第三箭!  第三箭箭镞依然撞击在第二箭的箭尾,第二箭箭势马上一沉,变成迸射向叶棋五的心窝。  而第三箭才是仍取叶棋五的眉心!  这虽只有三支箭,但变化之快、之速、之急、之诡,决非叶棋五在瞬息问变成背腹上下受袭之标所能接受、应付、解决的。  ——如果这时候没有这三支竹筒,叶棋五就死定了。  三支竹简,分别撞在三支小箭上,且将之击飞。  竹简就是书简。  一一从前的书是刻在竹上的。  发这三片“书”的人当然就是鲁书一。  一一他不但为赵画四跟追命比轻功的战役掠阵,而且还为叶棋五与无情的决斗掠场。  所以他及时发出竹简救了叶棋五。  他救叶棋五,但却是齐文六攻向无情。  齐文六在这瞬息问连攻了无情五次。  他的攻势很奇特。  无情当然不是好惹的。  他也反击了五次。  可是五次都无效,因而吃了大亏。  ——本来,齐文六出击五次,无情也还击了五次,应是两不吃亏、平分秋色才是,为什么又说是无情吃上了亏呢?  六十五 辽 击  的确是吃了亏。  ——齐丈六五次冲刺,都先叱了一声。  “吾生也·一…”  无情立即发射暗器。  他手一招,一柄飞刀闪电般捉出!  但人影一闪,齐文六仿似没有动过,飞刀只钉在他的影子上齐文六又低喝了一声:“吾生——”腾身再度扑击。  无情衣抽一扬。  一支袖箭飞出。  袖箭破空飞射之时,人已不见。  齐文六立在原地,仿佛刚才出手的不是他一样,只不过身着的青衫为肢了一点点缝隙。  然后他第三度出袭。  “吾·一…”  无情一拍车垫。  七枚”萤火”急打齐文六。  ——这下,纵然有七个齐文六,恐怕都闪不过去。  可是没有用。  不知怎的,七枚,“萤火”都全打在齐文六刚拔出来的剑身上。  ——那剑就像有磁石一般。  齐文六也像似全没动过一样。  这对无情来说,是从来都未有过的事。  他的暗器百发百中,敌人向来为他的暗器所惧,畏怖、哀号、逃避,终于还是难免一死——但而今齐文六却在似动未动间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上,仿佛自己只是一头追自己尾巴的小狗。  如斯一共五次。  无情五次还击,都沾不着便宜。  ——对方五度出袭,都似未动过一样。  如此高下立判。  ——尤其无情身上和车上的暗器,是用一件少一件的。  这事实很可怕。  也很残酷。  齐文六正要作第六次出击。  这时候,时棋五也定过神来了。  鲁书一攻去对付正要“降落”的追命。  无情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失声道:“庄子‘内篇’的‘保身全生大法’?!”  他今生心转,突然双手在头上一拍。  发上似冒了一阵微尘。  月下的一缕烟。  荒山之夜的月色,遍洒大地。  那月华仿佛也吸收了那一缕烟。  无情这样轻呼一声,稳占上风正气定神闲的齐文六,脸色竟似也有些变了。  他这回是急掠而起。  拔剑而起。  半空他还大喝了一声:“踌躇斩满志!”  一剑往无情当头劈下。  这次无情不动。  不像上五回的发出暗器,甚至也没有还击。  他只是一指。  指了一指。  指月。  月照山巅。  月华也洒在齐丈六身上。  齐文六忽然惨叫了一声。  他全身冒出了烟,仿佛着了火一样。  他痛得连剑都丢了,滚地,大呼,哀号。  如果这时不是叶棋五又向无情发出了晴器——这次是他的“帅”  齐文六还真不知会不会痛得滚落山崖去!  齐文六缓得一口气,心犹有不甘,虎虎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破法的?!”  无情一面应对叶棋五凌空“下子”之法,一面犹有余暇地答:“我开始也不知道。你用的正是庄子《养生主》篇: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我受你的摆布还齿,等于追打魔鬼的影千,永远也不会有结果,只有技尽力穷而已。”  齐文六恨恨地问:“你后来是怎么知道的?”  无情淡淡地道:“每一场决斗就是一个悟,悟得了就过得了关,人生大抵如是。你有学问,我也不是不好学之人。”  齐文六狼狠地道:“你是怎么破的——?!”  他不甘心。  他知道无情是把暗器借月色“洒”到他身上:可是这是什么暗器?这是啮枝法?他听也没听说过,看也看不见,防也防不着,就是抓破头皮也想不出来。  无情看来已给叶棋五的“帅”攻得连招架也来不及了。  可是才不过一会,他的语音又悠悠闲闲地传来,看来,他还能谈笑风生,可是他根本未出全力,更决非落于下风了。  这才可怕。  “你还记得《养生主》的未句是什么吗?”  齐文六读书有过目不忘之能,他自是背得出来:  “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那意思大致是说,用手研柴运薪来保持火继续焚烧,总有力竭火消的时候:如果让火自然的延烧,它会没有穷尽地燃烧下去的。  无情笑了一笑:“那就是有涯对无涯的破法,”  齐丈六又凶暴了起来。  他舞剑。  剑法典丽华赡、工整敷陈、极尽铺夸张之能事,就像一首华丽辞藻无暇可击的汉赋!  他也以此赋剑于生命。  赋生命予剑。  他使剑就像是做文章。  叶棋五下子就像作生命的赌注。  他俩合攻无情。  这时,无情也注意:虽然燕诗二和顾铁三都给冷血和铁手打得还不了手、回不过气来,但三师弟追命却也遇险了!  所以他清啸了一声:  “戎车既驾,四牡震震。”  ——那是诗经:小雅《采薇》中的一句,“戎车”就是兵车,业业如同翼翼,都是盛大的意思。  可无情怎会在此时背诗?他这样念出了这句诗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梦女很小心,很谨慎。  她对过去,有些隐隐约约的记得,但大部彻彻底底的忘记。  但她至少记得一仵事:她就是因此不够小心、大大意,才致失去记忆的。  她可不想再一次失去记忆。  所以她一直都小心翼翼。  一一趁诸葛先生受伤时胁持老林和尚,她觉得值得这样做。  因为她就算不能因此而成为诸葛的弟子,至少日后在江湖上行走,也大可不必怕落在诸葛一门手里了。  ——为了这重大的安全,先行冒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可是她这回却是错在哪里?  “你不会不守信用的吧?”  她狐疑地问。  诸葛摇头。  “这点倒不会。”  “至少下会因为我这个小女子而坏了诸葛先生的名头。”无梦女这才笑得出来,又猜道,“莫非你和这和尚原是老友?”  老林和尚怒目瞪住无梦女,紧握拳头,就要出手。  诸葛忙道:“雷兄,请给我一个面子。”  他一眼就看出老林和尚就是当日名动天下的雷阵雨。  老林和尚萎然长叹:“诸葛,咱们这一见面,老衲就欠你一个情。”  无梦女吐了吐舌头,“看来我又猜错了。你们确然是首次见面。”  “你错在以为我和雷兄未有深交,就下会答允你两个要求:“诸葛这才道明,“如果你坚持下去,就算我不会收你做弟子,但教一两手武功,这倒非决不可能的事。”  无梦女为之顿足。  ——几乎还捶胸。  他懊悔。  ——可是懊悔已无补于事。  “现在你还肯教吗?”  “现在?”诸葛冷笑道,“你还不快走!我告诉你,我虽答允你不动手对付你,雷兄也会看在我面上放你一马,但如果我要想办法既不毁诺而又能杀掉你的话,我至少还有三十一个法子——你信不信厂无梦女信。  所以她走。  立即就走。  逃之夭夭。  诸葛先生这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把天衣居士和织女的骸首并放一起,叩了三个响头,瞑目祈拜,之后默运神功,聚“半段锦”之力并且掌贴老林和尚背门,在同时为自己疗伤之余,也替雷阵雨治伤。  ---一“半段锦”之奇,是在于“伤得愈重,治得愈速”;而“半段锦”之妙,是在:不但可以救人同时疗伤,而且对方(或自己)伤得愈重,愈可以把对方(自己)“抵抗伤痛之力”善加利用,来治疗自己(或对方)的伤患!  六十六 相 击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  无情嚷出了那么一句。  追命、冷血、铁手乍听,都放弃了身边的战斗,尽快向无情那儿拢聚。  更一齐叫出了一句呼血  “驾波四牡,四牡揆揆。”  这都是“小雅”中的诗句,来自《采薇》一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就是源自此篇。——可是此际战斗方酣,生死一发,四大名捕岂有心情吟诗作对?!  这当然是暗号。  ——他们之间的暗号。  当你发觉有些时候,几个人之间说了一两句话,大家都恍然了,或都忍俊不住,但你却不明所以,那就是他们之间的一种“暗号”。  有时候,有人满脸笑容的说了几句话,你听不出有什么异样,但座中有人脸色都成了惨绿:有的时候,有人说了几句听似不相干的话,但有人听了喜溢于色,那就是说:他们之间有你所不知的“默契”——不管这“默契”是好的还是坏的,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但反正就是他们之间能懂的事你不懂就是了。  “暗号”是一种少数人的“共同语言”,彼此问需要“默契”。  四大名捕彼此之间当然有默契。  他们一听暗号,立即聚集。  他们一旦拢聚,“六合青龙”亦有异动。  鲁书二大喝道:“一风。”  燕诗二即叱道:“二赋。”  顾铁三嚷道:“三比。”  赵画四接道:“四兴。”  叶棋五叫道:“五雅。”  齐文六吟道:“六颂。”  ——这原是《毛诗序》中“诗”之“之义”,即:风、赋、比、兴、雅、颂。  “六合青龙”在分别喊出那六个字之标,已迅速聚拢列阵。  他们布成了一条横行的龙。  鲁书一是龙头。  齐文六是龙尾。  龙打横立定,然后再游走不定。  “四大名捕”那方面,则冷血站在无情之后,追命立于冷血之后,而铁手当然是在追命身后。  他们都以双手搭于前看的双肩。  这样,变成了无情面对敌人。  一一一共是六个敌人。  大敌:  于是另一场战斗开始!  六合青龙分别攻向无情。  无情没有内功——他少年时真气已然走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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