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全我是身不由己。 /同时他也有私心。 /对手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他要把这疯狂的敌方多分些给战友顾铁叁去负担! 这时侯,朱大块儿已把顾铁叁从唐宝牛的互击中接过去了。 唐宝牛也想奋力过去支助朱大块儿。 /人家帮他,他就势必帮人。 /别人救他,他就誓定救人。 可是顾铁叁一旦停了手,他反而觉得天旋地转,还空击了两拳。才能住手。 这一下。强敌暂去,他反而支持不住。 他以一股顽强的斗志兀自撑看,但四肢百骸,有的以已飞上九霄云外,有的像早已下了十重地府,有的如在自己胸腹之间绞扭成了残缺不全的伤痛符号。 他能不倒,是因为关心:滂 /朱大块儿那麽胆小怯弱,怎能对忖这两个如狼似虎的强敌! 口口口口他现在能够不倒,倒不是因为强忍强撑,而是眼前的事委实太令他错愕惊讶,以致他倒不下(也不好意思倒下)去。 因为他看到一场大战。 一场连他也感到震动羞惭的血战。 口口己口「大牌剑法」剑路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每一招都能顶天立地,每一剑都有大丈夫决不受人怜的气概豪情。 「大脾刀法」却十分简 。 简,就像写一二叁。 ,一刀就是一刀,没有变化,不必变化,变化在这儿已成了多馀,这一刀一剑含在一起,成了一种极高明的配合,这高明在敌人面前就成了惊心。 趁朱大块儿全力拦截顾铁叁向唐宝牛动手之际,刘全我用右袖卷住了他的咽喉。 朱大块儿一刀斩断了袖子。 刘全我的左袖却抽打在朱大块儿的脸上。 唐宝牛没听见朱大块儿惨叫。 (奇怪,这当口儿他反而不大呼小叫了。)也没看见朱大块儿闪躲。 (可怪的。朱大块儿在这节骨眼上,竟然还一步不退、半步不让:)他一剑斫了过去,惊起一道血痕,溅在洁白的断袖上。 顾铁叁的拳头同时打中朱大块儿。 朱大块儿这时脸上都是血。 血自耳、眼、鼻、咀里淌出来。 顾铁叁击中朱大块儿第一拳,却一连起了九声闷响。 /看似一击,实有九拳。 朱大块儿没有吐血:给拳击中的地方却凹了下去,且渗出血来,很快的就渗湿了衣衫。 朱大块儿仍没有退,非但不退,还起飞脚。从匪夷所思的角度里一脚踢翻了顾铁叁。 口 口 口 这是交手的第一回合。 口 口 第二回合也几乎是马上发生的。 原因是因为叁方面都没有退避。 刘全我的袖子再度卷向朱大块儿。 它像长蛇一般缠遮住朱大块儿的视线。 朱大块儿大喝一声,一剑劈下去。 袖 断 断 袖 却自旋舞,旋绞朱大块儿面门。 刘全我已急闪至唐宝牛身後。 他显然仍想以唐宝牛的性命威胁朱大块儿。 朱大块儿的视力已为断袖所混淆。 但他大喝一声,出刀。 唐宝牛就在他前面。 他竟毫不犹豫一刀就劈了下去。 唐宝牛只觉从天顶到胯下,飕地一寒。 但刀并没有劈中他他。 背後却陡起一声惨叫。 刘全我掩面就跑,一路急滴下了血债。 /到底刀锋是怎麽透过他自己的身子而砍看背後刘全我的呢? 唐宝牛并不明白。 也来不及明白。 可是却见顾铁叁扭身又上。 挥拳痛击朱大块儿。 奇怪的是,拳都击在砧板一样的刀背上。 而棺材板一般的剑却劈在显铁叁的臂上。刀不折,手也没断。但显铁叁退了一步,终於退了。 虽只一步。 /这一步真是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招生死一招魂。 口口口口这是第二回合。 口口口口可是第叁回合又马上开始了。 掩面退走的刘全我不知何时,已潜到了朱大块儿背後。 他睑上从额至领有一道伤疤血痕,至少有叁分深,使他看来,份外狰狞。 他全身急旋。 卷起一道旋风。 他自己就是那旋风的中心,如同一颗炮弹一般,急射向朱大块儿。 顾铁叁好像是退。 但在退那一步中突然扭转为急跨一步。 变成前进。 他全身像变成一道钻子。 钻尖是斜举的右拳。 这一拳钉住朱大块儿的面额。 也钉死了敌人的脸。 /看来,顾铁叁和刘全我都已祭起了奋力一击,必杀朱大块儿! 看到这种凌厉无俦的「杀势」,唐宝牛忍不住向朱大块儿大喝一声:「快逃!」 他这一张口,蹩住已久的血就疾喷了出来。(不能打下去了/打下去朱大块儿得要完了。)血雾纷飞。血雨纷飞中,他却看见:朱大块儿居然不退。他把刀和剑都掷了出去。剑在血夜里像化成了一道青龙。刀在黑里似化成了夜枭。刀剑推向顾铁叁。 ——在如此近距离中,他竟仍有办法掷剑扔刀刀,攻击敌人。他同时返身扑向刘全我。两手全面张开,一把抱住了旋风中的刘全我。然後唐宝牛就听到一种声音:骨裂的声音。还有骨碎的哀鸣。 口口 第叁回合结束。 战斗已成为惨局。 ——有人死了,不死的人也负重创。 口口口口 刘全我整个人仍栽在朱大块儿的怀里,看似一截冻硬了的冰棒,一动也不动。顾铁叁在月下冷冷的看看他,像一只守候已久的豹子。他手上拿看刀,还有剑。朱大块儿的刀剑都在他手上。朱大块儿的五官仍淌看血,而且血沟仍在闪烁蠕动,血流还未止休。他臂弯里的人,双脚朝天开了叉,久久没有动静。 叁十叁。药局 顾铁叁瞳孔收缩,突然以一种出奇的厉烈,问:「你还要强撑吗?」 朱大块儿的回答却跟他所问的无关:「放下你的刀/」然後再加两个字:「和剑。」 口 顾铁叁抹去咀边的血。 (他要是不用衣袖抹血,唐宝牛还不曾发现他也吐了血/因为显铁叁予人的感觉是那麽样的悍强、强悍,就像是铁打的。)他抹血的姿势掩饰不了嗜血的眼神。 他仍在问:「你撑得下去吗?」 朱大块儿豪笑。 笑得地壳犹在震动。 /也不知是因为他的笑声太豪,以致震撼了地面才震惊了人心,还是笑声太烈,先是震吓了人心才震动了地面。 口 「你不想像他那样,就先放下我的刀和剑,然後滚。」 「他」当然是指在他臂弯里拗得卡住了的刘全我。 顾铁叁摸摸下巴。 「我为啥要还你刀剑?」他还在试探,「你没有这刀和剑。就像老虎没有爪和牙,对我而言,不是正好?」 朱大块儿爽快地道:「你可以不还。但这刀和剑,你得了也无所用。你不还,我就不会让你带看走,我受伤,你也负伤,你们两人联手合攻,还丧了一个,现在只剩下了你为它去了性命,值不值?蓦然而动。步法。奇特的步法,犹如鹅行鸭步,但十分迅疾。一下子,他把地面的药材分好了一小堆,至少有十七八种药物,其中包括了娑罗子、蚕茧壳和青木香。 他不是用手,而是以脚分药。」你要是放下刀剑,你的内伤,可用这些药治好。「顾铁叁看了,才长吁一口气,眼中闪过失望里炸看狠毒的光芒。」这药方我记住了,会试用。「他丢弃了刀,还有剑,当然落地,才说下去,」今晚看来是收拾不了你了,後会有期。「话说这就走了。连看也不看仍在朱大块儿怀里的刘全我一眼:彷佛他从来不认识这人,而世上也根本没这个人似的。口口口口这回是朱大块儿自己舒了一口气(血就在他吁气的时候冲喉而出),道:「第四回合完了。」 说完他就咕 一声栽倒下去。 在他臂里拗断了颈骨、挟碎了头骨、折断了脊椎骨和崩断了尾梁骨的刘全我,也掉落到地上来。 口口口口/第四回合? 唐宝牛不明白。 /不是只打了叁个回合吗? 如果有「第四回合」,朱大块儿似比前面叁个回合都还要吃力、吃重、吃不消的样子。 唐宝牛而今却弄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朱大块儿的武功是那麽高的! 他竟以一人之力,格杀「风派」首领刘全我,又逐走与四大名捕齐名的神拳顾铁叁。 可是明白了这点之後的唐宝牛,却更是不明白了:/既然朱大块儿的本领那麽大,又何必一直以来都表现得那末胆小? /既然朱大块儿一向以来都那样胆怯。为何今夜之役又这麽豪勇英悍、瞻大包天!? 他正要问,却见朱大块儿又奋力坐起。 他在地上攫集了一些药材,放在手心,以内力研磨,张口咀嚼,咬汁吞下,然後又再收集了一撮药物,交予唐宝牛:「跟我那样,服下。」 唐宝牛一看,药材有铁苋菜、水苦贾、灶心土,都是些止血养伤的药。 /这时候,这种伤势,这样幽暗的月色下,朱大块儿认药竟还能不差分毫。 唐宝牛忽然觉得他佩服这个人。 他好佩服这个在他眼前一直都很瞧不起的人。 口 口 口 不过他仍不明白。 所以他问。 他不明白的就问。 /世上有一种人,自以为是聪明人,不明白的,不问,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人以为他是明白的。殊不知,他只是固步自封而已,不但学得比别人少,也比别人慢,而且,人人都明白他是不明白的。 /也有一种人,利用发问来制造他的权威:他每次提出问题,不是为了要诚心虚心的去请教人,也不是为了要去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而是为了要炫示他的识见、他的深度或是他的「智慧」:当然,这种人和这种做法,通常都无「智慧」可言。 /大多数的人,不问不是因为他明白,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明白。 唐宝牛很粗豪。 有时也很莽撞。 且带点霸道。 但基本上,他还是个相当受朋友欢迎的人。 因为他有时自大,是为了自嘲嘲人。 有时自负,其实是逗人欢笑。 他并不孤僻。 他乐於助人。 他好发问。 /一种发自真心的请教。 口口口口「你骗我?」 「我骗你甚麽?」 「你武功极好!」 「你从来没说过我武功不好。」 「你装蒜!」 「我只是不喜欢炫耀。」 「你假装瞻小如鼠!」 「我胆小是不如你大,见着蟑螂老鼠,都忍不住要叫救命。只不过,事到头来,我是会拚命的。我只是不兴着嚷嚷而已。」 「我力敌刘全我的时候,你却袖手不理!」 「那时候你跟刘全我是一对一,只要一对一,我就不能帮你。」 「如果我不是他的敌手呢?」 「那你只好输了。」 「唏:你就眼看他杀我!?」 「他赢你可以,但杀你我就一定阻止!」 「你/你英雄!平时却装狗熊!」 「我也没啥英不英雄的。我怕事,但要是事情逼上门来,我是敢拚的。」 「所以你跟他们两人动手,招招抢攻,为的是吓破他们的胆子白。」 「因为我估量战力:你已受重伤,以找个人之力,顶多只能和顾铁叁二百回合内打成平手,所以如不特强吓退他们之一,又以豪力拚一身伤格杀另一,今晚是决活不下来的,」「…………嘿,你真的做到了,你以足趾分药,可把那顾铁猴的怀疑一扫而光,夹尾便魄呢。 」 「其实我自小自药局出身,在天末亮前就要把药件一一分好,早已成习,这根本难不倒我。」 「哎,看来,出身前在江湖多历些世,多懂些行业手艺,真有绝大的好处,」「现在,就等你拿出长处来。」 「甚麽长处?」 「七大寇不是有特殊联络的方式吗?」 「是啊。」 「你还不快通知跟在居士身边的方公子:千万不要来甜山这一道:让他即时转告居士,不要落人埋伏。」 「你们」桃花社「的」七道旋风「不也有很特别的联系方法吗白。」 「没错。但我的伤……」 「你其实已伤得很重//?!」 「诚如顾铁叁所言;我只是死撑罢了。那一刻我不能倒。」 二你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们大家。「」我倒一直小觑你了,我以为你只是个怕事胆小、平常连看到一只找呻也尖呼的窝囊!「」我是怕事,但不胆小。见到流血就吓得手颤,不等於我在生死关头不敢大开杀戒。这跟一个容易笑也容易流泪的人,不等於就没有骨气不够坚忍是一样的。流泪和笑,是代表那人是个有情人而已。有情人也一样可以有硬骨头。「」/对,我有个朋友,是那黑炭头,也是这样子:动不动就黑口黑脸,一副志的忧国的样子,其实只是爱闹情绪。他一遇痛便叫爹唤娘,求饶不已,但遇上大关大节,可宁死不屈哩!「」你说的是张炭?「」嘿。不是他江湖上还有哪颗炭?「」但你该发讯号了。 「」我一早已经发出去了。「」哦?「」/就在你一人对付他们两人的时候,我虽伤得半死,但还能把这件十万火急的事十一万火急的做好它。「这次到朱大块儿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也可把你小窥了。」 说完他就呕血不止。 彷佛,在未知此变是否已通告了天衣居士之前,他还不敢把胸中的瘀血尽吐出来唐宝牛喃喃道:「你对付顾猴儿和这刘长袖的法儿,对方凶,你更凶,敌人变,你大变,对手攻,你抢攻,真是以亿变应千变,了不起。我可也给你搞得眼花撩乱,差点过不了今年这小眼! 」 朱大块儿惨笑道:「我们这不过是小眼,可是天衣居士那儿,才是大限,我们的生死,只是个人的:居士还是出了事,我们这粗人只怕要全军尽墨:而 相照样横恣暴虐,还不知要枉死多少良善,国家要 丧多少元气:你别管我,快去相助天衣居士那儿的战团。这家伙的骨头虽给我挟断,但他的变袖金风也侵入我五脏,所以刚才当看颧老叁面前,我不敢松手。一松手,就 了气, 身就掩饰不了我的伤势了。」 唐宝牛瞪看牛眼不肯照他的话做:「你受伤太重,我不护你,谁护你?」 朱大块儿急得要以大手拍地:「我不要紧,我们生死存亡都不重要,天衣居士那儿了吃紧,国家兴亡才重要:「唐宝牛却道:「谁说不重要?没有自己,那有甚麽国家民族?一个国家,老要人民为他牺牲,我看也不是甚麽好国家。身为朝廷,老是压榨百姓,早该反了它:先顾好自己,才有家,才有国,才有民族!」 这回是朱大块儿瞠目道:「/难怪你是」寇「!」 唐宝牛咧咀笑了:「在这时势里,当贼的至少要比当官约有骨头些。何况我们劫要的,助善的,杀壤的,帮好的,不是自己劳力换来的,向来一文不取。」 朱大块儿央求他道:「你还是快去助天衣居士一臂之力吧!」 唐宝牛搔搔头皮道:「可他在那里?」 朱大块儿急道:「他如果真如顾老叁所言,给元十叁限料看了,只怕就一定在甜山这一带,暗中里助我们。既然刚才我们那麽凶险他都没现身,就一定是在老林寺老蔡那一组里。 他这今还没有赶来,就一定是遇事了。」 唐宝牛托看下巴,打量朱大块儿,好像正在「研究」他:「没想到你也很有脑袋。」 朱大块儿只催,「快,快去。」 唐宝牛仍是不放心:「你……你一个人在这儿,真的不碍事?」 朱大块儿只说:「我正好可以自行疗伤。」 唐宝牛又问:「你真不要我背你过去?」 朱大块儿没好气的道:「你自己也伤得不轻,背看我,你还走得动吗?」 唐宝牛这回倒说实话,不逞强,「负你,我还能走,不过,到老林寺时,怕已天亮了。 」 然後他向朱大块儿一躬背,喃喃自语的说:「也罢,今年我小眼不利,血光难免,人生一世,但求过瘾,伤既难免,死亦不妨:我姓唐的顶天立地,怎可置负伤老友不顾。」 才负到唐宝牛背上,朱大块儿已咕的一声晕了过去。 彷佛,如果没有人去支援天衣居士那一伙(且不管是否真能有助),他还不敢失去知觉呢! 他晕过去的时候,发出「咕」的一声,就踉肚饿时的声音差不多一样,朱大块儿要是还醒看,一定又令唐宝牛把他晕过去的声音当作笑柄调侃话语了。 稿於一九九一年四月九日南洋商报演讲「江湖秋水多一个大马作家如何在港、台、中国大陆二生存? 校於一九九一年四月十一日应大马青年作家协会之邀於陈氏书院演讲:「武侠。文学。诗。 /一次请与剑的升华 这故事是告诉我们:一个人可以无财无势、无才无志,只要有有运气,他还是可以甚麽都有/最多不能有大成。 一个人要是甚麽都有了,就算他很努力,只要他没有运气,就会变得一无所有。 可是运气是不能掌握的,与其只等待运气,不如去创造运气/管它有运无运,至少已为自己争了一口气。 嫉姑别人的幸运,等於加重别人的幸福,破坏他人只是的幸福,只是伤人伤己。 做人要有高扬意志,平宽心情。 第三篇 大 限 第一章。我变! 叁十四。骗局 坐莲骑师的文殊菩萨神像裂开。 出现了一个他。 口 他跌坐在佛像内。 清修如竹。 清秀如竹叶。 甚至山岚掠过了他之後,再吹拂众人,也感到一阵竹风。 他端坐那儿,坐得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直如婴儿恬睡初苏一般,虽有眼耳鼻舌身意,却不能分别六尘的无功无识。 甚至连因果都可以不昧。 口 蔡水择和张 都「啊」了一声。 居士真的在这里! 张炭第一个反应就是惊喜。 然後他的心马上沈了下去:/既然天衣居士真的在佛相内也就是说他已受人所制了。 蔡水择的反应则是同时并起了惭愧与警惕:警戒/老林和尚究竟是敌是友? 羞愧/自己居然没发现这寺内还有人! 口 口 口 老林和尚却漫声长吟道:「相送当门有 竹,为君集集起起清风。」 他隔空弹指。 指风掠过佛灯,带有禅意,一如竹风凉空。 他先弹开天衣居士的「哑穴」,然後说:「许兄,老衲这般做法,你苦心可能体会?」 天衣居士徐徐睁目,徐徐叹道:「大师这又何苦呢?启悴啄机,用杀沾剑,该死的死,应生的生,大师又何必为了我的事。如此几费周章呢?」 老林合什道:「居士是老衲的方外至交,老衲实不愿眼见你死,所以才会骤施暗算,制住了你。」 天衣居士平平淡淡的说:「一心不生,万法无咎。我既然动了意要人京,便离不了是非因果,不能做无事人了。连大师都暗算我,我是意想不到,但我还是相信大师,这样做必是为了我好。可是,这般做,其实对大家都不好。」 老林道:「老衲不计算你,又焉能制得住你?当日我这个半残成废的白痴,要不是你以本来研制自救的药来冶我,要不是你给了我度牒,化解出家,我那还有命在:谁说制住你没有用?他们里中,有身出敝寺的弟子,知道元十叁限算定只要有你一个弟子、朋友出现之处,你便一定不会在别的地方,任由他们冒险,所以也定必赶来这儿。老衲制住了你,摆你进神像里,你不出来,元十叁限以为自己中了你的计,果然走了,想必是去了咸湖截击里:如此,你可安然无恙,既不必跟他在咸湖遭遇战,也无须於甜山与他生死斗,大可悄悄潜入京城,杀掉蔡京,功成身退,胜了这一仗。」 天衣居士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他用手捂了捂胸,然後道:「这是如意算盘,可是,元师弟不是个容易受骗的人。」 老林的肩色相当得意,胡子也很得意,如果他有头发,发色想必也非常得意:「无论怎麽说,他还是给老衲骗了。」 天衣居士忽道:「你有没有闻到一种气味?老林和尚用鼻子一索:「有人死了,当然有臭味。」 天衣道:「刚给杀死的人有的是血腥味,但这气味/」老林道:「腐 味?」 天衣:「你有没有听到呼息!」 老林:「一、二、叁、四、五、六……六个。张炭也听得出来:六个呼息声,有一个还很微弱、极微弱。在寺殿里还活看的人有:天衣居士、张炭、禁水择、无梦女、还有老林和尚自己!还有一个就是好像是已经死了的赵昼四!难道赵昼四未死!?张炭立刻聚精汇神: 的确,在赵画四的躯体上,还传来一丝细微已极的呼息。他正要说话,可是老林和尚已蹙耸看银眉算到:「…………七|。」 口 口 口 七?! 难道还有第七个人的呼吸? 无论如何,以张炭的功力,这第七个人的呼息他是听不出来的。 蔡水择也听不出来。 /就连老林大师也在仔细辨别後、留心分析後才叫得出那「七」字来! 是谁?有谁?还有谁竟能藏身在这佛殿内,竟一直不为这干高手所悉?! 口 口 口 天衣居士这时叹了一口气。 无奈得就像长得漂亮的叶子却看到花的盛开。 「假如是你已经来了,」他说,「又何不出来?」 老林和尚突然变了脸色。 /其实,人的脸色是很难说变就变的。甚麽「脸色遽变」、「睑无人色」那是非常情形,而且多也是非常人才会发生的现象。 动容容易变色难。 但这回老辣如姜的老林大师真的脸色大变,而且阵青阵白,忽紫忽缸。 他立即隔空弹指。 指法不再潇酒。 这时已不讲究从容。 重要的是速度。 也就是快。 指劲在空中发出如急风过竹隙的尖啸,急射的却是天衣居士! 蔡水择和张 都齐齐为之大 一惊,但随後马上明白过来:老林禅师要立刻解除天衣居士给他禁制的穴道。 可是,既然敌人已经来了,这时候再来解穴,来得及吗? 口 口 口 来不及。 口 口 像有细线掠过半空。 那指劲像脱弩的箭,痉射向天衣居士,由於老林本意不想伤了天衣居士,所以这麽锐速的指劲却仍是柔和的。 甚至带点柔情。 这指一发出去,老林禅师脸如白纸,四指弹动,像织纱一般,没有发功的拇指反而颤动不已。 张炭见多识广,他一看到这种指法,轨知道眼前这僧人是谁了口口口口 没想到是他。 没想到他也来了! 没想到他竟出家当了和尚,没想到当了和尚的他也来插手管这件事! 口 口 口 那八道指劲似有细线连看,拂捺天衣居士身上十六道要穴:/老林对了天衣十六处穴道:要制住天衣居士,只叁两道穴道阻塞是因乜不住昀,天衣居士虽然因真气走岔,内功薄弱,但他自有办法解除身上的禁制,所以老林大师一口气封住了他十六处要穴/那就好像是一连下了十六道锁,从开趾,锁到头皮,包准都不能动一动。 这种独特的穴道封闭法,在点穴的时候,秩序稍有倒错曾会使人致命,解穴之时也一样。可是,封穴道点落的秩序本身,却完全是颠倒、错乱、繁复的,例如第一下指处是腹下的关元穴,但第二指却转到了足踝的解溪穴,到第叁指时却在肩上的秉风穴,第四指转落头侧的耳和 穴,第五指又得回落印在关元穴。 这种离乱而且离奇的打穴法,只有他和他那一家子的人能够掌握。 所以他很自信。 也很情急。 他急需要先解天衣居士被封制的穴道,因为大敌来了。 口 口 口 指劲似有丝线牵引。 掠空, 但问题是:执线的人并非老林。 而在别人手里。 不。 不是人。 而是神。 /菩萨! 摆布指劲的「线头」,竟在菩萨手里! 口 口 菩萨有两尊。 文殊菩萨的那一尊里面藏了个天衣居士。 这是老林大师把他罩进去的。 他是这儿的主持,当然知道神像内是中空的。 可是另一尊菩萨也是。 达摩先师。 这菩萨会动。 一动就把十六道指劲接了过去。 接在手中。 玩弄於掌上。 /管老林和尚如何努力把指劲收放,以致青筋突贲的额上满布了点大的汗珠,但仍然像孙悟空一样翻不出这嶙嶙佛掌约五指山下。 这时候,也已经可以完全断定来人是谁了。 他恨声叱道:「元、十、叁、限?!金身的菩萨展动了金色的笑容:「雷阵雨,你还逞甚麽强?!你的骗局,已早给我破了,你布的骗局,一早已落人我的骗局里。老林,这本来没你的事,好好的青灯古佛你不修,却来应这场劫?!」 菩萨当然不会说话的。 /至少,菩萨塑像是不会说话的。 要说,也不会说这样子的话。 这使得蔡水择和张炭惊疑不已:这到底是幻觉,还是妖术?抑或元十叁限就是菩萨而菩萨就是元十叁限?! /且不管是妖术还是幻觉,来人却肯定就是:元一二叁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叁限! 这点已决不容置疑。 叁十五。总局 元十叁限姓元名限。 十叁是别人加上去的。 /因为传说他有十叁种神功,尽管自在门「的高手每授弟子一种武艺自身必「神奇地」 消失了那种绝技,而元十叁限也把诸如「仇极拳」、「恨极拳」、「势剑」、「挫拳」、「丹青腿法」等授予门人弟子,但他至少仍有十叁种绝学是上天入地、只有他一人独尊的。 所以他的一种绝学是敌人的一大限,十叁种是十叁限。 /大限已届,死所必然。 元十叁限是他所有仇敌的大限。 /此际,他也正是老林禅师的大敌! 口口口口 老林禅师看看那尊达摩菩萨相,眼色产生了一种面对天威莫测、无能为力的畏意。他取出一条巾帕。巾帕约六个巴掌大。色红如火。像火烧其上一般的红。 /那像是从一袭火烧看袈裟切取下来的。他却用它来摺汗。 /这时候的老林大师,每一个举措,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既不做任何多馀的学止,也注重每一个动作之间的应合,他的惧意不但没有影响他的战志,反而使地更谨慎的营造看斗志。他似准备长斗。既要长斗,使得养精蓄锐。他不再浪费任何精力,那怕只是一眨眼、一耸眉的力气。 /天衣居士已为他所连累。 /在这儿,只有他还可以与元十叁限一斗。他不能败。他不可以输。他用红布抹脸,却出现了奇景:第一次抹,脸成白色。第二次抹,脸成黄。第叁次抹,睑青。第四次抹,蓝。 第五抹,红。第六,紫。七,黑。 那尊「菩萨」在他第八次抹睑成像久埋在冰川的死人白灵一般颜色时,道:「你不止练成「封刀挂剑」奇功,还练就了「变色翻睑」大法。你的武功,没有放下。雷损今天要是仍活看,他不会放心你,也不会放过你的。 『霹雳火」雷阵雨,果然不愧是当日鼎鼎大名沙场杀敌的「杀头大将军」,也不愧为当年「六分半堂」祖师爷雷震雷电老爷子的两大爱将之一:雷损一直还以为你已瘫痪了/幸好他死得早。 老林大师睑容相当激动,彷佛他生来五官就只能表达激动。「雷陨能使老衲和『迷天七圣』关七斗得 两败俱伤,那是他的本领。老衲也确是成了废人好一大段时候,所以才来这寺庙渡此残生。」 「菩萨」嗤道:「甚麽老衲少衲的,你是铁骑风云的「杀头大将军」雷阵雨,也是六分半堂的副总堂主「霹雳火神」,有甚麽好装蒜的:你尽管出了家、剃了渡、入了庙、升了天、变了鬼、化了神,都还是雷家霹雳重的雷阵雨:你也只能是「封刀挂到」富家好手雷阵雨! 雷阵雨却闭上了眼睛,尽管他脸色还是在遽转突变。「你也少装菩萨了:你再怎麽装,还不过是头人魔罢了|。」 那「菩萨」忽然金光四射/威猛庄严得令人不敢正视。 好一会,元十叁限才道:这儿本来没你的事。「雷阵雨道:「本来这世间已没我的事。 雷损运计使我重创於关七之手,且霸占了六分半堂」久矣,我也没有意思复仇。「九十叁限道:「你老巢雷家,才来跟唐门交好已久,火器暗器,互相辅弼,威力十足,但近年却开始成雠为敌,你要管事,不如先去管管你的家事。你这主事人怎麽撤掉总局不管,却来管分局的事!」 雷阵雨道:「你知道我受关七重击後,为何没真的废了?」 元十叁限道:「我只知道关七与你一战後,几成为不折不扣的白痴,」雷阵雨道:「那是因为天衣居士辛苦了多年研创出来的药方,却让我治好了本来无望复元的伤!」 天衣居士忽道:「我的伤本来就治不好,医你是因有缘。」 雷阵雨又问:「你知道当年我当杀头大将军,杀得敌人多了,受权相所忌,下在狱里,几乎就要变成给杀头的大将军,怎麽而今人头尚在?还能在这荒出破庙里当区区主持?元十叁限冷笑道:「许笑一老是会做讨好的事。」 雷阵雨接道:「不是。是洛阳温晚保住我的人头妻小。」 元十叁限冷似傲冰:「今晚这儿,没温晚的事:至少,他还没来。」 这回只听天衣居士微微一笑,笑意里竟像听到一首好歌一阙好词。 雷阵雨道:「我告诉你:当日,是天衣居士救活了我,也是温晚大人保住了我。这回,温大人托我暗中保护天衣居士,我能不尽力而为麽?我已死过一次,红尘中,六分半堂已不是我人生里的总局;人间里,雷家堡也不是我生命中的主坛。我的总局在这儿,在这一战,其他的,都是次要的,都是附属的,都只是分局!」 元十叁限道:「你一定要死我也可以成全你。」 雷阵雨喟然道:「我只是不明白,不明白我为甚麽会陷在你的局里。」 天衣居士忽道:「你的局设得很好,根本就是一个不可预测的变数。我先张炭等上老林寺来,为的是要劝你不要插手这件事,赶快带门人离开,没料,你却把我制住了。连我也没料到你会这样做的。」 元十叁限也很实在的说:「他料不到,我更料不到。你们是好朋友,你跟我虽然会过面,但没有深交,我更料不到这一看。」 这一来,却使雷阵雨更苦恼了:「……你们既然都没料到,却何以有这种我反入局中的局面?」 元十叁限道:「也好,趁你们末死之前,让你们问个明白也好。我也没料到你会出手,我只料定纵然只有一个许师兄的兄弟门徒友人在这儿,他就一定会往这儿坐镇。他舍不了,天生就不是做大事的人材。刘邦为了逃命,连儿女妻室皆可弃。许笑一则只适合隐居山林,却偏要出来献世。我抓准了这一点,然後望气:整个甜山,今晚、这儿、此地杀气最盛,那必是我们 杀之所,所以我啥也不作,找一个人,扮作是我,在甜山之役的幕後调度,自己坐在这佛像之内,把一切事尽收眼里。」 天衣居士这才明白。 他受雷阵雨所制时,心中也很惊愕,不敢置信:连老林大师也会出卖他! 但他很快便知道:不是出卖。 而是为了他的安全。 可是,当雷阵雨把手中的弟子遣走,把他置入神像内之际,他感觉到很不对劲:因为他感觉到这空晃晃的大殿内,除了有神,而且有人。 /甚麽人? /在那里? 连他竟也没能觉察出人在那里。 看样子,似连雷阵雨也不知道。 /雷阵雨似怕给他说服了,又如他本领神通广大,所以连哑穴也一并封了。 他无法通知这位好心的莽和尚。 从中他也明白了一件事:/当日为时在「六分半堂」的内斗中,雷阵雨本来势大人众,但终於还是斗不过雷损的理由。 雷陨善於化敌为友。 /一旦成敌。他又确能做到杀手无情。 要不是雷损遇上的是苏梦忱:一个看透了世情的侠客书生,早都给他的低姿势所软化雷阵雨显然不然。 /就算他在帮人,也会给他相帮的人很不心甘情愿! 天衣居士当时还发觉一件事:这儿有两尊菩萨像,而且也是中空的。 也就是说,雷阵雨既可把他置身於这尊菩萨内,自然也可以把他放在另一尊菩萨中。 但雷阵雨毫不犹豫就选了这一尊。 /为甚麽不选另一尊? 除开雷阵雨可能知情之外,那座菩萨本身就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使雷阵雨不敢去碰,为甚麽会不敢亵渎? 除了真有神力之外,那麽,这压力是来自人/能够无色无相、不着痕迦、运杀气也不透露的施加压力,使得雷阵雨这等高手也在不觉察间作出了选择,当今之世,确没多少人了。 天衣居士马上省悟来者何人了。 但他却苦於无法相告。 之後,雷阵雨出去了,他大概去安排些甚麽。 可是天衣居士知道他安排甚麽都没有用了。 /大敌就在眼前! 那时际,也许那神像内的人正要行动吧?忽然,天衣居士却听到神像内发出极其紊乱且不可思议的运息声,既似叁十个人藏在里面一齐遇上极为骇怖的事,又似一头猩猩强行走入一头大象体内的古怪声响。然後,又骤然静止,回到原来的全无声息。 这当儿,蔡水择和张炭正要进来布局。 /哎,无论他们再怎麽布局,都在他人的局里哪! 叁十六。分局 雷阵雨似有点忿忿:「他骗了我。」 元十叁限道:「他没有骗你。他是以为我确已走了。我多戴看面具,他们也很少敢接近我,所以,他也以为我仍在」洞房山「那儿指挥大局。其实,那儿也只不过是我的分局。」 雷阵雨哼声道:「你真的知道他是谁?」 元十叁限淡淡地道:「自然就是」捧派「的张显然。他一味捧我,为的就是教我不疑他。他原是少林俗家弟子,後犯了寺规,老林寺会收容过他一时。」 雷阵雨道:「连你都知道是他,还不是地出卖了我?我索取约两万两银子,其中一万两,便是给了他。」 元十叁限道:「他没有出卖谁,也谁都没出卖。我知道是他,因为我懂相人之术,一看便知,是他了,不会是别人。」 他徐徐转向天衣居士,问:「你也是派了此人在我那儿卧底,是不是?一个讯息卖两头,张显然该去当商贾。」 天衣居士道:「你也派了人混在我们队里!」 元十叁限道:「可是那是个很没用的人,迄今为止,甚麽正确的情报也不会结过,完全要靠我自己的估量判断/不过,这样反而可以不受人误导一些。到底,那人是不是件故意派给我作反间之计的,我现在还没摸透。」 天衣居士一笑:「现在你已不必摸透了。」 九十叁限:「对,杀了你,馀不足畏。而且,我的人和你的人正决战於」填房山「及」 洞房出,这叫总局有总局的龙争虎斗,分局有分局的生死较量。「天衣居士:「我们真非见生死不可麽?」 元十叁限:「你既已来京,必去相帮诸葛,我不杀你,俟你们会集了,就杀不了了。谁教你答允了我不出关,偏又跑到这儿来送死。」 天衣居士:「我来的目的,你应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