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蔡京哼哼道,”他已早知有刺客行凶了么?那么,他今天又因何事没来?” 张显然犹不知好歹,答:“这卑下便不知道了。元老可能因已派了天下第七来,他足可放心吧?” 天下第七却道:“我是自荐来保护相爷的,并非受家师指使。家师因怕诸葛老儿在圣上面前进谗而入宫去了。” 蔡京并没有马上发作,只说要回殿里休歇。他才一到殿内,即急召方应看、天下第七、朱月明等聚议。 “张显然这一刀显然砍断了一切线索,你们怎么看?” 方应看道:“恐怕也是内应。” 朱月明只道:“凶手用的是箭法。” 天下第七叹道,”我只希望不是。” 蔡京问:“不是什么?” 天下第七道,“家师的绝学也是箭法。” 蔡京追问!“你们认为该当如何?” 朱月明道:“至少要把张显然逮起来间个水落石出。” 蔡京其实对元十三限大有撤换之心。近日元十三限在京城里搞风搞雨,他也老大不乐意自己的部屑借势掌权,加上元十三限数次无中生有,说蔡公关和王黼要暗杀自己,但都查无实事,却在元十三限擅离职守时自己几乎出了事,而且自己此行也只有几个近身要员心腹事先知悉:如果不是有“内鬼”,刺客怎能/会/可以藏身在香炉里!?” 这一回,他倒是对元十三限动了“杀机”。 但他只道:“很好,去抓张显然好好地问问吧!” 可怜张显然还满以为即将受重任宠信,不知“杀机”第一个先临其身。 七十七 危 机 蔡京在御苑露了这么一手,不管之后如何装腔作势,恐箭沾毒,但他原来深藏不露,足以把一向心机深沉的朱月明、方应看、天下第七也唬得惊疑不定。 蔡京次日上朝,着实探听了一下:原来诸葛并无朝见皇帝,倒是元十三限去了一趟。 蔡京心想:好哇,且不管是不是他派人行刺,然后又杀人灭口,此人都不得不防、不可不除。 其实,这段日子以来,蔡说对元十三限也早有提防,也有计划的逐渐罅夺元十三限手上实力,其中一个主因是:一,元十三限的武功实在大强了。二,元十三限居然在杀天衣居士后,又找着了三鞭道人,而且两人还交成了好友:敢不成三鞭道人一早把自己授意故意将“三字经”内文倒错才让元十三限误人魔道的事,全部告诉他了,这样一来,元十三限必不甘心,那更是非铲除不可,否则必成心腹大患! 蔡京本已有杀机。 但当日蔡京又听到张显然无端死于狱中的事。 蔡京心里顿想:端的是狠,我还没下决心,你却先下手为强,先把可能泄露机密的人杀了!要不是元十三限,想在天牢里杀人,岂是轻易?伺况,收押张显然的,还是任劳和任怨二大好手! 蔡京已下定决心除元十三限。 所以他决定请元十三限“喝酒”。 可怜元十三限尚不知大难临头。 危机来的时候,往往不见得什么危险的征兆。 ——这种危机寸真正教人措手不及! 伺况元十三限近日也较少理事。 因为他身边多了一位“小姐”。 一位年轻、貌美、样儿甜的无梦女子。 ——无梦女。 无梦女眼见过元十三限那一战。 她最后觉得:除非有元十三限那样的绝世武艺,或者她有元十三限这样的靠山,否则,像她这么一个失去记忆的女子闯荡江湖,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他还是去找元十三限。 元十三限认得她。 也记得她。 ——他知道这女子既不是诸葛小花那边的人,也不是方应看、蔡京这边的人,甚至也不算“自己人”。 但他认为这不是问题。 只要占据了这女子的身子,往往连灵魂也是他的,更何况连身体都占有了,还有劳什子的灵魂来干啥? 重伤后的元十三限,心态已完全变了。 跟以前不一样了。 杀了天衣居士之后、再三败在诸葛先生手上之后,他不知怎么的,生起一种感觉: 一一一时日无多了。 ——何不尽情享受? 于是他放下了武功,继续虚张声势,但只有一条手臂和一只眼睛的元十三限,看上了和拥抱了无梦女;也就是因为只剩下一只手和一只眼,他才特别珍惜生命里仅存和尚存的余烬及余欢。 无梦女也正好选他为“大靠山”。 她知道他有富贵。 她贪图他的武林地位。 她想学他的武功。 --一要不然,一个老头子和一个妙龄少女,彼此又全无感情的基础,还能贪图个什么? 元十三限认为这是他一生里的一个重大转机。 但他不知道那是危机。 他的确已找到了三鞭道人。 他要杀三鞭道人。 三鞭惧伯,只好说出前因后果,乃全受蔡京主使。 元十三限十分无奈。 他放了三鞭。 也不想对付蔡京。 ——虽然他一生都因错练“山字经”而改变,但这又有何奈?小镜已殁,夭衣已死,织女亦亡,自己也练成了“伤心小箭”,一生已走了一大半,手也只剩下一只眼睛也不全了,他又能奈何: 算了吧。 罢了。 他觉得这种想法能令他舒服。 自在。 七十八 转 机 危机往往蕴含了转机。 转机中必然也有一定的危机。 但转机不是危机。 危机也不是转机。 决不是。 绝不是。 元十三限虽无意为错练“山字经”以致“性情大变”的事报复,对付蔡京,可是蔡京则须防人下仁,何况蔡京认为元十三限已在对付他了,所以他得先除掉这个人。 在平常,一个常人还可以生气一个人而不下毒手,与人结怨而不定下杀手,可是一旦从政,那就由不得你了。你不下手别人可能先下手,你不够毒就得先遭毒手。在战时也一样。 所以掌权愈大,使人变得外表越文,内心越兽。 战争却使人不像人。 元十三限也狠。 但他是武人。 他毕竟不是政治上的人。 所以他不够狠。 ——至少狠得不够深刻。 这一天,蔡京派了任劳任怨去“元神府”一趟。 他也请动了方小侯爷“监督”。 随行还有一些人。 他们是来“恭贺”元十三限的。 既然元十三限截杀天衣居士有功,蔡京人禀圣上,皇帝便要下诏封元十三限为“擎天大将军”。 赐金甲蟒袍。 赐银彪盔。 赐美酒。 三杯。 盔甲都可以慢些穿着。 酒却不能不当场喝掉。 元十三限看了看前来“道贺”者的阵容。 “海派”首领言衷虚、“抬派”老大智利、“托派”领导黎井塘、“顶派“领袖屈完、“镖局王”王创魁”“开阂神君”司空残废、“血河小侯爷”方应看、“武状元”张步雷、“落英山庄”叶博识,还有当年曾为了刺杀智高而交过手的“七大剑手”,他就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有什么好“封”的? ——更没有什么好“风光“的! 只怕这一“封”,日后麻烦就更多了。 “恭喜元老,日后必定蒸蒸日上,平步青云,百尺竿头,更进百步了!” 方应看却满脸堆笑,如此恭贺,“这是绝好的转机啊,可喜可贺,还不快喝了这一杯圣上赏赐的美酒!” 元十三限只好喝了。 喝了就完了。 至少他自己知道: 他要完了。 七十九 有 机 喝下了第一杯,没有事。 第二杯,才饮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方应看眯起了眼睛。 七大剑客的手都不由搭在剑锷上。 元十三限却只仰天大叫了一声:“泡泡,你走吧.” 语音远远地传了开去。 当场里,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意思。 也不敢问。 因为元十三限还没有喝下三杯酒。 ——这个人虽然只剩下一条手臂一只眼,但还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可不是吗?有些人甚至到了风烛残年、半残不废,但当政的还是要把他们囚在牢里,或严加看管,小心提防、可见世上确有不世也不老之英杰。 元十三限终于喝下了第三杯酒。 发作了。 他们不敢给元十三限喝烈性的毒酒。 可是如果毒性不够烈,也毒不倒元十三限。 所以他们找任劳任怨想办法。 任劳任怨建议只要请动“死字号”的温砂公,那就一定有办法了。 温砂公虽是一流毒手,但却是硬骨头,当年夏侯四十一也请不动他出手。 最后还是劳笑脸刑总朱月明亲去说项,说明:这毒药是用来毒元十三限的。 温砂公这才答允。 因为他也痛恨元十三限。 他一直错以为“大字号”的温帝是元十三限虐杀的。 所以他终于愿意献了毒: “三杯仙”: ——一杯不醉。 ——两杯更醇: 一三杯要命! 是为三杯仙! ——三杯下肚,不作鬼也成仙! “三杯酒”的毒性是。 第一杯酒,无毒。 无毒的酒,谁也能喝;至多醉,下会死。 第二杯酒,有毒。 剧毒。 但却不会发作。 ——不会发作的毒酒,纵连元十三限也喝不出蹊跷来。 第三杯酒,也没有毒,但却能使第一杯酒转化为毒酒,而第二杯的毒性使之激发出来。 这才是最可怕的。 等人发现不妙时,一切已无救。 无可药救了。 所以元十三限中了毒。 他一发觉中毒,已知不妙,一面用内力强迫住毒力,一面负隅顽抗。 但所有的人都攻击他,包括一向在他部属里的人,还有他一手栽培的人,更纷纷争功、表态,巴不得把他碎尸万段方休,先立首功。 元十三限早知蔡京容不下他,却不知杀戮却来得如许之快。 如许突兀。 如许令人不甘。 所以元十三限死战到底。 他情知已难免一死,但他却不愿丧命于这些鼠辈之手。 他边战边退,退入“元神府”中。 ——唯一庆幸的,是无梦女果然不在了。 走了。 他也安心了。 因为他把自己最重大的事已交托了给她。 他且战且走。 受伤多处。 他已遇到房中。 方应看忽喝止了众人。 也喝退了一众高手。 他还下令众人退出房去。 ——莫不是这小子要跟自己单打独挑? 一一这小伙子斗胆竟此!? 原来不是挑战。 是交换。 “你现在还有一个机会:”方应看开出了条件,“你马上写下‘忍辱神功’和‘伤心神箭”的练法,我会让你在可以有机可趁,乘机突围。” “怎么样?” 这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年轻人催促道。 八十 乘 机 不答应。 元十三限决不答允。 “你真不识时务。” “因为我给了你也没有用,你只会更快的杀掉我。” “那好极了,我还真舍不得让你马上就死哩。” “你们趁火打劫,乘机敲榨,卑鄙小人,我决不遂你们的心愿!” 搏战又告开始。 七大名剑和天下第七都杀人房里来。 元十三限因剧毒发作,已难人持,一见天下第七也勇奋与自己为敌,也黯然长叹道:“罢了,我有你这样的徒弟,这一生,都决比不上诸葛小花的了。” 天下第七大不赞同,“我的武功比任何一个狗腿子都强,怎不如他!” 元十三限浩叹道:“但人家教的是门徒,我教的是禽兽。” 天下第七突然不开口了。 但他却以“自在门”的一种特殊的“腹语”与“蚁语传音”说道:“你若把‘伤心箭法’的要决教我,我念你授艺之恩,暗中保你不死,逃离这里!” 元十三限却哈哈笑道,“把箭法教你;我不如一死!你们这些全是乘机放火、趁乱打劫之徒!” 天下第七老羞成怒,下手再不容情。 元十三限纵有一身武功、但苦于只剩一手一目,内伤未愈,而又中剧毒,敌众我寡,再也招架不住了,但他武功盖世,就算能当场格毙他,方应看和“有桥集团”只怕也得付出极大的代价。 忽的一人破瓦而入,大喝: “住手!” 方应看一见大喜,道:“王小石,你终于来了!这家伙已给我们困住了,你还不来报这杀师之仇!” 元十三限一听,知道自己确是完了。 ——平时他虽不惧王小石这等后辈,但今时今日、此情此境,也轮不到他无惧了。 ——莫不是天衣居士在天有灵,指示他的徒弟前来取自己的性命报仇? 却不料的是(不但元十三限意外,连方应看也出乎意料之外): 主小石却清叱道:“他是个豪杰,虽已半疯,但要杀他也不可以这样杀!他由我负责,如果杀不了他,我这命也不留了!” 方应看啐道:“这儿大局已定,怎容你搅扰!” 王小石却一连发出四颗石子。 不是打人。 打向柱子。 “小石头击在柱上,柱椽竟格喇喇地往下倒。 房子塌了。 与此同时,外面却喊杀连天,火光冲天,箭如雨发。 方应看生怕中伏,连忙指挥众人,护住自己,但王小石已掩护着元十三限往外冲,以此二人的绝世武功,自是所向披靡,已冲出了“元神府”落荒而逃。 沿路还有高手设埋伏、发暗器、起伏兵、击锣钱,为他们开路。 方应看心下惊疑不定,着人去闯路查探、忙了好一阵子才知来敌已悄悄撤走。 这时,却来了米公公。 方应看恨恨地道:“我们苦心布置,却不料王小石那厮阵上倒戈,居然救走了与他有杀师大仇的元十三限、坏了大事,真料不着!” 米有桥仔细问了王小石的出现状况、说了什么话和退走情形,才悠哉游哉地道。 “我看不然。王小石太天真了,他救走元十二限是想以英雄的方式和他师叔决一死战,而不是要与他联合并肩。如果他肯和元十三限化干戈为玉帛,这才是个可怕人物。如他不能,却只是个英雄豪杰。英雄的弱点就是逞英雄,豪杰的病处是太豪情,不足以畏。” 方应看将信将疑,”那么他的伏兵又从何而来……?” 米公公吞下了一颗花生米,喝一口酒,才道:“那是‘发梦二党’的人,以及‘金风细雨楼’以前隶属他的手下,还有一些不是此地的高手——看来,王小石入京复出,确是别有目的,早有预谋,跟以前判若两人,毕竟是江湖阅历多了;虽说少年人仍禁不住逞强恃勇,但确不可轻视。” 方应看这才恢复了冷静和镇定。 “您的意思是…王小石还是会报师之仇的,只不过,他不要以多欺少、乘机打杀而已?” “便是。” “他能杀得了元十三限?” “不一定。” “那也不打紧。反正,元十三限能杀得王小石,他已中毒负伤,恐怕也活不久了,顺便还替我们除了王小石,少一个障碍。若王小石杀得了他,一切都依计行事,有白愁飞在,王小石成不了器局。” 米公公正想说些什么,但忽然给呛住了,一种一波一波的哮意喘动,使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又闻到那种老人味,像一头洪荒时期远古的兽,向他走来。 缓缓地逼迫而来。 眼前是方应看年轻得发亮的眼、颜和脸。 屋外是雪。 还有那在未未时堂而皇之降临的夜色。 暮了。 第三章 鸟 八十一 生 机 夜。 雪夜。 脚下是冰。 太地苍茫。 然而元十三限却仿似听到有鱼的声音,自王小石的衣袂间传来。 元十三限喜欢夜晚。 因为晚上比较没有生机。 他不喜欢大有生机。 但今天他却强烈的渴望生机、渴求生存的机会。 ——因为他已有了一线生机。 他只是没有料到这机会竟是王小石给他的。 他听过王小石。 但没见过。 ——就是眼前这个人,一举击杀了位极人臣、手握重权的傅宗书?! ——就是这个小伙子,甫一入京师,就救了一代枭雄苏梦枕,曾迅速成为“金风细雨楼”的主帅之一?! ——这就是天衣居士教出来的徒弟? ——为什么自己教出来的门徒,却半个都不似诸葛小花、天衣居士的门人! 这一点,他只好/只有/只可以怨命! 他已伤重。 毒发。 可是他一点都不低头。 他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无故示好,不报师仇,必有所图。 王小石答,“我救你是因为我要杀你。” “什么?” “我要报你杀我师父之仇。” 元十三限明白了。 这年轻人毕竟是“自在门”的人。 ——他可不想自己死得像狗一样! “就凭你一人,能杀得了我?” “杀不了也是杀。” “你不怕我杀了你?” “怕。” 元十三限冷笑:“怕还要救我?你大可跟那伙人一鼓作气把我扑杀再说。” “你最错的是:下该在我师父还未恢复功力之前跟他决战,并杀了他: 但你在杀他之前毕竟做了一仵比较对的事:你先解了他给封的穴道,给他公平一战的机会。”王小石望定他,眼神清而亮,“所以,我也要和你公平决战。” 元十三限忽然觉得心里有些虚。 他也忽然觉得王小石很有点像: ——像那少年深沉但看去率真可爱的方应看! 有人曾经认为:现在的年轻人已一代不如一代,但在他而今的看法,却是如今的年轻人一代比一代可怕。 他马上抹去心头的恐惧。 他是元十三限。 他无俱。 他无畏。 一一到这关头,他也不能有所惧畏。 所以他冷冷他说:“听来,你好像身在老林寺那一役里似的。” “不。”忽听一人道,“是老衲身在老林寺内。” 元十三限已不必回头。 他知道是谁。 原来王小石出关,入京复回,是把这老秃驴已请出来了。 “好吧,人都来齐了没有?”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毒力、伤痛,说,“来吧,动手吧,我活得不耐烦了呢!” 八十二 趁 机 “不。” 王小石决然他说: “你中了毒:流了血。我先等你驱毒止血,然后再战。” 说罢,他就跃然而坐。 元十三限愕然。 王小石以眉目舒然示意,要元十三限不必顾碍。 元十二限心想:不管你搞什么花样,你要我止毒疗伤,难道我还不敢不成! 他真的就坐下来。 盘膝。 打坐。 迫毒。 疗伤。 王小石也缓缓闭上了双目。 他像是养精蓄锐,清心平气,以备不久后的一场大战。 为他们掠阵护法,竟是老林禅师。 元十三限功力深厚。 毒是可怕的毒,但只要给他回一口气,缓一阵子,他就能够把毒力暂时压下——如果把毒性譬喻为垃圾,身体喻为房子,那就是如同把垃圾扫到不受人注意的角落去,比较不碍眼碍事,但并没有在实际上清除。 他也把伤势暂时压下。若同样把身体喻为房子,伤势比喻为裂缝,那作法形同把裂纹掩饰上漆,但井没有真正彻底重建修茸过来。 然后他就起身,向王小石道: “你可以动手了。我三招内若杀不了你,你放心,我会解决自己。” 王小石缀缓张开眼睛。 他宁定地道:“三招太少。” 突然,元十三限大喝一声:“咄!” 一口“气箭”,向王小石急打而至! 王小石猛拔刀。 一刀。 刀贴脸颊。 “气箭”击打在刀面上。 刀面激撞在颊上。 王小石嘴角马上淌出了血丝。 才一招。 王小石反手一刀。 “隔空相思刀”。 他距离元十三限足有丈余远,但这一刀仍犹如当头劈到。 元十三限叫了一声:“好!” 他用手一格。 他的手势犹如使“一线杖”法。 刀风过,衣袂裂。 臂上一道血痕。 交手一招,王小石微咯血,元十三限臂见红,仍然平分秋色。 元十三限正要进攻,忽然,脚下冰裂,一对铁腕已扣住他的足踝,有人在冰下水里大叫:“快,快动手杀他——” 王小石立即反应,并叱,“不可暗算!”而且马上动手。 不是杀他。 他两颗飞星迸射,齐打中那扣住元十三限双脚的那对手。 那手一松,一人仓皇拔冰而出、抽身腾起! 元十三限怒吼一声,正要下手,王小石却已飞身到了他身前。 元十三限喝道:“让开!” 他已发现暗算他的人是他的徒弟: 顾铁三。 ——只有顾铁三的铁腕才能箍得住他的脚。 但玉小石并没有趁人之危。 没有趁机杀他。 元十三限虽明知顾铁三曾眼见他杀害其他几名同门,一定怕他赶尽杀绝,不放过自己,所以趁他和王小石对决之机施暗算,以绝后患,但元十三限还是痛恨他亲手教出来的门人暗算他。 ——给自己人暗算,这滋味并不好受。 (如果刚才王小石趁机全力一搏,自己可就难有活命之机了。) 所以他向顾铁三含忿出手。 他的手指一屈一弹,一缕劲风,直袭顾铁三,是为“指箭”! 这全是“伤心箭法”中变化出来的箭式。 ——自从通悟“伤心神箭”之后,他整个人已变似一支箭。 举手投足、一招一式,无不是箭。 直射之箭。 怒飞的箭。 这一来,他的胸襟反而坦荡了,为人也直率了,反不似以前的深沉小他成了直性子。 ——“山字经”倒错苦练,使他性情大乖;“忍辱神功”咬攻修练,使他性情逆变。但自从破解“伤心一箭”后,他的人就是箭,直道而行,不曲而生。 他现在要杀顾铁三。 可是王小石不让路。 他拔剑。 ——他拔剑挡这一箭。 凌空。 销魂剑。 八十三 动 机 雪,又开始下了… 飞旋而降。 细雪。 王小石又接下了元十三限一箭。 两人都陷落于冰淖里。 王小石这次不再是嘴角淌血。 而是吐血。 殷红的血。 但元十三限所处身的冰雪都染红了。 鲜红的血。 两人都受了伤。 伤势不轻。 ——虽然谁都还没有击中对方,但伤势已不能谓不重。 顾铁三一击不成,已马上跑了。 他要去通知方应看、天下第七这些人。 老林禅师追了过去。 他要制止顾铁三这么做。 远处有酒旗。 古都城门在望。 隐隐有萧声传来…… 其声凄切。 元十三限怒叱:“你为什么要救他!?有什么动机!?” 王小石反问:“你为什么要杀他?” 元十三限:“他是我的徒弟,我要杀便杀!” 王小石:“你只是他的师父,不能要杀就杀!你既可随意杀弟子,弟子也可以率性杀你!” 元十三限:“那你为啥要救我?” 王小石:“我要杀你,就得公平决战;这是江湖道义,也是武林规矩。身为江湖人,不能不遵守;既是武林人,不可以不义!” 元十三限狂笑了起来。 他全身发劲,运劲于臂。 他的手臂变成了一支箭。 劲箭。 他一箭就向王小石“打”去。 ——不是”射”,而是打。 他的“箭法”已冲破了一切界限。 他的”箭”也突破了一切限制。 他的“箭”已无所不在、无处不是。 或者说,他的“箭”已不是传统上的箭,而是他自己的人,和他一切武功、精神、体力及技法的合并。 打酒的人未归。 谁家檐下,有人打马在雪已覆盖了的青石板上路过,蹄印旋即消失于不停而降的雪花里…… 酒热了未? 旅人累了没有? 古都城关在望,那儿有没有你的、我的、江湖人的家? 那媚目女子怀里的刃,给体温暖起来了没有? 箫声凄其…… 雪地里掠起一只红鹤。 王小石这回刀剑齐出。 刀剑相架。 格住一箭。 ——相思刀和锁魂剑,抵住伤心的一箭。 几棵枯树新芽未露。 白茫茫一片雪地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