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再大声也盖不住两人的争吵,一会姜尚尧说:“这是为了景程喊你的那声哥。”一肘正中黑子胸口,接着是黑子愤愤不平地说:“这为了我叔带你跑关系。”一个屈膝捣蛋。“我草,你踢哪不行?我马上要结婚了。”“你大爷的,我也草!你刚才那一锤用不用下死手?”……刚吃完晚饭,爱娣就在店门口迎来了专程向她求助的黑子。区胜中大队长莫名长胖了半边脸,眼眶青紫,嘴唇裂开了几道口子,血印还在下巴上。爱娣被唬得退后两步,随即往他身后偷眼望去。“看什么看呢?帮我找几条止血贴来。”“我怕你抓贼反过来被贼抓了。”“我有那么窝囊?”黑子一咧嘴,咝咝地抽气,“快去找几条止血贴,你姐夫下手真狠。”“我姐……”爱娣合上嘴,带他进了小库房之后才问,“姜大哥把你揍成这样?”这也太侮辱人了。黑子瞪圆眼,“他也好不到哪去,估计这会你姐也才帮他贴满了膏药。”爱娣手忙脚乱地找出云南白药递给他,黑子疑惑地问:“我自己来?”刚才赶回宾馆救场的老梁怎么说来着?爱娣楞了下,接着拧开盖子,说:“算了,你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小库房兼做了爱娣的办公室和员工更衣间,货堆旁就是一张小桌,两张椅子一放,几乎挪不开身。两人紧紧挨着,黑子轻轻一嗅便闻到她身上的馨香。他心里一乐,打算下礼拜开会时要多多表扬老梁那个区段最近的警务工作。“你找姜大哥打架去了?”爱娣知道今天黑子答应了见庆娣,所以有此一问。“道理说不清,当然还是拳头解决。简单,有效。”黑子呲牙,“再往下一点。”爱娣白他一眼,“能有什么效?最多出出气。”“出气也好,我憋了二十多天了。喂,手轻点,你替你姐报仇呢?”“我早跟我姐说过了,粗人还是要粗办法解决,跟你讲什么道理?姜大哥直接抡拳头打到你服气就是了。”“沈爱娣,你哪一国的?什么叫跟我讲不了道理?”“那我来和你摆摆道理。人呢,再好的关系也要讲个亲疏有别。像我,我就算嫁给向雷,对他的感情也没有对我妈和我姐深;像你,在你心里,雁岚是个好姑娘,但是你叔始终是至亲;但是在姜大哥心里,雁岚和景程是他看着大的,就是他的亲人。这不很简单的事吗?你不理解姜大哥为什么不顾念多年感情,只是因为你拿自己的标准衡量了别人。”“你姐跟你说过了?姚家的事?”爱娣停下手,黯然点头,良久后说:“那一年,雁岚瘦得好厉害。她走前的那天晚上我们俩其实见过一面……那时我心里就在想,她好像魂儿都没了。”斗室里只闻黑子粗重的呼吸,静默中他突然开口说:“我叔……这件事确实是……”“人都不在了,”爱娣重新给他上药,“别提了。”“爱娣……”“嗯?”“你会不会也觉得这回是我不分是非,不讲道理?”“我?不知道呢。不过换了我,我可能和你一样的想法。”“……再多揉揉,化瘀。”“手疼的不是你!”“……爱娣,你想不想结婚?”正在拧瓶子盖的爱娣闻言站了起来,被她高临下地审视着,黑子吞了吞口水,“我是说真的,我想结婚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结婚。”“我不想。”黑子张口结舌,“为什么?”“不想就是不想,有什么为什么?因为你太高了,又是当警察的,还喜欢喝酒,说话又粗鲁……总之,没一样讨人喜欢。”黑子一副被打击到了的表情,除了喝酒与粗鲁之外,他一直以为其他的都是天下女人眼里的优点。“喝酒我能戒,……戒少点。说话爆粗那是习惯,以后我改。你看我还是公务员,以后旱涝保收的,不会饿了你。至于高,高还不好?你喜欢向雷那样的矮矬子?”爱娣垂下眼,将东西收拾好,才开口说:“我是真怕了。”如果此时向雷在面前,黑子最想做的就是先把他捏死。“以前你为房子愁,跟了我最起码不会为了这个打架,我房子多。我跟你清清家底,”黑子咳嗽一声,坐直了继续,“我爸妈是铁路老职工,所以在铁路小区那有套房,我在单位有套二室的宿舍,这些你知道。我叔给我留了六套房子和三间铺面,铺面还有四套房子都在原州,其他在闻山,现在中介帮忙收租,每个月收入也不少。你看,这不要转名字了吗?你要是愿意,都转给你。”爱娣一脸呆滞,像被飞来的馅饼砸中了脑袋,她心里狂乱地拨拉着小算盘,打出一串能让人爆血管的零。“转给我?你傻了?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你算算账,那是多大一笔钱啊,你就这样随随便便丢给人?有你这样不把钱当钱的吗?”她恨铁不成钢地说一句跺一下脚。“转给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这人虽然脾气坏嘴巴坏,又贪财了些,但是心眼不坏。对你好的人,你能掏心窝子对他。”黑子想了想,把“对你不好的那就是死仇”这句咽了回去。“我一直对你好就是了。”爱娣果然有些感动,“我姐都没这样夸过我。”黑子自得地笑,“那当然,少说我们也认识好几年了。爱娣,冲着这缘分,我们结婚?”爱娣想了想,感觉自己快分裂了,脑子里一个尖利的声音激昂振奋地嘶吼“他有八套房子,三间铺面”,同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细声警告“不能轻易答应,太容易了人家不会把你当成宝。”她听见自己开口:“我去医院检查过,我没问题。就是那方面……生育方面,你呢?”“我也没问题!”黑子蓦地涨红脸,一时间眼眶的淤紫也不明显了,“应该,没问题吧。”“可你都三十的老光棍了,我记得你比姜大哥还大半岁的是不是?”“只大四个月,不是半岁。”“那也挺大的,这么多年……”爱娣即使结过婚,也有些问不下去了。“以前我也不是没……”黑子一脸尴尬,也说不下去了,“以前的事不提了,我往后再胡闹,你只管抱着房产证和我离婚就是了。”“可这也太突然了,”爱娣喃喃自语。出于女性的直觉,她早已发觉他的心思,否则当初向雷他妈捕风捉影地说闲话之后,她也不会见到黑子哥就绕路走。“可这也太快了。”“不快,你姐他们不是要结婚了吗?我们赶在前头。这样的话将来就是他和我们攀亲。”……我去!原来是为了斗气!爱娣瞪大眼,恶狠狠地开始赶人:“区大队长,药擦完了,你可以滚蛋了!”第二天天还没亮,爱娣就顶着一对熊猫眼跑到大兴路开了店门。一晚上没睡,那数不清的零在她脑海里打转,转得她懊恼又烦躁。中午她接到一条长长的短信,短信是这样写的:“佛说五百年前的一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而我们的缘分,我相信足足等待了一万年!难以忘记那个寒冷的冬天,你那双美丽的眼睛让我懂得了什么是一见钟情。谁说爱情不需要久远,地球旋转的每一周都萦绕着我的思念……期待你能加入我家的户口本。”发出上述短信的黑子坐立不安,眼瞅着手机不放,嘴上问:“老梁,这样究竟行不行?”“当然行,把妹就是要甜言蜜语,想当年我——”“怎么还不回?”“急什么?我费了多大的力气帮你在网上搜到这些话,又经过我苦思才写出来的情,爱娣收到了肯定要心花怒放地品味个三五遍的,然后——”“来了。”短信的铃声接二连三,黑子的手微微作抖,他心想爱娣真回复了?而且还一条又一条的?黑子吸口气,打开来看,第一条:“区队?要办户口?”第二条:“老大,你爱我,我不爱你。”第三条:“我靠!”第四条:“菊花痒痒。”捎带一个扭动的表情。第五条:“么么,亲爱的,好久没来国会山了,想我了是不是?今晚我等你啊!最好多带几个朋友,最近有几个小姐妹跟着我跳场了。”……黑子黑着脸转向老梁,“我群发了。草!我不小心群发了!”老梁张口结舌,想说什么,接着指指他手中的机子,“又来了。”“丢人丢大发了。”黑子抹抹脸,鼓起勇气继续看,短信说:“酸得我牙快倒了。店子忙,先不和你扯,晚上有空再说。”黑子顿时心花怒放,再仔细再看了看屏幕,确实是“爱娣”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