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在写下这一切之前,我考虑了很久,因为很多东西,并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有的,到了现在我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更有很多东西,不符合当时的世界观,本身就不应该流传后世。而我最后之所以决定记述下来,是因为我感觉这样的事,如果我不说出来,实在是一个遗憾,也是对某些人,甚至可以说是对历史的不负责任。我是一个已经退休的地质勘探队员,曾经隶属于解放军地质勘探工程连。在那个红色疯狂的岁月中,我们幸运又不幸地游离于“大革命”风暴之外,穿行于中国的大山河川之中,寻找那深埋在地底的财富。在长达二十年的勘探生活中,我们穿过了中国80%的无人区域,经历了极端的枯燥与艰苦,也遇到过许多匪夷所思、惊骇莫名的事情。而这些事,你永远也不可能在档案资料中看到。那都是一些“不应该存在”的事实,被永远封存起来了。这些事情,有些是我亲身经历的,有些是我从老一辈的同志口中听来的,我们之中的很多人,都遵守着自己当年的誓言,没有把这些东西公布于众。我现在也不可能使用报告文学的方式来阐述它,所以请记住,你看到的,只是一本小说而已。一、当年的七二三工程我的地质勘探生涯延续了二十年,经历了不下数百次可能到危及到生命的情况,但在我早年的记忆中,最致命的东西,却不是天涧激流,而是那无法言喻的枯燥。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看到连绵不绝的大山和丛林,都会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想到我还要在那里面穿行十几年,那种痛苦,不是亲身经历的人,真的很难理解。但是这样的感觉,在1962年之后的那一次事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因为那次事后,我知道了,在这枯燥的大山之内,其实隐藏着很多神秘的东西,有一些,就算你穷尽大脑的想象力,也无法理解。同时我也理解了老一辈勘探队员那些对于大山敬畏的话语,并不是危言耸听。1962年事件的起因,很多做勘探工作的老同志可能都知道,如果年轻的读者有父母从事勘探工作的,也可以问问。当时有一个十分著名的地质工程,叫做内蒙古七二三工程,那是当年在内蒙古山区寻找煤矿的勘探部队行动的总称,工程先后有三个勘探大队进入了内蒙古的原始丛林里,进行区块式的勘探。在勘探工作开始两个月之后,七二三工程却突然停止了。同时工程指挥部开始借调其他勘探队的技术人员,一时间,基本上各地勘探队所有排得上号的技术骨干,都被摸底了一遍,写表格的写表格,调档案的调档案,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些表格和档案最后是被谁收去了。最后,确实有一批勘探技术人员,被挑选借调入了七二三地质工程大队。当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传七二三在内蒙古挖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至于挖到了什么,却有十几个版本,谁也说不清楚。而1962年事件之外的人,往往了解了也就到这里结束了,后面的事情,随着“文化大革命”的恶化,没人再去理会。那批被卡车送入大山里的技术人员,也很快被人遗忘了。当时的我,就在这批被遗忘的地质工程技术兵之中。据我后来了解,七二三总共挑选了二十四个人,我们都是根据军区的调令,从自己当时工作的地质勘探队出发,坐火车在佳木斯集合,也有少部分直接到齐齐哈尔。在那两个地方,又直接被装上军车,一直就晃晃悠悠地从黑龙江开到了内蒙古。早先军车还开在公路上,后来就越开越偏,最后的几天路程,几乎都是在盘山公路上度过的。在去之前,我一点也不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听了几耳朵一路上同行人员的说辞,我也感觉到了,山里发生的事情,确实可能不太正常。不过那时候我们的猜测,还是属于行业级别的,大部分人都认为可能是发现了大型油田,其中有一些参加大庆油田勘探的老同志还说得绘声绘色,说当时大庆油田发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况,勘探队发现油气田了,也是全国调配专家,经过了几个月的讨论验证,才确定了大庆油田的存在。这样的说法,让我们在疑惑之余,倒也心生一股被选中的自豪。等到卡车将我们运到七二三地质工程大队的指挥部,我们立刻意识到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我们下车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山坳里连绵不断的军用野战帐篷,大大小小,好像无数个坟包,根本不像是一个工程大队,倒像是野战军的驻地。营地里非常繁忙,其中人来人往全是陆军工程兵,我们就傻眼了,以为上头疯了决定要攻打苏联了。后来才发现,那些帐篷并不都是行军帐,大部分其实是货帐,几个老资格的人偷偷撩起帐篷看了几眼,回来对我们说里面全是苏联进口的设备,上面全是俄文,看不懂是什么东西。那个时代我们的勘探设备是极端落后的,我们使用的勘探办法,和刚解放的时候差不了多少,国家只有少量的“现代化仪器”,其中大部分都是用极高的价格从苏联买来的。像我们的基础技术兵,从来没有机会看见。问题是,当时这种设备,都是用于深埋矿床勘探的,勘探深度为一千到一千五百米,而以当时的国力,根本没有能力开发如此深埋的矿床,就算坚持要搞,也需要经过五到七年的基础设施建设才能投产,属于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对于发现这样的矿床,国家的政策一向是保密封存,并不做进一步的勘探,留给子孙后代用。我们当时最大的勘探深度只有五百米左右。这里竟然会有这样的设备,就使得我们感觉到纳闷,心里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当夜也没有任何的交代,我们同来的几个人被安排到了几个帐篷里,大概是三个人一个帐篷。山里的晚上冷得要命,帐篷里生着炉子也根本睡不着,半夜添柴的勤务兵一开帐子冷风就嗖嗖地进来,人睡着了也马上被冻醒,索性就睁眼看到天亮。和我同帐篷的两个人,一个年纪有点大,是二十年代末出生的,来自内蒙古,似乎是个有点小名气的人,他们都叫他老猫,真名好像是毛五月,我说这名字好,和毛主席一个姓。另一个和我年纪一般大,大个子膀大腰圆,一身的栗子肉,蒙古族,名字叫王四川,黑得跟煤似的,人家都叫他熊子,是黑龙江人。老猫的资格最老,话也不多,我和熊子东一句西一句唠,他就在边上抽烟,对着我们笑,也不发表意见,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熊子是典型的北方人,热情不夹生,很快我们就称兄道弟了。他告诉我,他爷爷那一代已经和汉族通婚了,一家人是走西口到了关内,做马贩子。后来抗战爆发,他父亲参加了华北野战军的后勤部队,给罗瑞卿养过马,解放后又回到了黑龙江老家,在一个煤矿当矿长。他因为这层关系才进了勘探队,不过过程并不顺利。那时候国家基础工业建设需要能源,煤矿是重中之重,他老爹的后半辈子就滚在煤堆里了,偶尔回家,也是张嘴闭嘴矿里的事情,连睡觉说梦话都还是煤,他老妈没少为这事和他爹吵架,所以他从小就对煤有强烈的厌恶感。后来分配工作的时候,他老爹想让他也进煤炭系统,他坚决拒绝了。当时他的梦想是当一个汽车兵,后来发现汽车兵是另外一个系统的进不了,最后在家里待业了半年,只能向他老爹妥协。但是他那时提了个条件,希望在煤矿里找一个最少接触煤的行当,于是就进了矿上的勘探队,没想到干得还不错,后来因为少数民族政策被保送上了大学,最后到了这儿。我听着好笑,确实是这样,虽然我们是矿业的源头,但是我们接触到矿床的机会确实不多,概率上说,确实我们遇到煤矿的概率最低。他说完接着就问我家的情况。我的家庭成份不太好,这在当时不算光荣的事情,就大致告诉他是普通的农民。其实我的爷爷辈也确实算是农民,我祖上是山西洪洞的,我爷爷的祖辈是贫农,但是我爷爷据说做过一段时间土匪,有点家业,土改的时候被人一举报,变成了反动富农。我爷爷算是个死性子,就带着我奶奶我爹我二叔跑了,到了南方后让我爹认了一个和尚做二舅,随着那和尚才把我爹我二叔的成分定成了贫农。所以说起我的成分是贫农,但是我爷爷又是反动派,这事情在当时算是可大可小的事情。聊完背景又聊风土人情,聊这儿发生的事,我们一南一北,一蒙一汉,有太多的东西可以说,好在我们都是吃过苦的人,熬一个夜不算什么,第一个晚上很快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营部就派了个人来接待我们,说是带我们去了解情况。我对那人的印象不深,好像名字叫荣爱国,年龄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的样子(搞勘探的,风吹雨淋,普遍都显老,所以也分辨不出来)。这个人有点神秘兮兮的。带我们四处看也是点到为止,问他问题他也不回答,很是无趣。从他嘴里,我们只听到了一些基本的情况,比如说七二三其实是三年前就开始的项目,但是因为人员调配的原因直到今年头上才开工云云,其他就是食堂在什么地方,厕所怎么上之类的生活问题。之后的一个月,事情却没有任何进展,我们无所事事地待在营地里,也没有人来理会我们,真是莫名其妙,老资格的人后来忍受不下去,在我们的怂恿下几次去找荣爱国,却被各种理由搪塞掉了。此时我们已经严重感觉到了事情的特殊性,大家都人心惶惶,有些人甚至猜测是不是我们犯了什么事情,要被秘密处决掉了?这种事情样板戏里很多,我们听了传言只能心里直发涩。当然更多的是一些无意义的猜测。内蒙古的秋天已经是寒风刺骨,南方过来的人很难适应,很多人都流了鼻血,在我记忆中,那一个月我们就是在火炉炕上,一边啃玉米窝头聊天,一边用破袜子擦鼻血度过的。一个月后,事情终于出现了变化,一个星期三的清晨,我们迷迷糊糊地重新被塞上了卡车,和另外两车工程兵,继续向山里开去。此时我的心情已经从刚开始的兴奋和疑惑,变成了惶恐,透过大解放军车的篷布,看向临时架设的栈道外连绵不绝的山峦和原始森林,再看看车里工程兵面无表情的脸,气氛变得非常僵硬。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大家都静静地靠在车里,随着车子的颠簸,等待这一次旅途的终点。二、目的地山里的路都是工程兵临时开出来的,一路上到处可见临时架设的桥和锯断的树木,不过这种临时的山路,依然和真正的路有巨大的差距。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沿着山坳走,很多地方,都只是开出一道树木间可以通过的“空隙”而已,一路上的颠簸和曲折,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在车上的时候,我们还曾经试图推算出我们所在的位置和要去的地方,根据来之前听到的消息,七二三工程部应该在大兴安岭地区,但是一路过来又感觉不是很像。有去过大兴安岭的人告诉我们,这里连绵的原始森林和其他地方并无差别,但是显然地势地貌并不相同,气温也没有大兴安岭冷得那么霸道,说起来,倒有可能是内蒙古狼山一带。而现在,显然是要把我们带入森林深处。这些当然都只是推测,其实直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当时那一片区域到底是哪里,按照老猫后来的说法,他说那一片山区的广阔程度,让他感觉我们甚至有可能已经过了中蒙边境,是在蒙古的境内。这一路走得极其艰苦,因为车是跟着山坳的走向走,而山坳是随着山脉走,车在山里绕来绕去,我们很快就失去了方向感,只能坐到哪里是哪里。车又开得极其慢,中途不时地抛锚,车轮还经常陷在森林下的黑色落叶土里。我记不得有多少次在瞌睡中被唤起来推车了,最后到达目的地,已经是四天五夜之后。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出现在筋疲力尽的我们眼前的目的地,是一处山谷,这里应该已经是原始丛林的核心区域,但我们却在这里的草丛里,看到了大片已经生了铁锈并且爬满了草藤的铁丝网,眼尖的还看到,那些绑铁丝网的木头桩子上,涂着几乎剥落殆尽的日本文字。在那个年代大家对于这种场景都不陌生。这里是东三省,日本建立伪满之后,在这片土地上偷偷干了不少事情,我们搞勘探的时候也经常在山里看到被日本人废弃的秘密掩体和建筑,大部分在他们撤离的时候被浇上汽油整个儿焚毁了。有些建筑里的设施都很古怪,我在东北曾经看到过一座三层楼,里面的房间都只有半人高,没有楼梯,上下靠一根锁链,根本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穿过铁丝网,树木之后出现了很多破败的木制简易屋,上面爬满了几层草蔓,屋顶都被树叶压塌了,看样子废弃了没四十年也有三十年了。在简易屋的一边,有我们解放军的卡车和十几个军用帐篷,几个工程兵看到卡车过来,都走到跟前帮我们接行李下车。我们在这里又看到了荣爱国,但是他没跟我们打招呼,只是远远站着看我们,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后来想想,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事实上,他到底是不是叫荣爱国,我也不能肯定。这个事件结束后,因为工作关系,大部分人我在后来都不止一次见到,唯独这个人,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说过。当时也问过很多工程兵部队的老军官,其实不乏一些人脉相当广、待过很多连队的政委,但他们都告诉我不知道这个人。所以我后来想想,这个荣爱国的身份并不简单,肯定不是普通的工程系统里的人,当然,这是后话,和这个故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下了车之后,我们被安顿到了那些简易木屋里,那些房子以前是给日本兵住的地方,各种家具都很齐全,只是破败得实在太厉害了,木头一掰就酥。我们进去的时候,发现屋子已经简单收拾过了,撒了石灰粉杀虫子,但几十年的荒废是收拾不干净的,木头床板一抖全是不知名的死虫,木头非常潮湿,根本没法睡,我们只能用睡袋睡在地上。我个人很不喜欢那些简易木屋,感觉在里面气氛很怪,相信和我同年代出生的人都有这样的感觉,一站到和日本有关的地方,就会感觉到一种沉重,很难释怀。无奈当时无法选择。收拾完后,有小兵来带我们去吃饭。我们几个混得比较熟的人,都跟着老猫,因为这里似乎就他最有谱。我看见他下车的时候,看着那些帐篷似笑非笑了很长时间,好像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老猫这个人喜欢玩深沉,我站在他身边,就感觉比较有安全感。一个下午无话,傍晚时分,我们被带到了一个帐篷里,二十几个人闹哄哄地席地而坐,前面是一张幕布,后面是一台幻灯片机器,我们叫做拉洋片机。这摆设一看就知道,这是要给我们开会了。主持会议的是一个大校,我记得以前应该见过他,但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他先是很官方地代表七二三欢迎我们的到来,又对保密措施给我们带来的不便道歉。当然,脸上是看不到任何一点歉意的。接着也不多说废话,用一听就是廊坊人的口音,直接对我们说道:“接下来开会的内容,属于国家绝密,请大家举起手跟我一起宣誓,在有生之年,永不透露,包括自己的妻子、父母、战友以及子女。”对于发誓我们都习以为常,很多勘探项目都是国家机密,进入项目组都必须宣誓保密,而那个年代对于这种宣誓也是相当看重的,这叫做革命情操,不像现在,发誓可以当饭吃。当时国家保密条例把秘密分为三个等级:秘密,机密,绝密。一般的勘探项目,比如说大庆油田的勘探,虽然属于国家机密,但还有照片可以上报纸。国家绝密的勘探项目,我们都没有遇到过,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猜也猜不出来。大家郑重其事地发誓,很多人都互相对视,显然对折磨我们这么久的悬念的即将解开,有点期待。当然也有很多人不以为然,因为那时候也经常有雷声大雨点小的事情,很多时候搞得神经兮兮的,搞个国家绝密,最后一看也不过是屁大的事情,只不过牵扯到某些“老人家”的行踪,或者生活习惯之类的东西。后来有人总结过,牵扯到民生的,那叫秘密,牵扯到经济军事方面利益的,叫做机密,关于“老人家”或者某些无法解释、颠覆世界观的,才能叫“绝密”。什么年头都有刺头,我是看见前面的老猫,宣誓的时候,另一只手在大腿上画了个叉,意思是这次宣誓不算。这个有点儿江湖上耍小诡计的意思,而我自己也是不以为然。也是因为家庭出身的关系,我家里解放前干的勾当,比违背誓言缺德多了,也没见得我父亲有什么心理阴影。而且,现在这个时代,我说出来,别人也未必会信。各怀着各的心思,仪式完成后,大校把灯关了,后面有人开始放幻灯,而幻灯一打起来之后,我就发现自己太没见识了那幻灯机其实是一架小型的放映机。那是个新奇的东西,我们平时看的电影屏幕很大,如今有这么小的,感觉都很好奇,不过我们也只是稍微议论了一下就被大校用手势压了下去。接着,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地看到了一段大概二十分钟长的黑白短片。我只看了大概十分钟,就感觉到了一股窒息,知道了这一次这么严肃的保密工作绝对不是虚张声势。我们现在在看的影片,是一段绝对不能泄密的《零号片》。三、《零号片》所谓的零号片,是一个代称,源于哈尔滨电影制片厂在1959年初冬开始拍摄的一部关于大庆油田的影片,这部影片被命名为《零号片》,只有高级别的中央高层才能观看,其内容涉及了大庆油田早期勘探、定位、开发、石油大会战等场面和细节。此后,我们习惯性地把拍给中央高层看的机密影片,称呼为零号片。真实的零号片最后到哪里去了,无人知晓,我们行内曾经有人说,因为影片中牵扯到了黄汲清和李四光的事情,所以影片最后像是被人为销毁了,事实究竟如何,那是“文革”中无数理不清的事情之一了。我们所看的这一段影片,十分简略但是清楚地介绍了我们这一次借调的目的。我在这里只能简要说一下短片的内容,需要提前说明的是,在当时的环境下,我们都不可能怀疑这短片的可信程度,不过现在看起来,有些片段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事情大概是这样的:1959年的冬天,在扑灭大兴安岭南麓一次火灾的时候,救火的伐木工人在一个泥泡里发现了一架日本运输机的残骸。据说当时大火把泡里的水都烤干了,泥面下降,露出了一只折断的机翼。当地的伐木工人当时并没有认出那是一架飞机,他们爬进飞机的残骸里,从中拿出了很多零件,这些零件后来辗转到了伐木工厂的干部手里,后来又转到了县里,被一个退伍的军官看到,这件事情才得以层层向上通报。当时对于这种军事遗留器械,高层领导是相当重视的,一方面它可能有相当的军事研究价值,一方面也可能有遗存的杀伤弹药,所以中央当即就派人处理此事。有关方面把飞机挖出泥潭,检查机舱时,惊讶地发现,这架飞机上运送的,全部都是关东军对于东三省和蒙古局部地质勘探的文件。我们都知道,日本占领关东之后,在满蒙花了很大的力气寻找矿产,其中最主要的是石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日本当时的钻探深度普遍不高,找来找去都没有线索。他们的勘探队甚至几次在大庆油田矿层上走过,都没有发现底下的宝藏。之后日本一直认为中国是一个贫油国,直到后来黄汲清发现大庆油田,才扭转了这一观念(其实在日本占领东三省之前,美国人也找过,也是什么都没发现。这在我们现在想来,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是日本的基础勘探工作,却是做得一点也不马虎,当时苏联红军进攻关东军的时候,我们的地下工作者曾经想找出这些文件,但是失败了。后来这些东西就不知所踪,中国人认为被苏联缴获了,苏联人认为日本销毁了,日本人认为中国人和日本投降军秘密达成协议拿去了。三方面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些资料其实是躺在中国大兴安岭的泥沼里整整二十年。这些资料是宝贵的,后来在一定程度上,特别是内蒙古某几个大型浅层矿产的勘探上,起了很重要的参考作用。而从这些资料上,我们可以看出日本人做事的严谨,所有的勘探资料都分类封在了牛皮箱子里,不同的信息有不同颜色的封皮,这些东西后来在北京档案局的机密工作组里,被严格地分类。这本来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然而一件事情的发生,却使得这一次意外变得十分特别。因为这些文件全是日文书写,且有大量的地质勘探数据,需要翻译人员和地质勘探人员互相协作,整理工作十分缓慢,而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情:其中一个档案员,在编号0-34的一只皮箱子底下,发现了一只奇怪的黑色密码铁盒。那是一只十分古怪的盒子,被压在箱子底下,很不起眼,但是盒子上的密码锁十分精密,一看就知道是军队用的东西。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呢?当时这只盒子上报上去后,引起了高层强烈的兴趣,他们找来了专家会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使用化学药水将盒子破坏,才从这只神秘的盒子里,取出了一份关键字用密码写成的地质勘探资料。当时他们很奇怪,为什么这一份资料要特别保存,这一份地质勘探资料所勘探的地区,难道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吗?中央怀疑可能这一份资料中有日本人当年寻找石油的线索。但是这份资料所有的关键信息,都用密文书写,日本人的密码相当的厉害,当时无法破译,而掌握日本人电码本的是美国人,当时抗美援朝打完没几年,完全无法和美国鬼子商量借来看看。所以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具体的内容,只能看出勘探的地点和范围。于是按照资料上的记载,当时已经在实施的七二三工程组建了一个特别的项目组,其中三支勘探队中的一支,秘密带着那份资料,进入了这里的丛林,寻找上面记载的线索。后来,果然,他们在丛林里发现了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日军临时基地。但是,这里已经是人去楼空,所有的东西都烧掉了,连一张纸头都没有,只能通过附近的一些痕迹,判断当时日本人确实有一支勘探队,在附近进行过地毯式的勘探。其广度甚至包括了这里80%的山区丛林。然而我们自己的勘探队在附近进行了一次普查式勘探后,却没有任何的结果,地表上什么都看不出来。浅层挖掘也什么都没有,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值得地质勘探的特征。日本人的极度重视,和我们自己队伍的毫无发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当时七二三负责人直觉到了事情的特殊性,于是,怀着对日本勘探数据的信任,以及石油存储地层的深度的依据,中央作了一个决定,就是动用了苏联引进的“地震勘探设备”对这一块区域进行地震勘探。这是一种当时比较先进的技术,这里抄一段说明,来解释这种设备的工作原理:在地表以人工方法激发地震波,在向地下传播时,遇有介质性质不同的岩层分界面,地震波将发生反射与折射,在地表或井中用检波器接收这种地震波。收到的地震波信号与震源特性、检波点的位置、地震波经过的地下岩层的性质和结构有关。通过对地震波记录进行处理和解释,可以推断地下岩层的性质和形态。地震勘探在分层的详细程度和勘察的精度上,都优于其他地球物理勘探方法。地震勘探的深度一般为数十米到数十千米不等。中国从1951年开始进口这种设备,到这时已经有了一定的实际操作经验,这种设备一般用于超深矿床的勘探,发展到现在,勘探反馈的数据的是三维的,十分牛逼,当然这些数据对于普通人来说,依旧只是一大堆极其混乱的曲线。之后,通过“地质数据成像”演算,可以把这些曲线还原成大概可读的黑白胶片。现在我们的勘探已经有相关软件,可以实时生成,当时则需要人用手摇计算机来算。当然,这些都是科学家做的事情,对于我们这些基础技术兵来说,无疑是听天书,我们只能看懂地质成像之后的那种黑白胶片。那次地震勘探进行了大概有五个月时间,收集的数据汇拢之后,的确有了发现,但是那个发现,却让人瞠目结舌。勘探显示,在这块区域地下一千二百米处,出现了地震波的异常反射。在胶片上显示的是,一块非常突出的形状不规则的白色影子,好像一个十字架,精度精确得吓人,是四十九米长,三十四米宽,好像是嵌入在地下一千二百米处岩壳里的一块金属块。看到这个镜头的时候,我们都议论纷纷,感觉很不可思议,然而等到影片里的技术人员把那个十字小点放大,一下子四周又全部静了下来。原来那个十字形的白色影子,放大二百倍之后,明显现出了几何的外形,所有人都一眼认出来那是什么东西那竟然是一架飞机!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明白过来,这种情况也就是说,在日本人当年勘探的地方,我们发现在地下一千二百米处的地质岩壳里,竟然镶嵌着一架轰炸机!四、“深山”写到这里,很多人会认为我是在胡扯。确实,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们所受的都是相当务实的教育,那个时代是标榜唯物主义的时代,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都会用非常牵强的理由硬把它说通,所以我根本没有接受这种事情的经验,当时我的第一反应也认为是胡扯,这是无稽之谈。不过后来回头想想,这其实并不难解释。因为事实上,如果一件事情既成事实了,那么总有它成为事实的方法。这里插一句,这部《零号片》到了这里就结束了,因为我当时心里震惊,所以并没有感觉到影片在这里结束有什么突兀。后来才知道,这一卷零号带,后面还有很长的内容,当然,等我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这些被隐藏的内容也早已经失去了意义,而这些内容被隐藏的理由,我最初得知的时候很不理解,直到后来我带队了,才明白当时那批领导的想法。人的成熟总是需要代价的,想想这一辈子,我的每一次成熟几乎毫无例外都伴随着牺牲和谎言,实在是无奈。之后大校和我们进行了一些交互讨论,很多人认为这可能是巧合,下面可能有地质大灾难时期形成的硫化铁或者纯铁的凝结块,碰巧是这个形状。但是那大校告诉我们:根据仔细的外形分析,这应该是一架日军的“深山”,那是一种很冷门的重型轰炸机,日本人一般用它来作运输机,是在二战末期投入使用的,数量很少。所以巧合的可能性非常低。既然不是巧合,那就首先要在事实下作推断,大校对我们解释了当时的勘探组和很多专家建议后得出的结论,当时那些人是这样推断的:首先命题是,确实他们发现了一架深埋在地下一千二百米处的日本轰炸机。他们不否认这东西存在的可能性,而是去考虑这东西是怎么被弄下去的。这样的事情只有唯一的解释,按照唯物论,如果飞机不是通过扯淡的空间扭曲出现在那里的,那肯定就是日本人自己搬下去的。同样,要到达那里,必须有一个通道,而把飞机整体开下去,也显然不可能,所以飞机必须在解体状态下才能搬过去。那么事情就可以假设得非常明白:日本人当年在这里,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挖了或是找了一条通往地下深处的通道,接着,日本人把一架“深山”化整为零运下去,然后在通道的尽头,地下一千二百米处的地方把“深山”重新组装了起来。这看似极端离谱的推论,是他们能思索出来的唯一合理的可能性。而要证实这样的假设,有两个前提,一是找到那条通往地下的通道,二是找到这里堆砌过大量设备的痕迹。大校说,他们在附近发现了大量防冻机油的痕迹,应该算是证明了第二条。现在这里的工程兵,正在大范围搜索,希望能找到第一条前提。而一旦找到通道,就要组织人下去,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也就是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里的原因。会议到这里就结束了,大校又重复了一遍保密条例,然后让我们自由活动。他一出去,整个帐篷里就炸开锅了,几乎骚动了起来。我们不是害怕,说实话要说钻洞勘探,我们这些人都有经验,谁也不会怕,我们当时是兴奋,在枯燥的勘探工作中,这样的事情无疑相当吸引人。后来回帐篷后,所有人都兴奋得睡不着,我们虽然都相当的累了,但还是在各个帐篷里钻来钻去,发泄情绪。那个晚上,我记忆中只有老猫是在睡觉的,其他人几乎都是彻夜未眠地沉浸在兴奋里。不过,现在想来我有点奇怪的是,当时讨论了那么多,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那个问题:日本人在几十年前,如此艰苦地把一架飞机运到地下去,是为了什么目的?这里的勘探记录,特别锁在了密码铁盒里,显然是特别的机密,可以推测出机密到连运送的人员都没有资格看。从行业范围来看,他们显然最开始,是在这里进行普通的地质勘探,而在勘探的时候,他们必然是发现了什么,接着,才做出了这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为什么呢?我猜想,当时所有人的心里应该都有这个疑问,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个问题拿出来讨论,在当时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所以,所有人选择了选择性的失明。五、洞穴接下来的时间,可以说是在焦虑与期待中度过的,工程兵全体出动,进行地毯式的搜索,我们提出也要帮助搜索,但是被大校坚决拒绝了,也没有给我们什么理由。当时我们也没有深想拒绝背后的含义,只是天真地认为这是一种保护措施,像我们这样身份的基层专家,在地方上确实是被宠坏了,我们只好仍旧是讨论着,等待着丛林里的消息。唯物主义的胜利发生在十二天后,据说一支工程兵分队在五公里外的山上发现了一条废弃了很久的车道,顺着车道又找出去三公里,在一个山坳里,又发现了一个大型的构造洞,呈现裂缝状,宽足有三十米。洞口架着隐蔽帆布,上面全是落叶,一开始根本发现不了,有人不小心踩上去了才知道。洞口相当大,入洞二十到三十米来看,开始段是一个垂直洞,因为没有带足够的装备,工程兵没有深入。但是很有可能就是入口。中午那个大校就发了通知,说八九不离十了,后天就过去,让我们做好准备。大部分人一下兴奋到了极点,也有些人开始紧张,洞穴是世界第五极,地质勘探经常要进洞穴,危险性我们是知道的。大家马上进入到了工作状态,各干各的,都没有什么废话,整个营地一片井然有序的气氛。看着老猫就面有悻然,我这几天越来越佩服老猫,这么刺激的事情,在他脸上看不出一点变化来,他还是那个德行,一张老脸似笑非笑,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别人准备得热火朝天,他却根本不动,只站在台阶上看着我们。我看他那个样子,心里有点好奇,总觉得这人好像知道点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他看我们的眼神,也实在不是什么好的眼神。其实,每个年代都有那个年代下典型的一种人,老猫就是那个年代所特有的一类人。他们十分聪明,在解放初期的斗争中,看过很多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所以知道很多表面下的真相,也知道自己无力改变这种事情。这种人敏感而狡猾,而且享受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但是我又不叫醒你们的优越感。这当然是我这几年回头看的时候总结的,当时,我对他这种人是好奇的,就好像现在的小孩子看到那些特立独行的青年偶像时的感觉,总想着去接近这个人,然后成为他的同类。所以当天晚饭的时候,我就找了几个机会,凑过去问了他,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他一开始只是对着我笑,什么也不说,后来我递了几支烟他才松口,抽了几下对我说,他感觉这事情,不对。首先,那个洞肯定是在我们来之前就找到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大剌剌下调令找来这么多人,五公里的搜索范围,他们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会到现在才发现?其次,那洞的下面肯定有岔洞,否则,根本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他不知道七二三那些人在耍什么花枪,这些事情不直接告诉我们,显然里面是很有文章。总之,很多地方都非常奇怪,特别是那飞机的事情,太扯了。他感觉不太妙。说完他拍了拍我,对我说,接下去,要千万小心。我对老猫的话不置可否,对他的印象有点跌落,感觉他有点想太多了。这事情确实不简单,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阵仗,而就算真的有问题,我也认为别人肯定有隐瞒的理由。那时候也没心思想这么多,他最后的话也没放在心上,我们当天准备好装备,第二天休整了一天,还发了枪,第三天,就和一个排的工程兵向那个山坳出发了。因为没有牲口,我们都是步行,一行人背着不少东西,还带着狗,预计要走一天时间。不过,我有点意外的是,那一天的行程中真的没看到老猫,一问才知道,这老贼在早上说他发高烧,去不了了。我心里明白,老猫和我说的话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故意避开了,想到这个,我的心里也感到十分的不自在。一路行军,对环境的感受比在车上又直接一点。这里每个人都背着枪,王四川告诉我,能背枪应该是在中蒙边境,因为如果是中苏边境,背着枪是很危险的,苏联人有时候会放冷枪过来,所以一般不武装,而蒙古流寇很多需要火力防身。但因为全部是在山坳里走,看不到整体的地质地貌,想要进一步推断是在哪里,很困难。而且走路消耗了所有的精力,根本没办法说话。到了后来,我眼前只有我前面那个人的背,连抬头看其他地方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闷头走路,实际上我们在丛林里跋涉了一天半,到第二天的中午,才到达那个发现洞窟的山坳,比计划的晚了半天。这倒不是我们脚程太慢,实在是路太难走了,我们以前走山路,从来没有进到如此深的山里,脚下落叶层的厚度实在吓人,一脚一个团子,里面吱吱冒黑水,感觉跟走在沼泽里一样。人一多,总有人落下,所以慢了。到了那个地方之后,我马上就感觉到,老猫是对的,这个洞窟肯定不是前天才找到的,因为早就有几个帐篷搭在边上,一捆捆的绳子堆得到处都是,这些东西,没十几天肯定运不上来。但是大部分人都没发现问题,我们这些人和大山打惯了交道,这种事情基本上都拐不弯。我要不是听老猫讲过,也肯定不会注意。这里的树木长得非常粗壮,树冠遮天蔽日,地下还有灌木,那个洞窟的口子朝天开在一根横倒的巨大枯木后面,很多不知道从哪里延伸过来的根部都长了出来,包住了垂直洞壁的一边。这是一个典型的地质构造洞(由于地震等地质构造运动形成的洞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山洞,其实就是山岩壳上的一条巨大的裂缝,最宽处应该有三十多米,站在边上朝下看去,下面就是悬崖峭壁,一片漆黑,嗖嗖往上吹风也不知道有多深。洞壁上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有很多蕨类和苔藓,看得出这应该是一个喇叭洞,下面的空间比洞口还要大。在洞口工程兵已经架上了一张网,一边拉着牵引器和柴油马达,一筐一筐地用军绿色帆布包着东西吊了下去,显然这洞下面已经有人了。那个大校告诉我们,工程兵已经完成了初期的勘探,洞垂直段有二百一十四米深,洞底有活水,是一条地下暗河,我们得坐皮筏子。而且,在洞底横向顺水六十米左右的地方,发现了四个岔洞,我们这一批人要进行分组。我听到这里脑门就开始冒汗,老猫的话在我心里揪了起来这老家伙也太准了。六、分组当时的情况,属于勘探队方面的人一共是二十三个,四个人一组,一共四个组,剩下的人做后备队支援,每一个组配备半个班的工程兵,作掩护和背装备。当时的建制,一个班的数量不定。这里要区分一下,其实勘探队属于特殊技术兵种,隶属于地质勘探工程大队,而工程兵属于陆军兵种,是分属两个系统管的。相对而言,我们自然要比工程兵舒服得多,平时没有部队里的很多条条框框,并且我们都是有军衔的。技术兵种在当年还是正规军编制,我们入伍的时候也受过严格的训练。不过,虽然如此,这几年高强度的工作下来,根本不可能维持那种体质,有工程兵在身边,还是很有必要的。特别是洞窟勘探,绳索重量很重,遇到地下断崖或者地质裂隙的时候,消耗量又很大,多几个人带绳子,可以让我们在初期走得更远。另外显然他们还带了一些自己安排的东西,经常训练的新兵都能负重二十公斤行军三十公里以上,虽然不知道他们背了什么东西,但看他们的表情还是比较轻松的。我当时琢磨着老猫的话,想混到后备队那部分人里去,先窝着看看情况。可恶的是排组的时候,是按年纪来的,我在里面算小的,被分在了第二组,和我同组的还有王四川和两个陕西来的,一个叫裴青,一个叫陈落户。这两个人我也不陌生,我们在克拉玛依石油大会战的时候已经是战友,之后经常在地方上碰到,不过不在同一个单位,见面也通常是我们走他们来,彼此打个照面没什么印象。这一次总算是有深度交流了。裴青是个少白头,脸上白白净净的看着很年轻,但是头发斑白,很苦大仇深的样子。人有点小骄傲,据说学历很高,是单位的技术骨干,平时话很少,据说还是个招惹桃花的主儿。陈落户和他正好相反,基层实干出来的,说普通话都不地道,我们有时候讲笑话,他听啥乐啥,整天你包社列,饿知道列,忒喝笑列。非常的有趣。可惜这人有点狡黠,看得出很有小心思,是那种机关里面的小人,我们都不怎么爱答理他。工程兵方面和我们一起的是当时内蒙古工程兵团六连四班的五个人,副班长好像叫什么什么抗美,四个战士都是陌生面孔,相当的年轻,那时候也不带介绍的,我们就是互相敬了个礼,认了面孔就算了。武器方面,当时副班长佩戴56式,其他四个人带着54冲锋枪,子弹都带足了。王四川跟他们说太夸张了,在南方的洞穴里可能还有野兽,在这里,最多有蝙蝠而已。这里的洞内温度太低了,冷血动物待不牢,熊之类的东西也不可能爬到这种深洞里去,唯一需要担心的倒是保暖和氧气,但是这些方面,工程兵们显得并不上心。当然这些兵不可能听我们的,我们自己都拒绝带枪,只是绑上了武装带。装备被分类归到每一个人的身上,我带上了地质铲和地质锤等工具,感到很幸运,这些东西都是可以用来防身的,又不会太重。王四川背了几件餐具,叮叮当当的,对组织上的意见就很大。准备妥当之后,我们一个一个被牵引器从洞口吊了下去。那经历我至今记忆忧新,二百多米吊着下去要不少时间,一点一点,好比荡秋千一样,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我宁可用绳子自己荡下去,也比这么吊着利索。说实话,爬悬崖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二百多米真不算多深,在山东的时候爬峭壁比这里要艰巨很多。因为整个喇叭洞是曲折的,刚开始的时候还有阳光,下到三十米的地方开始转暗,洞的方向改变,再下去只五六米就进入到一片漆黑的状态,此时可以看到下面有灯光照上来。我一路草草看了看岩壁,很明显的寒武奥陶纪灰岩,显然这个洞是一个复合洞窟,肯定兼有溶洞和构造洞的特点。很快我就下到了能够看到下面景象的位置,洞的底部足有一个标准操场的大小,底下全是水,水在缓缓流动。这确实是一条地下暗河,不过这在岩溶洞穴里太常见了,我一点也不惊讶。我还看到下面架着很多临时的铁架子,不知道是日本人当时留下来的,还是我们自己架设的。几只大型汽灯和先行运下来的东西,都堆在架子上,工程兵正在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都是一只一只折叠好的皮筏。有几只已经充好气,漂浮在水面上。水似乎不深,很多人都穿着胶鞋站在水里,王四川比我先下去,连烟都点着了,站在一边用手电四处照洞的内壁。我下到底部的铁架子上,出于职业习惯,注意力马上被这个洞里的情形吸引了过去,打开手电,和其他人一起看四周的岩壁。几年前刚加入工作的时候,我感觉山洞有一种非常特别的魅力,特别是那种未知的神秘,总让我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不属于人间的地方。我们搞勘探的经常把山洞比作大山的血管,在其中穿行,有时候你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股奇特的气息,你自然而然就会意识到大山是活的。不过现在我看它的眼光就好像妇科大夫看妇科病一样,只看自己应该看的地方。这样的洞穴,以前在山西碰到过一个,很多地方叫这种洞为天坑,都说是老天爷砸出来的洞,大部分都深得要命,不过,这个洞又和普通的天坑不同,它复杂得多。构造溶岩复合洞是地质构造和水蚀同时作用形成的复杂洞穴,既有千沟万壑、怪石嶙峋的地势走向,又有极端复杂的洞穴体系。说得简单一点,水溶洞一般的走向是比较平稳的,如果坐皮筏子一路顺地下暗河下去,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地质构造洞就很可能出现非常离谱的断层,可能顺流漂到一定的地方,突然就是一个一百米落差的地下瀑布,那就死挺一点生还的机会都没有。这种洞穴的勘探,我们一般是避免深入的。不过这一次肯定是逃不了了,我转头想提醒工程兵,最好在沟锚上绑上石头,加重重量。不过回头看的时候,发现陈落户已经在做这些事情了。我跳下水去,水一直没到膝盖,透心凉,这里两边都各有溶洞,水从一边流出来,流进另一边,看着看着,我走到王四川身后,看到他正聚精会神看着一边的岩壁。我走过去的时候,他发现了我,然后示意我看看那里,我也用手电照过去,发现他看的地方的岩壁,有被抛光过的痕迹,好像覆盖了一层蜡。接着他又用手电指了几个地方给我看,都是类似的痕迹。随即我就感觉到很奇怪,和他对视了一眼,朝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问他:“你怎么看?”他轻声道:“这是琉璃化现象,这个山洞里,可能发生过一次剧烈的爆炸。”七、一些线索岩石的琉璃化一般发生在火山爆发熔岩流和岩石发生反应之后,需要非常高的温度,而剧烈的爆炸和焚烧也可以导致这样的现象发生。王四川的推断是基本正确的,但事实是爆炸还是焚烧,却有待考证。王四川第一感觉是爆炸,是因为日本人临走的时候,有可能想封闭这个洞穴,一般军队的做法就是爆破山体,不过当时的黄色炸药如果要达到这种效果,用量肯定相当多,那爆炸之后,可能半个山头都会被掀掉。我个人认为是长时间的焚烧,因为如果这里发生过大爆炸,那这个洞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是焚烧的话,这个洞应该被持续灼烤超过四十小时,不知道当时他们烧的是什么东西。我们蹚水在洞里走了两圈,暗河的深度并不平均,一脚深一脚浅的,下头有鹅卵石,用手电照水里,可以看到很多小鱼。如果换成在南方,这里绝对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可惜在北方就太冷了点,穿着胶鞋都有点刺骨。上头的人一个一个吊下来,其他组的人我也有熟悉的,互相递烟,讨论讨论这洞里的情况,具体的工作都由工程兵在做,我们也不用操心,东西一点一点都被搬到了皮筏子上。在这一段过程中,我们还说起了日本兵的事情,那几年经常有传闻在山中抓到来不及撤退的日本残兵,有的都已经和野人一样。他们不知道二战的结束,还以为依旧在打仗,不知道这洞里有没有,要是真碰上这样的事情,那就有意思了。两小时后,全员都下到了下面,八只皮筏子也全部充好气漂在了水面上。所有人都有点紧张,有些人神经质地不停地说话,整个洞里都很吵,这时候那个大校也被吊了下来,他换了野战的衣服,这时候我才认出来,这人竟然是我军训时的教官,不过显然他已经认不得我了。大校给我们做了一次动员,大体是注意安全,然后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之类的,我们都条件反射地说有!接着他宣布出发,我们各自深呼吸,穿上雨衣,上了皮筏子,就算正式要出发了。按照地质成像照片上的分析,那架飞机所在的地方就在这条地下暗河的某一段,不过我们勘探出的垂直距离不等于实际距离,河道在地下蜿蜒,其长度不可获知,但必然是远远长于一千二百米。我们是第二组,第一组两艘皮筏子被推下下游的溶洞内一分钟以后,我们也出发了,前面的工程兵打开艇灯给我们开路,我们则举着桨,两边撑着不让皮筏撞到洞壁上去。很快,四周的声音因为洞口的缩小聚拢了过来,光线也收缩到皮筏四周。这时候用手电照水里,可以发现水已经相当深了,这就是构造洞的特点,洞势的变化十分突兀而且巨大。洞并不宽,到了这里只有十米左右,但是相当的高,往上的裂隙看不到顶,让人感觉处在一道狭窄的峡谷里,手电照上去,还可以看到植物的根系。这样的景色还是很壮观的,我们都一时看呆了,陈落户还拿出照相机打起镁闪光拍了两张。往前面漂了三十米不到,就出现了岔洞,我们在这里集合之后,各自分开漂进一个岔洞里,这才真正进入到了紧张的地方。搞洞穴勘探,一支五十人的勘探队和五人的勘探队感觉完全不同。我们丢下几个无线电浮标,这样一来前面出现问题的时候,信号会走样,我们能提前预警。不过水流很缓慢,看着带灯泡的浮标慢慢漂到前面,我们放心地跟了上去。洞穴勘探的危险性,在小说中往往被夸大,其实只要按照程序,谨小慎微,洞穴勘探还是比安全的,最主要的危险是岩石不稳定,在人进入后洞穴坍塌造成伤亡。此时前面的工程兵全部都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枪,这让我们感觉到很滑稽。不过,如果没有我们常年累积的经验,看到洞穴前面的黑暗,是人就很难不紧张,这也可以理解。最初的四小时,一切顺利,我们很快就漂进去两千多米,水流开始急了起来,出现了转弯和台阶样的短瀑布。因为这里水下出现了大块的岩石堆积,四周开始出现一些卡在石头缝里的东西,都是当年人日本人遗留下的东西,比如说木头箱和锈得全是孔的罐头,上面刷了一些模糊不清的编号,我们看不懂日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在我们的注意力被这些东西吸引过去时,我们遇到了第一次障碍,前面的艇突然停了下来,好像被什么挂住了,接着我们的艇一下就撞了上去,艇边上的人差点摔到水里。然后我们的艇就顺着水流头尾掉了个转,和他们挤在了一起。我们都感觉奇怪,在水面上,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两只艇在这里,竟然都硬生生停住了水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我们用桨在水里搅了搅,果然碰到了障碍物,用力一挑,竟然从水里挑起一团铁丝网。“狗日的小日本,竟然还给我打暗桩。”那副班长骂了一声,就让两个工程兵下水,把它给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