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着奇怪,没换衣服坐在床上就给他回了电话,我干爸很紧张的跟我说,“夕夕,昨晚我忘记告诉你了,对了,你给我买的手机我不会发信息啊,好半天才整出一个没有,我觉得还是我以前那款诺基亚好用,你啥时候帮我拿去把修好了吧。” 我只好打断说,“干爸,说正事啊,‘没有’下面你想打什么来着?” 提起这个我干爸中气就足了几分,“都是你昨天叫我去问小顾有没有女朋友,然后我按照你的方法问出来了,结果我一时口误说,那这样吧,啥时候跟我家小娟子见见面,我当时觉着他很为难啊,但是碍着我的面子没有拒绝,就说好,现在我是骑虎难下啊,我又不敢跟你干妈说,别真搞出什么事情,但是顾宗琪那边我又不好交代啊。” 干爸啥都挺好的,就是情商实在是不太合格,我彻底没想法了,沉吟了一会,一个念头很邪恶的冒了出去,“其实这件事很好办的,你就跟顾宗琪说见面,小娟子姐那里你就啥都别提,到时候我过去搞定。” “行不?” 说实话我也没底,这种不怎么道德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做,但是我又不可能白白的把顾宗琪丢给小娟子姐,我看上的男人,我要把可能失手的概率降到最低点。 “没问题,不过干爸,您要是真的想没问题,可别一不留神说出来。” “好好好!” 于是我们俩通过漫长的电波,彼此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时间是定在第三天的下午,顾宗琪正好不用上班,有很多空闲,这几天我也忙的没时间烦他,我一边揣测他会不会有点想念我,一边向往目的的赶去。 天气并不算好,雾气虽然褪去,但是水汽在空中慢慢发酵,潮湿而寒冷,缠绵的有些生冷到骨子里面,梧桐落雨更加的瑟瑟。 我很讨厌这样的天气,会让我战斗力锐减。 约定的地方是一个雅致的咖啡馆,说白了就是比较小资,我们这群学英美文学的家伙都被那个大资的老板带出来的,对下午茶比较情有独钟。 其实我是想吃他家的蛋挞,又想变着法子不花自己的钱。 顾宗琪已经到了,我从门口的玻璃窗户就看见他坐在靠角落的桌子旁,安静的看着书,那时候我估计要是我不进去,他肯定会在那里坐上一天,坚持把那本书看完。 我看了好一会,看到约定的时间过去了五分钟,他还是坐在那里,专注那本书。 带着这个男人还真是难办的想法我推门进去了,乖巧的服务生微笑跟我打招呼,这时候顾宗琪的头终于抬起来,一瞬间我捕捉到他眼里的惊讶,还有一丝丝喜悦。 “喻夕,怎么是你?” 淡蓝的白条纹衬衫,还有深色的裤子,简单清爽的样子,跟他不穿白大褂时候样子略微不同,有种独特的气质,是那种校园式的清新,散发寡淡的书卷气息。 我笑笑,努力掩饰住要穿帮的表情,“是我干爸搞错了,刚才小娟子姐姐打电话给我说明情况,但是她又觉得不好意思,所以让我来道歉。” 这是我近似于本能的胡诌,因为之前那套台词在我看到顾宗琪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他示意我坐下,然后那抹笑容一直挂在嘴边,“还好是你来了,说实话我还挺不自在的,你说两个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那感觉挺傻的。” 我暗自得意,并且无比庆幸是在之前遇见顾宗琪,还是他找我搭的话,而不是以奇怪而且不可理喻的相亲的方式。 看到他一直放在桌上的那本书,我有些好奇,“这是什么书?” 他举起来给我看,都是日文,“是一本关于晚期胃癌的外科治疗的书,写的不错。” 我悻悻的摇摇头,“我又看不懂。” “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可以讲一点给你听,很基础的。”他垂下眼帘,用手摩挲书页,然后笑着问我,“对了,你要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 我扫了一下看了很多遍的单子,“蛋挞吧。” “要不要什么喝的?要不喝红茶好了,比较养胃。” 我点点头,忽然觉得我坐在这里好不自在的,虽然这里有我喜欢的好吃的,对面又是赏心悦目的帅哥,可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于是我就这么问出来了,“顾宗琪,你喜欢这个地方么?” 他明显不在状态,有些走神,“恩?什么,还好啊,蛮好的。” 我顿时就觉得他有问题,“怎么了?” 他勉强的笑笑,“虽然说这个不是很合时宜,但是今天工作时候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今天的一台手术上,由于插管到了右心室,立刻造成患者心衰。” “算是医疗事故?” “其实患者并不知情,而且插管插到右心室在医院并不少见,大家已经心照不宣的不把当作一个事故,可是患者很可怜啊,抢救了很久算是救回来了。” “所以会心情不好?” 他笑笑,“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因为刚才去了我爷爷的墓地一趟,心情比较沉重。” 那一瞬间,我觉得,顾宗琪也是一个孩子,有家的孩子。 于是,我想了想认真的说,“顾宗琪,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完这句话忽然就明白了,喜欢一个人是一种感觉,而不是一种状态。 就像刚才一样,我看到顾宗琪会高兴,他锁眉有些寡欢的样子,我也会难过,而我现在,想他能够开心一点,暂时的忘掉那些烦恼和伤感。 只是很单纯的,想为他做些什么,就是那种感觉。 那种单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不过是这么一点点的奢求,好让那个人在自己面前,永远开心永远微笑。 第 11 章 这个城市有很多秘密,很多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 有时候闲极无聊,会一个人从城东一直游荡到城西,城市里有太多的高楼大厦,也有很多偏僻寂静的老地方,那些在岁月荏苒中沉淀下来的一些东西,不曾改变。 那些小巷,青色的苔藓,淡黄色的茉莉花,绿油油的枝叶,古旧的砖瓦,还有老屋地基上残破的小石狮子,清明朝代的气息扑面而来,恍若世外。 穿过这样狭窄的深巷,尽头便是一所古旧的基督教堂。 显然顾宗琪那类人,每天的活动范围都是局限在可怜的医院和学校医学部,大好人生的时光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他对这个城市有这么一隅的景致有些惊讶,那双明亮的眼睛不住的打量周围的一切,我边走边笑,“顾宗琪,别急,你以后有时间慢慢看这些东西。” 他有些不明所以然,我耸耸肩,“你退休之后,每天端个紫砂小茶壶,中午吃完饭再摇椅上躺一会,走到巷子大院里的石桌上喊几个老头老太搓一桌子麻将。” 他居然很诚恳的回答,“我不会打麻将。” 我觉着挫败,只好改口,“那算了,就打牌吧,斗地主。” “我也不会斗地主。” 我翻翻白眼,思忖这家伙是真跟我较劲了还是什么的,结果他认真的说道,“不过我会下象棋,下围棋,这样安静的地方,很适合静心。” “每次我看书看不下去的时候都会乘地铁到这里,然后走上好远,就到了这里。” 潮湿的水汽蒸的那些常青藤叶子绿的似乎要滴出水来,小教堂顶上有一轮圆钟,到整点的时候会叮叮当当的发出风化沙哑的声音。 连耶稣的圣象都有些惨淡,百年前的唯一完好保存下来的就是那些五彩的玻璃窗,即使这么昏暗的天气,那些微小的光华被彩色的玻璃变成各种美丽的色块,交织在一起。 礼拜早就开始了,很多人,一些人是诚心的信徒,一些人就是我和顾宗琪这样的看客,我指指最后一排的长凳子,小声说,“随便坐下来,什么都不要想。” 我没跟他坐在一起,感觉是种玄妙的东西,有些快乐需要别人分享才会更加的快乐,而有些寂寞和体味是自己才能品尝的。 很多人在唱歌,我不会唱,听了很多遍就小声的哼起来,我看着旁边老太太,一脸的虔诚的样子,让上帝保佑她的家人和生病的孙子。 有一个词语叫身临其境,好比你不去医院,永远不知道世界上原来有那么多人在遭受病痛的折磨,你没有去过教堂,就永远不知道人内心的是多么的脆弱,需要上帝的庇佑。 我很容易就把教堂和医院联系起来,殊途同归。 但是明显的教堂比医院,听上去神圣的多了,但是上帝不能救人,医生也不是上帝。 礼拜结束之后,人们都陆陆续续的离开,我看了一眼顾宗琪,他还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目光中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我没去打扰他,翻出手机看到一条信息。 是秦之文发来的,他说拜托我跟他去吃一顿饭,原因是他被怀疑是Gay,所以急需证据洗脱冤情。 我想哈哈大笑但是还是忍住了,连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弯的,何况别人。 和他在一起的岁月,已经二十三年,从我们两岁时候开始。 于是我回答到,“好”,然后想起我们之间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亲密过了,自从他那一年回到他所谓的“家”开始,我们的关系越来越疏远。 但是最近有解冻的迹象,姑且称之为“破冰之旅”吧。 我正在跟秦之文闲扯,旁边有人坐下来,我一看是顾宗琪,他微微仰着头,两只手握起来,手臂支撑在前面的椅背上,很闲适的样子,“这里真不错。” 我低下头来继续处理短信,“恩,是啊,我很喜欢这里的,没事就来。” “感觉有些不一样了,但是也不知道怎么表达,不过,喻夕,谢谢你。” 我把手机丢回包里,笑道,“你觉得好就好。” 彩色玻璃的色块,融在有些湿意的空气里,他脸庞的轮廓边缘有种近似透明的光华,眼睛微微眯起来,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眼角格外秀长。 “谢谢你,喻夕。” 于是我觉得自己做对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于是又在心底默默的喊了一声“欧耶!” 准备回去,却发现不知道何时下起了连绵的小雨,雨点细细长长的,连成一条线。 顾宗琪撑起伞,对我说,“走过来一点,别淋到了。” 我却本能的把包挎在右肩上,谨慎的挨着他,脚下一步一步走的艰难,他步子却因为照顾我放的很慢,我脑中一片空白,然后雨越下越大。 忽然间我的手臂贴到顾宗琪的衬衫,很轻的触碰,冰冷的雨点中,他的手臂居然还那么热,然后顾宗琪停下脚步,有些为难的说,“喻夕,你别躲我躲那么远。” 原来我越是在意,越会刻意的疏远,雨下的极大,伞只有一把,而我越走离他越远,不是脚步跟不上的原因,不过是心理作用。 我这才发现他右肩,水滴从手上坠落,再看那件浅蓝色的衬衫已经有水渍蔓延的趋势。 这时候我真觉得自己不是那个总是在幻想把顾宗琪手到擒来的喻夕,我骨子里那么多年积蓄下来的自卑和抵触,在某个时间怪异的控制住我的神经。 难道是真的喜欢他,所以才会本能的自卑和抵触,那颗心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可是我还没有时间想那么多的时候,顾宗琪喊我,“喻夕,不早了,快点走吧。” 那么一瞬间我看到他的笑容,他的手臂贴着我的,暖暖的,我有些迟疑的把手伸出去拽住他的袖子,我头昏了说了一句,“顾宗琪,我只是挺久没跟男生在一起,所以很多都忘记了,不是真的躲你。” 那时候我都语无伦次,不知在在说什么,类似一种辩白,或许是一种暗示。 他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可是并没有拒绝我拽着他的袖子,我想,某种意义上,顾宗琪多半是拿我一点辄也没有,另一小半,是真的有些纵容我。 后来想起来,那句辩白却是我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总算是在天全黑之前到了医院,顾宗琪领我去教工食堂吃饭,那时间恰巧是高峰,来来往往实在惹眼,有人熟识顾宗琪,有人知道我,问来问去不过两句话。 “喻夕,你男朋友?” “不是。”我笑着回答,但是内心挺纠结的,于是我默默的添加到——以后吧。 亦有人问顾宗琪,“你女朋友,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他也回答的干干脆脆,“不是。” 又不能盼望他说“是”,我也需要心理准备。 蒸腾的水汽中,冷暖交融,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他的目光不断的向我这里看来。 我吃饭习惯极好,没有话,只是埋头辛苦的扫食。 顾宗琪也不说话,我晓得他本性就是认真的那种人,不光是工作学术上,连说话都一丝不苟极其认真,我揣测大约是在日本留过学的人,性子里多少是较真的。 我想到code blue的剧情,就问出来,“顾宗琪,你说那种病人血压下降,然后医生往他们胸口捶上一拳是做什么的?” 他放下筷子,认真的看着我,“心脏病突发的病人,会出现心脏骤停,除了进行人工呼吸外,还可以朝病人胸骨下三分之一部位用力捶上一拳。” “胸骨?在哪里?” 我看到他手伸出来,然后猝然的收起来,他的脸,不知道是热气蒸的还是刚才那么无心的举动,竟然微微泛红,他别过脸说,“喻夕,你去借本解剖学书,我讲给你听吧。” 然后他的电话就响起来,病房有病人情况不太稳定,唤他过去看看。 于是我一个人把剩下来的汤喝完,端了餐盘想去丢到盥洗间,也许是忙着顾及脚下湿滑的地面,旁边有身影一闪,我手臂撞在墙上,酥麻掉了一片。 我抬起头看,那个小护士我在普外见了几次,挺张扬的一个人,说话做事干练,她抱歉的冲我笑笑,我也没放在心上。 倒是后面有人喊我的名字,然后问我,“喻夕,你手机号码还是原来那个吗?” 我丢下餐盘,甩甩手,挑眉,“你打打不就行了,还是这两年连试探的机会都没有,童若阡,你还真是薄情寡义。” 我晓得他嘴巴其实生的毒,只是心底对我有愧疚不能太肆意的发泄。 果然我先刻薄,他也不再客气,“顾宗琪是你new favorite?” 原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达成了这个共识了,连童若阡这个小王八蛋都知道,我觉得再掩饰都觉得矫情,大大方方的拍上他的肩膀,“没关系,不管我有多少new favorite,你一直都是我的old love,这点你一定要相信。” 他表情,如被雷击。 我这么多年,忘记了怎么跟男生相处的方式,连接吻的姿势都忘记,可是我还有这张伶牙俐齿,去面对过去的那些不愉快。 会对顾宗琪很傻,因为开始喜欢他,会对童若阡刻薄,因为开始遗忘他。 第 12 章 一瞬间,我在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了某种光芒。 不熟悉,我从来没有见过,但是隐隐觉得和以前很不一样,有种,不再把我当作傻瓜的感觉。 想起两年前我多一伶牙俐齿的娃,硬是生生的折服栽了童若阡的毒舌上。 有次我让他去帮我去图书馆借书,他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想想这句话也很有道理,但是我自个心理别扭,恨恨的对着他“哼——”了一声。 他那时候头都不抬,直接刺我,“哼什么哼,只有猪才哼哼。” 那时候我也真的痴呆了,愣愣的看着他,硬是反驳不出一句话,要是换到我现在,他这个小王八蛋敢跟我这样说话,我肯定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狗娃,嘴别那么贱,小心找抽。” 我现在变的越来越淡定了。 后来跟他分手之后,我渐渐的找到了当年的挥斥方遒的风采。 考八级前,我跟一群哥们在群里哭我悲惨的考试,打了一大段发现自己在自娱自乐,他们一直没啥同情心,好容易一个学日语的问我,“哪尼?” 我没好气的说,“这里。” 他还算有点同情心,“唉,你当时要是学日语多好啊,多简单啊,我一级早就过了。” 我很鄙视的打了一个表情,“废话,日语嘛,肢体语言。” 这句话把群里潜水的人都炸出来了,我继续问道,“毕业你准备干啥,买碟贩A?” 他很兴奋说,“我要去学日本动画。” 我“哦”了一声,“去学吧,以后回来画H漫,振兴文化产业。” 他一边擦汗一边说,“喻夕你真是越来越H了。” 我有些找到了损人的感觉,“哪里哪里,要用科学发展观全面发展的看待人类。” 其他人说,“喻夕,你真TMD发展,被童若阡刺激多了吧。” 我说,“是啊,我跟他分手了,有识之士、青年俊才快来追我吧。” “敬谢不敏!” 童若阡看着我,唇角无奈的翘起一个弧度,很好看,就像我第一次看到他一样,嘴角弯起来平静的看着窗外,他说,“喻夕,你变了好多。” 我也深有感触,迫不及待的告诉他,“我这几年来最大的收获就是变成一宅女,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但是我最近囊中羞涩,就不请你吃饭了,会意一下就好了。” “那我请你吃饭吧。” 我眨眨眼,“不用了,孔子曰,不食嗟来之食,孟子曰,孔子说的对。” “那是孟子说的。” 我的耐心终于被耗光,“你管谁说的,爱谁谁说去,喊我啥事。”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背后是渐渐平息的大雨,风把雨点送到我的脸上,凉意十足,他笑起来,那双眼睛微微的薄凉起来,“喻夕,我们还是朋友吗?” 于是我开始头痛了,努力回想我什么时候跟他做过朋友。 事实上,我跟童若阡是一个高中毕业的,我高二时候才从德国回来,被阴差阳错的分到强化班的最后一排,后来我提前参加了这个学校的外语类自主招生,逃离了高考。 童若阡坐在我的前面,我一抬头就看到他挺直的腰脊,瘦削的肩膀,他的睫毛微微卷翘,在光线下看的十分清晰,秀气的有些过分。 那时候我就光着去看他的睫毛,而且他太高了,总是把我努力求知的道理遮的一片昏暗。 但是他可以给我挡住老师的目光,我可以肆无忌惮的睡觉、看小说、玩游戏。 直到高考结束,我都没有跟他说过几句话,那时候我已经极少去学校,终日和秦之文混在一起吃喝玩乐,基本上我的上半生都是在吃和睡中度过的。 我和童若阡没有做过朋友,大学时候某一个晚上的选修课上,一张纸条偷偷的传到我的手下,而那个心理学教授在上面滔滔不绝的说,“男同性恋处于被动的一方,女同性恋处于主动的一方,常常是真正的同性恋。” 我打开一看,心跳漏了几拍,橘色的灯光下,他的字好像要漂浮起来,在我眼前幻化,“喻夕,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但是他不说喜欢我,我说“试试吧”,结果我一试就把自己赔进去了。 所以这时候我回答的有些牵强,“试试吧。” 他还是那副风清云淡的样子,散落在额间的头发被风吹起来,面目有种模糊的感觉,“喻夕,说实话……”然后他顿了顿,“算了,现在说这个没什么意思了,总之你说能做朋友,我觉得很开心。” 我最怕别人的柔情攻势,只好木讷的应了一声,“哦”,他看了时间然后跟我道别。 然后我看到刚才我跟顾宗琪坐的位置上,他的伞靠在我座位的墙角下,那抹蓝色依偎在白色的墙壁上,很是惹眼。 我想起,顾宗琪走的时候,雨下的正大,而我居然没有留意到他把伞偷偷的放在我脚下。 弯下腰捡起那把伞,然后握住伞柄,轻轻的撑起来。 天空中只有些微朦的细雨,我却一直撑到宿舍楼下。 然后我洗了澡,无聊的上网游荡。 恰巧高伊辰师兄也在线,我想很久没见到他了,跟他打个招呼,然后跟他说起童若阡的事情,他神秘的沉默了一会,“哦,他后悔了。” 我只当他开玩笑,“得了吧,他那时候说他不会后悔的,开玩笑吧。” “男生会很贱的,然后后悔,跟哈巴狗一样,会求着你回头。” “绝对不可能!” “口是心非的事情,是人都会。” 我沉默了,然后他又跳出来说,“那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后悔?” “要是我,我一定不会后悔,under that circumstance。” “男女有别吗,我是男人我了解的,不过喻夕,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想,打出四个字,“敷衍了事。” 等了很久他都没回答,我一不小心点到了高伊辰师兄的QQ空间里,上面比较空,我原来以为会有一群莺莺燕燕的给他留言,没想到空空荡荡的。 只有一篇文,很短的字数,——都市男男女女,诱惑太多,变数太大,没有人心甘情愿垫底或者收拾烂摊子,亦没有人心甘情愿落单或游离情事之外。而很多时候,浪子的改变,不是因为某一个人,而是他想改变的时候,那个人正好出现了。 我思忖着,越发的搞不懂高伊辰师兄。 我刚想问问他那篇日志的意思,他的消息就来了,我一看,立刻把QQ退出了。 “喻夕,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我第一觉得他没创意,第二觉得他没诚意,第三觉得我自己更没诚意。 他不说他喜欢我,而我,不喜欢他。 这个世界上,我所要的不过是沿途风景再美,或是再险恶,十指紧扣,不离不弃。 仅此而已。 第 13 章 很早以前我觉得干脆利落是解决事情的最好办法。 可是现在我真的对那句“做我女朋友”这么干脆的话,产生了反感和厌恶。 不是不浪漫,只是太过于直接和自信,反而失去了恋爱中忐忑的心绪,没有了欲语还休的浓情,在恋爱中的把握和自信,是伤害对方的利剑。 也许他不爱你,不喜欢你,只是想把你变成一个身份附属,为了一些理由。 我决定屏蔽所有跟我说这句话的人,包括未知的将来是否会说这句话的顾宗琪。 晚上,我躺在床上,QQ是决计不敢上了,手机也调成了静音,也不敢往上面看,我承认我怕,逃避是宅女的职业素养,关键时刻一定得顶上。 索性我把手机关了,爬上床继续看我的code blue,我越来越后悔没有去学医,当山下智久对失去了右臂的黑田医生说,“医生,名医是什么?” “这个答案只能在急救现场找到。” 我抱着本本,那么一刹那,我想发信息问顾宗琪,对他来说名医是什么,我想了解他,更多更深的探究他,心底有种可怕的占有欲,一点一滴的啃噬我的心。 手机关机了,于是我往枕头上一倒,懒得开机受虐了。 第二天早上我都不敢开手机,磨磨蹭蹭半天到图书馆借书看看,逛到四楼医学类图书的时候忽然想起之前跟顾宗琪讨论的“胸骨”问题。 我觉得有必要通过学术研究加深我们之间的情谊,于是我就找了几本解剖学的书。 后来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师兄看到这些书,很好奇,翻开一看第一页是骨头,第二页是肌肉,第三页是脏器,然后默默的把书放回去。 “我还是去打点素菜。”于是就急匆匆的走了。 于是我就大摇大摆的抱着那些书跑到东华医院,从桥二东边的电梯刚出来,就看见几个白大褂的医生向手术室走去,手里拿着报告诊断书什么的,然后就是我干爸的声音,“再开一台手术,护士呢,人都跑哪里去了!” 他几乎是用吼的,我的头发都一竖一竖的,好似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 然后走廊那里跑过来两三个小护士,猛地道歉,后面有人拍拍我的肩膀,“喻夕,怎么现在过来了?什么书?” 很多人都看着我,我感到我的头发都得竖起来了。 很讨厌这么多人的目光,但是喊住我的是顾宗琪,多半是护士的眼光很是不同,他不甚在意,然后低下头看看看,笑道,“哦,是这几本书,帮我放在办公室里。” 我听到这话也愣了一下,“哦”了一声就向办公室走过去,我边走边觉得顾宗琪其实是多精明的一个人,我来粘他,他在别人面前做出麻烦我的表象,实在顾全了我的面子。 办公室里只有两三个实习生,还有一个一线的住院,我在顾宗琪办公桌上坐了一会,他推门进来,笑眯眯的问我,“有手术,要不要去看?” 我欢喜的跳起来,“你的?” 他笑笑,“小手术,所以我就上了,疝无张力修补,对了,陈教授的手术是肝尾状叶巨大血管瘤切除,还有一台是胆总管下段切除,起码要做上十几个小时,有兴趣看看?” 我笑的眼睛都弯了,“去啊,去啊,当然去。” 他把我领过去,护士帮我穿上手术服,帽,口罩,还有鞋套,我行动艰难的冲着顾宗琪嘀咕,“我要不要刷手啊?” 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冲着我眨眨,摇摇头,“你别伸手就可以了。” 然后他低下头用刷子蘸了肥皂水,从指尖刷起,然后那双修长的手指浸泡在叫新洁尔灭的溶液里,浸了好久然后用纱布擦干之后,有护士过来帮他穿手术衣。 我就呆呆的看着他的手,突然间我有很多话要跟他说,我想问他泡手时候皮肤疼不疼,每天要刷多少次手,有没有后悔做医生,他心目中的名医是什么样的。 于是我真的喊住了他,大的手术室里用玻璃门隔起来,可是还是看到很多人忙碌的样子,我说,“顾宗琪,等下手术结束的时候,你的手能不能给我看看?” 他看我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错愕,但是很快恢复如常,“好。” 顾宗琪的手术一个八十岁的爷爷局麻下行腹股沟无张力修补术,看上去很简单,但是那个爷爷有点胖,而且肌肉很紧,听一边的实习生说,本来刀口开得就不大,再加上厚厚的脂肪,解剖结构不明显,组织分离困难。 气氛还是很轻松的,实习生一边跟我讲话,一边拉两个钩,我看着他的姿势就别扭,最后他忍不住了抖到,“顾老师,手术快结束吧,我的腰就要断了!” 我扑哧一下就笑出来了,然后就被护士哄下了手术台,隔壁那台是我干爸的肝尾状叶巨大血管瘤切除,他在白花花的灯光下低着头,那边麻醉师很紧张的喊,“主任,血压太低了!” 我原以为我干爸会小小的紧张一下,结果他很豪迈的吼道,“想办法,给你发工资就要做事!” 身后立刻有低低的笑声,顾宗琪从手术台上下来,站在我身边,悄悄的附在我耳边说,“这是你干爸的口头禅,我们做手术时候,最怕听到这句话了。” 暖暖的呼吸轻轻的浮过我的耳朵,我不知道怎么的,唰的一下脸就红了,脊柱骨某种酥软温麻的感觉一路攀升,心口猛然被揪起来,甚至我敏感的感觉到刚才的一瞬间,他的嘴唇擦过我的耳廓,暧昧而性感。 然后他就走到另外的手术室里,患者是一个胆总管下段的癌症,需要将胆囊、胆总管、胰头、十二指肠、胃的一部分全部切除,然后再作胰十二指肠吻合,胆肠吻合,胃肠吻合。 顾宗琪是做副手,我看了一台手术都困的不行了,死撑着要去跟,结果我干爸瞪我,旁边护士告诉我,起码要做上十个小时,于是我就默默的退出了。 我在办公室里翻着书看,顾宗琪桌子里面有一本《十家论庄》,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埋头看起来,不知道多久实习生已经拎了外卖上来,我茫然问到,“几点了?” “六点半。” “他们还没下手术台?” “没啊,旁边手术室都熄了灯了,还在做,差不多七个小时了,对了,你要不要吃饭,我帮你叫一份外卖?” 那边手术护士跑出来,喊道,“饿疯了,疯了,疯了。”跑过护士站的时候,头往里一探,“叫外卖,连器械护士的,一共7份。” 实习医生笑笑,“知道了,大概还有多久啊?” “吻合了,大概快了。” 我觉得很累,办公室又没有可以睡的地方,于是我就趴在顾宗琪的桌子上有些昏昏沉沉的。 门边吱呀一声响起,实习生在隔壁房间说,“顾老师,有没有零钱,我钱不够了。” 我哗啦一下就跳起来了,顾宗琪站在门口,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很疲倦的样子,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无奈的翘了翘嘴角,“喻夕,麻烦你,钱包在我桌子左边抽屉里,病人刚到ICU,我要去看看,等会回来。” 我“哦”了一声,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个黑色真皮的钱包,手感很好,而且很别致的样子,我暗自觉得顾宗琪的品位不错,走过去跟实习生说,“多少钱?” “给我五十。” 我翻了一下,他随身也就带了七百块钱不到,不过倒是有很多卡,里面有一张卡很别致,我偷偷的抽开来一看是Tiffany的保修卡,我心下纳闷,连忙收了回去。 我抽了一张五十的给实习生,他说,“再找两块钱零钱。” 钱包里有一个暗扣,我原以为是装硬币之类的,打开一看,一个银色的亮圈轻轻的滑落在掌心里,是一枚戒指,素白的没有任何花式,圈环比较大,看上去就是男款的。 那一定会有女款的。 忽然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默默的把那枚戒指放回原处,不动声色的给了实习生零钱。 我只是觉得冷,空气中流淌着淡淡的花香,好像是某处初雨中的桂花,悄然的绽放,我身上似乎有股腥甜的味道,黑暗的窗外,无边无际,好像是我看不穿的顾宗琪。 想起一句话“尽是相对,其实刹那不对,亿劫相别,其实刹那不离”。 把钱包放到桌子里,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屋外正在下着小雨,细细密密的痴缠入骨,车灯恍然而过,我心底已经没有知觉,于是我掏出手机打电话给秦之文,一摸上去已经关机了一天。 他正在外面吃饭,我说,“秦之文,我饿了,很饿,我站了七个小时的手术。” 他笑道,那边酒杯碰撞的声音,“你又不是医生,胡闹什么啊?” 我淡淡的说,“所以我讨厌医生,很讨厌,还有我饿,快疯了,你把我带走吧,只要有吃的我哪里都跟你去。” 只是不想看到医生,看到我喜欢的医生。 那边沉默一下,“东华医院是吧,好,我马上过去。” 我放下电话,上面有一条信息,高伊辰师兄的——喻夕,你可以逃避,但是你不可以不面对。 这句话很模棱两可,因为手机屏幕,被雨点打花了,光芒四散,所以看起来,也很模糊。 第 14 章 我在急诊门口等到了匆匆赶来的秦之文,那时候我的头发都被雨水打湿了,很畸形的黏在脑门上,他看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头发拨开,然后用很阴冷的声音说,“喻夕,医院阴气重啊,额头印堂为华盖,千万不要遮起来,小心鬼上身。” 我咬牙切齿,“快上我身吧,我要去克人!” 他哈哈大笑,“瞧你那衰样,还克人呢,自己照镜子都会被自己吓死,好了好了,吃饭去。” 雨还哗哗的下,我拉开车门的时候特意往倒车镜看了一眼,“是不是吊死鬼会来附身?” “是饿死鬼吧!快点走了。” 那时候我想,我要是阴气太重,小鬼缠身,我就半夜爬到顾宗琪家,然后骚扰他,让他睡不着觉,第二天顶个大熊猫眼去上班。 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色诱挺好的,于是我就又很开心的笑起来。 他跟朋友正在吃饭,接到我电话就跑过来了,回到饭桌上一看,立刻惨叫,“我的琵琶虾啊,你们怎么能那么残忍的把吃掉呢?” 他们那群哥们都是二世祖,有嬉皮,有雅皮,也有老流氓,看到我就问,“你家那个?” 指代不明,所以我顺水推舟的“恩”了一句,“吃海鲜啊,有麻辣烤鱼不?” “小妹妹是行家啊,哈哈,重点重点,想吃什么别客气啊。” 我眼睛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然后我偷偷的问秦之文,“你们天天都那么腐败啊?” 他还没回答,就有人问道,“小妹妹啊,原来小蚊子是straight,我们都以为他是gay呢!” 我想都不想,“他不是gay。” 抬起头来就看秦之文的眼睛笑嘻嘻冲着我挤弄,我在心底嘀咕,“你就一性冷感!” 小蚊子他不爱我,也不爱其他任何一个人,二十六年,他一直是一个人。 孤独的让人难以置信,甚至是一种偏执。 那种异国他乡流浪的岁月里,相依为命的年华中,我怎么可能不对他动过一丝小小的私心。 德国南部的冬季,和童话一般的美丽。 那些暴风雪,一夜之间,堆砌在房顶和地面上,蓬松厚软,像是刚出炉的泡芙球,白皑皑的雪就像是倾倒在地面上的奶油,那是冬天最美的童话。 有灰姑娘的水晶鞋,却没有王子,白雪公主吃了鲜美的苹果,再也醒不过来。 那里的记忆,对我来说就是如此。 保姆是留学生,有一贯的独身子女病,照顾不得比她小不了几岁的两个孩子,圣诞节时候冰箱里空空的,她出去和别人狂欢,五点的天就已经全黑了,我坐在沙发上对秦之文说,“我饿,我想吃那种在国内吃的草莓酸奶。” 德国酸奶都偏酸,我不喜欢,但是我已经记不得什么牌子了,以至于后来我回国把所有的牌子都尝了一遍,还是忘记第一口的滋味。 我这辈子对秦之文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我饿,我想吃,以至于后来他能记起的话就是“夕夕,你饿不饿?”。 可是怎么会有商店在圣诞节时候开门,我只是因为被遗弃而委屈,难受,还有任性。 他穿了衣服,出去,外面是暗蓝色的一大片积雪,阴冷的风刮起来肆虐,我一个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的睡过去,睁开眼还是冰冷的空气,我忽然就哭了出来。 我跑出屋子,然后冲向漫天雪地的狂风中,黑暗中根本看不清任何事情,楼上只有昏黄的灯光,我不敢叫,我开始害怕在这样的风雪天,会埋葬秦之文的影子,我就坐在楼梯口听自己的心跳,不知道坐了多久,等自己的身体开始慢慢的变冷,变僵。 忽然楼梯上有轻微的脚步声,我惊得站起来,满头雪花的秦之文冲着我笑,“夕夕,我只找到这种的,没事,我们兑点方糖进去,也许不那么酸。” 他的指尖都被冻成了青紫色,我一碰,他疼的龇牙咧嘴的笑,“祖宗,轻点!” 那么一瞬间,我脱口而出,“小蚊子,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我不想做他的妹妹,我想做他的女人,认真的爱他,并且学着去照顾他。 十几年同在一起,那种感情,甚于爱情,至于亲情,可是我就是想,不可能不动心动情。 他却摸摸我的头,“傻姑娘,我可不能陪你一辈子,你总是要嫁人的。” 他明白我的意思,却选择不说破,心底那么一点点奢念就灰飞烟灭。 我就觉得小蚊子冷感,后来也没见过他跟任何人亲近过,再后来,我回国,他去瑞士读书,断了好几年的联系,等再看他的时候,已是比家人还亲。 我正在发愣,手机就在口袋里跳草裙舞,拿出来一看居然是顾宗琪那个小冤家,我想大爷你今天不能这样带我玩的,先是默默的虐了我一下,黯然销魂之后又递一块糖给我。 这块糖是接呢,还是不接呢,我觉得女生应该矜持一点,但是又不能把男生吓跑。 于是我就按下了接通键,把话筒对着脚底下,然后不管他听不听的到就自言自语,“啊,你说什么啊,我听不见,太吵了,待会我打给你好了。” 然后我就把电话挂了。 秦之文看着我,“嘿,真被小鬼缠身了,奇奇怪怪的自言自语什么东西?” “什么?” “长舌妇,哈哈。” “你说谁呢,你去死!” 期间喝了不少酒,吃完饭,秦之文跟那群男人又去玩牌,都是在灯红酒绿的一条街上。 我没什么酒量,喝了稍微有些上头,话不自觉的就多起来了,我拿了哈密瓜坐在一旁看他们斗地主,流氓们就逗我讲故事。 我说,“其实小蚊子人挺好的,小时候我打他骂他他都默默的忍受,对了,你见过男人下厨没有,我觉得那些饭店的饭不如小蚊子做的好吃,他做的宫保鸡丁吃过没?” 其他人都“哇”的一声,我说,“没吧,他都不轻易下厨的。” 于是我就得意洋洋的笑,脑袋里迷迷糊糊的一片,反正他们逗我讲什么我就讲什么,思路完全是中国革命初期的路线,弯弯曲曲的被人追着跑。 “小妹妹,小蚊子对你不错吧,你两个还那个了?” 今天很多人喜欢用“那个”来指代一些指代不明的东西,我心里明白,但是借酒装糊涂,“那个什么啊,你看他对我好,他有时候还凶我,说我笨。” 我咔嚓的咬了一块西瓜,故意咬的很重,丰沛的汁水流了下来,于是我站起来去洗手间,这时候我脑袋才清醒了一些,我要是继续呆下去,肯定会被拆穿的。 于是我决定出去走走,透透气。 已经很晚了,因为下雨,天幕微微透着一些红,红的有些突兀,甚至有些隐隐的不安,对面酒吧里慢摇的曲子传来,撩拨离人的心弦,身体本能的感到了寂寥。 怪不得夜场,是妖糜而疯狂的,声色的交易,总是在音乐和酒精的作用下。 我怎么能不好奇,诱惑就在眼前。 现在那些人在做什么呢,我干爸应该在家大吃大喝,今天这手术实在是长的骇人,顾宗琪应该在医院里,惦记他的小圈圈戒指,童若阡应该在急诊低头看他的那些笔记,手册,高伊晨师兄肯定在网上勾搭小美眉,完全忘记昨天晚上被我无视的伤痛。 可是为什么我想别人重视到我呢,明明刚开始的时候我是多么不屑别人的眼光。 我想去酒吧看看。 可是刚站起来,后面老远的就有人喊我,“喻夕!” 看,递糖果的人,把他递到了我的面前,本来我是要去做小鬼附身的,结果他把自己送上门给我附身了,真是一只呆鱼。 我是属于酒劲延期型的,刚转过头来就觉得昏沉沉的晕,顾宗琪站在我面前手上撑着伞,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我,声音却有些冷冰,“喻夕,你喝酒了?” 我只好“恩”了一声,就是想说话,舌头不受脑袋的控制,“我喝了,怎么了,刚才跟小蚊子他们吃饭的,吃海鲜,你吃过没,那个麻辣烤鱼,不配点酒喝喝哪里有滋有味的,唉,看你那份整天吃外卖的脸就晓得肯定没吃过,下次我请你好了……”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今天还说医院里阴气重,被小鬼附身呢,我看我是被GPRS附身了吧……” 他一声不吭,就是看着我,然后笑起来,“喻夕,你刚才手机没关!” 我一个机灵就醒了,在包里摸了半天手机,发现是通话结束了,但是通话时间是四十分钟,显然顾宗琪那边很久才挂掉,我差点晕了,“你干嘛不挂电话,我的钱啊。” “你不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只好听了。” 我开始耍胡赖了,“我的钱啊,我的话费啊,我的血肉啊。” “好了,好了,喻夕,以后我打四十分钟的电话给你。” “要利息的!” “好,那一个小时。” 讨价还价完了之后我按了按晕乎乎的脑袋,“对了,你找我干啥啊?” “怎么不声不响的从医院里跑走了,陈教授下了手术台还找你的,结果我们都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走了?” “我乐故我走。” “唉。”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是不是生气了,还喝酒,女孩子在外面不要轻易喝酒。” 我斜斜眼,“烦!” “还有,你刚才往前走是什么意思?”他指着对面街上的酒吧牌子,还想继续说下去,门口走出来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看了顾宗琪一眼,妖媚的笑起来,“帅哥,进去玩玩?” 他转过脸来没理睬,侧脸看上去很酷的样子。 我拽住他的衣角,拉了拉,“我想去看看。” 他盯了我半晌,我依然糊糊涂涂的笑,反正我是醉鬼,大脑没思维,小脑没平衡。 好脾气的顾医生依然是好脾气,对于我这种混蛋的醉鬼来说,在这种条件下惹毛他,第二天他都不会跟我计较的,于是我继续扯他衣服,“我想去看。” “不许胡闹。” “那什么叫不不胡闹。”我铁定跟他胡闹到底了,可是我眼皮越来越沉,头也越来越晕,就想找一个地方倒下来好好睡一觉,“我这辈子都没风流快活过,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寂寥!我的人生,好像已经到了一个尽头,挺那个的。” 我就不停的说,脑袋撑着顾宗琪的手臂。 “你是真的喝多了,小丫头,回家吧。” 这是我闭起眼睛之前,唯一听的到的话。 第 15 章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额头上敷着一块热毛巾。 伸出手摸摸还是热呼呼的,于是我嘟囔道,“我发烧了?靠,怎么不拿个热包子顶我头上的?” 眼前有明暗相接的光影,视线中有一抹深蓝渐渐靠近,空气中淡淡的绿茶香味,若有似无的飘散在我的发间,笼罩在周身,然后我听见顾宗琪熟悉的声音,“醒了?” 我眯起眼睛指指头上的毛巾,“干嘛,扮演蜡笔小新的?” “你走回来时候不小心撞到路灯柱子了,有点青了,所以用热毛巾给你敷一下。” 我大惊,“靠,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我自投罗网呢,好歹有些悬壶济世的道德吧,你不给我公主抱回来,起码也扶着点我吧。” 顾宗琪帮我把毛巾拿下来,有些无奈的说,“我正给出租车司机付钱,你就把车门来开来,跌跌撞撞的往路灯那边走去,我都来不及拉住你你就一头撞上去了。” “然后呢?” “然后司机说,这小姑娘肯定是进步分子,那么积极的向往光明。” “然后呢?” “我只好说,其实她平时不是这样的,他哈哈大笑,你看那小姑娘走路都是猫步,平时肯定也是古怪精灵的,然后找了钱我就把你拉过来,发现你额头上红了一块。” 我大骇,努力的回想回想,还是回想不出什么,“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会撞路灯,我为啥不去跳河?我为啥不去死啊!” 他不做声,坐在床沿有些发呆,我看到他的侧脸,淡淡的神情,好像在想什么东西,于是我伸出脚勾了一下他的衣服,“想啥呢?” “猫!” “唉唉?”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都没有,转过头来却发现他盯着我,眼神真的温柔的可以掩埋三座大山,心不由的漏了好几拍,“什么猫,哪里?” “没有!”他笑笑别过脸去,“暂时睡醒了就去冲个澡好了,现在太晚了,要不就住我家好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喝了酒话就特别多,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他站起来,笑道,“要是不放心,你可以住楼上,我晚上就睡楼下好了。” “唉,复式楼?”我打量他家,很简洁素净的设计,“你这医生太有钱了吧!” “好了,小丫头,快起来洗澡,我帮你拿换洗的衣服。” 我坐起来,深深的打了一个哈欠,嘴巴根本不受脑子的控制就说出来,“还是我来吧,你每次都不晓得那些衣服放到哪里去了,上次那个蓝色的领带明明就挂在范家的白衬衫旁边,你硬是死活找不到。” 说完这句话,我彻彻底底的愣住了,“我刚才说什么了?” 只是那么一瞬间,顾宗琪那双手悬在空中,五指轻轻的弯曲成一个扭曲的角度,然后放下,松开,再握紧,背光之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却听得清他沉重缓慢的呼吸声,“喻夕,你喝多了,下次不准这样了。” 声音有些透冰,我的脑袋夹杂着破碎的意念处在两极边缘,头晕的慌,心底有某种未知的欲念,脑海中一直有种模模糊糊的迹象,看不清道不明。 “我刚才,我……” 他轻轻的把房间的灯打开,融融的灯光悄然落在房间里,然后转过身去拉开衣柜,捧出一套睡衣,标牌还没有剪掉,他解释说,“别想太多了,洗过澡就睡觉去吧,这件睡衣是新的,我去日本的时候,小姨带她家女儿住过来参加高考的,落了这件衣服,你先穿着吧。” 我头本来就疼,他嗡嗡的说了好多话,我觉得好吵好烦好罗嗦,“顾宗琪,不要解释那么多了,我晓得,不过你干嘛解释那么多啊,怕我误会啊?” “恩。” “唉唉唉——”我的小心肝抖了又抖。 他的眼眸亮闪闪的,暗藏笑意,“喻夕,我知道你总是想的比一般人多一些,所以我只好对你解释的比一般人多一些。” “然后呢?”我傻傻的问,心里期待来点不一样的刺激。 “没了,所以你快点去洗澡吧。” 洗完澡后,我穿着拖鞋去找顾宗琪,楼上安安静静的,书房的灯是关着的,从楼梯上看下去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膝盖上一个本本,圆墩墩的小沙发上有被子和枕头。 洗过澡脸上还是热呼呼的,我走下去,凑到小沙发上,蹭了蹭,有一股沉静的香味,幽幽的荡漾人心,我问,“啥味道,我挺喜欢的?” 他抬起头看了一下,又低下来看屏幕,“檀香,衣柜里有一个檀香木的小盒子。” 我又往前凑了一点,“你今晚就在这里露宿?打野战?” 他脖子一僵,什么话都没说,继续看他的论文,我又说,“说到野战军,我喜欢粟裕将军。” “其实我还蛮喜欢林彪的,要赢还要保赢,但是他怕死,独断。” “喻夕,看不出你知道的不少嘛。” 废话,我当然知道不少了,其实我干爸那一介悬壶济世样子,骨子里面是个战争狂人,最爱看的节目是凤凰卫视的《军情观察室》,家里堆的书都是军事书,人物传记。 我倒是觉得这些东西,用在谈恋爱上真是用对地方了,尤其是毛爷爷那句超级经典的“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看上一个男人,不要急吼吼的跑过去示好,男人对你有兴趣了,你就刻意的保持距离,他停滞不前了,你就跑上去小暧昧一下,他要是追你追的乏力了,不妨给一点甜头,要是他到最后关头退缩了,就换自己表明心迹。 那时候我觉得我挺一恋爱大师的水准的,但是后来一系列事件表明,本本主义是行不通的,还是要理论联系实际,因为像我这样有点小聪明的女孩子,又不是大智慧,看到喜欢的男生,别啥战略战术了,整一智商就负增长了。 还好我没有到负无穷时候,就被掐断了历史倒退、进化论失败的进程。 所以我觉得这招对顾宗琪也不适用,因为如果我喜欢他,根本顾不了那么多。 我只能很本能的去接近他,傻傻的,呆呆的,有些情绪化,他对我好一点我就可以笑上好久,一个眼神就可以揣测好久,惹我生气,让我难受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有些得意洋洋的,抱着枕头赖在沙发上,看他在写一些日文,忽然看到他手边放的一本变态心理学,再一看原来是本英文的,我当时就头大,“顾宗琪,你看这本书干啥?” “没事,随便翻翻的。” 我看了他一会,他身上有好闻的淡雅的檀香味,若有若无的,而且他的眼睫毛居然很长,微微卷翘起来,眨眼睛的时候轻轻的扇动,我又纠结到了刚才我说的话上,我想到很多狗血电视剧和小说里面的情节,“顾宗琪,我之前有没有出过车祸?” 他停下来仔细的看着我,“为什么这么问,你怎么会出车祸?” “小说里不都是这样说的,脑震荡,失去了一部分记忆,然后自己没感觉,但是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像我刚才一样。” “脑震荡的失忆,打个比方,在医院里醒来后,你会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被送到医院,你对车祸发生的过程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你还是记得车祸前几天,前几个月的事情。” “这么说我就不太可能了?” “你怎么会是失忆呢,大概医院阴气重,给小鬼缠身了吧。”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喝酒喝的脸都通红的,赶快去睡觉吧。” “我不要睡觉。” “那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