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闹腾得欢,屋内却静得出奇。 康剑背手在窗边又看了会儿,转过身,拿起桌上的手机又翻了翻,没有短信,没有来电,他不由地又皱起了眉头。 康剑算是半个北京人,在这里度过童年,在这里读的大学,前后加起来也有十年。这次来北京出差,他没有住到外婆家,而是选择住了酒店。 他不是浪费滨江纳税人民的钱,而是他是以滨江市长助理的身份到北京办事,出去拜访人家,人家问起来你住哪里,总不能很小气地说我住亲戚家。这样,人家如果礼尚往来地回访,也有个地方。 简单陪他一同来的,第一次来北京,简单兴奋得象陈奂生上城,手里拿着个照相机,拍个不停。前两天,两人到处去跑,找门路,拉关系、请客送礼,这其中还包括去结识各大新闻媒体的“名记”。大热天,两人清晨出发,午夜才回,累得都快脱了形,康剑嘴巴上都起了泡.。不过,事情有了进展。不谈康剑几个舅舅在北京的影响力,康剑自己也有许多同学在各大部门工作。网上的贴子如同雨后杂草,一个劲地疯传,那个没办法阻止,现在只能通过国内的资深媒体写正面材料来回应,可以把住事态的扩张。 联系到了几位“名记”,康剑心才落了下来,今天终于可以好好在酒店里休息下。 兴奋的简单不顾这雷雨天气,一大早坐车去天安门参观了。 这一闲下来,就腾出心想这想那,想得最多的就是白雁。 他们结婚时,没有去拍婚纱照。为了拿结婚证,两个人才照了张合影。但确定恋爱关系时,白雁挑了一张照片,封塑后,塞进他的钱夹,俏俏笑着说,如果有小小的别离,这个可以暂解相思之渴。 照片是在护专拍的,毕业前的春天,白雁站在一株盛开的夹竹桃下,人比花娇。 康剑从裤袋里把钱包拿出来,打开,白雁笑靥如花的面容映入了眼帘。他缓缓地抚摸着她秀丽的眉尾,分开的刘海,甜甜的小酒窝,修长的脖颈……康剑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扭头去看手机。 手机安静地躺在桌上。 那天吃完饭,在路上接到丛仲山的电话,他是窃喜的,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总算找到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可以不要面对白雁了。 他把手机关机,和简单连夜在办公室准备上京的资料。 上飞机前,他给康云林打了个电话,给吴嫂打了电话,单单没有打给白雁。他站在安检台前,握着手机,犹豫了很久,想给白雁打个电话的,但他最后还是把手机关机了。 他和白雁说什么呢,如果她问起他为什么要在饭桌上说那样的话,他怎么回答? 其实那句话一出口, 他就羞惭得不能自己。 他和白雁结了婚,却一直分床,在这件事上,是他的过错,是他先开始的。结婚那夜,把白雁丢下,然后第二天故意在书房搁了张折叠床,直到现在,两个人只是名存实虚的夫妻。结婚前,他们还会拥抱、亲吻,结婚后,除了白雁偶尔俏皮地来个靖蜒点水式的啄吻,他们之间什么亲昵的举止都没有。 如果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评价他和白雁,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卑鄙的混蛋,而白雁却是一个包容大度的女子。 就是这个混蛋不以恶径为耻,反以为荣,当着两家父母的面,说结婚后,他碰都没碰过白雁,这有什么用意呢? 他是高高在上的市长助理,她是平凡的小护士,他不屑去碰?他高洁,她低微,她配不上他? 说出那样的话时,他脑子发热,如同身处火山口,只有一个念头,想刺人。 按照礼貌,康云林、李心霞、白慕梅三个长辈坐了主座,康云林在中间,李心霞与白慕梅各坐在他的两侧。他看着康云林装得正儿巴经的样,与白慕梅说话时,眼神都不交集,可是康云林靠着白慕梅的一只手却始终放在桌下,还没喝到酒,脸就胀得通红,气息有一丝紊乱。 他闭上眼,用膝盖都猜得出桌下是什么样的一幕。这是他的父亲呀,他的母亲还坐在旁边,还傻傻地与康云林秀恩爱,装出多温馨的样子,就为了在白慕梅面前扬眉吐气。其实李心霞与康云林已经冷战了二十多年,聚少离多,早已什么默契都没有,恩爱不成反成羞。他看着李心霞,心里面感到她可怜又可悲。若不是强烈的抑制力,他真想把桌子掀翻,当场揭穿康云林恶心的面目。 羞恼的怒火在体内象一头狂窜的猛兽,叫嚣着要冲出来。 白雁突然捂着嘴冲了出去,接着,白慕梅笑吟吟地从外面进来,很娇媚地递了个眼风给康云栋,说道: “康剑,我是不是快要做外婆了?天啦,如果是个小姑娘,我过来帮你们带,好吗?” “真的吗?那我不是就有人喊爷爷了,不过,我喜欢孙子。”康云林兴奋得一双浑浊的双眼都发光了。 李心霞与吴嫂脸如土色。 康剑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体内的怪兽一声长嘶,破体而出,他头脑一片空白,想都没想,那句恶毒的话就说了出来。 只想狠狠地回击白慕梅,让她感到羞耻,让她无地自容,也想让康云林知道,白雁对于他,什么也不是。 白慕梅不痛不痒地闭了闭眼,轻轻哦了一声, “这样呀,害我白欢喜一场。”语气娇嗔、轻快。 李心霞与吴嫂的脸上立刻浮出万道阳光,只有康云林脸色变了。 他的心一下子坠入了谷底。 他知道,不一会, 这句话或许通过白慕梅的口,或许是在李心霞等不及的讥笑声中,就会传到白雁的耳朵里。 白雁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她没事人似的调侃他与伊桐桐的关系,自如地和伊桐桐打招呼。她是不是还没听说那件事?他看着她,又惭愧,又无力,又心酸,就那样,他逃了,逃到遥远的北京。 心上象背负着一块大石,忍着两天没有联系。他等着她责问,等着她漫骂、回击,可是她没打过一通电话。 仿佛当他出门是丢了,回家是捡了,可有可无。 也许他就是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什么样的话也伤不到她? 患得患失,惊惶不安,象个等待命运之神判决的孩子,无力反抗,却不得不面对,却在心中又暗暗祈祷能有奇迹发生。 在这两天里,心尽管在煎熬着,可他却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己不能承受失去白雁了。 这种感觉以前就有过,但现在,他感觉更强烈,更加确凿。 为什么不能承受,他现在还说不清,他需要好好地整理心绪,但在整理前,他要紧紧抓住白雁的手。 他鼓起了勇气打过去,两次,都是无人接听,他发了条短信,想不起来,写什么,就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不管起因,不管结果,单为那句混账到极点的话,他该说声“对不起”。 有时难免会偷想,如果他不是康云林的儿子,她不是白慕梅的女儿,他们相遇了,他们会怎样? 不会怎样的。 一条短信象用了全身力气,他很没出息地把手机又关了,不敢去想她会回什么样的短信。 早晨开机,直到现在,就是短信慢慢爬,也该到了。 白雁什么也没有回。康剑立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坐,一会儿站,在屋子里团团地转。 “轰……”又是一记响雷,震得窗户都嗡嗡作响,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白雁怕打雷,虽然她没说过。 在李心霞没来之前,有天夜里也响雷了。他在书房上网,卧房的门开了。白雁手里拿着个玩偶,走过来, “领导,我们一起打游戏吧!” 他没动弹, “幼稚!” “那……我们来看电影?”她扯住他睡衣的衣角,瞅着外面的闪电,一点点地往他身边挪。 “这雷雨天,网速很慢,网页都打开得慢,看电影,流量不够,你去看D吧!”她刚洗过澡的身子上,透着沐浴露的清香,墨黑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脑后,及膝的睡衣下,白皙的小腿修长,脚踝娇美,他全身的血液忍不住沸腾了。 “好啊,我们就在电脑上看。”她笑了,站起来,在书架上翻找着D片。 “电脑哪有电视上效果好,你回房到影碟机上看去。”她再呆下去,他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人家说,美人伴读,会觉长夜苦短,你怎么这样不懂情趣呢?领导,告诉你,你又错过一次绝好的机会哦!时不再来,机不可待,你慢慢悔着吧!”她站起来,对着他扮了个鬼脸,慢慢往外走去。 走到房门前,一记惊雷突然响起,她扶着门框立着,身子一晃,她回过头,小脸煞白,唇紧抿着。 他仍坐在椅中。 雷声渐远,她回到了卧室。 那一晚,雨下了整整一夜,卧室里的电视开了一夜。 手机突然响起,康剑从椅中跳起来, “喂……” “小康,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是丛仲山的电话。 康剑定了定心神,把情况汇报了下,丛仲山很满意,说陆涤飞从省委学习回来了,他很善交际,让他到时和康剑负责接待媒体,带着四处玩玩,吃吃喝喝。 挂上电话,康剑怔了怔,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李心霞听到这边的雨声,说滨江今天三十三度,一丝风都没有,太阳火着呢。他问起白雁。 “她那天带了两个大包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过。和她妈妈一个德性,耐不住寂寞。” “她要值夜班,妈妈,你别乱想。”康剑怕听李心霞抱怨,匆匆挂上电话。 躇踌了许久,他又一次拨通了白雁的手机。 叮叮咚咚的钢琴声,如行云流水,很悦耳,很动听,康剑越听眉蹙得越紧。 “他妈的。”他低咒了一句,不知和谁在赌气,改拨手术室的电话,这次很快有人接了。 “康领导呀,”手术室的护士很熟悉他的声音, “你家白雁现在产房里,暂时不方便接电话。” 他拍拍耳朵,没有听说吧,不是手术房么,怎么到了产房? “她……去产房干吗?” “引产呀!你别急,等她出来,我让她回你电话。” 康剑眼前金星直冒,俊容痛苦地扭曲着,他用最后一丝残留的理智问:“谁……做引产手术?” “林枫。” 墟……康剑整个人一松,这才感到刚刚肌肉绷得有多僵硬。他记得那个林枫,白雁说是读书时,护专的校花,不过,他觉着她根本就不及白雁的清丽、慧黠。 他的白雁,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康剑的脸上情不自禁浮出了自豪的笑意。 第三十七章,四十二度的水温(五)林枫在读书时,护专附近的工程学院和医学院的男人把她比喻成.“小林青霞”.,一时间,为林枫神魂颠倒的男生不计其数。林枫对约会他的男生们到也公平,芳心款款棒在手中,晶莹剔透,人人都看得见,就是得不到。 为这事,柳晶看不惯,说林枫博爱、玩弄感情,差点和林枫吵起来。 工作之后,林枫瞅准目标,很快就抛出了锈球,芳心落入滨江一家民营企业富二代的手中。 林枫的婚姻与白雁的婚姻,是人民医院护士们心目中为之向往的典范。 和白雁的低调不同,林枫非常爱显摆,住豪宅,上下班有专车接送,非名牌不穿,言语间不时流露出高人一等的傲慢。怀孕三十周,爱美的她穿着质地精良的孕妇裙,走到哪,都是一道风景线。 此刻,躺在产床上的林枫却如落在雨泥里一抹残红,令人心折。 因为胎儿突然停止呼吸,林枫不得不接受引产手木,取出死胎。林枫一直在哭,哆嗦个不停。柳晶把白雁叫下来,两个人一同陪着她。手术中,林枫撕裂的惨叫让两人不寒而栗。 手术结束,林枫也不哭了,像个破布娃娃,眼睛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担架推出产房,她的富二代老公像吓傻了,一脸青白,都不知道上前来安慰一下。 婆婆是见过世面的人,握着林枫的手,向做手术的医生道谢。 “很可惜,是个小男生,什么都看得出来了。”医生知道这些做生意的人对延续香火很急切,不禁同情地摇了摇头。 婆婆一听,脸色当时就大变,但仍撑起一脸笑,“林枫,别往心里去,你还年轻,以后又的是机会再怀孕。” 一滴泪从林枫的眼角滑了下来。 担架推到病房门口,柳晶回过头.对富二代说道:“.你……过来,把林枫抱进去。”.富二代回过神,跑过来,林枫突然伸手激烈地推开他。 “林枫,别孩子气。妈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我们谁心里好过?”.婆婆很权威地扫了林枫一眼。 林枫抿着唇,不动了。 富二代抱着林枫,.小心翼翼地放到病床上,然后巴巴地立在一边。 1“林枫,你先好好睡一觉,我和白雁过一会再来看你。”.柳晶趴在林枫的耳边,心疼地替她拉好被子。 林枫的身子象冰一样寒冷,没有吱声,闭上了眼,但泪仍在咕咕流个不息。 柳晶与白雁出了病房,上楼梯时,柳晶压低了声音,“.雁,你看到没有?”.白雁一直都没说话,点了点头。她看到了,林枫皎白的脸上清晰地印着五根指印,额头淤青一大片。 1“胎儿不是突然死亡,而是因为外力撞击,停止呼吸的。唉,雁,林枫看上去幸福得冒泡怎么事实是那样?”柳晶很是感慨 “上次有人说看见林枫老公搂着个女人上夜店我还不信。林枫那可是大美人男人还不珍惜我们这些疏平常之辈不就绝望了吗?” “人和人是不同的你家李老师素质高” “ 其实说穿了还不就是那富二代有几个钱,才有不要脸的女人扑上去,哪里是有真感情。嘿嘿雁嫁个平凡老公,可就省操这份心了。我老公今天回来吃饭我要早点回去做一桌好吃的,锁住他的胃,就铁住他的人。你可要看好你的康领导,他可比富二代值钱多了。” 白雁笑笑。 婚姻是锦下的棉,还是棉上的锦,只有本人知晓,外人看到的能有几份真实?林枫也许早就察觉了富二代的不忠,隐忍着,佯装着幸福,其实心里面苦如黄莲一般。 怀着孩子, 又习惯了锦衣玉食,家人、朋友说不定还跟着沾了光,能有几个人有勇气去戳破豪门童话? 白雁自讽地弯起嘴角,自己与林枫一比,又好到哪里去?至少林枫在最初,富二代是真心爱过她的,不过爱很短而已。 康领导对自己有过什么,她真的不想去细细比较。但是得出一个结论:麻雀变成凤凰,这只是一个很飘渺的传说。 白雁与柳晶分了手,回到手术室。“白雁,刚刚康领导打电话找你呢,我说你去了产房,你给他回个电话吧。”接电话的护士从休息室跑出来。 “他有说什么吗?“白雁不禁生出一丝好奇。 “他当时好像吓得不轻,半天才想起来谁在做产房的手术,我听着直乐。” 白雁也乐,这怀孕的戏码演过一次又一次,每次效果都不错,如果她哪天真的怀孕了,康领导脸上的表情一定很丰富了。 “你不打电话吗?”接电话的护士见白雁抿着嘴笑得欢,用胳膊肘儿推了推她。 “我先去吃饭。”她和康领导要谈的事,电就里说不清,必须等他回来,坐下来,面对面地谈。 冷……冷医生……你有什么事?”接电话的护士声音突然象被压路机压过了,扯着筋的吐词。 白雁回过头,脸一红。 两个人是早晨六点分开的,她上班,他回去睡觉,这才睡了几个钟头呀! 没想到,冷锋这冰冰的男人,居然是姑苏人氏,这张吼起来让护士们胆战心惊的嘴巴,会说柔腻腻的吴侬软语,白雁想着,就要偷笑。 冷锋是上海二军大毕业的,只在部队医院呆了三年,就到了地方上,具体的他没说。在上海工作了四年,就被滨江医院请过来了。 他和明天都是读的军校, 因为这个,白雁看着冷锋,多了几份亲切。 “我找白护士。”冷锋没有穿白大褂,但身上的那股阴冷仍在。见和自己无关,接电话的护士忙跑远了。 “找我有事?”白雁问。 “你不是该请我吃饭吗?冷锋挑了挑眉梢。 “呃?” “我昨天帮你买晚饭,帮你调班,请假,做了那么多,你至少也要感谢一下。” 冷锋微闭下眼,神情很严肃。 白雁失笑, 哪有人要别人请客要得这么理直气壮。 “ 一个人吃饭太没劲,人多了才有胃口。”冷锋也笑了。 “我以为你要睡到晚上呢 !” 白雁进去拿了钱包,与他并肩下楼。 “吃饭和睡觉都是大事,我从不糟蹋自己的身体,因为我的身体不只属于我一个人,它也是我在意的人财产之一,在没有她同意之前,我不能提前透支。” 白雁低着头,唇紧紧咬着,不敢接话。 以前,她很不开心的时候,不会大吵大闹,也不会哭,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不吃东西,也不喝水,明天知道了,跑过来,也会说这样的话。 这话听着很霸道,可又让人感到温暖。 “怎么,我说错了?”冷锋扭过脸看她。 “没有,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们确实要珍惜。”白雁小心地掩饰住自己的失神,抬起头,淡淡一笑。 冷锋到是说到做到,要白雁请客,他说像个贵宾,找了个靠窗的座,等着白雁跑前跑后的,为他买这买那。不过,他也不挑食,白雁买什么,他都说不错。 白雁还给他买了瓶啤酒,他下午不上班,喝点酒没有关系的。 “现在,我是不是不欠你了?”白雁开玩笑地问。 冷锋说 :“可现在,我欠你了?这样吧,周日,从疗养院回来,我请你去吃日本料理。” 白雁嚼着饭粒,沉吟了一下, 冷医生,周六我还有别的事,你找别的护士吧!” 冷锋埋头吃菜,继续说道, “周六,我仍是六点过去接你。” “ 我真的有事。”白雁重复了一次。明天就是周六,她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逛逛街,顺便打听打听哪里有公寓租。 冷锋斜睨着,慢悠悠地说:“我听得见,但那与我有什么头系?我去接你是我的事,你去不去是你的事。” 白雁哑然,无力地耸了耸肩。 连着上完两个夜班,便是三天休息。白雁再不情愿,包包拎拎,回康领导家去。 现在,白雁已经不把公寓唤作自己的家了,她终将是这里短暂的住客。 白雁从小就是这样,如果是得不到的东西,不管多向往,她都不会让自己喜欢上的。没有感情,也就不会生出留恋。 门一关,丽丽热情地迎上来,缠着白雁的脚,开心得直哼哼。 “丽丽公主心情不错哦!”白雁蹲下来,摸了摸丽丽的头,丽丽兴奋得尾巴直摆。 李心霞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吴嫂在一边拨毛豆。电现里的内客很精采,两个人盯着屏幕,没空看谁回来了。但丽丽的哼哼声让李心霞不说地皱起了眉 , “丽丽,过来!”,叛徒丽丽对着她汪汪叫了两下,没理睬,而是跟着白雁后面往楼上走去。 “你个白眼狼。”吴嫂放下毛豆,跑过来把丽丽抓走,对着白雁翻了下白眼。 换作以前白雁一定要停下来,把她俩逗得跳起来。白雁现在没那样的心情,觉着那一切没意思,沉默是最高贵的。不过,到要好好谢谢康领导当初买了这居复式公寓,这样,她还能拥有一块安静的净土。 把两天换下的衣服洗好,晾上,卧室和书房彻底打扫了下,冲了个澡,她下楼吃饭。 李心霞与吴嫂已经吃过了,洗手间里传来说话声,李心霞可能在洗澡。 白雁开了冰箱,吴嫂今晚包水饺,北方水饺,皮厚馅多,一个能填半碗。包太多了,冰箱里还有两大碗。白雁没有洞,给自己下了碗阳春面。 正吃着,突然看到丽丽跑到大门前,对着门外呜呜直叫。 “知道了,小姑奶奶,你早晨不是刚拉过了吗,怎么又要拉了。唉,妈妈再洗澡,咱们可不能耽搁太久哦。”吴嫂嘀嘀咕咕从洗手间出来,擦着手,开了门。丽丽“嗖”地一下,冲了出去。 “丽丽,丽丽……”吴嫂忙不迭地追上。 白雁低眉浅笑,丽丽公主教养真不错。她吃完面条,刷了碗,又吃了个油桃, 吴嫂和丽丽还没回来。 她抿了抿嘴唇,抬头看墙上的挂钟,没有多想,她转身跑向洗手间。 果真不错,李心霞坐在浴缸里,水己经没什么温度了。虽然是复天,但整个人闷在凉水里,还是会感冒的,无其是李心霞这种体质不算好的人。 你……来干什么?”李心霞瞪圆了眼,本能地曲起双手,护住胸。 白雁不说话,忙不迭地拧开热水,一个劲地往李心霞身上浇。 “滚开,不要你在这里假惺惺,的别以为你对我献媚,我就会接受你,告诉你,这是没有可能的。”李心霞动弹不了,只能把力气全用在了嘴巴上。 白雁不理她,浴缸里水温差不多暖和起来,李心霞的皮肤渐渐红润,她拿起大毛巾,先帮李心霞擦净了头发,然后放掉水,开始擦身子。 李心霞眼里都快喷出大来了,“你听不见吗,我不要你管,你滚,你滚……”她用手推着白雁。 白雁不吱声, 咬牙,抱起李心霞。李心霞虽然瘦,可是一个使不上力气的高位瘫痪病人,不配合,并不好抱,白雁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李心霞弄进了客房,浑身都湿透了。 床上,吴嫂把换洗的衣服和纸尿裤已准备好了。 白雁帮李心霞穿上纸尿裤,看着她早已变形的下半身,看着她没有任何弹性的肌肤,看着她干柴是的骨架,心里面狠狠地一抽。 “啪”,无预期地,李心霞一巴掌掴了过来,力度不大,但让白雁白皙的脸上很快就印出了指痕。 白雁缓缓抬起眼。 李心霞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她高昂着下巴,盛气凌人的瞪着白雁,你看够了没有?现在,你心里面是不是很开心?是的,我是瘫痪的不成人形了,可我还是康剑的妈妈,你再漂亮,再娇美,也不可能从我们这里得到半点东西。“白雁拉过被单,盖住了她裸露的身子。 “好的,李女士,那么请给你儿子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不伴着他了,我同意离婚。” 说完,白雁转身出了房门。 李心霞呆若木鸡。 吴嫂抱着丽丽从外面进来, “你进客房干什么的?”她象个炮弹冲到了白雁面前。 白雁看都没看她,上楼,关门,把电视的音量开得很大。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吴嫂揉着眼,走出房门,恰好,看到白雁拎着个包的身影一闪,大门关上了。 “心霞,那个女人离家出走了。”吴嫂忙掉头,大叫着。 第三十八章,四十二度的水温(六)(VIP)于是,拜现代通讯的发达,这十万火急的消息立刻就传到了远在北京的康剑的耳边。 吴嫂鹦鹉学舌地先把昨晚的事说了一番,然后把早晨看到的情况复述了一次,接着,话筒传到李心霞的手中。李心霞有点心虚,这个时候,心里面对白雁再不满,可以挖苦,可以讽刺,可以羞辱,但不能把她给惹毛了,不然对自己儿子目前的正面形象就有所影响。想想好后悔,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干吗要把这个女人娶回家来?没事找事做! “剑剑,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李心霞见儿子半天没发话,心里面更着慌了。要是康剑的对手是别人,到没什么可担心的,问题对手是陆涤飞,他爹是陆省长,这就和康剑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 康剑还坐在床上,头发蓬乱着,眼睛下面泛着青色,又是一夜失眠,眼皮跳得厉害,生怕有事发生,果真,事就来了。但他不是很相信白雁会离家出走,这不是白雁的风格。小丫头人小性子可倔呢,在受了李心霞一巴掌之后,她不撵李心霞就不错了,绝不可能弃城一逃了之。 一定是医院里有什么急事,她才匆匆出门了。康剑沉默了半天,总算找到了一个合适而又令自己心安的解释,紧绷的肌肉松驰下来。 “妈妈,我最快后天回去,你不要多想,白雁不会有事的,我一会给她打电话。 如果她回家,你和吴嫂别再说什么了。”康剑也气李心霞的无理取闹,但是能责怪吗? “你确定她会回家?”李心霞愣了愣,吞吞吐吐把一直隐瞒的一句话说了出来,“她……昨晚让我告诉你,她要离婚。” 康剑脑子嗡地一声轰鸣,他从床上跳到地下,直接挂了李心霞的电话,立刻改拨白雁的手机。 手机是开着的,但和前两天一样,没人接听。 康剑急得掌心泌出了一手的冷汗,他怀疑手机的信号是不是不好,又换了房中的座机拨过去,仍然没人接听。 他改发短信:白雁,收到后,立刻回话,有急事。一发就是五条。 他怕错过白雁的短信,也不去洗手间洗漱,光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手机紧紧握在掌心,他不时看下手机,有没有电,是不是不小心调成了会议状态。 手机在他的手中无声无息。 康剑感到自己都快窒息了,心扑通扑通地乱跳个不停。 “简秘书,”他拿起座机,打给隔壁的简单, “你到总台去帮我定一班最近回滨江的航班。” 筒单睡得糊里糊涂的, “那……今天和中央台记者吃饭的事要改时间吗?”好不容易托了关系,人家大记者才答应出席的,也是为等这个记者,两人才把归期往后延迟了。 康剑握着话筒的手都颤抖了,他闭上眼,心中如天人大战一般。 手机突然响了。 一时间,康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鸣叫的手机,看着屏幕上亲切的数字,俊容不住地抽搐着。如果……如果白雁现在他面前,他要冲过去,一把抱住她,用力而又温柔地吻她,惩罚地咬她的小酒窝、小耳朵。 “康助?”简单在话筒那边叫着。 “等会再说。”康剑挂上座机,哆嗦地按响手机接听键。 “白雁…… …”嗓音不自觉地低沉了,沙哑了,他咳了几声,才正常。 “又听到领导的声音了,和我记忆中一样的磁性、性感。”白雁的声音脆嫩如黄莺,听不出丝毫不悦的痕迹, “有什么指示吗?” 白雁此时正站在郊区一家早餐店的门口,冷锋和马加在里面吃早饭,她吃不下,就没进去。 她知道康剑会打电话给她,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故意让手机响着,就是不接,短信也看到了,然后,估计康领导象烫着屁股的猴子,焦燥地坐立不安,乱转时,她才闲闲地回过去。 女人不管是撒娇、发嗲,包括赌气、吃醋、撒泼,那都要有一个载体,也就是说得有人买你的账,那才有意义。你若对个陌生人这样,人家准得当你是神经病,丢你一个大白眼。 康剑现在还买她的账,不过是她对他还有点用处。可她却不想买他的账了。这个不买账,不是对他不理不问,形同陌路。错了,他们现在还是名义上的夫妻,该面对就不要逃避,有话好好说,但不会再在意他的感受了。 “刚刚怎么不接我电话?”康剑不免有一点薄怒。 “哦,在餐厅吃早饭,没听见。”白雁没心没肺地笑着,轻轻松松堵住了他的口。 康剑眉头又蹙起来了, “一个人?” “当然……不是,”白雁托长了尾音,语调上翘, “一个人吃饭没胃口,人多才有意思。”这话是冷医生说的。 “还有谁?” 白雁嘿嘿笑了两声, “这个保密。领导,你一大早就查岗呀!” “今天周六,你一大早就出门干吗?”他咄咄问道。 白雁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既然康领导不直奔主题,那么她就温婉含蓄地先开个头, “事情多呀,今天要请人评估房子、汽车……” “为什么要评估房子、汽车?”康剑打断了她。 “当然是我们以后分开做准备呀,领导,我怎么说也是你老婆,按照法律要分得一半财产,现金和存折好分,可房子、汽车不好分,先得去估个价吧,你忙,我不指望你,这些事我多做些。然后,我还得去婚姻介绍所报个名,准备参加什么相亲活动呀!好男人如同流星一样,如果不及时抓住,就转瞬即逝了。虽然我是离婚女人,比不上人家未婚姑娘,可好歹我也嫁过领导这种极品男人,也算有身份的人,找老公得好好地挑挑……领导,你怎么了?” 话筒里传来康剑一声急促的喘气声。 他怎么了,真敢问, 他都快被她气得吐血而亡了, “白雁,我还没死呢!”他咬牙切齿地怒吼。 “嗯,听得出来,你嗓音洪亮,中气十足,活力充沛。” “那你就这么急着改嫁?” “领导,此言差矣,改嫁和离婚是两码事。” “我有提过我们要离婚吗?”他呕得心五脏六肺剧烈地抽痛。 “为什么要你提?结婚是你提的,离婚就由我来提吧!领导,我们离婚吧!”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和说“领导,我们逛街吧!”一个样。 可是他却不敢不去当真。 康剑两腿一软,跌坐在沙发上,有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不同意离婚。”他说得缓慢,可是却斩钉截铁。 “领导,你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你不要担心我们离婚对你仕途有什么影响,我们悄悄的,不对外声张。我找别人评估房子时,也会说是替朋友办的……” 他不听,他不想听,他不是担心什么仕途有什么影响,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决然离去的心。她已经开始考虑了,并且为以后好好地计划了。而他现在还是她的老公,她把他置于何地? 可是他却又没有权利去责问、喝斥,因为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以为他才貌出众,家境优裕,自己又前程无量,只要他肯娶某个女子,某个女子必然会敬他如天神。除非他抛弃她,她不管受到他什么样的对待,一定不会舍得拥有的一切。 白雁怎么能做到这么果断呢? 没结婚前,他带白雁去江心岛游玩,那是处级以上的官太太才能亨的殊荣。结婚后,他带她参加各种应酬,让她尝到嫁给他的风光。家里面,物质应有尽有,开支不要她操一点心,住宽大的公寓,家俱和电器都是最好的。 白雁为什么不感到满足? 康剑闭上眼,遮住眼中的无助,白雁就是白雁,和任何人都不同的,所以他才被他掳获了心。 掳获了心?康剑愕然睁开眼,心瞬间跳到嗓子眼,然后,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多么匪夷所思,猎人布下天罗地网,等了一年又一年,终于接近到了猎物,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却对猎物动了心。而猎物就在猎人心动间,咬破了网,跑了。 猎人以后怎么办呢? 康剑把头发往后抚了抚,把额头露出来,希望神智能清晰些。 “白雁,那天……吃饭,对不起,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脖颈上青筋暴烈,嘴角咧得很大,他期期艾艾才把一句话完整地挤了出来。 “那个没什么的,其实,你等于证明了我的清白,这样,我以后的老公一定会更加珍惜我,他会很谢谢你的……”白雁眨巴眨巴眼,想不出一个确切的词来形容, “呵呵,你懂就好了。”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 让他一头撞死算了,康剑心里面堵得实实的,不能发火,不能动怒,要镇静,冷静,他告诫自己,白雁是在气头上,她是在赌气,说出的话不要太当真。 “白雁,好不容易有个休息天,你回家好好休息,天气热,不要在外面晒着,会中暑的。所有的事,等我回去再说。” “我也着急想见到领导呢,你快快回来,我望眼欲穿。哦,不说了,他们出来了。”白雁匆忙收线。 康剑耳边传来“嘟,嘟…… “的盲音,他愣了愣,缓缓合上手机。 他们?她们?不是他?她?有许多人?康剑的心又悬了起来。 有人敲门。 拖着沉重的双腿开了门,简单神清气爽地站在门外, “领导,那个机票……”康助的表情怎么那么沮丧而又扭曲? “还是后天和记者们一起走。”康剑发了会呆, “简秘书,一会你和我上趟街,陪我去买点东西。” 都说女人喜欢礼物,见到礼物,什么气都会消的,希望这不是个传说。 第三十九章,四十二度的水温(七)天气很好,好到隔着车窗,都能感到阳光的热情。 仍然是马加开车,不过这次是白雁坐的后座,冷锋坐的副驾驶座。冷锋上车时,给白雁带了点豆浆和一个鸡蛋,还有一块面包。 有马加在场,白雁只笑着道了谢。 冷锋没问她为什么会出尔反尔,看到她从小区里跑出来,和平时在医院见到一样,淡淡地点了个头。 疗养院不太远,时间上安排不那么急,马加的车速也就慢了点。 马加是个聪明人,贵为市长助理夫人的白雁怎么也出来赚外快,他有疑惑,但从没问过。但有过上次一次合作,他讲话比以前多了些,时不对还和白雁开几句玩笑。 冷锋微笑地看着两人打趣,冷漠的眉眼不自觉生动了几分。 这个疗养院是省供电部分设在长江边上的一个度假基地。对外说是三星标准,实际上都快达到五星的奢华。下了高速的路口,马加让汽车减速,开进匝道,然后就往阡陌丛中开,沿着一条新修的乡间小道一直向前。车外的景色越来越好,不远处有一个湖,湖上有一群野鸭,还有一片很大的槐树林,正好是槐花开放的季节,汽车驶近了,槐花的芳香扑鼻而来。 白雁不顾外面热浪滚滚,打开了车窗,兴奋地趴在车窗边。 “瞧吧,又是一傻孩子。”马加呶呶嘴,失笑摇头。 “什么叫又是一傻孩子?”白雁不解地回过身。 “上次,那个……”马加刚张嘴,冷锋拍拍他的肩,“专心开车,别把我们喂鱼了。” 马加咧嘴一笑。 白雁没有追问,合上车窗。 车驶过一条河港,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江南园林式的建筑跃入眼帘。门边,站了两三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已经在等候了。 安排好三人的房间,吃完午饭,稍微休息了会,就进了手术室。 别看这是度假基地,但医疗设施非常齐全,也有好多医生和护士,不亚于一个小型医院。 病人是几个省供电局刚退居二线的老领导,早就和冷锋联系过,这次借疗养之院顺带做手术。 手术时间不算长,黄昏时就结束了。这里不靠城,只临近一个小镇,没什么夜店可逛。疗养院的负责人在餐厅摆了一桌河鲜大全,款待冷锋几个。 白雁对农村的一点印象就是小对候到外婆家过过几次年,但那是冬天,田野里光秃秃的,什么都冻得硬邦邦。外婆是很要面子的人, 只准白雁在打谷场上玩,不准她到别人家串门,更不准和别的孩子搭话,大过年的,她不想听到别人说三道四。 晚上没活动,男人们就敞开来喝酒,白雁只吃了两道菜,就出来了。 餐厅外面有条长长的走廊,夜风吹在身上很凉爽。入了夜,疗养院显得特别安静,静得可以听到不远处的蛙鸣、流水的声响,对方的花园里,有萤火虫飞来飞去。再往远处看,星星点点的是村民家的灯光。而夜空里真正的星星,没有楼群的衬托,一颗颗看起来更加明亮,快到月半,一轮圆月从田野深处缓级爬上星空。 田埂上还有晚归的村民在说话,身后疗养院的工作人员说笑着往宿舍楼走去。 一切是这么的安详,如同世外桃源一般,远离喧嚣,远离烦忧。 唯一不足的就是蚊虫太多,白雁只站了一会,感到腿上就被叮了几个大苞,她不得不在走廊上走来走去。 “想不想到田间走走?”冷锋清清冷冷的声音从一条小径上飘来。 “呃, 你这个贵客怎么出来了?”白雁笑问。 “我不放心你。”黑暗遮住了一切表情,白雁听出冷锋的语气比平时多了太多热度。 “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有人把我拐跑了?”她悄悄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扩大。 “这里有许多农民没有老婆的,看到你这么个俏丽的小姑娘,还不红了眼。” “我不是小姑娘已很多年。”白雁自嘲地挑了挑眉梢,“我现在是有夫之妇。” 冷锋笑了笑,“你以为拐你的人还面试呀,只要对了眼,直接掳了就走,跑到一深山老林,甜甜蜜蜜过二人世界,上次电视上不是有一个报道,在哪座山上发现一对夫妻,就是几十年前一同私奔上山的,女人也是有夫之妇,还有孩子呢,人家不是过得很好吗?” “我不是人家。要命,这蚊子。”白雁耸了耸肩,不停地拍着双腿。 “跟我来。”冷锋突然伸出手,拉着白雁跑向停在前面的汽车,打开车门,开了空调,从夹屉里摸出一瓶蚊不叮,“涂涂。” “你到是准备很充分。”白雁接过。 “那是因为我考虑周全。其实,我做什么从不盲目,我都是仔细考虑过才开始的。” 白雁涂药水的手一滞,她抬起眼,看到冷锋灼灼的眸光定定地凝视着自己。 她低下眼帘,手不自禁地哆嗦了下,慌忙挪开话题。 “ 想不到这么偏远的地方,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园林。” “偏远吗?还好吧, 交道挺方便的,听说不久这里要建个新的别墅区,靠着江边,到时说不定滨江人也会过来住呢,开车上班就行了。现在居住都讲究环境,这儿空气好,风景好,吃的蔬菜和鱼虾都比城里新鲜。” “你这么喜欢,就来买一套好了。”白雁说道。 “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太寂寞,除非我结婚。” “那你要好好努力了。”涤上蚊不叮,腿上又痒又肿的地方好受多了。 冷锋低低地笑着, “我现在就很努力,你看不见吗?” 白雁咬了咬唇,怯怯地抬起头,“冷医生…” “这么长的夜晚怎么打发呢,我们来看电影。”冷锋突然抢声说,从碟片箱里翻了翻 ,“《逃跑新娘》怎么样?里查基尔和茱莉亚洛勃兹的。” 《逃跑新娘》,白雁闭了闭眼,在和康领导结婚那天,如果她在听了伊美女一席话之后,也上演一出《逃跑新娘》,是不是心里面就不会这么烦,这么疼了?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怕离婚。 这钟恐惧不是担忧以后一个人活不下去,不是担忧不能忘记康领导。结婚对于她来讲是用尽心力攀附一座高入云端的大山,途中,她忍住寂寞,忍住诱惑,目不斜视地往上攀登,她到达了山顶,现在,她将要从山顶直直地又跳了下来。 不是不受伤的。 命运对她总是如此无情,年少时的家是残缺的,没有父亲,母亲形同虚设,结婚后,康领导给她的家是一个充满欺骗的泡沫,她是不是该认命了? 她的人生也许就像刘若英歌里所唱的,注定一辈子孤单? “没关系,眼泪就是为了清洗心底的毒素,想流就流。”冷锋心疼地摸了下她的头。 “冷医生,你家里的人都还好吗?”她羞涩地揉了下鼻子,坐坐正。 “我是在姐姐家长大的 。” 冷锋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 白雁屏住呼吸,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我们家有一条大货船,爸妈常年在外,帮人家运载货物,吃住都在船上,专门跑苏州到上海这条航线,我寒暴假时也会上船帮忙。初一那年的冬天,船舱里液化气泄漏,我爸她……就再也没有醒来,以后我就搬去和姐姐、姐夫住了。” 冷锋说完,把车座往后放低了点,躺下闭上了眼睛。 车内陡然跌入了一团缄默中,除了两人的呼吸你起我伏的。 还是白雁先开了口 , “你小的时候,他们很疼你吗?” 冷锋点点头,“ 对,船上的日子并不像古人诗词里讲的那么惬意,为了赶时间,有时要日夜航行,船舱里冬天冰冷复天闷热。但只要我上船,我爸妈都尽量停靠在码头休息,给我买许多吃的,如果天气太热,我爸爸还会带我到镇上住旅馆,其实他们并不富有,买只西瓜都舍不得吃,总对我说不喜欢吃。可只要我喜欢的,他们都会买给我……” 冷锋喉咙一哽, 紧紧抿起嘴唇,说不下去了。 “真好,”白雁眼中泪光闪闪,“我很羡慕你” “ 羡幕?” 冷锋吃了一惊,居然有人羡慕一个孤儿? 白雁没有解释,开了车窗,看着车顶上的明月,“ 冷医生,我听别人说,孩子和父母之间也是一种缘,有良缘也有孽缘。你与你父母之间的缘分虽然不长,但一定是良缘。” 冷锋失笑了 ,“你和你父女之间难道是孽缘?小丫头片子,你一定被父母宠坏了,才这样胡说八道的。你现在的状况有没有和父母说起?” “哇, 都九点多了。”白雁瞟了眼车内的电子表,大呼小叫起来,我该去洗澡,睡觉了。冷医生,你的电影,我们以后再看。” “白雁,你在逃避什么?”冷锋抓住她的肩,阻止她去开车门。 白雁回过头,平静地看着冷锋,很认真地说:“冷医生,生命中总有些东西是我们不能承受的。不管我是不是有夫之妇,我们都只会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那层窗户纸都快捅开了,有些话不能再藏着捂着。冷锋对她的用心,说真的,挺感动,特别是这种时候,总是情难自禁想依靠一下,哪怕是借个肩膀,不然怎么周六又巴巴地跟过来了。但听完冷锋这番话之后,她明白冷锋渴望什么了,他和她一样,在寻找一个充满阳光的温馨的健全之家,把自己融入进去。她和他不同的是,她表面上阳光,内心却是寒冷的,冷锋表面寒冷,内心却是阳光的。 冷锋看穿了她现在的处境,却没看清她真实的内心。如果他一旦看清了,他就会远离她的。 这也是她在读书的时候,一次次把追求她的男生拒之门外的缘故。已知结果是个杯具,何必开始呢? “你为什么这样驾定?”冷锋心里面有点发寒,“是不是我没有父母的缘故?” 白雁浅然一笑,“ 冷医生,你不知道现在的人多势利,婆媳关系很难处的,你没有父母,这不是弱项,反到会成为你的强项了。” “ 你舍不得放弃你现在的一切?白雁,虽然我没当官,但以我的能力,一定不会让你过得比现在差。”冷锋着急了。 “ 冷医生,打住吧!我们就做好同事,如果有不错的小护士,我帮你介绍。”白雁挣脱了他的手,拧开了门。 冷锋从另一侧跳下,追上去,挡在她的前面,“我又没有强迫你现在就喜欢上我,我会等到你离婚,然后我们慢慢相处,你再下结论。”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白雁痛苦地把头扭向一边,不让他看到她眼中的泪水。 她越过他,从他身边走开。 冷锋双肩耷拉着,不能接受地看着白雁的背影,“白雁,这件事不是你说了就算,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白雁没有回头,没有出声,笔直地往前走着。 第二天起床,两个人在餐厅里碰到,白雁脸色如常,冷锋清俊的面容看上去很憔悴。 马加很奇怪,“ 冷医生,你昨晚没喝多少酒,脸色怎么都没我好?” 冷锋冰着个脸,默默喝粥,不答话。 早晨没有手术,冷锋不顾疗养院院长的挽留,坚持要回滨江。 马加站在车边,同上次一样,向白雁的包包里塞了个信封。白雁想推辞,他笑了笑,挥挥手走了。 “马医生,你……不走吗?”白雁看他晃着两只手,悠闲自得的。 “我在这儿钓鱼,明天再回。” 白雁扁扁嘴,有点怵了。 冷锋和院长、医生们握握手,把手包朝车里一扔,跳上驾驶座,白雁仍坐在后面,车掉了个头,驶上乡镇公路,车后面扬起冲天的灰尘。 冷锋开车,白雁看着窗外,两个人都不说话。 车上了高速,冷锋突然把车停到路边,跳下来,“我昨晚没睡好,你来开车,我到后面眯会。” 白雁眼睛瞪到脱眶,“我……哪会开车?” “你不是说你有本本吗?” “是有本本啊,可是我实战经验很少。” 冷锋拉开了车门,把她拉下来,“少就少,能把车开动就行。” “这样会出人命的。”白雁苦着脸,嘀咕道。 “出不了,我相信你。”冷锋放松地躺了下来。 白雁攥起拳头,咬着牙,爬上了驾驶座,浑身肌肉都强绷着,她长吐一口气,发动引擎,车震了几下,熄火了。 “冷医生,车……不动…了。”她回过头,都快哭了。 “ 再来一次。”冷锋声音低不可闻,象是进入了睡眠状态。 白雁深呼吸,再深呼吸,她鼓起勇气,又发动引擎,车突地往前一窜,“啊……”她吓得惊叫出声。 冷锋嘴角荡起一丝笑意。 车先是蜗速,然后是驴速,慢慢地,白雁找到了一丝感觉,但只要后视镜里看到一辆车,白雁就紧张得全身都僵硬了,两条腿哆嗦个不停。 感觉象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终于看到了滨江收费站,车头一拐,一驶近收费窗口,车停下,白雁面白似雪,整个人瘫软在椅上。收费员和她讲话,她也没有反应,上嘴唇下嘴唇颤栗着。 后面等着缴费的车子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冷锋醒了,跳下车,走到驾驶座前,打开车门, “我来开吧” “你个混蛋,吓死我了。”白雁突然哇地一声趴在方向盘上哭了起来。 “恩恩,我是混蛋,我不好。”冷锋微笑着,抱歉地对收费员笑笑,把白雁挪到副驾驶座,自己上了车,缴费,然后把车开到外面的停车道上。 白雁还在哭。 “好了啦,好了啦!”冷锋轻拥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忍俊不禁,“一切都过去了。” “如果刚才出了车祸怎么办?我上一次碰车还是二年前。”白雁抽泣着瞪着冷锋。 “我们没有出车祸是不是?白雁,有些事你以为办不到,其实你不仅可以做到,而且可以做得很好。”冷锋弹去她眼角的泪,柔声说道。 “这……只是侥幸。”白雁反驳。 “哪怕是侥幸,我也想试一下。”冷锋嘴角扬起坚决的笑意。 第四十章,四十二度的水温(八)(VIP)白雁一点也不觉得这事有多可笑,不管冷锋怎么真诚地道歉,怎么温和地安慰,她死活也不愿再坐他的车了。 在郊区,她硬要下了车,站在路边等着进市区的班车。 当时学车,是经不住柳晶一帮子同事的鼓动,说什么人多去驾校报名,可以侃侃价,她赶鸭子上架,被绑着去了,很顺利地拿到本本。可是一个小护士哪有机会碰到车呀,她连大拐小拐都搞不清了。 康领导是有辆车,大部分时间关在车库里,他上下班有简单的专车接送。一般工薪阶层能有几家养车的,白雁的思维还停留在这个模式,也就从来没想过把那车拉出来开开。 她很讨厌冷锋的咄咄逼人。别人也许不了解自己的潜能,但白雁太清楚自己了。 冷锋无奈地站在她身边陪她等车,清俊的面容上有点失落,本来想好晚上一起吃饭的,现在提都不能提。 “是不是觉得我太不尊重你了?”他问道。 白雁唇抿得紧紧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班车来了,她没说“再见”就跳上了车。 她从车窗里看到冷锋还站在路边,正午的阳光把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心里面不免有点泛波着怪怪的情绪。 都说女人傻,男人怎么也会犯傻呢?冷锋想挑什么样的好姑娘没有,干吗盯上她这个有夫之妇?即使以后她离婚了,毕竟有个有婚史的女人。这摆明了就是一条曲析的路。 鬼迷心窍!白雁想不到别的解释了,同时也认证一个事实:男女之间是肯定没有纯洁的友谊。 班车在市中心停下,白雁下来换车,掏出手机看时间,发现有一个来电未接,还有一条短信。 短信是冷锋发的, “对不起,我有点急切了,那是因为我怕再次错过你。好吧,在你恢复自由身前,我不会再提这件事。” 她看完就直接删掉。 来电未接是一个陌生号码。现在手机陷阱很多,响一声,对方就挂了,然后你反拨过去,发现这号码居然是香港的,或者是什么销售广告。 白雁没有理,正欲合上手机,手机突然响了,还是这个陌生的号码。 白雁直到它响到第三遍,才按下通话键。 “白雁,是我,明星呀,你能不能来我这里一趟?”商明星的声音有点糯,很软,怪怪的。 “三千丝吗?”街上太吵,白雁听不分清,捂着另一只耳朵,背过身去。 “不是,”商明星停了一下,咽了咽口水, “是西城区收容所。” “啊?哪里?”白雁声音一下子拔高了。 “西城区收容所。” “你……怎么会在那儿?” “别问了,快过来。” 白雁正想问个明白,商明星那边己经挂了电话白雁只好收了线,站在树蒴下发了一阵懵。 她想不清楚商明星怎么会进收容所,她又不是无业游民。明星犯了什么事呢? 白雁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但无论如何,商明星给妃打来电话,她得赶紧过去看看。 白雁不敢等公车,直摇打了车就过去,一路上催着司机快点,快点。 在收容所门前下了车,看着门口戴红袖章的联防队员,她双腿僵直地走了过去。 联防队员让她拿出身份证,验看了很久。她抬高眼睛,看着联防队员头顶上的屋檐。她感觉到联防队员胳膊上的红袖章老在眼皮底下晃动,她的心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你和商明星是什么关系?” “我只是来看看她。问这个干什么?”白雁警觉地抬起眼。 “我们当然要问清楚。什么关系?” 白雁迟疑了一下,说: “亲戚关系。” “什么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