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婚礼上的不速之客(上)白雁觉得自已称得上是“淑女版”的女孩。论身高,一米六六稍冒点,在南方应该算是高挑的;论体重,刚好一百斤还是旺秤,有那么一点儿骨感美人的架势。轻盈的身材,配上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和白白净净的皮肤,还有抿着嘴儿一笑现出的特有韵味的两个小酒窝,活脱脱一副现代版淑女形象。 不过,这淑女一扔进滨江第一人民医院里,那就成了天使眼中的大多数了。 不知乍的,人民医院招护士时,好象选的不是人才,而是选美似的,一个比一个靓。 但今天,白雁这个大多数却是最最漂亮的。 谁敢和新娘子抢风头呀? 白雁站在镜子前摸摸脸,摆摆腰,夸张地耸耸肩,不经意地捋捋盘好的头发,撩撩头上披着的婚纱,忍不住嫣然一笑。 读护校的时候,白雁曾经和同学柳晶在操场上一圈圈地逛,不知怎么说起以后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柳晶说不管嫁什么样的,宁嫁老,不嫁小。比自已小的男生,可以失身,但却不能厮守。太英俊的,不可靠,也不要嫁太有钱的,那样不知得和多少女人平分! 白雁笑着说那能不能嫁个有权的? 柳晶瞪了她一眼,有权的都娶门当户对的,就是你打破头挤进去,最多也就是一使唤丫头。 当时只是说笑,白雁认为那是和自已永远扯不上边的事。 殷实的家业和优裕的工作是一幅厚锦,所谓的爱情不过是花。对于医院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护士,一个父不详的姑娘家,她看重的不是锦上的花,而是花下的锦,能嫁个国家机关公务员就该偷笑了,其他的都太遥远,不切实际。 白雁是个务实的人。 没想到,她没要打破头,却真的嫁了一个“青年权贵”。 滨江是个地级市,她的准新郎是这个市的市长助理,上个月刚满三十岁,从省城下来镀金的,现在分管城建,风华正茂,前程无量。 “好了啦,别再摧残我们这颗受伤的心了,知道你嫁得好,麻雀蜕变成凤凰,未来的省长夫人。”一帮小护士把个化妆间挤得满满的,对着白雁夸张地直翻白眼。 白雁怕弄化了妆,不敢有太多表情,扯了扯嘴角,坐下。 白雁家在几百里外的一个小县城,康剑的家在省城。两个人都在滨江工作,于是就把婚宴放在滨江举办,女方那边的亲戚等婚后再过去补办,男方这边的至亲好友特意赶了过来。按照滨江旧的风俗,婚礼前一天,新朗和新娘是不可以见面的,所以白雁从前天开始,就跟她妈妈住进了婚宴所在的酒店。 一会儿,新郎要过来接新娘,两个人一同牵手走进婚宴现场。音乐、鲜花之类的,婚仪公司都做好准备了。 一帮小护士正笑闹着,有耳尖的护士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一探头,见是新郎和一帮人正往这边走来,突然跳起,“啪”地一下关上了房间的大门。 “康剑来了?”柳晶兴奋地问道。 关门的护士点点头。 柳晶和几个护士相互交换了下眼神,纷纷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侧耳倾听。 “砰,砰。”有人敲门。 白雁看着这一切,只笑不语。她原先和柳晶几个都呆在妇产科,后来她被调到了手术室,但几个人一直处得很好。 妇产科的护士和医生最是生猛辛辣,什么没见过,什么不敢说。柳晶早就说过了,康剑那一帮年轻权贵,整天坐在台上指手划脚,正儿巴经的,今天要给他一个实实在在的下马威,不过个五关六将,休想把新娘接走。 “白雁?”康剑皱着眉头在外面喊道。 里面传来咯咯的笑声,“此房是我住,此门是我关,要想进此门,听从我安排。”柳晶高声说道。 康剑扭头询问地看向后面跟着的几位。 做伴郎的政府办秘书简单一挑眉,他做过几次伴郎,有点经验了,娶亲总有一些小小磨难。“康助,这个简单,我来。”他从包里掏出几个红包从下面的门缝里塞进去。 “哈哈,不错,还算识趣。不过这只是小意思,接下来猜几个谜语,猜不中,就面壁思过去。”柳晶说道,“没登记就同居,打一体育项目。” 外面一帮男人面面相觑。幸好市委接待办主任是个老江湖,对着简单挤眉弄眼,俯耳说了一句。 简单挽起袖子,“早操。” “男人没有,女人有,打一物理名词。” 这个简单知道,“波动。”汗,这帮女人真够生猛的。 “阳萎,打一成语。” 一帮男人黑了脸,接待办主任嗡声回道,“举不胜举。” 里面哄笑声一片,接着又出了几道,都被接待办主任和简单迎刃而解。 柳晶和几个护士觉得这难不倒他们,换了另一个法子,“新郎唱首情歌,能打动我们新娘芳心,我们可以把门打开一小条缝。” 康剑抿着嘴,已经按捺不住想发火了,哪里还肯唱歌。简单一见,忙打圆场,自告奋勇地说道:“我来唱。” 他使坏,唱了首《把根留住》。 刚一唱完,里面突然传出一首高亢激昂的《一剪梅》,一剪没?直把外面几个男人听得冷汗涔涔。 “不行,不行,这次一定要新郎出来,讲个带色的笑话,不然就不开门。”柳晶几个闹腾得也差不多了,使出最后一枪。 简单爱莫能助地看看康剑。 康剑冷着个脸,就是不开口。 “康助,说一个吧,这帮小护士可不是来假的,一餐厅的客人在等着咱们呢。上次我们到林区检查,那个守林员说的那个《扫盲》,不伤大雅的,就说那个。”简单悄声说道。 康剑从鼻子里哼了两声,面无表情地开了口:“有一个老师到农村去扫盲,教给农妇一个词‘被子’,第二天他想考考农妇学得怎么样,就写了这个词让农妇认,农妇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只好提醒道,就是你每晚睡觉时压在你身上那个。农妇问是哪天的?老师随口说了昨天的,农妇说昨天是村长,老师一愣,那前天呢?农妇很老实地回答,前天是村里的刘会计。” 门里门外都笑得接上气来。 里面的是因为这个笑话好玩,外面的是看到康剑这幅冷面冰容的表情讲着一个带色的笑话,忍俊不禁。 康剑射过去一记冻死人的目光,俊脸都扭曲到变形。 不过,那道房门到是开了。 柳晶几个小护士嬉笑着跑了出来,康剑这才走了进去。 白雁抬起头,朝他露齿一笑,脸上有几道泪水的痕迹,是刚才笑得太狠了。 康剑,不是康建、康健,是康剑,白雁在心里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站在一群“布尔什维克”中间,无疑他是出众的,超群的。人如其名,目光清冽如剑,身材挺拨如剑。陪同着他来的几个男人,虽然年岁和他相当,太多的应酬和习惯的阿谀奉承,不知不觉腆起了肚子,佝着腰,举止间市侩气十足。与之一比,更显康剑的俊眉朗目、气宇不凡。 这个男人在千金小姐、知性美女们眼中,都是极品。这样的极品,怎么会给她一个小护士给网住了呢? 白雁想不通,只能用一句俗语来解释,“缘份呀!” “都准备好了吗?”康剑平静地直视着她。 他直视时,眸光一般人不敢迎视,象是一道强光陡地照进人的内心,让人无所遁形。 “我好象需要……补下妆。”白雁脸红红地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心口急喘。 康剑的手机恰巧响起,他看了下,眼角的肌肉一抽 搐,“那好,我去接个电话,一会再进来。”说完,他转身出去。 在门口,他回过头看了看白雁,神情微微紧绷。 门外的那一帮男男女女不知嘻嘻哈哈跑哪去闹了,房间里只留下白雁一人,她给化妆师打了个电话。 化妆师也是婚仪公司的,在前面餐厅里凑热闹,接到她的电话,让她稍等会,化妆箱放在外面车子里呢! 白雁嘘了口气,缓缓坐下,对着镜子里绯红的面容出神。 “我可以进来吗?”突然,房门被推开了,从外面走进一个长发及腰的娇柔女子,清脆的嗓音犹如大伏天里冻过的西瓜汁。 白雁看着眼生,以为是康剑那边的亲戚,忙礼貌地站起,“当然,你请坐。” 女子默默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温婉地一笑,“你就是白雁吗?” “是的,你是?” 女子松开一直紧握的手,“我是来还这个的。”她把一枚白金的男戒放在桌上,“早晨康剑离开时有点匆忙,忘了戴上。” 第二章,婚礼上的不速之客(下)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暂时让自已与这个世界隔绝一小会,白雁不自觉地曲起了手指。 但很快,她就睁开了眼睛,笑靥如花。 那一会的闭眼,只是让人以为是卷卷长长的象扇子般的假睫毛眨了一下,时间稍长。 她拿起桌上的男戒,细细端详着,“嗯,是康剑的,我代康剑谢谢你了。若不是你送得即时,一会当着宾客的面,他一伸手,还挺尴尬的。”她怕是联想到那场面,笑得更欢了。 女子本来挂着一幅等待火山爆发的迎战神情,现在听了她这话,一愣,一时慌了阵脚,嘴张了张,脱口问道:“你……不好奇康剑为什么早晨会在我那里?” 白雁配合地露出一脸感兴趣的表情。 “昨天晚上,他在我那里呆了整整一夜,我们彻夜做爱,一共来了四次。”女子心一横,豁出去了,嘴角扯出一丝狠毒的笑纹。 白雁愕然地瞪大眼,缓缓伸出手,捂住嘴,“四……次?康剑有那么厉害?” 女子张口结舌,有点傻眼。 这个女人思维正常吗? 白雁脸羞得通红,低下了头,自言自语:“那以后我应该很有性福了,哇……” 她不好意思地捂着脸。 “你是不是傻了?”女子气急攻心,指着白雁的鼻子,毫无长发美女的飘逸形像,“你懂不懂做爱是什么意思?做爱是和你爱的人做的事,康剑他根本不爱你,他爱的是我……我们都一起二年了。” 女子说着说着,哭了。 白雁从指缝间看向她,无辜地噘起小嘴,“小姐,你表错对象了,我不是康剑呀!” “我看你叫白痴好了,”女子狠狠地拭着泪,“若不是你,今天和康剑结婚的那个人是我。” 白雁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放下手,“这是康剑的选择,好象和我没有关系。就是没有我,也会是别人。二年,七百多天呢,再忙总能抽个时间求婚吧!” 女子脸刷地白了,她死死地看着白雁,牙咬得紧紧的,一字一句说道:“只有你……不可能有别人的。不过,白雁,这并不代表从此以后康剑就属于你,你拥有的不过只是一张婚书罢了。我和他情投意合,爱得刻骨铭心,我会等他,一直等到你们离婚。我相信这个时间不会久的。” “你估计是多久,我们一起来倒计时?”一张婚书罢了?就是那张婚书是根导火苗,让女子面色狰狞如同女鬼,真让人同情。 女子哼了一声,听到外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丢下一记不甘心的白眼,噙着泪拉开门走了。 白雁自嘲地弯起眼角。医院结过婚的猛女们总结了一条婚姻之道:男人,你不能指望他样样好,又会当官,又会赚钱,又会做家务,又会寸步不离地疼老婆,又英俊,床上功夫又了得……就算世上真有这种男人,那他也看不上你,有个一两项就够你幸福一辈子了。 康剑会几项,她不清楚,但看得出他会当官,就这一项就够让别人忌妒了。妒忌的人会做出什么事,说出什么话,自已一定要沉得住气,千万不要当真。 白雁,你一没家世,二没才华,三没美貌,和康剑从认识到决定结婚,不过六个月,不是爱情这样的魔力,谁会轻易许下一生呢?白雁在心里对自已说道。 所谓婚礼,都已是结婚的后续。在一个月前,他们就注册登记了,法律上早已是夫妻,今晚只不过是向亲戚朋友证实一下彼此的新身份,某某人的夫,某某人的妻。 这样的夜晚,就是天掉下来,也没人敢象电视剧里常演绎的那样,结婚进行曲响起,一对新人站在神父面前,突然新娘or新郎突然扭过头,对对方说:对不起,我爱的人不是你。说完,转身就往外跑去。 几百道视线看着你,不是爱与不爱的事,而是面子和里子的事。 康剑丢不起这个脸,她也不想犯傻。 鲜花铺就的地毯,洁白的婚纱,皎美的妆容,女人如花,那么,今晚就是花朵盛开最娇艳的一刻。以后,哪怕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宾客,同一个主题,可是再也没有这份心绪了。 为了自已,她也不能毁了这个夜晚。 冲动是魔鬼。婚姻,不是一种状态,而是一种智慧。 至于那个女人,暂时不要去考虑。 可是,白雁坐回椅子中时,她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下,手上的男戒滚落在地上。 不得不承认,心情多少有点坏了,虽然脸上根本没有流露半点。 脚步声是化妆师的。一进门,忙不迭地道歉,说电梯卡了几分钟。白雁笑着说没事,乖乖地坐好,让化妆师补妆。 上好妆,康剑回来了,额前散着几绺头发,粘着,象是出了许多汗。一向镇定自若的表情,微微慌乱。 “过来。”白雁向他招手,按着他的肩让他坐下,用湿纸巾细心地替他拭去额头的汗,然后扑了点粉。一会要摄像,没有上过妆的面容会很难看。 康剑僵硬地看着她,那两道假睫毛太碍事了,他怎么也看不到她的眼里。 化妆师抿着嘴站在一边轻笑,递递粉拍,提提建议。新娘子真是小心眼,对新郎守护得真紧,这些小事一般都是化妆师做的。 白雁替康剑又理了理领带,指尖擦到他的胸膛,感到他的心跳得很快。 “好了!哦,还有这个。”她抬起他左手,微笑地把男戒缓缓戴上无名指,“好象指环有点大,刚才掉了你也没发现,幸好我看到了。” 康剑挑了挑眉梢,掩饰住自己掠过的惊愕。 说这话时,白雁仍然没有抬眼。 “大就大,就今晚戴一下,以后上班了就要除下来了。”康剑说道。 按照规定,政府官员上班是不允许戴任何首饰的。 白雁娇嗔地捧着他的左手,“今晚可不比别的夜晚,你可要小心哦,再掉了就不一定是我捡到了。虽说是枚普通男戒,可意义对于我们不同,是不是?” 她终于抬起头,小酒窝可爱地嵌在白皙的脸颊上,眸子象湖水般清澈。 康剑一下跌进那抹湖光里,但他很快就别开了脸,“不会再掉了。” “那就好。”白雁短短地笑了一声。 做伴郎的简单和做伴娘的柳晶不知从哪块冒出来了,斗着嘴走进房间,你瞪我一下,我瞪你一下。 “康助,康书记说宾客都到,让你和新娘现在进场。”简单瞪着瞪着,想起正事来。 康剑点点头,站起身,向白雁伸出手。 白雁深呼吸,没有接他的手,而是抬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康剑身子一僵,显然不习惯这样的亲昵。 新郎、新娘在前,伴郎、伴娘在后,四个人向酒店最大的餐厅走去。 餐厅的门是掩着的,婚礼主持人高亢的语声从门缝里透了出来,“现在,让我们静静地、以无比挚诚的心,欢迎一对新人进场。” 礼仪小姐慢慢打开大门,餐厅内的灯光熄去,通向主婚台的走道两旁点满了蜡烛,结婚进行曲飘荡在大厅内,走道的红毯上撒满了花瓣。 “走呀!”康剑低低地催道。 白雁没有抬脚,她突然扭过身,抱了抱康剑。“谢谢。”嗓音颤抖。 谢什么,她没有说。 康剑脸上的肌肉不自在地痉挛了下,他生硬地把她的手塞回臂弯里,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大厅。 白雁闭上眼,笑意恬美。 第三章,不做仙女已很多年(一)白雁的妈妈白慕梅心情好的时候,会对白雁淡淡地说:“女人一定要谈恋爱。人这一辈子也是分春夏秋冬的,恋爱是日暖风和的四月天,是人生最好的一段日子。虚度了好年华,你会后悔的。” 白雁听后,笑笑,一脸不敢苟同。 “你没有一点像我。”白慕梅盯着她的脸,象看着一个陌生人。 白雁想说我可能象爸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爸爸”这个词对于她来讲,就是一个词,没有别的意义。而这个词是白慕梅的大忌,她小的时候问起,白慕梅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我虐待你了吗?你是吃不饱还是穿不暖,看着碗里惦记着锅里的!人家怀胎十月生出的女儿,是得了个贴身小棉袄,我却生了个白眼狼。” 从那以后,她再没提过这个词。 白慕梅是一个把恋爱当作终身事业来经营的人,这可能和她总在舞台上扮演的那些个全幅身心追寻情爱的深闺小姐有关。演得太多,入戏太深,她分不清戏里戏外。 白雁虽然是在剧团大院长大的,看过的戏剧上百场,但她一直是坐在台下的观众。她没注意到戏里情呀爱的,她只发现一件事。不管是《西厢记》还是《珍珠塔》、《碧玉簪》《牡丹亭》……里面的女主角都是大户小姐,娇生惯养,无病呻吟,于是春愁困困,走出闺房,无意邂逅一才子,便拉开了风花雪月的序幕。而跟在她们后面的丫环,同样的年纪,同样的美貌,只落得跑跑腿、把把风,捎个话的份,从来和爱情沾不上边。 爱情是件奢侈的事,是建立在雄厚的物质基础上的。 不为生计所累的人,谈的才叫爱情。 丫环最后的结局,要么是嫁给府里的花匠、书僮,要么给才子做个填房,那不叫爱情,而叫凑合。 人生总得有个交待。 白雁觉得自已不是小姐,也不是丫环,她就是白雁,独一无二的白雁。 爱情,遥不可及,那就不要牵强附会。凑合,也没必要那般委屈自已。 宁可等待一辈子,也不要迁就一时。这是白雁的恋爱准则。 白雁初中毕业后,读的是五年制的护士专校,前二年上基础课,后二年上专业课,还有一年实习。中考时,白雁考得非常好,滨江市一中的老师特地到她家去,说只要她到一中读书,学杂费和书本费、住宿费全免,学校还可以每月给一点生活费。 白雁拒绝了,白慕梅没发表任何意见。对于白雁的事,从她上小学起,白慕梅就全由她自已做主。 其实,白慕梅也巴不得她读专科。初中是义务制教育,不需要花几个钱。高中就不同了,这个补习,那个资料的,一学期下来,得缴多少钱呀!再上个四年本科,这一下子就得七年。白慕梅想着就觉得心烦,而护专只有五年,学费不高,平时学校还给补贴,实习时可以拿点工资,毕业后工作又好找,怎么看都很划算。女人书读得太多,没男人敢要的。 护专就是一女儿国,就连老师也大部分是女的,难得有几个异性老师,不是白发苍苍,象刻着年轮的老树,就是瘦如枯竹,写满岁月的沧桑,让你想YY一下,都感到无力。 柳晶说这是学校考虑周到,要是来一大帅哥,这么多色女跃起抢之,会出人命的。 怀春的年纪,没有怀春的环境,是件郁闷的事。不过,隔着一道院墙,就是滨江市医学院,坐两站路,是滨江市工学院,这两座学院向来阳盛阴衰,稍微清秀一点的女生就被捧成“系花”、“院花”。 护专里才是一园子名符其实的花朵呢!蜂蜂蝶蝶怎么可能错过? 专三前过得还算纯洁,专四时,班上的女生大部分都有了位护花使者,有的还不止一位。 “反正又不是谈婚论嫁,只是处朋友,多几个选择才知道谁才是最适合的那一个。”班上第一美女林枫眨着一双美眸说道。 柳晶最不屑她那嚣张的样,不就多了几只嗡嗡的蜜蜂围着转吗,有什么好拽的,气愤不平地想讽刺她几句,白雁拉住。 柳晶和白雁属于少部分孤芳自赏的花。 柳晶有一位定婚的对象,那对象恰巧令她心仪,在省城师院读书,她一有时间都泡在网吧,和未来的老公网上约会。 白雁也收过几封情书,但她拆都没拆,直接就扔了。 “为什么?”柳晶很是替她可惜,“说不定是位花样美男呢!” 白雁送给她一大白眼,“没有结果的事,干吗浪费时间。” “你怎么知道就没结果?” “他们都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什么样?”柳晶晃着脑袋,很是好奇。 白雁埋头于书中,不答话。 专五实习时,白雁、柳晶、林枫还有几个同学分在滨江市第一人民医院,表现不错,毕业后,很顺利地留下工作。 医院是一个复杂的江湖,医术高的通常眼高于天,象天神一般;医术一般的,也会把架子端得高高的;医术烂的,只能在边远小镇医务所混混。 医术高的,通常娶的不是美女,便是才女,要不就是名女,这样才配得上自已的身份。 医术一般的,爱沾窝边草,还要是一棵品相不错的草。 护士嫁医生,向来是医院的主流。 护士在医院里地位不高,每年毕业分配时,没主的那些个医生一个个都把眼睛瞪得溜圆,看中谁,就忙不迭地出手。 白雁这一届,美女特别多,瞧着这个不错,另一个也很好,挑着,挑着,挑花了眼,这下好,等出手时,窝边草自已长腿跑了。 聪明而又长相不错的小护士,一般不会选择医生。 每个行业都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医院也一样。 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不管在门诊还是在病房,都是需要值夜班的,每个月至少有几天不在家睡觉。值班室一溜的房间,有男有女,灯一熄,谁会知道发生什么事。 有急诊,急诊室的护士都是站在走廊上喊一声,就匆匆下楼,生怕不小心,撞上某个活声生香的画面,那多难堪。 这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白雁有次在急诊室上班,半夜送来一个车祸病人,血肉模糊的,她去叫外科医生,敲了半天门,没人应,突然隔壁儿科值班室的门开了,外科医生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在拉裤子拉链,白雁羞得掉头就跑。 白雁长得温婉清丽,见人就三份笑。到了医院,就招来了不少爱慕者。有护龄很长的护士向白雁转达某个医生的想法,也有医生借工作之便,邀请她吃饭、看电影、K歌什么的。如果参加的人数超过三个人,白雁一般会答应,只有二个人,白雁就会找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掉。 一来二去,医院里就传开了手术室的白护士是朵难折的花。越是这样,越是激起了男人们的挑战心。 白雁的知名度渐渐超过了林枫。 林枫在医院的保健室工作,来保健室就诊的要么是权贵,要么是商贾,有了地位,有了钱,就怕没健康,隔一阵就来检查下身体。林枫工作没半年,就被一个开酒店的小开给瞄着了,一年后,奉子成婚。结婚那天,她的前工程学院的男友跑到医院来闹,大男人,哭得象个孩子。 再漂亮的女人有了主,那就是一朵开败的花,没人再多惦记的。 “其实内科的魏医生人真不错,很洁身之好,爸妈都是老师,书香门第,家境不错的。”有人想方设法地找到柳晶来说情。 白雁刚从手术室出来,早过了午饭时间,饿得前心贴后肺,捧着个饭盒,狼吞虎咽。 柳晶看得直咧嘴,这就是那传说中清逸出尘的白护士吗? “我和他不适合。”好不容易把满嘴的饭菜咽下,白雁开了口。 “那你和谁适合?”同学五年,同事三年,差不多朝朝暮暮八年,柳晶还是不太了解白雁。 从十六岁到二十四岁,如花的年纪,她竟然就这样白白浪费了。想着那哗哗流过的日子,真是心疼。 白雁打了个饱嗝,“电视上说,公务员的婚姻最稳定最有保障。” 柳晶算是了然了,“你想找个公务员?公务员也有很多类,你看中的是哪一类?” 白雁浅浅一笑,放下饭盒,“等遇到了,我介绍你们认识。” 这等于没说,柳晶翻翻眼。 后来真有人给白雁介绍了几位公务员,白雁和人家见过一两次面,然后就没下文了。 柳晶一打听,那几个公务员都是家在农村,家境很一般的。 和白雁一同进医院的小护士,有的结婚,有的恋爱正在进行中,唯有白雁还小姑独处。 柳晶看着急,白雁却一脸恬然。 这年的六月,世界卫生组织,把全球突然暴发的“甲型1N1”流感大流行警告级别提升为六级,滨江也发现了两例流感病患。 九月,中国生产出首批预防疫苗,纷纷送到各省市。因为疫苗有限,第一批接种的人员是中学生和一线公务人员,还有政府工作人员。 接种人员事先都填好各项健康档案,按人数发放疫苗。疾控中心的护士人手有限,卫生局从各医院抽调了一批护士过来帮忙。 白雁也被抽调过来了,负责给市政府的工作人员接种。 去的时候有些早,市委办公室主任腾出了一个大会议室临时充作接种室。疾控中心的负责人把护士分成了四组,一组一叠名单,按照名单接种。接种时,看下时间,然后再过半小时,看看有没什么反应。没反应,接种的人签下字,就算接种完成。 白雁是第四组,在最里面。 接种了几个,她发现每一个都神情紧张,恐慌地问她这疫苗到底过关没有,接种后有没副作用。 白雁笑着说没事,卫生部长都接种了,一定是过关的。 那些平时正义凛然的官员不太相信,恰巧这时,另一组的护士突然叫道:“白雁,你快来,快来,他……”正在接种的一个男子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 按种室内立时就乱了。 白雁跑过去,看到男子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她忙测了下心跳,又翻了翻男子的眼皮,说道:“这不是疫苗反应,他是晕血了。”她在门诊工作过,有些人见血就晕。 惊叫的护士拍拍心口,擦擦冷汗,“我……被他一吓,还以为是疫苗反应,对呀,有人晕血,还有人晕针,这很正常。” 白雁让人群散开,请人倒了杯水,给男子喂了几口,不一会,男子睁开眼来。 一场虚惊过去,接种继续。 白雁感到背后发烫,扭过头,对视上一边坐着等待接种的一位清清冷冷的男子的眸光,她拧了拧眉,低下头专注工作。 男子的名单在她这一组,叫康剑。 接好种,观察了半小时,康剑过来签字,字体潇洒俊逸,象是练过的。 这一组的最后一位,是简单。白雁看到这名字,噗地笑了,心想这人的爸妈真幽默。 简单也幽默,等待观察的这半小时说个不停,把几个小护士逗得直乐。 康剑可能在等简单,一直坐在一边,不过没说话,目光有意无意的总瞟向白雁。 “白护士,今天我们也算认识了。在医院有个熟人好呀,以后有什么事,看个病的很方便。你的手机号是?”简单签好字,笑着问白雁。 白雁收好签字单,把针筒放进消毒盆,“如果你真有什么事,打120可能更快捷。” 简单碰了一鼻子灰,却一点也不在意,仍嘻嘻哈哈地笑着,“这么保密,真是小气。我比你大方多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拿起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递给白雁,“下面的是我的手机号,上面是康助的,如果你有什么事,或者你有空了,吃饭时找人买单,逛街找人拎包,有心事找人聊,都可以打这两个号码。” “康助?”白雁眨了下眼。 “嗯,就是康剑市长助理。” 哦,原来是个蛮大的官,还真看不出,她以为他最多是个什么小科长呢!白雁瞟了一眼康剑,康剑淡淡地对她点了下头。 出了市政府,站在路边等车,白雁看到附近有个垃圾筒,她随手把握在手中的名片往里一扔。 简单说的这些,她知道是玩笑。 她好象没什么可能找他们的,再说她说她想当院长,他们会帮忙吗? 没有交集的人,名片留着占地方。 车来了,白雁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摘下护士帽,任风肆意吹拂着。 第四章,不做仙女已很多年(二)没想到,简单还真找上白雁帮忙了。 这天,妇产科产房有个孕妇本来是自然分娩,谁知分娩过程中,胎儿卡在骨盆处,上不来,下不去的,大人和小孩都非常危险,当时正是午休时间,值班的医生刚好不在,电话打到手术室,白雁和外科医生急忙捧着药盘下来。谁知怪了,他们刚踏进产房门口,胎儿出来了,不一会,产房内就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声,外面等候的家属激动得都红了眼。 白雁和医生对视一眼,转身往楼梯走去。刚抬脚上楼,白雁听到后面有人喊,回头一看,是简单,还有一个模样很青涩的小伙子,眼睛、鼻子红红的,手里拎着个吊瓶。 “我们办公室新来的小吴秘书,连加了几个班,感冒了,这不刚找医生看过,开了药。”简单说道。 白雁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药开了就吃,吊瓶取了就去输液室吊水,跑这干吗呢? 简单呵呵一笑,低下音量,“输液室里几个实习护士,瞧着不放心,还是你技术熟练,白护士,你不会不帮这个忙吧!” 白雁还能说什么,正好后面没手术了,她便把他们带到手术室的护士室,让吴秘书坐在里面输液,周到地给两人拿了点水果、倒了茶。 简单对手术室很是好奇,要白雁带着拉开门,让他参观了下。 只是感冒,吴秘书又年轻,药液滴得很快,一个小时,一瓶水就见底了,简单连声道谢,说一定要找机会感谢下白护士。 白雁说这是举手之劳,没什么的,没往心里去。 机会来得很快。 简单这人并不简单,不知从哪打听到了白雁的手机号,隔了一天,正好是周五,他给白雁打来电话,说小吴在福满楼订了个座,要白护士务必要赏光。说完就挂了电话,根本不给白雁拒绝的机会。 白雁晚上不要值班,后面也连休两天,虽然她觉得这有点小题大做,但想想人家只是表达谢意,不去显得有点矫情。 晚上,换下护士服,换了件V字领的粉蓝毛衣,下面配了条米色修身裤,外面罩了件米色风衣,头发用皮筋在脑后扎了个马尾,也没化妆,就那样过去了。 服务小姐领着她来到简单指定的包厢,推开门,她小小地吃惊了下,除了简单和小吴,还有一个人------康剑。 “白护士,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穿衣服。”简单起身迎接,欣赏地看着白雁。 白雁脸一红,“我以前有那么儿童不宜吗?” “打嘴,打嘴,”简单轻轻打了下自已的脸腮,“我意思是说第一次看到你穿护士服以外的衣服。这衣服的作用真不能小窥,白护士这样一穿,立刻就多了几份知性气质。” “简秘书,”康剑突然出了声,“你该通知走菜了。”他站起身,向白雁伸出手,白雁一愣,笑了,也伸出手,只是指尖碰触了下就收回来了。“康领导,我还是第一次和人握手,搞得象外交接见似的。” 康剑的指尖微凉。 他打量了她一眼,礼貌地请她坐下,他顺势坐在她的身边。特意表达谢意的小吴则坐在最边角,只会憨憨地笑,忙着倒茶、倒酒,简单负责调节气氛。 白雁感觉这顿饭,吃得还算轻松。 上甜点时,小吴的手机突然响起,他听了几句,神情突然很焦急,挂了电话,很抱歉地说常务市长要看这个季度全市招商引资情况的汇报材料,他得回办公室去。 小吴是骑摩托车过来的,喝了点酒,简单不放心,开车送他过去。 两个人一走,包厢里一下子冷清了下来,有了股空旷的意味儿。 “下雨了。”康剑说道。 白雁侧耳倾听,窗户外有沙沙声作响,她有些不自在。康剑不是简单,纵使他很周到地替她布菜,看她茶杯空了会给她斟满,还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幸好甜点之后就是汤和主食,不然真会消化不良。 偏偏天公不作美,吃完饭,白雁想告辞,雨越发大了起来。 车给简单开走了,福满楼外面又看不到一辆出租车。两个人只得回到包厢继续坐着,服务小姐已经把包厢收拾过了,桌床也换了新的,重新沏了一壶新茶。 “康助,你家在哪个小区?”白雁纯粹是没话找话说。 “我现在临时住在政府招待所,我不是滨江人,爸妈都在省城。”康剑回道,“我去年秋天来滨江工作的,之前在省政府宣传部。” 白雁哦了一声,“那你好辛苦,离家远呀!” “还好,反正没有结婚,一个人在哪都无所谓。” 白雁不知该接什么好了,露齿一笑,静心细听,雨声更加密细了。 “白护士呢?”康剑看着白雁,灯光下,她的脸如白玉一般,浅浅的小酒窝特别的可人。 “我?我家在云县,听说过吗?” 康剑点点头,“听过,那儿是著名的越剧之乡。” 白雁脸上的笑意突然象被一缕风给吹没了,秀丽的眉头打了个结,“康领导,这雨好象一时半会停不了,不知老板有没有伞,我住得离这儿不远,我想先走了。” “我送你。”康剑跟着她站起来。 “不要了。”白雁真有点受宠若惊,康剑这样的人物,院长见了都得点头哈腰,她一个小护士可不敢劳凡他老人家。 “没事,我也正想散会步。” 白雁嘴巴半张,没反应过来,康剑已经走出了包厢,等她走到大门,他的手里拿着一把伞。不过,那把伞,稍微秀气了点,遮遮太阳促促有余,挡雨有点要求太高。 她真的很佩服康剑有把那把伞撑起来的勇气。 “走吧!”康剑挑了下眉。 白雁没办法,硬着头皮走到伞下。 伞本来就小,两个人又要保持合适的距离,自然而然,最多只能保证头淋不到雨,其他部位就顾不上了。 和一个不太熟悉的“青年权贵”雨中漫步,绝对是毫无浪漫可言的。 白雁犹如受酷刑一般,一边走一边盯着马路,看看有没出租车经过。真就怪了,都走了两站路了,就没看到一辆出租车。 白雁死心地收回目光,偷瞄了下康剑,发现他把一把伞倾斜向她,他差不多整个身子全在雨中,笔挺的西裤上沾满了泥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看上去全无平时的冷峻,象个大学生似的。 心,就那么狠狠地被撞了一下。 “这是我的手机号,不对外的。”在白雁租住的公寓前,康剑塞给她一张纸,“有时间多联系。” 白雁纳闷地接过,看着他转过身去,忙叫道:“康领导,回去泡个热水澡,最好喝点感冒冲剂,预防冻了。” 康剑在雨中挥了挥手。 白雁捏着那纸条,在楼梯口站了很久,直到看不见康剑的身影,才上楼。 日子如沙漏里的沙,一点点的又筛去了不少。转眼,天气渐凉,一股寒流来袭,滨江的气温陡降十度。 白雁依然忙忙碌碌的。 有一天,她从住院大楼去门诊拿一份病人的资料,经过刚建好的急诊大楼前,看到停了好几辆车,院长领着一群身着正装的人正准备进去,后面跟着一个拱着摄像机的男人,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发现康剑在其中。 康剑也看到她了,目光相对,白雁露出一个职业性的笑容。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康剑停下了脚步,白雁眨眨眼,走了过去。 “康领导,今天下来视查的呀!”白雁笑着问。 康剑面无表情。 拱着摄像机的男人突然把镜头转向了他们,白雁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工作还好吗?”康剑一幅公事化的口吻。 “好……啊!”白雁紧张得有点结巴,掌心往外渗着冷汗。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康剑挪了下身子,挡住了镜头。 “我没什么事情要找你。”白雁实事求是地说道。 康剑抿紧薄唇,一言不发地掉过头。 过了几天,滨江新闻里出现了这个镜头,医院还特地组织收看的。院长不知道居然有这一段,把白雁叫到办公室,问康市助问了她什么。 白雁没有内容可汇报,院长恨铁不成纲地瞪了她一眼,让她出去了。 不过,白雁的名气这下就更大了。 柳晶把她悄悄拉到一边,问她康剑是不是她一直以来守身如玉的目标。 白雁哭笑不得,“柳晶,你明明都二十有四了,怎么还活在童话中。别管现在是什么社会,人还是分三六九等的,康剑那样的人和我是同一档次吗?门当户对的观念是有点落伍,可是你不觉得这很真实吗?我是想嫁个公务员,是想做做个集万众宠爱于一身的正室,可不是委身给某领导做一丫环。别听到风就乱打雨,污了我清白,我守身不成玉,成了块朽木,你陪我一辈子。” 柳晶吐吐舌头,觉得自已是疑神疑鬼了。 这话说了没二个小时,白雁就接到了康剑的电话。 “晚上有没有空,政府放映室来了几部大片,过来看吧!” 明明是问句,到了最后却成了强烈的肯定。 白雁沉吟了下,小心翼翼地回道:“我今天共进了三次手术室,有点累,谢谢康领导!” “累了就放松下,我八点过去接你。” 康剑挂了电话。 白雁第一次失去了平静,在公寓里团团转着。手机在八点准时响起,她站在窗边往下一看,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下面。 她披了件大衣跑下楼,脚上穿着拖鞋。 康剑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她。 “康领导,真的不好意思,我明天还要去接早班,一会儿要早睡。”她不自然地拂着头发,呵着冻得冰冷的手。 康剑抿紧唇,看不出什么神情,他突然打开车门,“那就进来坐一会吧!” 白雁怔了怔,没办法坐了进去。 车门一关上,车呼地一下就驶向了街道。白雁只看到霓虹灯飞速地在窗边闪过,她不安地看着康剑,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 车停下来时,白雁依稀看出是城郊的一片小树林,心突地就怦怦直跳。 “白雁,做我的女朋友吧!”康剑脸趴在方向盘前,一字一句,说得非常缓慢,白雁想装听不见都不行。何况四周太寂静了,黑夜里,轻声细语都清晰入耳。 “康领导,你真幽默。”难得,白雁还笑得一脸温婉。 “我是很认真的。”康剑扭过头来,眸光深沉如海洋。 “哦,那我很认真地回答,谢谢康领导的厚爱,对不起,我不能接受。”白雁不自觉坐正了身子。 “为什么?”康剑微微皱了下眉头。 白雁小心地组织了下措辞,“你和我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 “我觉得和你做朋友,会有压力,也会很委屈,上班已经够累的了,我不想下班后还得紧绷着神经。” 康剑大脑有点停转,严重怀疑耳朵失去了某项功能。 “你会委屈?”好半天,他才挤出了一句问话。 白雁认真地点头,“因为你是康剑市长助理,我是白雁护士。”她不是自贬,只是尊重现实,“我们不是一国的,对外国人只限观赏,偶尔遐想下,做个梦可以,要想长长久久,还是国人比较好,你认为呢,康领导?” “你……今年多大?”康剑忍不住冒味地问。 白雁清眸亮晶晶的,“二十四呀!” “我还以为你四十二。” “事实上我的心理年龄八十四。”白雁捂着嘴笑了。 康剑再次失语。 第五章,不做仙女已很多年(三)康领导平生第一次表白就这样夭折了。 事后,他想想,又好奇又好笑。 政府官员,动不动就陷在文山会海里。负责城建的常务市长准备调去省城做国土厅副厅长,现在城建这方面的一档子事全摞在康剑身上,他忙得不可开交。可是只要有那么一刻休息的时间,不由自主地就会想起白雁一脸严肃说做他女朋友很委屈的样子,想着,不禁笑出了声,抬头一看,简单和小吴眼睛瞪得溜圆,象看外星人似的看着他。 他忙清咳一声,掩饰地端起茶杯。 不得不承认,白雁有句话说得很对,他和她真不是一国的。 白雁一看就是江南小镇上长大的的小家碧玉般的清丽女子。 康剑出生在省城,外公是北京军区的一位老将军,父亲康云林现任省政法书纪,母亲李心霞在省工会任财务处处长,他的什么舅舅、阿姨也都是这个官那个官的。 康剑是在北京读的书,从小就是优等生,人大硕士班毕业后,就在省城宣传部工作。他的人生从他读中学时就设定好了,康云林说康剑这孩子成熟、沉稳、有分寸,适合走仕途,于是,极力把他往之方面培养,给他创造机会。 不到二年,康剑就升职到宣传部某处处长,二十八岁的正处级干部,很让人羡慕。这些有康云林的作用因素在里面,也有康剑自身的优秀和努力。 就在这一年,成熟、沉稳的康剑发生了一点意外。 一切缘于一个人------伊桐桐。 大学时代,康剑身边不少爱慕者,不知怎么,就没一个能打动他的心,也许是缘份未到,也许是他要求太高。 省城有几截明朝时期留下的古城墙,那几截古城墙位于市中心,苍痕密布,残破不堪,有碍市容,影响城市整体规划。省领导不止一次为拆不拆这几截城墙发起过几次民意调查,结果都让人哭笑不得,一半对一半。 康剑参预过一次民意调查,结果出来后,他在省城晚报上写了一篇文章,把拆与留的得与失一一列出,在结尾他写道,历史长河滚滚东流,一百年后,我们是留一座代表我们这个时代标记的城市给后人,还是留前人的几截残墙断壁给后人? 这篇文章在省城掀起了滔天巨浪,历史学家、建筑学家各自写了许多评论。最终,古城墙还是拆了,在那基础上,建起了宣有时代气息的金融广场。 康剑简直成了一潮人。晚报为此事对他做了一次专访,采访的记者就是伊桐桐。 伊桐桐并不是新闻专业科班出家,她毕业于美院,原先在报社作美工,忙的时候,偶尔客串采访,居然也写出几篇不错的文章,后来记者就成了她的正职。 采访约在康剑的办公室,两个人一见面,都彼此吃了一惊。 伊桐桐没想到康剑会如此年轻而又英俊、气宇不凡。 康剑只觉着面前立着像是一只精致典雅的薄胎花瓶,天然出雕饰,清水出芙蓉。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一见如故的错觉,仿佛等了对方已很多年。 采访非常顺利。 伊桐桐写好采访稿,跑到宣传部送给康剑过目,康剑礼貌地请她吃饭,很自如地相互留了手机号。接着,文章刊登出来,康剑给她打电话道谢,伊桐桐说朋友送了她两张爱尔兰歌舞团的演出票,找不到朋友相陪,康处长晚上有空吗? 康剑那晚要加班写个材料,但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看完演出,两个人去吃夜宵。总觉得彼此间有聊不完的话题,他们在许多地方非常相似,有着出奇的默契。 凌晨,康剑把伊桐桐送回公寓,分别时,伊桐桐不知怎么没站好,一个趔趄栽进了他的怀里,他的手扶住她纤细柔美的腰肢,心中一荡,吻住了她湿润红嫩的唇。伊桐桐嘤咛一声,紧紧地贴住了他。 很自然的,两个人确立了恋爱关系,迅速进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热恋时期。 都是熟透了的男女了,不到一个月,两个人便开始同居。 伊桐桐整天象泡在蜜水河里,满脸都是幸福、俏丽的笑意。康剑在省政府有一套单身公寓,可是顾及到影响,两个人一般都住在伊桐桐的公寓。 恋爱进行了大半年,伊桐桐含蓄地提醒康剑她也二十六了,是不是该见见双方父母。 还没等康剑给她答案,伊桐桐原来在美院交往的男友从广州奋斗了二年后回到省城,算是衣锦还乡,怎么也没想到恋人已变了心。他先是正义凛然指责伊桐桐的朝三暮四,然后低声下气地哀求她回头是岸。 伊桐桐看着男友,长发及肩,阴柔俊美,自有一股风流的艺术气质,可怎么看也无法和冷峻、成熟的康剑相比,断然告诉他昔日之情已随风而逝。 男友气急之下,拿了桶汽油,把康剑约到了街边,说他如果不和伊桐桐断绝往来,他就自焚在康剑面前。 时值寒冬腊月,康剑站在凛冽的寒风中,冷汗从额头沽沽流下,脸白如一张纸。 伊桐桐赶来了,和男友撕打成一团。男人歇斯底里,一把把她甩开,拧开汽油筒,就往身上倒。无奈之下,伊桐桐只得报警。 男友被制服后,送进心理诊所接受治疗。 一场在别人眼中看似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的爱情以悲剧收场:康剑向伊桐桐提出分手。 与康剑相恋的自始至终,伊桐桐没有提过男友一个字,自知不对,哽咽地点头说:“好!” 整件事虽然被康云林想方设法捂下来了,但还是对康剑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想想康剑需要一些磨练,于是便让康剑下派到滨江市做了团委书纪,也算多些经历! 康剑只消沉了一阵,很快又工作得有声有色,不久就提拨为市长助理。 五月时,他陪分管文教的市长去滨江市一中,为五十年校庆剪彩,在与教职工合影时,他在其中看到了一个常在午夜梦回时分出现的娇美身影。 蓝天、白天、阳光明艳,康剑不适应地闭了闭眼。 “康助?” 康剑睁开眼,讶异地看着眼前一张放大的脸,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江天酒店到了。”简单拉开了车门。 康剑哦了一声,忙拉平衣衫,跨出车门。 滨江市要申请成为全国性的“旅游城市、园林城市、卫生城市”,今晚在江天酒店的演讲厅,康剑有一个重要的演讲。 演讲厅中,媒体和各个部门的重要人物已济济一堂。 康剑讲话,从来不用讲稿,又所涉及的所有主题都胸有成竹,观点鲜明,逻辑性强,极少虚话,更不带任何语气助词,三言两语就抓住了实质,明快透彻。记忆力更是让人吃惊,多么烦琐的数据,他信口引用,从不出错。最重要的是生动。首先普通话很标准,嗓音又悦耳,再来节奏把握得非常到位,语速语气又张又弛,而且肢体语言要丰富。他每次讲话都力求简洁,干脆俐落,说多少分钟就多少分钟。有许多女干部私下都说,看康剑讲话,无论是眼睛还是耳朵,都非常的享受。 康剑风度翩翩地走上演讲台,微笑即止,在一片充满了期许的目光的闪烁中,用他一贯的优雅语调说道:“谢谢各位的光临,本次演讲四十分钟,希望各位听过之后,为我市的城市建设贡献微薄之力。” 然后,他就开始了。 康剑记得林语堂先生说过:演讲应该像少女的裙子,越短越好,语言远不是万能的。 四十分钟不长,几阵雷鸣般的掌声响过,康剑在台上鞠了个躬,演讲结束。 演讲厅里爆发出一阵更为长久的急雨似的掌声。 康剑淡然地扫视着全场,目光突地落在演讲厅的大门边,那里挤满了有许多听到掌声赶过来看热闹的人。 白雁和林枫站在中间。 林枫突然轻轻一叹:“这样的男人,不知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震住?” 白雁撇了下嘴,“震不震得住,是我们操心的事吗?” “震不住也无所谓,”林枫耸了下肩,“能嫁给这个男人,就已经是件非常风光的事。” 白雁斜睨着她,挪谕地笑道:“你老公让你很抬不起头吗?” 林枫脸一红,咬牙切齿,“我只是感慨一下而已,我老公当然很好了。” “可我听着怎么那么酸呢?” “白雁……” 林枫抬手打向白雁,白雁俏皮地一闪,挤出人群就跑。 林枫一路追杀过去。 “白雁!”身后又有人喊道。 林枫停下脚步,听着象刚才演讲那位的声音,回过头一看。 康剑目不斜视地越过她,笔直地走向前面笑得直喘的白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