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然大悟,与珊珊学姐相视而笑。 「这就叫做魔术师的选择。」秀珊学姐说。 『魔术师的选择?』 「你以为是你的自由意志所挑选,但其实是魔术师的选择。」她说,「当你的选择不是魔术师所要的,他就会想办法去除你的选择,直至你选出他要的为止。」 『嗯……』我想了一下,『我好像懂了。』 「简单说,魔术师左手里的硬币是不会改变的,关键只在于魔术师要选择在哪个时机点露出左手的硬币。」秀珊学姐说。 『我懂了。』我说,『谢谢学姐的解说。但是学姐为什么突然把话题从邀舞伴的困扰转到这个魔术师的选择呢?』 「因为你的潜意识就是魔术师呀。」她笑了笑。 『我的潜意识就是魔术师?』我一头雾水。 「不管有多少个硬币可以选、不管你选了哪个硬币,都不是你的选择,而是魔术师的选择。」怡珊学姐说,「其实你根本不需要选择。」 『嗯?』 「你不需要烦恼邀谁当舞伴,因为你的潜意识早已选好了舞伴。」 秀珊学姐说,「你试着静下心,看看自己内心深处的硬币。」 我仔细想了一下,终于明白学姐所要表达的意思。 『学姐。』我笑了笑,『我知道要邀请谁当舞伴了。』 「嗯。」怡珊学姐点点头,「很好。」 「那还不快去邀舞伴?」秀珊学姐说。 『谢谢学姐。』我站起身,『我先走了。』 「加油哦。」珊珊学姐笑了。 我转身快跑,目标是最近的公共电话。 当魔术师手里拿着红色和黄色两张卡片,他希望你选择红色,会问:「红色还是黄色?」 如果你回答黄色,他会说,「很好,把黄色去掉。」 如果你回答红色,他会说,「很好,就选择红色。」 当你的选择还是魔术师所要的,他就会用适当的话语去除你的选择。 也就是说,你以为是你选了红色,但其实是魔术师要你选红色。 我之所以觉得邀舞伴很困扰,是因为我心里已经选定舞伴。 舞伴只能选择一个,当可以成为舞伴的人选超过一个时,我便会因为要去除多余的人选而产生多种复杂的心情。 例如不邀请杨玉萱,我会觉得愧疚;不邀张秀琪,我会觉得遗憾;不邀Jenny,我会觉得可惜。 但如果不邀栀子花女孩呢? 我却完全没有因为不邀栀子花女孩而产生复杂的心情。 因为我的潜意识早已选择栀子花女孩当舞伴,所以当栀子花这个选项出现时,我会立刻露出左手的硬币。 原来栀子花女孩就是我潜意识里,偷偷的、并紧紧握着的10元硬币。 12. 阿尼玛 如同往常一样,挂上电话后我直奔机车停车场。 跨上机车,戴好安全帽,发动引擎,出发。 沿路上的街道夜景依然柔和美丽,但我的心却忐忑不安。 邀舞伴跟求婚的状况有些类似,但邀舞伴比求婚难。 如果向女孩求婚,当她犹豫时,也许会因为你跪在地上的跪姿太可怜、你营造的求婚气氛太浪漫、你送上的戒指镶的钻石太大颗,于是她只好点头。 即使她心如铁石,也会担心你是否会跳楼,因此只能婉转地拒绝你,甚至说些她不够好配不上你之类的话。 但邀舞伴时根本不必下跪,只是单纯开口询问。 既没浪漫的气氛迷惑她,也没昂贵的戒指诱惑她。 而且拒绝这种邀约就像拒绝购买推销员所推销的产品一样,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所以她可以很轻易而理智地拒绝你。 如果我开口了,她会淡然?犹豫?惊讶?还是不知所措? 万一我被拒绝了,在当下,如何化解尴尬的气氛? 在之后,如何平复受伤的心情? 我实在太紧张了,比第一次跟她相约见面时还紧张。 快速抵达她学校的后门时,我先在路边停下机车,摘下安全帽,用力深呼吸几次试着降低心跳速率。 不过似乎没什么用,我想了一下,决定待会用转移焦点来缓和紧张,我重新启动机车,在附近绕了绕,又停车买了一只烤鱿鱼。 我让店家把烤鱿鱼分成两份,然后骑到她学校的后门口,停好车。 两手各拿着一份烤鱿鱼,走到她宿舍的交谊厅。 『你怎么在这里?』我看见她站在交谊厅门口。 「你比平常晚了15分钟,我有点担心,所以坐不住。」她说。 『抱歉。』我说,『我去买了烤鱿鱼,耽搁了一些时间。』 「烤鱿鱼?」 『嗯。』我说,『因为下礼拜就是耶诞节了。』 「耶诞节跟烤鱿鱼有关吗?」她很疑惑。 『没有直接关系。』我说,『不过耶诞舞会跟烤鱿鱼有关。』 「烤鱿鱼跟耶诞舞会有关?」她更疑惑了。 『先请你吃烤鱿鱼吧。』我将右手那份递给她。 「谢谢。」她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接过。 『你听过我们学校的耶诞舞会吗?』 「没听过。」她摇摇头。 『我们学校在耶诞夜举办耶诞舞会,凭票入场,但每张票只能让一男一女入场。任何人拿到票,如果不和异性同行,根本无法进场。』 「这规定还蛮有趣的。」她笑了笑,「然后呢?」 『然后就是这只烤鱿鱼的故事了。』 「烤鱿鱼的故事?」 『这只鱿鱼的智商非常高,而且还会说话。我问它算数问题,它竟然可以告诉我答案,我非常惊讶。没想到它说:算数太简单了,它连物理、化学、天文学等等都很专精。我根本不相信,于是它就说:不信的话,你可以考我啊。』 「嗯?」 『所以它就变成烤鱿鱼了。』 她先是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越笑越开心。 「这笑话够冷。」她还在笑。 『其实这是个悲伤的故事。』我说,『话题再转回耶诞舞会吧。』 「好。」她终于止住笑。 『我有票,但没舞伴。』我说,『请问你愿意当我的舞伴吗?』 「呀?」她似乎吓了一跳。 『烤鱿鱼冷了就不好吃,趁热吃吧。』 「哦。」她虽然应了一声,但还没打算开始吃。 『吃吧。』我说,『毕竟它曾经是一只智商非常高的鱿鱼。』 「好。」她又笑了,然后咬了一口鱿鱼。 『很Q吧。』我也咬了一口鱿鱼,『果然IQ越高,吃起来越Q。』 她边吃边笑,几乎笑岔了气。 『我想邀你当我耶诞舞会的舞伴,希望你能答应。』 「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慢慢学。』 「可是……」 『烤鱿鱼好吃吗?』 「嗯?」她又愣了一下,然后点个头,「嗯。」 『贵校果然地杰人灵,连附近摊贩卖的鱿鱼智商也特别高。』 她本来想笑,但硬生生忍住。 『如果你答应当我的舞伴,我会感到莫大的荣幸。』 「这个嘛……」 『吃了智商这么高的鱿鱼后,我们的智商会增加吗?』 「不会。」 『听说还有一只鱿鱼会背白居易的,我下次再去考它。』 她终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请你答应当我的舞伴吧。』 「我……」 『不知道有没有会跳舞的母鱿鱼,也许我可以考虑邀它当舞伴。』 「好啦,我答应你。」她微微一笑,「话题跳来跳去,我都快晕了。」 看着她脸上淡淡的笑容,我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回复平静。 跟在水库旁与她重逢时的喜悦一样,此刻的我只想雀跃。 栀子花女孩啊,我真的喜欢你,我依然深深地这样觉得。 「你刚刚说烤鱿鱼跟耶诞舞会有关,为什么?」她问。 『因为耶诞舞会,所以想请你当我的舞伴,但我很紧张。因为紧张,所以想了这个烤鱿鱼的故事。』 「我根本看不出你紧张。」 『你看我双腿。』我低下头,『现在应该是雀跃三尺,却动也不动。』 「你的腿怎么了吗?」她低头看了一眼。 『因为太紧张而导致双腿僵硬,几乎没有知觉。』 「其实你不用紧张,你可以邀别人呀。」 『车子必须要加油才能开,香烟必须要点火才能抽。』我说,『而我,必须要邀你当舞伴才愿意去耶诞舞会。』 「你又来了。」 『我们还是专心吃完这只智商奇高的鱿鱼吧。』 「嗯。」她又笑了。 找到自己的舞伴后,也得替学弟找舞伴。 这次旷男团成员24个,比上次少,但想参加耶诞舞会的比上次多。 因为另外有8个学弟自己去邀请迎新露营时认识的女生当舞伴。 系上这届的学妹有6个,透过学妹的关系,又找到4个外系学妹。 然后诗雅贡献2个学妹、徐雅玲贡献3个,珊珊学姐贡献3个。 Jenny说我太晚找她帮忙了,她早就把女生介绍给别系的旷男团。 还剩下6个,就由萧文莹的学妹补足,这样刚好24个女生。 接下来就是要训练学弟跳舞。 我、小伟和李君慧以及班上三个同学,每天晚上对学弟进行特训。 今年的学弟比较幸运,因为我可以扮演女生让他们练习。 「舞步依音乐节奏只分快舞和慢舞两种。」小伟说,「快舞跳Soul,慢舞很简单,只要搂着女孩的腰摇来摇去就好。」 这话听起来好熟悉,原来跟去年学长所说的一模一样。 24号当天下午,李君慧告诉我,系上有个学妹不去舞会了。 『为什么突然不去?』我大吃一惊,『这样就少了一个女生了耶!』 「我也不知道。」他摇摇头。 这件事非同小可,因为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别的女生,只能想办法找在体育馆外看月亮的女生来凑数。 而且我今晚要去载栀子花女孩,如果我因为找女生而耽搁时间,她岂不是得在她宿舍的交谊厅内痴痴地等? 我赶紧冲去找那个系上学妹,问她为什么突然说不去? 「学长,很抱歉。」她说,「因为我吃素。」 『吃素?』我几乎大叫,『吃素跟不能参加舞会有关吗?』 「我是食衣住行素。」她说,「吃要全素,穿着要以素色为主,住的地方要简单朴素,走路时不可以翩翩起舞。」 『你是在舞会跳舞,又不是在边走路边跳舞。』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如果扩大解释的话,就是不可以跳舞。」 『你……』 「学长。」她说,「其实最关键的理由是,我得素颜。」 『素颜?』我和纳闷,『这跟舞会有关吗?』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舞会,我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她说,「但我得素颜,不能化妆。可是我这张脸,如果不化妆的话能看吗?」 『嗯。』我竟然点头,『你说的对。』 「学长!」她大叫。 我看苗头不对,赶快闪人。 六点半在体育馆外集合时,小伟在原地陪着学弟妹等待进场,我要李君慧先去载萧文莹,而我则打算去找看月亮的女生。 「那你什么时候去载李白?」李君慧问。 『等找到第24个女生再说。』我转身跑开,『你快去载她!』 「记得要委婉一点啊!」小伟在我背后大叫。 没时间委婉了,我只能单刀直入问: 『你想参加舞会吗?我们少一个女生。』 但找了几个在体育馆外落单的女生,结果都是在等另一半。 我越找越急,越急越慌,最后竟然说: 『让女生等太可恶了,不如放他鸽子,跟我们一起进场。』 她们通常不想理我,但有一个女生还真的考虑。 只不过当她在犹豫时,她的舞伴就出现了。 只剩10分钟就要进场,我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只想赶快找到女生。 可能是我太心急,导致眼力受损,就像社长常说的心理会影响生理。 「喂!我是男的!」一个我误以为是女生的男生大叫。 已经到最后关头了,我是饥不择食,看到女生就问。 「可是我们两个都没舞伴。」 总算找到两个女生,可是我们只缺一个,怎么会这么讽刺? 『你们哪位觉得自己比较漂亮的,就跟我走吧。』我说。 「那当然是我啰。」她们竟然异口同声。 然后她们吵了起来,越吵越大声,几乎快动手了。 我只好赶快溜掉。 在我快绝望时,突然发现有个女孩倚着树干仰望夜空。 「我只是在欣赏月色而已。」她说。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矜持?』 「我真的是来看月亮的。」 『那好吧。』我转身就走,『请便。』 「喂!」她大叫一声,我不禁停下脚步,转过身。 「我看完月亮了。」她说。 天可怜见,我终于找到第24个女生了。 我带着看完月亮的女孩回去找小伟时已是7点10分,学弟妹们正等着进场,而徐雅玲也出现了,陪在小伟身旁。 『你怎么也在?』我说,『我以为小伟会找别的女生当舞伴。』 「喂。」小伟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那么这里交给你。』我转身就走,『我去载舞伴了。』 原本跟栀子花女孩约6点45,看样子会迟到40分钟。 她会担心?还是生气?会枯等,还是一走了之? 我虽然紧张,但更多的情绪是焦急和恐慌。 多希望这只是场恶梦,醒来时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准时6点45分抵达。 但很遗憾,这是残酷的现实,我无法逃脱。 我甚至完全没时间停下来思考待会要如何因应,只能尽快抵达,早一分是一分。 匆匆停好车,冲进宿舍的交谊厅,电视前的沙发只坐了一个女生。 那是栀子花女孩,她正在看电视,而且似乎很专注。 我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全身突然放松,四肢也因而松软无力。 只剩20步的距离,我只能缓缓地、轻轻地,走向她。 直到停下脚步站在她身旁为止。 『这节目真的这么好看?』我说。 她转头看见我,笑了笑后说:「是呀。」 『抱歉。』我说,『我迟到了。』 『你知道?』 「嗯。」她说,「你6点45没来,我就知道你迟到了。」 『有道理。』这问答有点无厘头,我忍不住笑了。 「好听吗?」她问。 『什么东西好听?』我很纳闷。 「我以为你也许找到一只会唱歌的鱿鱼,听得忘我,就忘了时间。」 『这次没有鱿鱼当借口了。』我脸颊发热,『很抱歉,因为我……』 「我知道呀。」她打断我。 『你又知道了?』 「这次是真的知道。」她笑了笑,「文莹已经先告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