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尼玛-20

『给我钱。』  「嗯?」  『请把你的手交给我。』我说。  她迟疑一下后伸出右手,我牵着她走进场中,紧张感几乎破表。  「怎么办?」她低声说,「我根本不会跳舞,我好紧张。」  看了一眼她的神情,我的紧张感顿时消失大半,而且还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  『你知道消除紧张的最有效办法吗?』  「不知道。」她摇摇头。  『就是遇见一个比自己更紧张的人。』  「你很紧张吗?」  『嗯。』我点点头,『面对你,男生都会紧张,何况是跳舞,所以你不用紧张,就把我当成是比你更紧张的人。』  「好。」她说,「可是如果你原本很紧张,但因为我的紧张而不紧张,既然你已经不紧张了,我又如何把你当成是比我更紧张的人呢?」  『张秀琪同学。』  「嗯?」  『我只是从非常非常紧张变成非常紧张而已。』  「真的吗?」  『真的。』我点点头,『我很紧张,所以你不有紧张。』  「嗯。」  『音乐快结束了,再忍耐一下子就好了。』  「好。」她微微一笑。  我左手托着她右手,右手放在她腰际,并要她把左手放我右肩。  由于她今天穿着风衣,而我也穿厚外套,所以除了手心接触外,另一只手几乎没有碰触对方身体的感觉。  幸好不是穿着短袖衣服的夏季,不然会更紧张。  为了礼貌起见,我得注视着她的眼睛,但只注视几秒,我便脸红心跳。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老是有人把闪烁的星星与美丽的眼睛相比。  在这繁星点点的夜里,她的眼睛就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闪亮。  如果没有意外,她可能是我这辈子近距离接触的最美雌性人类。  像这样的女孩应该不会出现在生活周遭,我何德何能可以认识她呢?  不过话不能这么说,就像如果西施出生在现代,那么她也会上学。  于是她就有小学同学,国中同学,高中同学,也许还会有大学同学。  这么多同学未必得德才兼备,搞不好都是市井小民、寻常百姓之辈,他们只是凑巧和西施是同学于是便认识西施而已。  「我该怎么做?」她问。  『嗯?』  「音乐停了。」  『喔。』我回过神,立刻收回双手,恭敬地说:『谢谢。』  「我也要说谢谢吗?」  『不。』我笑了笑,『你要说平身。』  她先是楞了楞,随即笑了起来。  我们各自回到原位,下一首曲子响起,男生纷纷趱邀请女生共舞。  在星夜下跳舞挺新鲜也挺浪漫,于是大家的兴致都很高。  接下来的曲子,时而是轻快的旋律,时而是动人的情歌,但我一直坐着,没再下场跳舞,张秀琪也是。  我相信张秀琪是所有男生目光的焦点,可是竟然没人敢去邀她。  或许他们都觉得她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站在公关的立场,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呆坐着,只好起身。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嗯。」她点个头后,站起身。  我原以为她也许会摇头,没想到她却一口答应。  『其实你可以婉拒,你知道吗?』  「可以婉拒?」她有些诧异,「可是这样不是很不礼貌吗?」  『不会啊。要不要跳舞本来就是你的自由,不能勉强。』  「哦。我知道了。」  『那么我重新再来一次。』我说,『记得要尊重自己的意愿喔。』  「嗯。」她点点头。  我往回走,班上几个同学笑了起来,我猜他们一定以为我被打枪。  走了十步后,我立刻向后转,再度走到她面前。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好呀。」她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牵着她的手走进场中,这是一首快舞旋律。  她没参加过舞会,也没听过Soul,我便向她说明舞步和节拍。  可能是我教得不好,或是她有点分心,因此她学得很慢。  「我是不是很笨?」她问。  『跟男生喝咖啡还抢着付钱……』我笑了笑,『你确实很笨。』  她也笑了,然后音乐停了。  下一首音乐响起,又是快舞旋律,我便顺势重新教一遍。  这次好多了,她似乎掌握住诀窍,我带着她跳了几步、转了几圈。  『不难吧。』我说。  「嗯。」她点点头。  然后我们正式跳,虽然转圈有点拖拍,但还算蛮顺的。  『谢谢。』音乐结束后,我说。  「平身。」她笑了。  可能是受到我的激励,班上同学纷纷向她邀舞,她也应邀跳了几首。  阿忠也想向她邀舞,他还特地警告我千万别跟林依琦说。  『傻瓜。』我笑了,『我不说,别人会说啊。』  他原本兴奋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然后开始捶胸顿足。  没多久他便说时间太晚了,明天还有活动,要大家赶紧休息。  虽然意犹未尽,但夜确实很深了,大家只好各自回帐棚睡觉。  我和小伟打算开始守夜时,张秀琪走向我们。  「你们真的要守夜吗?」她说。  『是啊。』我说,『你先去睡吧。』  「我泡咖啡请你们喝。」  『这怎么好意思。』我说。  「那就麻烦你了。」小伟却说。  「不麻烦。」她笑了笑,然后离开。  『喂。』我瞄了小伟一眼,『在野外泡咖啡不方便,干嘛麻烦人家。』  「应该只是冲热水就可以喝的即溶咖啡而已,不会麻烦。」他笑了。  但当张秀琪拿了一组咖啡壶具出现时,小伟的笑容就僵住了。  「这是虹吸式咖啡壶?」他问。  「是呀。」她说。  小伟转头看着我,一脸惊讶,这回我倒是光明正大瞪了他一眼。  虹吸式咖啡壶分上、下壶,还有壶架、滤布等配件,煮法也得讲究;而且在野外只能用酒精灯加热,控火不易,煮杯咖啡其实算麻烦。  她先把下壶固定于壶架,并在下壶中倒入约300c.c.的水。  将滤布的挂钩勾住上壶下面凸出的玻璃管外缘,再将上壶套入下壶。  拿出酒精灯放置于下壶下方,然后点火加热。  当下壶的水涌入上壶,她迅速倒入咖啡粉并搅拌,使咖啡粉充分浸湿。  然后静候咖啡萃取约30秒,熄灭酒精灯,再进行第二次搅拌。  上壶的咖啡逐渐回流到下壶时,停止搅拌,用湿抹布包住下壶。  咖啡便加速回流到下壶,直到上壶只剩咖啡残渣。  她将煮好的咖啡倒成两杯,一杯给我,一杯给小伟。  『真是太麻烦你了。』我说。  「反正我刚刚才跟同学煮咖啡来喝,再煮一次也还好。」她笑了笑。  『谢谢你专程带这组虹吸式咖啡壶来露营,只为了煮咖啡给我们喝。』  「嗯?」她楞了楞,「不是专程,只是顺便。」  『携带这组器材不容易,还得带上咖啡杯。煮咖啡又麻烦,最后还得清洗干净。』我说,『你专程这么做,我们实在是受宠若惊。』  「请别客气。」她说,「但我真的不是专程呀。」  『来露营前,你应该是认为守夜的人得熬夜,一杯香醇咖啡是最好的提神饮料,所以你才会不嫌麻烦带了器具、不辞辛劳煮杯咖啡。』  「我……」她欲言又止。  『对了,你还得带磨豆机,而且这里没电,你只能带手动磨豆机。』  她静静看着我,眼神充满疑惑。过了一会,便微微一笑。  「说吧。」她笑了起来,「破绽在哪?」  『如果你在这里跟同学煮咖啡,我们应该会闻到咖啡香,可是没有。  煮完咖啡后,滤布一定很脏,得清洗一番,但你刚刚煮咖啡前滤布很白净,而且是干的,可见今晚还没煮过咖啡。』  「那你怎么知道我带了手动磨豆机?」  『你这么细心体贴,煮咖啡又讲究,不太可能会事先磨好咖啡豆。』  我笑了笑,『你一定是刚刚才磨咖啡豆,以确保咖啡粉新鲜度。』  「竟然瞒不过你。」她也笑了。  『张秀琪同学。』  「嗯?」  『谢谢你。』  「不客气。」  『喝过这杯咖啡,连熬三天夜也值得。』  「千万别这么说。」她又笑了。  小伟觉得很不好意思,便坚持要帮她清洗咖啡壶和咖啡杯。  只剩我和她在闪亮的星夜下,安静地坐在一起。  「也许我带咖啡壶来,只是为了展现煮咖啡手艺而已。」她打破沉默。  『要展现会趁大家都醒着,没理由等大家睡着了再展现吧。』我说,『你就承认自己是细心体贴的女孩吧,这是你的特质。』  「好吧,我承认。」她笑了笑,「不要跟别人说哦。」  『嗯。』我也笑了。  「需不需要我再签名?」  『嗯?』  「如果我将来成为国际煮咖啡巨星,那么我的签名就很有价值。”」  我立刻拿出笔记本,摊开空白页,她俐落地签下:Helen。  『感恩。』我双手合十。  「平身。」她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  小伟回来后,我们三人简单聊了一下,大概只有五分钟。  虽然跟她聊天很愉快,也很想让她多待一会,但理智和良心告诉我,这是不对的。明天还有活动,她需要休息。  依她的细心程度,应该可以体会我不可能让她待太久的心情。  于是她说了声晚安后,便赶回帐棚。  「如果你不说,我还真无法体会出张秀琪的细心体贴。」小伟说,「还好徐雅玲不是这么细心体贴的人。」  『怎么说?』  「如果徐雅玲这么细心,但我又无法体会,这样她岂不是很可怜?」  『或许吧。』  我想起第一次在交谊会见到栀子花女孩那晚,为了不让我觉得生疏,她问了一个哪些字不管怎么转都不会变的问题,并假装不知道答案。  这跟张秀琪专程煮咖啡却假装只是顺便,两者的本质一样。  栀子花女孩的善解人意跟张秀琪的细心体贴,不管别人如何区别,但在我的眼里,她们的这种特质很相像。  或许因为这样,我才会有张秀琪和栀子花女孩很相像的错觉吧。  我和小伟继续守夜,天气越来越冷,我们泡了壶热茶来驱寒。  小伟说有人邀张秀琪她们班女生当耶诞舞会的舞伴,而且成功了。  『可是不在同一座城市,这样方便吗?』我问。  「坐火车只要40分钟,还是来得及送女生回家。」他说。  『你邀徐雅玲当舞伴了吗?』  「过两天再邀,应该没问题。」他问:「你呢?」  我想起栀子花女孩,但没把握她会答应我,只好沉默。  「你会动摇吗?」他问。  『动摇?』  「如果张秀琪对你的印象还不错,你会邀她当舞伴吗?」  『可是我……』  「我知道你喜欢李白。」他打断我,「所以我才问:你会动摇吗?」  我竟然无法立刻回答,当场楞住说不出话来。  「你们辛苦了。」张秀琪竟然又出现,而且坐了下来。  『你该不会睡不着吧?』我问。  「我已经睡了一觉。」她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醒了。」  『在野外露营的人,心里多少有点不安,很容易半夜醒过来。』  「原来如此。」她看了看四周,「你们就坐在往洗手间的路上,这样半夜醒来想上洗手间的人,会很安心。谢谢你们的细心体贴。」  『哪里。』我说,『这是应该的。』  「喝杯热茶吧。」小伟递给她一杯热茶。  「谢谢。」她伸手接过,「我原本还担心睡帐棚会失眠呢。」  『冬天钻进睡袋里会很好睡,大概两分钟内就会打呼。』我说。  「谢谢。」她说,「对我们这种没有野营经验的女生来说,可以睡得比较舒适和可以洗热水澡的露营方式,是绝佳的露营初体验。」  『哪里。』我说,『这是应该的。』  「整夜没睡,应该很累吧?」她问。  『还好。』我说,『我们偶尔会熬夜,应该没问题。』  「这么冷的天,你们还得守夜,我除了说谢谢外,也很不好意思。」  『哪里。』我说,『这是应该的。』  「请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小伟突然问。  「呀?」她似乎吃了一惊。  『小伟。』我低声斥责,『这问题很唐突。』  「抱歉。」他笑了笑,「因为你们两个人,一个一直说谢谢,另一个一直说哪里、这是应该的,所以我想换个话题。」  「没关系。」她也笑了,「不过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耶。」  『我也来换个话题。』我说,『现在才四点多,你再回去睡回笼觉吧。』  「嗯。」她站起身,「晚安。」  张秀琪走后,我问小伟刚刚为什么要问那个奇怪的问题?  「我很好奇啊。」他说,「我想知道大美女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其实我也很好奇。』  「如果她喜欢你,你会动摇吗?」  『喂,别问这种假设性的问题。』  「这问题很容易回答啊。」他说,「如果她喜欢我,我也不会动摇。」  我看了他一眼,他耸耸肩,一副这问题根本不算是问题的模样。  我倒是很认真看待这问题,虽说那是不太可能的假设。  不过万一假设成立呢?我会动摇吗?  「星星好美喔。」小伟抬起头说。  我突然想起张秀琪的眼睛,便点头表示赞同。  隔天早上吃过早餐后,我们要上车往北去看紫斑蝶。  蝴蝶一般只会出现在春夏,冬季来临前就会死去,并在死前留下后代。  但台湾的紫斑蝶和墨西哥的帝王斑蝶,是世界上两大越冬型蝴蝶。  也就是说紫斑蝶像候鸟一样,冬天来临前会往南飞到温暖的山谷过冬。  形成所谓的「紫蝶幽谷」,据说这地区至少有七个紫蝶幽谷。  等寒冬过去春天来到时,紫斑蝶会再飞回北方。  赏蝶最佳时间就在冬季上午,可以看到一大群紫斑蝶飞出来觅食。  当它舞动翅膀时,蝶翼会随着观察位置及阳光照射角度而改变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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