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会耶。』 「真巧。」她笑了,「我也是呢。」 我觉得她的笑容比右手紧握住钥匙有效多了。 我们走进店里,才刚坐下还来不及看清店内的装潢和摆设,她便说:「第一次来这里是跟学伴吃饭,那是去年的事。之后就没来过了。」 『为什么?』 「因为……」她压低声音,「我不喜欢这家店。」 『啊?』我吃了一惊。 「其实也没什么。」她说,「可能是因为我的学伴话太多,甚至有些聒噪,所以用餐经历不太愉快,导致我对这家店的印象不好。」 『喔。』 「刚成为大一新生,学姐就要我们抽学伴,对象是别系的男生。」 『嗯。』 「说是学伴,其实根本是为了多认识男生。」 『嗯。』 「你怎么了?」她很纳闷,「为什么话突然只剩一个字?」 『你不是不喜欢话多的男生?』 「你不一样呀。」她微微一笑,「而且你的话也不多。」 『其实我平时几乎不开口,话真的很少。小时候溺水时也不想开口,撑了三分钟后才喊救命。被救上岸后,宁可跪着磕头,也不愿开口说声谢谢。』 「最好是这样。」她笑了起来。 『你跟那个学伴,后来怎么样了?』 「他后来常找理由约我出去,我婉拒几次后,他就没有再约我了。」 她说,「不过今年西洋情人节时,他托人送了我一个企鹅玩偶。』 『企鹅玩偶?」 「那是只按了翅膀就会拼命大声唱歌的企鹅。」她苦笑,「很吵。」 看着她皱眉苦笑的表情,我不禁笑了起来。 「请你不要误会。」 『误会什么?』 「我并没有炫耀的意思。」 『嗯。』我点个头,『我知道。』 「我也不该在你面前谈论我学伴,这样不太厚道。」她吐了吐舌头,「请你当作我没说吧。」 『好。』 我不禁想起今年情人节和杨玉萱在女生宿舍前吃巧克力的往事,那时她说请我吃别人送的巧克力似乎不太厚道。 她也说希望我不要误会她在炫耀。 我好像又明白了,之所以会有杨玉萱和栀子花女孩很相像的错觉,或许是因为她们共同拥有一种文静典雅的特质。 「你还记得高三时公车上的爱情留言活动吗?」 『我记得。』 「留言的人写下简单的、缓缓的诉说,却不在乎是否被聆听。」她说,「我觉得那种活动很有味道。你觉得呢?」 『应该是吧。』我想起了自己写的爱情留言卡,耳根开始发热。 「你是不是也有写爱情留言卡?」 『呃……』我一定脸红了,『是。』 「抱歉。」她说,「我不该问。」 『我都老实回答了你才说。』 「因为你老实回答,我才知道不该问呀。」她笑了起来。 这次轮到我苦笑了。 「那你写给谁?」 『你先想想这题该不该问。』 「该问。」她说,『因为你一定不会老实回答。』 『这……』我犹豫了一下,『你以后就知道我写给谁了。』 「也许我以前就知道了呢。」她笑了笑。 『以前?』 她没回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 虽然我对那张爱情留言卡印象深刻,但我写完后就再也没见过。 现在或许成了垃圾深埋在地底,或者早已火化而灰飞烟灭。 将来如果我有机会告诉她,我曾写了爱情留言卡给她,她会相信吗? 已经是死无对证了,她大概只能半信半疑。 栀子花女孩啊,即使爱情留言卡会因掩埋或火化而消失,但17岁初见你时的记忆,一定会永远留在我脑海。 「这家简餐店不错。」要离开时,她说。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这家店?』 「那是以前。」她说,「现在我开始喜欢这家店了。」 『真的吗?』 「嗯。」她笑了笑,「以后如果我们要一起吃饭,就来这家店吧。」 『好。』 前社长写的第一封信似乎效果不错,因此他前后总共写了三封信。 我也因此跟栀子花女孩吃了三次饭,都在同一家简餐店。 打电话约她的过程中,放声大哭的女孩接电话的态度越来越正常。 而我跟她吃饭时的紧张感也越来越小。 不过只要她的一个微笑或是一句话语,我的紧张感就全消。 『请问李清莲在吗?』 「她在。」放声大哭的女孩说,「请稍等。」 我整个人楞住了,从没想过一句简单的请稍等会让人如此激动。 直到栀子花女孩接过话筒喂了两声,我才回过神。 『我好像终于不用过五关斩六将了。』我说。 「嗯」她笑了,「真好。」 『我今天没有帮任何人拿信,只是单纯想跟你说说话。』 「那么见面再说。」她说,「还是15分钟后交谊厅碰面吗?」 『嗯。』 「骑车小心。」 跨上机车,往她的方向前进,沿路的街道夜景是如此柔和美丽。 来到交谊厅门口,才刚走5步,便与正转头的她四目相对。 她微微一笑,我仿佛可以闻到随着她微笑所散发出的淡淡香气。 我不禁停下脚步,静静看着她,忘了要跨步,也忘了要报以微笑。 我真的喜欢她,我深深地这样觉得。 深深的、深深的,像大海一样深。 10. 张秀琪 10月下旬,天气不太热,是出外郊游的好时节。 李君慧干脆找萧文莹她们班一起去机车郊游。 『为什么不找完全不认识的女孩子?』我很纳闷。 「因为我……」他似乎很不好意思,「我想让她坐我新买的机车。」 我心想:机车郊游是要让女生抽车钥匙,才能决定坐谁的车。 你想载萧文莹,还不一定载得到呢。 不过我不想扫他的兴,还是联络了萧文莹,约好出游的时间和地点。 出游前一天晚上,我特地先去找李清莲。 『今晚要进行特训。』我说。 「特训?」 我拿出小纸盒,纸盒上挖了个洞,里面已放了十多副钥匙串。 再掏出我的钥匙串,握在手中一会,然后交到她手中。 『记住我钥匙圈的形状,这只金牛面积算大,应该很好判断。』 「你的钥匙圈还蛮可爱的。」 『是啊。这是朋友送我的生日礼物。』 话一出口,便想起杨玉萱,然后莫名感到一阵尴尬。 「你是金牛座?」 『嗯。』 「原来是女生送的。」 『你怎么知道?』我吓了一跳。 「男生通常不会送钥匙圈当礼物。而且你生肖不属牛,选金牛造型的礼物来表示金牛座,这应该是女生才有的细腻心思。」她笑了笑,「我的侧写工夫还可以吧?」 『很不错。』我也笑了。 「金牛座是好星座,而且金牛座的生日期间,就是栀子花的花期呢。」 『原来你也是金牛座。』 「哦?」她微感惊讶,「你怎么猜的?」 『我知道你偏爱栀子花,但不知道理由。』我说,『听你说金牛座生日正好是栀子花的花期,我才猜想这或许是你偏爱栀子花的理由。』 「算你猜对。除此之外,我很喜欢栀子花纯白的色彩、优雅的花形和浓郁的香气。」她笑了笑,「我是5月8号出生。」 『比我早四天。』我也笑了笑,『姐姐,开始特训吧。』 我要她把手中的钥匙串放进纸盒中,我再摇晃一下纸盒。 『现在抽出我的钥匙。』我说,『要选金属部分比较温热的。』 她伸手进纸盒,过了十秒钟后她抽出一串钥匙,果然是我的钥匙串。 「为什么你的钥匙比较温热?」她问。 『金属比热小,在室温下放置久了,碰触时会觉得冰凉。但我的钥匙因为一直握在手中,所以刚放进纸盒时,会远比其他的钥匙温热。 另外钥匙圈上的金牛也是金属,所以一样会比较温热。』 「原来如此。」 『我用纸盒装钥匙而不用袋子,如果用袋子,所有的钥匙会搅成一团,要抽到正确的钥匙很难,而且会丧失宝贵的时刻。』 「宝贵的时间?」她很纳闷,「什么意思?」 『因为时间久了,我的钥匙就会和其他的钥匙一样,变冰凉了。所以我选方形纸盒,如果你一摸到错的钥匙,便把它拨往一旁,这样就更容易找出我的钥匙了。』 「哇。」她笑了起来,「你心机好重。」 『女巫必须乘着扫帚才能飞上天空,小丑必须化妆才能取悦观众。』 「嗯?」她停止笑,疑惑地看着我。 『而我,必须要载你才愿意去机车郊游。』 「什么跟什么嘛。」她又笑了。 『总之……』我说,『我一定要载你。』 她看了我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 临走前,我再次说明如何抽中正确钥匙的SOP,并让她多练习几次。 也提醒她要用指尖感受金属的温度,这样会更敏锐。 所以她今晚要保养指尖,别去弹钢琴、打麻将时别用指头摸牌、按电梯时要戴手套、别用手指拉易开罐饮料等等。 她一连点了几次头,边点头边微笑。 『最重要的,今晚要早点睡,不然虎姑婆会来咬你的小指头。』 她噗哧一声笑出来,而且越笑越开心。 隔天一早,班上30位男同学骑着30辆机车,在她学校后门口集合。 我拿出纸盒,要同学把钥匙投进纸盒中,但我手里紧握住我的钥匙。 而且尽可能搓揉着钥匙圈上的金牛。 我把阿忠和李君慧留在最后,先收集班上其他同学的钥匙。 『你只能在载林依琦。』阿忠想把钥匙丢进纸盒时,被我制止。 「为什么?」阿忠问。 『你们是男女朋友啊,拆散你们会遭天谴。』 「可是我想……」他压低声音,「我想载别的女生。」 『你觉悟吧。』我笑了笑,『今后五十年,你都会载着林依琦。』 「你这是祝福?」阿忠瞪了我一眼,「还是诅咒?」 我没回话,嘿嘿笑了两声后,便走向李君慧。 『钥匙丢进来吧。』我把纸盒拿到他面前。 「可不可以……」他吞吞吐吐,「让我直接载萧文莹?」 『当然不行啊。』我说,『萧文莹这么辣,一定有一堆人抢着要载,我也想载她啊,我昨天还到庙里求神明保佑让我载萧文莹耶。如果她不用抽钥匙就让你载,同学会不服气,我也会跟你恩断义绝。』 「你少唬烂了。」李君慧说,「她哪里辣?」 『脾气。』我笑了。 「我听到了。」萧文莹突然出现,瞪了我一眼。 『这样吧,由于阿忠和林依琦是男女朋友,所以林依琦不用抽钥匙。 如果你们也是男女朋友,萧文莹就不用抽钥匙。』 「这……」李君慧看了萧文莹一眼,面有难色。 「别理他。」萧文莹说,「抽就抽。」 「不要啦。」他似乎很心急。 『还有个办法。』我说,『你们只要正式通过认证成为男女朋友,就不用抽钥匙。』 「怎么认证?」他问。 『李君慧。』我说,『你愿意承认萧文莹是你的女朋友,然后载着她共同抵达虎头埤?无论机车是否爆胎或抛锚,你都愿意不嫌她胖、不骂她带赛?并愿意在路程中保持不超速、不违规、不闯红灯?』 「我……」他犹豫了一下后,说:「我愿意。」 『萧文莹。你愿意承认李君慧……』 「你还没玩够吗?」她打断我。 『够了。』我笑了笑,『我现在宣布你们是男女朋友。李君慧,你可以亲吻萧文莹了。』 「还玩!」她大叫。 经过跟阿忠和李君慧的一番谈话,纸盒中的钥匙应该已经凉透了。 我朝着李清莲走去,把手中的钥匙投进纸盒,然后用力摇晃纸盒。 『请抽。』我走到她面前,眨一下眼睛。 她伸出右手缓缓放进纸盒中,神情有些紧张。 其实我比她紧张,只见她摸索了十几秒,终于抽出那只金色的牛。 我看她似乎要绽放开心的笑容,赶紧低声说:『装作若无其事。』 她的笑容瞬间僵住,然后缓缓回复正常的表情。 我拿着纸盒让其余的女生抽钥匙,抽完后她们各自找寻钥匙的主人。 配对结束后,大伙陆续出发,我垫后,目标是20公里外的虎头埤。 「我刚刚真的好紧张。」她笑了笑,「还好抽对了。」 『我比你还紧张。』我也笑了笑。 「你害我昨晚作恶梦。」 『如果你没抽对,那才是我的恶梦。』 我拿了顶安全帽给她,然后请她上车。 「叩」的一声,我感觉头上的安全帽被敲了一记。 『嗯?』我转过头看着她。 「我突然觉得你很白目。」 『哪里白目?』 「全部。」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也这么觉得。』我笑了笑,『抓紧喔,要出发了。』 「嗯。」 虽然只有20公里,但大半路程在市区,所以大约骑了45分钟才抵达。 我停下车,摘下安全帽,她突然伸手顺了顺我的头发。 「你头发翘起来了。」她说。 『那么今天应该是农历初一或十五吧。』 「为什么?」 『潮汐是月球引力所引起,农历初一、十五时潮汐较大。』我说,『我的头发也会受月球引力影响,所以初一、十五时就比较翘。』 「听你在胡扯。」她笑了起来。 由于彼此不陌生,有的甚至已熟识,所以活动进行顺畅,气氛也很好。 除了中午烤肉时分组外,其余活动所有人几乎都聚在一起。 快回家时大家坐在湖边吹吹风、聊聊天,感觉很闲适。 我又拿出纸盒收集班上同学的钥匙,阿忠和李君慧仍然留在最后。 『阿忠。』我说,『钥匙丢进来吧。』 「咦?」他很疑惑,「我也要吗?」 『对呀。』我点点头,『你不是说想载别的女生?』 「什么?」林依琦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