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班上的女生少了两成,对我的打击还满大的。 而这个叫李君慧的同学也刚好成为我宿舍的室友之一。 他的身材算魁梧,个性有点软,但人很正直,是当朋友的好人选。 学校宿舍是四人房,我得学习和适应跟别人共同拥有私密的生活空间。 还好我的个性虽然没有大的优点,但也没明显的缺点,室友们看来也是如此,所以相处还算融洽,几天后就能打成一片。 另两位室友分别是阿忠与小伟,依姓名的最后一个字叫。 至於李君慧,我只能连名带姓叫他,因为如果我叫他「小慧」,旁人搞不好会以为我和他之间有暧昧。 高中时代6点不到就得起床,出门得花45分钟车程才能到校。 现在只要5分钟就能到上课地点,对我而言简直是天堂。 大学是个培养独立思考的地方,这点我有很深刻的感受。 例如我会因为第一堂课的上课时间而自动调整起床的时间,8点上课7点40起床;9点上课8点40起床。 而且我脑袋真的会独立思考喔,它会根据该堂课是否会点名、老师是否机车、是否很想继续睡等因素,判断该不该起床。 11月初系上学长办了两天一夜的迎新露营,地点在垦丁。 对大一新生而言,这是很重要的活动,也很令人期待。 玩趣味游戏时,因为女生实在太少了,只好由男生扮演女生的角色。 比方咬著小吸管传橡皮筋的游戏,原本应该贴近青春女孩的脸庞,闻到她身上阵阵幽香,感受她吹气如兰,光幻想一下就觉得亢奋。 然而现在却是跟臭男生耳鬓厮磨,我猜我和对方都很想死。 晚上躺在满是汗臭味的帐棚里,在鼾声雷动中我开始思考人生。 如果持续这种状况,我四年大学生活或许很充实,但可能会太阳刚。 回到学校后左思右想,决定要参加社团,拓展女孩人脉。 但我仔细想了几天,竟然想不出除了念书以外的专长或兴趣。 经过高中三年的摧残,所有非念书的兴趣在萌芽前就被连根拔掉了。 剩下可以称之为兴趣的部分,可能是基於人性,而非兴趣本身。 比方如果我对游泳社有兴趣,不会是因为喜欢游泳,而是因为喜欢看女孩穿泳装。 但我不会也不该因为泳装女孩而加入游泳社,即使她们穿上比基尼。 阿忠与小伟加入国术社,书桌旁各自摆了把木制苗刀,看起来很酷。 李君慧加入合唱团,书架上放了几本乐谱,偶尔还有女孩来教室找他。 周三晚上很难熬,因为国术社和合唱团当晚都有社团活动时间,我只能独自待在寝室里思考人生。 乾脆去学生活动中心走走吧,所有社团办公室都在那里的三楼和四楼,或许我可以找到合适的社团。 爬上学生活动中心的三楼,眼前是一块自由空间,约有两间教室大小。 左右各一条长长的走廊,社团办公室就分布在走廊两侧。 办公室门口挂著社团名牌,墙上也贴满活动讯息或招募新社员的海报。 我两条走廊各走了一遍,没发现感兴趣的社团。 叹了口气,继续爬上四楼。 四楼的格局跟三楼一模一样,自由空间里摆了一些桌椅,分布很凌乱。 墙上钉了几块白板和布告栏,剩余的墙面几乎被海报占满。 学生分成几群,坐在椅子上聊天或讨论,谈笑声非常响亮。 刚刚在三楼没仔细观察这种空间,我想在这里看看或许会有新发现。 我在一张海报前驻足,因为上面写著:公车吊环握法测性格。 那是心理社的海报。 这个测验有六个选项,我选了第五个答案:用五根手指紧握住吊环。 如果以我高中时的通车经验来说,我觉得其他答案的意义不大。 例如一手同时抓住两个吊环、两手各抓一个吊环这两种答案。 在那种拥挤的状况,一个人要抓住两个吊环根本不太可能,即使可能也不应该,如果有人因此而没有吊环可抓,就太没公德心了。 至於用三、四根手指钩住吊环这个答案,最好你指力够强,不然你要有在公车上跳国标舞的心理准备。 国标舞?我整个人瞬间冻结。 我经常想起她,但从未突然莫名其妙想起她。 四个多月了,她的影像在脑海里只蒙上一层细细的灰尘。 我用嘴巴轻轻一吹,影像立刻清晰无比。 栀子花女孩啊,此刻你在哪里?正在做什麼呢? 「呆板的发型、青涩的神情,他应该是大一生。」 「从他的视线看来,像是对这个地方很好奇,可见他很少来或是根本没来过这里。所以他应该没有加入社团。」 「上衣没扎好,露出一小截衣角,头发没有梳理而且双脚踩著拖鞋,我推测他的个性很散漫。」 「不。他走路时脚步沉稳,视线移动时有一定规则,个性应该不散漫。 我推测他应该没有女朋友,所以还不习惯打理自己的外表。」 我转过头,发现离我七步远坐著两个女孩,似乎正对著我说话。 她们的长相都不错,也同时属於甜美型,最大的差别是短发和长发。 不能以貌取人的道理你知道、我知道、拿石头打小鸟的死小孩也知道,所以我喜欢的女生不一定要长得漂亮,只要让我有感觉就好。 只不过让我有感觉的女生总是长得很漂亮。 当我一看到令我有所感觉的女生,心里立刻会选择特定的形容词,比方可爱、甜美、漂亮、清秀、标致等来形容她们。 如果难以选择,也会用长得不错、还满好看、气质很好等来形容。 这两个女孩会让我心里立刻选择形容词,我选的都是甜美。 以外貌而言,她们是属於让我45%心仪的女生。 「没来过这里现在却来了,而且又不是走进社办找人,所以他应该是想加入社团。」短发女生说。 「没错。」长发女生说,「而且每张海报他都看得很仔细,可见他很想参加社团,但还没有决定加入哪个社团。」 我愈听愈奇,从她们的视线看来,我可以确定她们就是对著我说话。 但她们竟然用第三人称,而且不在乎我也正注视著她们。 「至於在海报上吹气嘛……」短发女生想了一下,「应该是海报上刚好停了只蚊子或是其他昆虫,所以吹气赶走它。」 「不。」长发女生摇摇头,「我推测他是处女座,有洁癖,见不得海报有灰尘,所以才会吹气。」 『都不对。』我终於插上嘴,『海报上面没有虫,而且我是金牛座。』 她们楞了一下,互望了一眼后又同时转头看著我。 「学弟。」短发女生向我招招手,「过来坐一下。」 我没迟疑,直接走向她们,然后坐在她们面前。 「既然没参加社团又想加入社团,要不要加入心理社?」长发女生说。 我想了一下,不是因为要考虑是否加入心理社,而是因为原本想问她们怎麼知道我是学弟、没参加社团、想加入社团,但随即想起她们的答案早在刚刚对话时就出现了。 『请问你们刚刚在做什麼?』我问。 「反客为主,这招厉害哦。」短发女生笑了笑,「光看这一招,就知道你很有成为心理社社员的潜质。」 「我回答你吧。」长发女生说,「我们在做人物侧写,对象是你。」 『人物侧写?』 「那是心理社社员常玩的游戏。」短发女生说,「仔细观察一个人的外表、谈吐、行为举止等等,判断他性格上的特徵和心理状态。」 「我们回答完了,轮到你了。」长发女生问:「想加入心理社吗?」 『这……』我开始犹豫,毕竟这很突然,而且我对心理社还很陌生。 「你是工学院的学生吗?」短发女生问。 『是的。』我点点头。 「那麼你班上的女生很少,而且你没女朋友。想认识更多女孩应该是你想加入社团的理由之一,搞不好是最大的理由。」长发女生说。 「既然如此,就别再犹豫了。心理社也有一些女社员。」短发女生说,「而且你不觉得我们长得很漂亮吗?」 短发女生说完后,跟长发女生相视而笑,两人的笑容同样甜美。 这种笑容太犯规了,我心中的防线瞬间被击溃。 「这是入社申请表,你填一下基本资料。」长发女生递给我一张纸。 「笔在这里。」短发女生递给我一枝笔。 我立刻提笔在纸上写下姓名、系级、寝室号码等基本资料。 「欢迎加入心理社。」她们异口同声,「我们是珊珊学姐。」 『珊珊学姐?』我很纳闷,『可是你们是两个人啊。』 「我是秀珊。」长发女生指了指短发女生,「她是怡珊。我们是会计系二年级的同班同学,又同寝室、同社团,总是同时出现、同时消失,我们几乎形影不离,所以你只要叫我们珊珊学姐就行了。」 『所以两位学姐都没有男朋友。』我说,『因为你们之中只要一个有了男朋友,就不可能维持形影不离的状态。」 「唷!」怡珊学姐笑了笑,「轮到你侧写我们了。」 「心理社固定活动时间是每周五晚上七点,如果临时有活动会通知。」 秀珊学姐指著四楼左边的走廊,「社办就在那里。」 「后天晚上要提早半个钟头来,社长会对你做些测验。」怡珊学姐说。 『测验?』 「别紧张。」秀珊学姐说,「不是考试,只是玩一些心理测验而已。」 珊珊学姐继续说明心理社的活动内容,然后向我收取200元社费。 「对了。」怡珊学姐问:「你为什麼在海报上吹气?」 『因为脑海里有灰尘,要吹气才能看清楚栀子花。』我回答。 珊珊学姐互望了一眼,再转头看著我。 「学弟。」秀珊学姐说,「心理社真的很需要你。」 「因为我们很缺具有异常人格的观察对象。」怡珊学姐说。 然后珊珊学姐笑了起来,我也跟著笑。 虽然觉得加入心理社的过程有些诡异,但心里却很踏实。 大学生活过了快两个月,原本只认识四个女孩,现在多认识了两个,一下子增加五成,真是进步神速。 而且不仅量有所增加,珊珊学姐的加入让质的提升更是可观。 将来以珊珊学姐为圆心向外拓展,一定可以认识更多漂亮的女孩。 星期五晚上我依照珊珊学姐的吩咐,六点半准时进了社办。 「学弟,先等一下。」社长说,「我准备一下资料马上就好。」 社长是机械系大三,戴著一副黑色大镜框眼镜,是十年前的流行款。 他的声音很低沉,五官看起来有些老气,这是我的第一印象。 我简单打量一下社办,四坪大小的狭长空间,右侧角落堆了些杂物,左侧角落有张书桌和几张塑胶椅,社长正低头坐在书桌内侧。 贴著右墙摆了两个书柜,柜子里放的大概都是心理学相关书籍。 左侧墙上挂了一块白板,上面写了一些人名和电话,还有行事历。 「好了。」社长抬起头,「学弟,拿张椅子坐吧。」 我说了声谢谢,拿张塑胶椅坐在书桌外侧,面对著社长。 「在楼梯间遇见一个女孩迎面而来,你希望是你上楼、她下楼,还是你下楼、她上楼?」 社长右手拿笔,桌上放了张纸,双眼直视著我。 虽说只是玩个心理测验,但感觉好像调查员在审问嫌犯,而我是嫌犯。 『嗯……』我想了一下,『我下楼、她上楼。』 「喜—欢—偷—看—女—性—胸—部。」他低头写字,边写边说。 『啊?』我大惊失色,不禁站起身,指著他面前的纸,『这……』 「这是心理测验,代表你喜欢偷看女生胸部。」社长抬起头说。 『为什麼我下楼就代表喜欢偷看女生胸部?』 「因为如果你要下楼而她要上楼,那麼你可以很轻易偷瞄她的乳沟。」 『我干嘛要偷瞄她的乳沟!』 「这就要问你了。」社长说,「因为你选择下楼。」 『如果我选上楼呢?』 「那就代表你喜欢偷看女生大腿。」 『这根本是捉弄人嘛!』我大叫,『那社长你怎麼选?』 「我当然是搭电梯。」 『选项没有搭电梯啊。』 「人永远会有选择,而选择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是别人给的。」 『你……』这话很有道理,我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 「坐下吧。学弟。」社长说,「你要记住。我是社长,我很专业。」 虽然我很不服气,但还是坐了下来。 「接下来我不问选择题,问一个可以让你自由发挥的题目。」社长说,「如果看到一个眼睛周围浮现蓝色的妇女,你认为她发生了什麼事?」 『家暴吧。』我说,『也许是被她先生打的。』 「有—憎—恨—异—性—的—倾—向。」他低头写字,边写边说。 『喂!』我又站起身。 「这次我可没坑你喔,答案是你自己想的。」 『为什麼我认为她眼睛瘀青就代表我有憎恨异性的倾向?』 「我说的是眼睛周围浮现蓝色。」社长说,「你把蓝色直接联想成因为暴力而产生的瘀青,可见你潜意识里憎恨女性,很想痛打她们。」 『那社长你怎麼回答这个问题?』 「眼睛周围的蓝色当然是因为涂蓝色眼影而已啊。」社长说,「这题的答案只分正常和不正常两种,涂蓝色眼影之外的答案都是不正常。」 『你……』我指著他,说不出话。 「我是社长,我很专业。」社长说,「你请坐。」 我只好悻悻然坐下。 「差不多了,我大致了解你的心理状态。」社长说,「你千万不要因为被我看穿心理而反应激烈,要学会冷静。知道吗?」 『嗯。』我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咦?」社长似乎很惊讶,「你说谎了。」 『说谎?』 「在心理学上,眼珠往右上代表正在说谎,往左下表示正在回忆。 很多刑警都是这麼判断嫌犯是否说实话。」社长指著我的眼睛,「你刚刚眼珠往右上方移动了。」 『右上表示说谎、左下表示回忆。』我问:『如果在回忆时说谎呢?』 「那就……」 社长转动眼球,一会右上、一会左下,最后眼珠在眼眶里拼命绕圈。 「好了。」社长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用衣袖擦了擦眼镜后重新戴上,「团体活动时间到了。」 『社长。』我问:『你眼睛还好吗?』 「我眼睛很好。不要忘了,我是社长,我很专业。」社长说,「走吧,我带你去活动地点。」 所谓团体活动时间就是在校园里找个僻静的角落,社员围成圈。 四周一片漆黑,圆心只放了把手电筒,社员都坐在草地上。 在社长引导下,社员说出一些深埋在内心深处的秘密、挫折或阴影,也有人藉此机会说出自己的暗恋情事或是情伤。 这种活动有点像是西方电影里常见的团体心理治疗。 社长要我先发誓在这个活动中所听到的一切,绝不泄漏半句。 如违此誓,天诛地灭等等。 怎麼一个社团活动搞得像密谋造反的江湖帮众聚会呢? 不过我听了一会后,还颇赞同得先发誓这件事。 由於心理医师会死守患者的秘密,所以患者便会向心理医师坦白一切。 要让社员坦白,确实得先做些预防措施,何况我们都只是学生而已。 刚开始听时我还津津有味,但听了一会后开始觉得无聊。 多数社员诉说的是自己的单恋、苦恋、暗恋,有的则是埋怨另一半。 只可惜说故事的技巧不佳,有时甚至像是单纯的吐苦水或是抱怨。 我眼皮愈来愈重、盘坐的身子愈来愈弯,脸都快贴到草皮上了。 然后我隐约听到两个女孩在我身后低声交谈。 「视线朝下不朝圆心,他应该是不怎麼想听,甚至觉得无聊。」 「身体前倾背弯如弓,而且有规律的摆动,他应该在打瞌睡。」 『珊珊学姐。』我转过头看见她们,『你们怎麼这时候才来?』 「你没听过有句成语叫姗姗来迟吗?」怡珊学姐说。 「所以我们两个人总是会迟到呀。」秀珊学姐笑了。 珊珊学姐挤进圆圈,一左一右坐在我身旁。 幸好有她们的加入,枯燥的故事顿时变得有趣,我也愈坐愈直。 活动结束后,我跟珊珊学姐提起在社办与社长的对话。 「你知道这届的社长是怎麼产生的吗?」怡珊学姐问。 『不是用选的吗?』我说。 「不。」秀珊学姐说,「是猜拳决定的,而且是猜输的当社长。」 『真的吗?』我很好奇。 原来这届的社长要改选时,一共有七位大三的学长符合选举资格,但没有一位想当社长,最后只好用猜拳决定,猜输的当社长。 七个人围成一圈剪刀石头布猜了十几次,始终没有结果。 有人提议乾脆只出剪刀和石头,不要出布,这样比较快。 「他们还真的继续猜拳,而且只出剪刀和石头。」怡珊学姐说。 『有这麼蠢吗?』我很惊讶。 「这还不是最蠢的。」秀珊学姐说,「最蠢的是竟然还有人出剪刀。」 『啊?』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结果有五个出石头、两个出剪刀。」怡珊学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