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许久,她手上那本书,总也翻不过页,心中烦乱,胸口窒闷,她忽得一下合上书本,看的是英文版的硬皮书,大概是太过用力,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响在安静的房间里,将自己惊住,将他也惊住。他知道再不能待了,哑声告了辞,缓缓退出房去。屋外的雨,不知从何时起,竟是下成了雪。打开车门的同时,他回身仰头,动作瞬间定在那里,她的窗口,半掩的帘后,她在看他。她知道他发现了自己,索性就不躲,就这样默默对视......她想起那年夏天,在上海的都督府,她也是这样,站在窗后看他,那时的心动,至今仍在心头......若当时便能预料到今天的结果,她会拒绝他么......她想她还是会选择和他在一起......雪花很大,纷纷扬扬,鹅毛般洒落,因为地上积水已深,并不容易落雪,可他身上的雪渐渐积了起来,将那发,将那眉,全都染白了。她哗啦一下拉上窗帘,隔断了彼此的视线,她知道,若非如此,他是不会走的。他愣怔了许久,麻木地钻进车,忽然想起了什么,俯身在车座缝隙间摸索,果然找到一块腕表,表盘稍大,有个十字标记,是Vacheron Constantin,他小心将表收起来,收在贴身的上衣兜里,最靠近心脏的位置。第十九章 如果还有明天冬季夜长,早上六点钟,天还没亮,只一片浓重的墨蓝,和以冷冽的空气,便又是迎来了新的一天。萧佑城将车子开进大帅府,到处都是静悄悄的,主人们并没有起得这样早的习惯,却有仆役迎上来接他的手套与外衣,萧佑城摆摆手,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大衣刚褪下一半,不对!屋里有人!灯突然被打开,满室骤亮,突如其来的灯光让他几乎不能适应,眼眸微眯中,看见一抹丽影,坐在沙发里。萧佑城将大衣除下,挂上衣架,“薛小姐清晨到访,不知有何贵干。”虽然客气,却以完全应付的口吻。“我等了你一夜。”薛飞瑶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萧佑城恍若未闻,什么都没说,打开酒柜,倒了半杯伏特加,他的心太冷,热水是暖不了的,需要用烈酒,烧一烧。“你找我爸爸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一口酒喝下去,从嗓子一路烧进胃里,因为是空腹,真真像着了火一样的难受。薛飞瑶见他不说话,讥讽一笑,“你打算用几个省,换回自由?”“那是我与薛司令之间的事。”薛飞瑶笑意更浓,“别费心了!当初薛家既然没有发兵,如今就算你捧上北方所有的地盘,婚约也不会解除!”这一小会儿的工夫,萧佑城已经喝完了半杯伏特加,心依然是冷的,他苦笑,能温暖他的,从来都只有她。萧佑城此刻的心不在焉深深刺激着薛飞瑶,她讨厌他的模样,她讨厌他每每面对她时的模样,仿佛时刻都在提醒着她,他的心里,正想着别人。终于忍无可忍,薛飞瑶沉下脸色,恨恨开口,一字一顿,“萧、佑、城!”“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萧佑城放下杯子,冷漠看她,“既然已经承诺,我会娶你,可是,除了名份,我什么都不会给你,你会成为萧家少夫人,但不会成为我萧佑城的妻子,永远都不会。”我的妻子,只能是她......薛飞瑶的双唇瞬间失了血色,颤抖,全身都在颤抖,她知道他是故意说这些话,他知道她在意什么,不屑什么,她在意的只是他的心,不是什么可笑的少夫人,寻常女子或许趋之若鹜,可她薛飞瑶,从来不屑。他故意说这些话,不过是想刺激她,想让她知难而退,她已经看穿他的心思,她应该给他一抹笑,昭示自己的不在意......可是不行,她在意,她在意他说的每一个字,她怕会变成现实,事实上,她知道,他说的就是现实......指间突然触到冰凉,她低头去看,原来是自己无意识中,握紧了沙发旁一只水晶花瓶,她想都不想,一把就扔了过去,她从小练过枪,准性很好,他却只微微一偏头,轻松避过,花瓶砸上他身后的酒柜,只听得“哗啦啦”一片声响,水晶与玻璃,全都碎了。警卫员端着枪冲进来,见到这样一番情形,又尴尬的退出去。薛飞瑶突然笑出声,渐渐笑不可抑,到最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爱他,但她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叫做绝望......黑暗中,隐约有光影浮动,代黎睁开眼,原来是窗帘没有拉严,阳光透过那缝隙,正好刺着她的眼,习惯性去枕畔摸索,摸了半天才想起来,腕表已经丢了好几天了。好在旅馆的墙上也有挂钟,她翻身去看,刚过七点,不错,算是这几天来,睡得最好的一觉。穿衣服下床,按照这几天的惯例,虽然知道这个时间他已经走了,还是忍不住往楼下看了一看,竟然还在!街道对面,停放的正是他的车子。走进浴室,自己先吓了一跳,两只眼黑得像熊猫,不免就有些心烦气躁,刷完牙洗完脸,对着镜子梳头发,她的发虽然短,却是极宝贝的,护理得很好。也不知今天是撞了什么邪,好端端的紫檀木梳子,竟然“啪”的一下,断了一根。她心中本就躁,一甩手竟将那梳子扔了出去,然后,许久的,愣在原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自己有多久没这样失控了?蹲下身子去找木梳,好在浴室也不大,很快在洗漱台子下面捞出来,她静静蹲在地上,看着那一处断齿,不知为什么,想哭。今天是离开北平的日子,车票已经买好了,与福特医生约了九点在车站见,她收拾好行李,看看时间,也不过七点四十,又往楼下看了看,轻轻皱眉,他还在。想来他是知道她今天要走的,也许,是想与她告别......也许,只是睡着了......后一种想法让她越发不安起来,隆冬的天气,他睡在车里......穿上大衣出门,连鞋都忘了换,一口气奔下楼,却在旅馆门口停了下来,隔着条马路,看他的车子。缓缓走过去,他真的睡着了,双臂环抱在胸前,脑袋深深垂下,看不见脸庞,只瞧见浓密的黑发。她隔着窗看他,眼中全是眷恋......他突然抬头,双眸对上她的眼,快到她还来不及藏起情绪......他从车里下来,两人却不知道说什么,默默对立了半晌,他低头,看见她穿一双单拖鞋,露出雪白的脚趾,这样冷的天气,他立即就心疼,纵然有万般不舍,仍开口道:“外面太冷,进去吧。”他尽了最大的努力放柔声音,无奈,还是哑的。她“哦”了一声,转身往回走,刚走到路中央,他突然冲上来,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她......她闭眸,靠在他怀里,他的怀抱,他的温暖,他的心跳......一切都那样熟悉,仿佛不曾失去......他俯在她耳边,低声开口:“遇上你,是我的幸运,可偏偏,生在这乱世......也许我做错了一件事,却不后悔......你走了,就不要回头......”话音刚落,倏然放开她,她心中陡然一空......咬了唇,往前走,没有回头......他定在那里,看她,眼神渐渐涣散......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阳光斜斜照上他的背,殷红的鲜血染在墨绿戎装上,浸成黑......她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他眼中的不舍与落寞,没有人看见......身后有喧哗,她并没有听见,耳边只不停萦绕着他的话,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她想起从前,每次他送她回家,分手时,总让她先走,他说,目送爱人的背影是件痛苦的事情,所以,只允许她把背影留给他......她突然想看一眼他的背影,突然很想......于是,她没有听话,回了头......眼前的一切都是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黑的,他倒在地上,身边围了许多人,鲜血从他身下流出,鲜红的血,刺目的鲜红......她疯了一样冲上去,推开人群,抱他在怀里,他并没有完全昏迷,看见她,也许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对她说,别走。她离开时,他一直站在她身后,目送她的背影......马路对面有一扇玻璃门,阳光打上去,一道小小的,黑色的光芒在他眼角一闪而过,再熟悉不过的光芒,他没时间做任何反应,几乎是本能,立即冲上去护住她......很及时,在他抱住她的一刹那,子弹穿进他的身体......那一刻,她没有看见,他是微笑的......他微笑着想,还好来得及......容庭轩赶到医院时,手术正在进行,哨岗已经严密到透不进一丝风的地步,容庭轩费了很大的力气,最后找到孙辅才得以进医院,孙辅也很忙,接了他便匆匆离去,完全不见平时的风度,容庭轩也知道,他不该挑这个时候来,可是,他放心不下她。手术室外异常的安静,安静得让人窒息,萧大帅负手站在窗口,看不见表情;萧夫人坐在长椅上,闭了双眼,口中似乎念念有词,却没发出一丝声响;萧佑晴掩面抽泣,也不知哭了多久,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苏绛忧也在哭,大概是因为身子真的太虚弱,竟背过气,叫人给抬了出去;薛飞瑶背靠着墙壁,不知在看什么,双目有些无神。最后,容庭轩终于找到了她,阴暗的角落,她独自蜷缩,双臂抱膝,蹲坐于地,脸庞埋在臂弯里,安安静静的......容庭轩看着她,慢慢走过去,却在几步外顿住......他费了大力气,第一时间赶过来,是想给她安慰,给她依靠......可真正面对她时,才发现,什么都做不了......分针走过了四圈,像是走过了四个世纪那么久,手术室大门依旧紧闭,萧夫人也已经撑不住,被人扶进了病房;萧大帅开始抽雪茄,一根接一根的抽;萧佑晴早哭累了,坐在那里,目光呆滞;薛飞瑶低下头,长发遮了她的脸......只代黎,依旧蜷缩于墙角,这四个小时,她没有动一下......容庭轩站在她身前,双腿已经没了知觉,从前,他总嫌时间过得太快,一推的事情等着他处理,今天才发现,原来时间慢起来,可以这样折磨人......他已经不敢去想,她此刻的心情......当分针即将走过第五圈的时候,只听“啪”的一声响,手术室大门被打开,所有人微微愣怔后,瞬间围了上去。主治医生是德国人,说的是德语,身边的护士做翻译,“手术很成功,但因为失血过多,病人还没有脱离危险,如果这几天能醒来便没事。”“如果不醒呢?”也不知是谁焦急地问了一句。医生没有说话,耸了耸肩,护士知道少帅身份之尊,万分歉然,“我们已经尽力了。”就当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医生身上时,容庭轩却一直看着代黎,医生走出手术室,她并没有动静,容庭轩几乎以为,她其实已经睡着了......可是,当护士说出那一句,我们已经尽力了,她的身子突然开始颤抖,剧烈的颤抖,她缓缓抬起眸,那样憔悴的一张脸,容庭轩几乎不敢认,她却仿佛没有看见他,眼神不知落在了何处,空得叫人害怕。刚转移到病房,所有人都想涌进去,德国医生又开始说话,护士也急忙翻译,“不好意思,病人需要静养,只能进一个人。”“让我进去。”身后传来轻微的声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众人回头去看,代黎倚靠于墙壁,勉强撑起身体,脸色苍白如纸,连唇都是白的。静默了许久,萧权沉声道:“让她进去。”大约是因为太久没活动,代黎走得很慢,容庭轩站在她旁边,想帮她,到底没有,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却没看任何人,脚步虽然虚浮,脸色虽然苍白,却一步一步,挪向病房。房门在身后无声合上,代黎止了步,背靠着房门,远远看他的脸......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在发抖......下午的病房,阳光那样好,碎金子一样洒上他的脸,可他的脸,只剩消瘦憔悴,不对,她明明记得,早上还不是这样,还好好的,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他与她说话,他还抱了她......直到他的面容渐渐模糊,她才知道自己哭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眼前的一切,忽远忽近,飘浮不定,梦一样,有没有人能告诉她,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医生护士不时进出,量体温,换吊瓶,换血包,注射抗生素,代黎坐在床边,只紧紧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大约是因为输液的缘故,总也捂不热,冷冰冰硌着她的手,她却一刻也不曾松开,希冀以自己的温暖,温暖他。她看上去冷静又镇定,医生来给他换药,她甚至还可以帮忙,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有多么煎熬,多么害怕。小时候她曾被人绑架,关在潮湿腥臭的船舱里,那时她只有六岁,没有足够的冷静与经验去思考逃脱的法子,她只是害怕,四周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那一种未知的恐惧,让她害怕。下午护士请她出去休息,她不肯,不一会儿,护士又提来食盒,一碗清粥配几碟酱菜,她几乎一整天没有进食,却依然没胃口,勉强吃了一点,只是想吐。病房里没有别人时,她就低声与他说话。“佑城,遇到那么大的事,你竟然想要瞒着我,骗我伤我......”“那晚你同小引哥哥说的话,我后来都知道了......你那样说,我真的很生气......”“算了,”她微微笑了笑,将他的手背贴上自己的脸颊,“只要你能醒过来......”“你总抱怨我不常下厨,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做饭......”“其实你也挺傻的......”......第二天早上护士进屋,见她依然坐在那里,吓了一跳,直劝她休息,她那样固执,自然劝不动。下午她想给自己倒杯水,几乎站不起来,坐得这样久,脚都肿了,刚挪出两步,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直直摔倒在地。他终于醒了,看见她,温柔地笑,对她说,黎,我要走了,你自已要好好的......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想问他,却发不出声,她急坏了,可越急越发不出声,只好紧紧抓住他,不停地摇头,可他只是笑,缓缓闭上眼......她叫不出来,哭不出来,所有的情绪憋在心里,生生要将她爆裂!猛然睁开眼!看着低低的天花板,愣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心悸。还在病房里,却不知原先那一间,屋里很暗,床头一盏罩灯是唯一的光源,也很静,只听见“嘀......嗒......嘀......嗒......”她僵硬扭了头去看,铁架上挂了一瓶淡黄色的液体,正顺着透明的管子,流进她的手背。她勉强撑起身体,想拔了针头下床,恰好有人推门而进,她抬头,眼中全是紧张!容庭轩读出她眼里的情绪,笑了笑,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一些,“没事,还在昏迷。”在容庭轩一再的坚持下,代黎终于把一瓶营养液输完,走进萧佑城的病房,顿住,薛飞瑶坐在那里。代黎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才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薛飞瑶却迎了出来,“能谈谈吗?”从病房外关上门,她们并没有走远,这里是重病区,把守严密,暂时遣走了哨岗,再没有旁人。“不管你信不信,我必须要说,这件事不是我做的。”相隔并不远,薛飞瑶认真看着代黎,“虽说我没有理由喜欢你,可事实上,我从未讨厌过你,更毋庸找人杀你,这样的事,我不会做。”代黎轻轻点了点头,“我相信。”大约并未想到她信得这样轻易,薛飞瑶有些惊愕,但随即笑了,“我知道你是真的相信,我们虽然性格不同,有些骄傲,却是一样的。”透过房门那一方小小的玻璃窗,薛飞瑶看向病房内,“你打算怎么办?”代黎倚靠于墙壁,并没有回答,侧低了头,不知在看什么,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不知是回答她,还是告诉自己,“我没有想过......我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到底有没有明天我都不知道......我能把握的,只是现在......”薛飞瑶回过头看她,久久的看她,终于拿出一张报纸送到她手里,“我要回广州了,如果你们还有明天,如果他醒了,这便当作庆贺他康复的礼物,如果......”薛飞瑶没有把话说完,转身离开。代黎手中的报纸,赫然登有一篇大幅启事,薛飞瑶单方面解除婚约......代黎也转身,推开了房门,床上的他,仍在昏迷。如果没有明天,该怎么说再见。--------------------------------------------------------------------------------好吧先来个结局A第二十章 谢谢爱夜半,雨丝纷乱。萧佑城睁开眼,指尖微微一动,惊醒了床前的代黎,代黎讶然抬头,愣怔,失声痛哭。萧佑城勉强抬起手臂,边为她擦泪边哑声道:“结婚。”代黎仍在哭,说不出话,只是点头。从此,王子与公主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happy ending第二十章 谢谢爱夜半,雨丝纷乱。医生说,如果明早之前他还是不能醒......医生没说会怎样,只是摇了摇头。她坐在床边,一只手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在打吊瓶,她吃不进任何东西,只有靠输液维持,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时间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她心口划过一道伤。从前的那些爱恨情愁,或怨,或伤,在以死亡为代价的分离面前,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如果他可以醒过来,她便可以原谅一切。他的意识很模糊,隐隐约约,看见许多人,经历许多事,却有一股温暖,不知从哪里传来,一直在温暖他。曾经有一度,他想就这样睡下去......可终究放心不下,他不能只为自己,他还得为了她......他尽了全力,终于睁开眼,不知是黄昏还是晨曦,屋里透进几丝微光,朦胧又安静。各种感觉渐渐回笼,他缓缓扭头,看向温暖的源头,原来是她。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低了头,看不见脸庞,他微笑着想,也许是睡了,却在即刻皱起了眉,他看见一旁是输液管,她在打吊瓶,不管是什么原因,她的身体状况一定不好,却还在这里守着他,他急火攻心,竟咳出声来,她倏然抬头!她其实没有睡,看她的眼睛就知道,虽然眼里血丝密布,红得叫他心疼,可是没有初醒时的懵懂,就那样直直地看他。他勉强想扯出一抹笑,她却突然哭了,不是默默流泪,而是嚎啕大哭,他从未见过她哭,瞬间就慌了。门外有许多人冲进来,见他醒了,医生护士都围了上去,她仍只是哭,他仍只是看着她哭,他想他真是爱惨了她,她哭得这样凶,他只是觉得美。医生拿掉他的氧气罩,他终于可以开口,费力说道:“别......好看......可我不喜欢......”她还是哭,可嘴角渐渐扬了起来,他想起小时候,妹妹被父亲骂哭了,却因为他的一块巧克力又破涕为笑,笑颜上仍挂着泪珠,就是她现在的模样。有眼泪,也因为你灿烂。萧佑城康复的很快,快到连医生都诧异,代黎在得知他脱离危险后,睡了整整两天,然后陪着福特医生回上海。近日来,上海滩发生了一件大事,先是黄兴帮的洪三遭人枪杀致死,在帮派一片混乱之际,北军政府又下令,遣散了黄兴帮,这给上海滩的黑道势力造成地震级的波动,从前那种微妙的平衡突然被打破,地盘与利益的争夺再次白热,叫所有人意外的是,混乱并没有持续太久,海天帮与青合帮很快握手言和,至于平静背后掩盖有多少各方势力的博弈,无人知晓。参加完晚宴,代黎回到家收拾去北平的行李,有人敲门,原来陈小引还没走。“什么事?”因为太熟悉,代黎没有停下忙碌招呼她,依旧整理远行的箱子。陈小引依靠在门沿,看了她一会儿,道:“黎黎,我一直想跟你说......洪三不是我们的人杀死的,虽然黑鹰堂确实下了格杀令......这件事,似乎与日本人有关。”代黎顿下动作,静静站了一会儿,开口却是道:“福特医生说,爸爸虽然有可能醒过来,完全康复却是不可能了,”她走到陈小引身前,抬头看他,“海天帮原本就是要交给你的。”陈小引揉了揉她那软软的发,苦笑道:“傻丫头,跟哥哥分什么你我。”代黎也笑了笑,同样勉强,陈小引轻轻将她揽进怀里,柔声道:“去吧,哥哥永远会在你身后。”就像当初见面时,向干爹承诺的那样,会永远守护你。代黎闭上眼,轻轻说了声谢谢。再次抵达北平依旧是黄昏时分,天气并不好,零零星星飘落的,也不知是雨还是雪,打在脸上,又冷又湿,却只觉得可爱,周遭的一切都可爱。孙辅亲自领了人来接她,坐在车里还半真半假抱怨了一句,“少帅精神很好,就是一天要催问八遍。”代黎想不到,从来不苟言笑的孙辅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侧脸看向窗外,抿了唇,想笑又不好意思,忍得格外辛苦。来到医院,他果然恢复的很好,已经可以自己吃饭了,看见她却放下碗筷,皱起眉抱怨,“医院的东西怎么这么难吃!”其实他吃的哪里可能是医院的便餐,护士也不敢驳,惴惴立于一旁,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坐上床沿,端起汤碗,一勺一勺喂他,护士赶紧退了出去。他喝着汤,眼睛却一直看她,脸色也不曾缓一缓,“女人果然是狠心的。”她仍是笑,向他保证,“在你康复之前,我不会再走了。”他将汤碗夺过丢在一旁,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她,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以为已经失去的一切,竟然全都回来了。谢谢爱。代黎又住进了南郊小楼,默婶没有被辞退,一直在看房子,见到代黎又回来,很是高兴。代黎每天换着花样给萧佑城做吃的,还与默婶一起研究食谱,学做各种新的菜式,又是中菜又是西菜,三个月下来,厨艺倒是渐长。这天与母亲通电话,末了常霏道:“过两天就是你生日了。”代黎因为最近一心照顾萧佑城,差点将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第二天去医院,赫然发现萧佑城衣冠整然,正坐在沙发上等她,代黎莫名,“你这是干什么?医生不是说过两天才能出院吗?”萧佑城只笑不答,牵了她的手离开,医生侍从官全都不管,任由他离开医院。孙辅开车,一直将他们送到郊外的一处秘密军用机场,看着眼前这架小型飞机,代黎更是莫名,来不及多想,已被萧佑城拉上了飞机。舱外是蓝天白云,他对她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过生日。”代黎第一次坐飞机,自然是无限好奇,到处左看看右摸摸,无奈旅途漫长,新鲜劲儿过去,无事可做,最后便蜷在萧佑城怀里,睡着了。她是被萧佑城唤醒的,迷迷糊糊睁眼,眼前的景致让她瞬间呆住,以为是梦。蔚蓝的海水,纯白的沙滩,纯白的建筑,幻境一样,她傻傻回头,傻傻看他。萧佑城宠溺地笑,啄一下她的唇,“我们到了,西西里。”当代黎从海浪声中醒来时,仍然不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窗门没有合紧,薄如蝉翼的白色纱帘在晨风的吹拂下轻轻舞动,如烟若水。披条薄毯走上阳台,海离得很近,蔚蓝清透,天也很蓝,一只白色海鸟悠闲地划过碧空,在海面一掠,复又飞向远方。萧佑城不知什么时候走进屋,有力的臂膀从身后轻轻环住她,在她额际落下一个吻,没有说话,低头,将脸庞贴上她的,与她一同欣赏蓝天碧海。这里是他的一处私人别墅,吃完午餐,他说要带她出去买生日礼物,她撇撇嘴,哪里有带着寿星一起挑礼物的。还是一道出了门,他却闭口不提礼物的事情,只是与她手拉手一同闲逛,因为来时什么都没带,买了些衣物,也买了些零碎的饰品。晚上回来后,代黎先回房间洗澡。天很快黑透了,客厅里亮起水晶灯,璀璨光芒投上地板,映出满室光华。楼梯上传来声响,萧佑城抬头,凝望。她穿了身白色条纹小西装,上衣没系扣子,露出里面一件黑色低领衫,贴身的设计衬出妙曼身形,雪白修长的脖颈上系一只黑色小领结。她穿得很严实,除了脖颈间那一小片肌肤,什么都没露,然而,性感到无可救药。他清清有些冒火的嗓子,想上前牵过她,却被一名男仆抢了先,金发碧眼的西方小伙子,不懂得含蓄,向代黎微微躬身,赞美道:“小姐,您的美丽像天使,您的性感又像魔女。”代黎并不生气,浅浅一笑,倒是气坏了萧佑城,第二天就随便找个理由辞退了这名男仆,后来代黎回忆西西里时,总会笑着想起萧佑城的“小气”。他们在落地玻璃窗前一同吃晚餐,窗外是一座小小的花园,种了满园的郁金香,风拂茎动,绚丽芬芳。他送她回房间,在门口给她一个晚安吻,正将她吻得意乱情迷时,放开了她。她愣怔了几秒,心中隐隐升出几分道不明的失落,进屋后才察觉到掌心里有一张纸条,字体苍劲,是他的笔迹。今晚九点,沙滩,礼物。月亮高悬于天际,挥洒皎洁的光芒,偶尔有几丝云飘过,很轻很淡,将月色半掩,像是笼上了一层薄纱。月下,海面泛起粼粼波光,与天上数不尽的星子辉映着,仿佛另一重璀璨天幕。挺拔的身影伫立于海边,只看见朦胧的轮廓,海水徐徐涌上银色沙滩,簇起朵朵白色浪花,她的心,也随着那一层高过一层的海浪,涌动。她慢慢走向他,越来越近......月光,沙滩,海浪,在他回身的一刹那,某道记忆突然闪现......那时候她还在北平,傍晚,仰卧在阳台一张编藤椅上,闭了双眸,享受暖风与花香,他俯下身子环住她,问她在想什么,她浅浅的笑,说,在一片寂静的月下沙滩,赤足,跳舞。他的语气有些许惊讶,这么浪漫?她笑意更浓,我只是思想比较浪漫,并不会去做。他轻轻吻她的眉梢,说,没有关系,你想,我做。她以为,只是他一时的甜言蜜语。此刻,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银色月光洒向他英俊的脸庞,朦胧中,勾出几分魅惑,光华在流转。他温柔的笑,温柔看她,如若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依旧会怦然心动。他向她伸出手,含笑开口,美丽的小姐,能邀你共舞吗?柔软的沙滩,赤足半陷,白沙极细、微暖,一粒一粒,亲吻她白嫩的足心,海水不时涌过来,漫过脚背,带来清凉的触感,仿佛最温柔的手,将双足包裹其中,舒服得想要溶化。他们相拥而舞,忘情亲吻,一切都发生的那样自然。西西里海岸,缠绵的温柔。拥吻中,环于她腰肢的双掌缓缓探进白色小西装,顺着玲珑曲线,上下游走,隔着黑色毛衫,攥住她胸前的柔软,她的呻吟落进他口中,唯有紧紧圈住他的脖颈,平复颤抖。他突然打横抱起她,走向不远处,月光下的白色别墅,她仍牢牢圈住他的脖颈,将脸庞埋进他的胸口,隔着衬衣,他依旧能感觉到,她两颊烧起的滚烫,一如他的身,与心。他一路将她抱进卧室,轻轻放她于床沿,双掌在她两肩微微一掀,她的小西装悄然滑落,轻轻压她于身下,双双陷进柔软的丝绒床垫里。大掌从线衫下摆探入,触上她柔滑的肌肤,对方的滚烫让彼此都一颤,掌心上移,也将线衫推了上去,脱掉......他俯身,从她的脖颈开始亲吻,用唇齿扯下她的小领结,手指则探出后背,解开她胸衣的扣子......她将脸庞侧埋进松软的鹅毛枕,压抑住想要伸手遮挡的冲动,双手紧紧攥住黑丝绸床单,将丝滑的冰凉攥碎,感受到自己的长裤,正被他推下......屋里没有开灯,因为窗帘只拉上了一半,皎洁的月色洒进来,朦胧的微光在浮动,一切都刚刚好......她纤细又饱满的修长身子,袒陈于银色月下,泛起柔和的光芒,圣洁,也蛊惑。他的吻落下,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到她的脖颈,她的锁骨,她的柔软,她的修长......从开始的温柔缠绵,到后来的狂野火热......他的唇灼热,鼻息也灼热,在她身体的每一处,留下火,也留下难言的酥麻,手心里紧攥的床单早已融化,被她的温度。突然间,身体某一处传来电流般的触感,瞬间袭遍全身!尖叫冲进嗓子里,她本能想要合拢双腿,无奈脚踝已被他紧紧握住,她睁开眼去看,心急跳!他的吻怎能落在那里......她的脸红透了,仿佛即刻就要滴出血来,颤巍巍开口:“你......嗯......”不知道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只有紧咬下唇,无奈,还是抑制不住呻吟出声......他的唇舌间是她的香软,耳边传来她的娇吟,他几乎要失控,有许多次,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可是不行,她还没有准备好......他们的第一次,一切都应当完美。渐渐被她的温润所包围,他终于抵上她身体最柔软之处,轻轻的摩挲,试探......然后,缓缓进入......她的紧窒让他的身体紧绷,额上溢出汗,凝成珠,滑落......环于他腰侧的修长轻微的颤抖,他知道她在紧张,俯身在她唇上落下细密的吻,柔声的哄,乖,没事,没事的......前进遇到阻隔,他突然挺身,一贯而入,冲至顶端......撕裂般的疼痛,她脱口而出的尖叫被他含进了嘴里,便只有狠狠抓他的背,狠狠的......他依旧缠绵吻她,同时也在她体内驰骋,她一开始只是痛,也不知从何时起,一种陌生的感觉开始滋长蔓延,渐渐的,竟取代了痛感......像是不远处的海浪,一波一波,涌上来,使她迷醉于其中......心口的妖娆在绽放,仿佛衍生灿烂烟火,她将掌心贴在胸口,来平静某一刻颤抖,每一刻都变成不朽......最后,她被抛上顶端,与他一起......他趴在她胸前,重重喘息,她的双臂依旧环住他坚实的背,汗水,都与他溶在一处......透过窗,可以看见天幕上闪烁的星星,一眨一眨的,仿佛羞,仿佛涩,也仿佛甜......原来,他们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接纳包容彼此......相融于一体......晨风带有甜香,轻轻抚过她的脸,她在他怀中睁开眼,抬头,对上他的眼眸......黑亮亮的,将她的脸庞倒影其中......他们相视一笑,她的羞涩,他的宠溺,他温柔吻她的眉心,“生日快乐。”她的笑甜蜜又幸福,语气也撒娇,“我的礼物呢?”他仿佛惊讶,“昨天不是送你了吗?我自己。”这么自恋......她看着他,渐渐皱起小八字眉,撅起小红唇,嫌弃的模样......后来又不看他,将脸庞贴上他的胸口,手指还在一旁画着圈,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却被他一把夺过手指,把玩在掌心,从拇指,食指......到无名指,停留,摩挲......她的心跳渐渐加速......他说:“传说中,左手无名指的血管直接通往心脏,如果被爱人套上了戒指,他们就会永远相爱......”她预感到什么将要发生,口舌都已经干燥,瞬即,无名指上一凉,什么东西落了上来,不大不小,刚好环在她的指根。她忍不住偷偷去看,银色的戒指,钻石在晨光下璀璨......容不及她多想,下巴已被他抬起,他的神情严肃,认真看她,语气也坚定,“嫁给我。”她定定回望他,心跳更快,胸口那样满,幸福感几乎要溢出来......答案刚要脱口而出.,却被他拥抱坐起......眼前的一切,红玫瑰,满室的红玫瑰。每一朵,都美得像梦.....许久,他又在她耳边呢喃,“嫁给我。嗯?~~~~~~~”最后一个音,他故意拉长拉慢,仿佛无限诱惑......她突然回头看他,纯黑的眸,清透明亮,在他作出反应前,她已送上自己的红唇......此刻,身体的语言,或许更适合。他微笑,因为她在他怀里,一次又一次,盛开。再次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海风吹拂起纱帘,晚霞在窗外铺展开,将无尽天与海都染成绯红。代黎慵懒枕在萧佑城的胸口,抬起手臂,简单又精巧的戒指,钻石表面迎上光,折射出缤纷色彩,无比绚烂。萧佑城一手枕于颈下,看着她看戒指,一手梳理她的发,感受柔软的发丝在指间滑过,流水一样。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代黎还在看戒指,萧佑城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起床吧?一天没吃东西了。”代黎回过神,脸腾的一下就烧红了,他们在床上待了一天一夜......刚想要坐起,“哎呦”一声又软了下来,全身散了架一样的酸疼,特别是腰,刚才猛的一用力,真以为要折了。萧佑城慌忙坐起,轻轻揽过她,“还疼么?”一边问,一边在她腰身轻轻的揉捏,叫他这么一问,代黎更是羞,索性就懒在他怀里,“不想动。”萧佑城原本就极宠她,哪里抵得了这样的撒娇,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揉进身体里去,忍不住又想要她,可又舍不得再累着她,哑着声开口,“那你乖乖躺着,我去拿吃的。”代黎点点头,真的躺了下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像只乖巧又可爱的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