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子俊亲切地说:“润玉姑娘,你可是稀客。”润玉淡淡说道:“祁财东为我们戏班子解决了大问题,小女子特来致谢。”祁子俊送润玉出来,说:“你坐我的车走吧。”正说着,袁天宝走了过来:“少东家,给格格的丝绸送到了,格格十分喜欢。”润玉朝祁子俊投来探询的一瞥。祁子俊有些不知所措,但润玉听见才给格格送到,脸上不禁流露出欢喜的神情。山西盐道衙门的杨松林也得了不少上好的苏州丝绸。此刻,杨松林的桌子上就摆着许多。杨松林只拿了一小卷,递给李然之说:“然之,你拿回去,给老婆孩子做衣裳使。”李然之假装客气说:“这么好的东西,给他们用也是白糟蹋。”杨松林道:“哪里话,你要是看不上,我也就不勉强你了。”李然之赶忙接过丝绸,仔细看看说:“杨大人,这些丝绸都是正宗的苏州货。”杨松林点头道:“不错,好眼力。”李然之露出狡黠的神色说:“苏州可是在长毛手里啊。”杨松林心有所悟,问道:“你是说,祁子俊暗通长毛?”杨松林一拍桌子:“你马上去找水蜗牛,只要顺藤摸瓜,一定要查出祁子俊通逆的证据。”第三十三章祁子俊通过恭王府大门,向王府深处走去时,却惊奇地发现,守卫在王府正堂门前的不是常见的侍卫,而是蒙古军官巴特尔。祁子俊招呼道:“巴特尔!”巴特尔也认出了祁子俊,热情地拍了拍祁子俊的肩膀:“祁少东家!”祁子俊问道:“你怎么到京城来了?”巴特尔道:“洋人要和咱们开仗,我随巴特尔札萨克进京勤王。”祁子俊问道:“札萨克在哪儿?”巴特尔道:“札萨克率领一队亲随,在圆明园伺候皇上,我留在这儿护卫恭王爷。”祁子俊走进恭王府正堂,恭亲王笑吟吟地望着祁子俊,问道:“子俊,你跟这个蒙古侍卫是怎么认识的?”祁子俊道:“说来话长。早年我贩运货物,经过漠北,因为通关手续不符,差点让他们杀掉,后来,多亏龙票救了我一条命。”恭亲王又道:“世事纷乱,脚踩两只船的,大有人在。不过,对于一时糊涂归降长毛的人,只要迷途知返,却也不必太过追究,即便长毛里面,未尝没有忠义之士,将来一样可以为我所用,你说是不是?”祁子俊心惊胆战:“王爷说的极是。”恭亲王道:“你这次倡议实行‘盐引’制度,协助征收‘练饷’,为朝廷解了急难,龙颜大悦,吩咐赏黄江绸一卷,准穿黄马褂,可谓恩重如山。我朝的商人之中,能穿上黄马褂的,你是头一个。”祁子俊赶紧就地跪下一叩首:“全仗王爷提携,子俊感激不尽。”嘴里这样说着,祁子俊心里却更加紧张了。祁子俊走出王府正堂,却并没有马上离开,在院子里徘徊了一会儿,总觉得还应该干点什么。三宝悄悄地朝他走过来,轻声说:“少东家,格格这两天,天天念叨着要找您。”玉麟格格把祁子俊引到自己的卧室,指点祁子俊看一幅画。画上是端坐着的恭亲王,神色威严、冷峻。玉麟格格说:“你就照这样子坐好,让我来画你。”原来她要给祁子俊画像。玉麟格格很快就画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但看了看,似乎觉得不满意,又用橡皮全擦掉了。玉麟格格道:“今天先到这儿。你什么时候还过来?”祁子俊忙说:“我一有空就过来。”mpanel(1);玉麟格格走进王府正堂时,还沉浸在刚才的愉快心情中。玉麟格格娇声喊道:“哥,你找我有事?”恭亲王面带笑容地看着她说:“昨天,皇上把我召到养心殿,责备了我一通,说我对你漠不关心。皇上说的,是你的婚事。”玉麟格格一噘嘴巴:“我不想嫁人。没有中意的人,我情愿等着。”恭亲王道:“这是皇上的意思。”玉麟格格道:“我才不管是谁的意思呢!我不愿意的事,谁也不能逼着我做!”北京街头秋风萧瑟,黄叶飘零,随处可见熟透而落在地上的柿子。东四大街上空荡荡的,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义成信北京分号也有史以来第一次在白天上起了门板。袁天宝愁容满面地看着祁子俊说:“一个多月了,光见取钱的,不见存钱的,一点儿进项都没有。这两天可倒好,连取钱的都没了,这么下去,咱们可撑不了多久。”祁子俊无奈地说:“撑不下去也得撑。原先,大家都指望着僧王爷兵强马壮的,能在通州抵挡住洋人,结果怎么着?望风而逃!”黄玉昆这时也来到了恭王府。他轻手轻脚地走进王府正堂,朝恭亲王走过去。黄玉昆道:“肃顺顶替了我的户部尚书,还兼着协办大学士,署领侍卫内大臣,文功武备加于一身,出将入相,是何等的荣耀。您还不知道嘛,内阁大学士是个虚衔,军机处有穆荫、匡源他们那一班人,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我不过是个摆设而已。”恭亲王说:“不要说你,连我都成了摆设。皇上出狩木兰,随驾的人当中,有怡亲王、郑亲王,独独把我留在京城,与洋人周旋,这不是明摆着的事?”黄玉昆道:“您是钦差,便宜行事全权大臣,如果不是亲兄弟,皇上不能这么放心。”恭亲王也叹了口气:“越是亲兄弟,就越不放心。皇上最近身体总不见好,全靠那点儿鹿血撑着,万一哪天皇上驾崩,我们这些人,恐怕就会沦为肃顺、端华他们的俎上鱼肉。”黄玉昆道:“王爷既然都把话挑明了,卑职就表个态,愿同王爷生死与共。既然朝中有人弄权,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恭亲王一咬牙道:“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只有‘清君侧’一条路好走了。”玉麟格格来到恭亲王的房间,却把背对着恭亲王,满脸不情愿的样子。恭亲王问:“怎么又不高兴了?”玉麟格格说道:“我不去热河。”恭亲王劝道:“连皇上都要走了,京城很快就要成为洋人的天下,你留在这儿不安全。”玉麟格格反问道:“你怎么留在这儿?”恭亲王道:“你当我愿意留在这儿啊?我是奉旨办事,不得已而为之。”玉麟格格道:“说什么我也要留下。”恭亲王叹了一口气:“好,随你,随你。”袁天宝这天洗漱完毕,例行公事地打开北京义成信票号大门,走出去看了看。忽然一声枪响,他吓得赶紧趴在地上。一阵乱枪响过,义成信的大门被打得千疮百孔。八国联军已经攻进了北京城。恭亲王和玉麟格格逃到了北京郊区的长辛店。早晨,玉麟格格一觉醒来,窗外一片莺啼鸟啭。玉麟格格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用纸牌通关,摆了几遍,牌总也通不了,她气得用手把纸牌都扫到了地上。她忽然看见墙角的画架,就拿了起来。这是一幅未完成的画。画面上的祁子俊好像正看着她。她叹了一口气,把画架轻轻放到床上,喊道:“三宝!”格格又把祁子俊拖来给她当画画的模特。她把祁子俊叫到恭王府蝠池边。祁子俊端坐在椅子上,玉麟格格穿了一身素雅的衣服,恭亲王和祁子俊穿过“静含太古”门,沿着抄手游廊走过来。第三十四章玉麟格格和三宝来到戏园子门前。玉麟格格说:“咱们进去吧。”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润玉出现在门口。她看见玉麟格格,不禁愣了一下:“格格?”玉麟格格赶紧说:“快给拿点吃的来,我可是饿得前心贴后心了。”玉麟格格吃着吃着,忽然停了下来,对润玉说:“这几天你看见祁子俊了吗?”润玉说:“没有。”她忧心忡忡地说:“也不知他怎么样了。”夜晚,戏园子后台化装间里,玉麟格格和润玉面对面,分别躺在衣箱上,身上盖着行头,但两人都睡不着。远处不时传来冷枪的声音。第二天,润玉笨手笨脚地用木柴生火,祁子俊和三宝从外面走进来。祁子俊说:“格格,我雇好了车,还从镖局找了武师,一会儿就让人送您回去。”戏园子里只剩下祁子俊和润玉。祁子俊说:“说不定什么时候,洋鬼子还会再来捣乱。眼下,京城里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你不如跟我回山西老家去躲一阵,等时局安稳了再回来。”祁子俊回到北京义成信票号分号。刚坐下来,突然,掌柜房的门被推开了。蒙古军官巴特尔浑身血污,出现在祁子俊面前。祁子俊吓了一跳。巴特尔说:“巴特尔札萨克带着我们几个亲随,还有守卫圆明园的兵勇,跟洋人打了一整天,结果寡不敌众,没剩下几个人,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祁子俊大惊:“巴特尔札萨克呢?”巴特尔沉痛地说:“札萨克已经为国尽忠了。”祁子俊注视着巴特尔,稍一思索,喊道:“袁掌柜!”袁天宝闻声快步走了进来。祁子俊说:“你去‘信成’杠房说下,准备一副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一份一百零八人的大杠。”袁天宝吃惊地问:“您说的,这可是皇杠的规矩啊。”祁子俊果断地说:“就照皇杠的规矩。”第二天,巴特尔札萨克的灵柩停放在院子里。票号里所有人一律穿着孝服。祁子俊也穿着孝服,从掌柜房里走了出来。北京郊外立起了一座新坟,坟前摆放着几样蒙古人常用的供品。墓碑上写着:“为国捐躯,忠勇可风”。祁子俊默默地把一碗酒洒在坟前。mpanel(1);祁子俊把一份文件呈给恭亲王。恭亲王只是略略翻了翻,就放在一旁说:“跟洋人说,全都答应他们的条件。”祁子俊说:“咱们已经割让了香港,再割让九龙,一天天割下去,咱们大清国还能剩下什么?”恭亲王不以为然:“割点土地,赔点银子,算不了什么,只要他们不想掀翻皇上的御座,就都好说。不过,在重大问题上绝不能让步。”祁子俊问:“还有什么比割地赔款更重要的?”恭亲王说:“洋人朝见皇上,必须要行三拜九叩的大礼。”载着润玉的骡车终于停在了祁家大院门口。阿城率先跳下车,掀开轿帘。阿城道:“到家了。润玉姑娘,小心着点儿。”第三十五章宝珠走到院子,迎面碰见了刚刚回到家里的祁子俊。宝珠忙问道:“少东家什么时候回来的?”祁子俊道:“刚进门。润玉姑娘呢?”宝珠心里一冷:“在堂屋等着你呢。”润玉在祁家正堂里,想着宝珠的话,心绪不宁。见祁子俊进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说:“你总算来了。”祁子俊说:“我一直惦记着你,怕你住不惯。洋鬼子一退出京城,我就赶紧过来了。”骡车颠簸着,祁子俊和润玉坐在车里。润玉随口问道:“京城里的情形怎么样?”祁子俊说:“还是那样,别的没变,就多了一个衙门,叫什么‘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由恭王爷管着,专门跟洋人打交道。”祁子俊滔滔不绝地讲着,润玉听着,心思却早已转到了别的地方。祁子俊说:“现在恭王爷成了议政王,满朝文武都归他管,真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猜怎么着,别看王爷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可一沾上洋人,立马就成了草包。我跟王爷说,不能让洋人占那么大的便宜,可王爷不听,硬说什么,要以大清的江山为重,依我看,他哪儿是保大清的江山,简直是毁大清的江山。”早晨,瑞王爷一身便装,正在瑞王府庭院中舞剑,脸上显得有些虚胖。陈宝莲走了进来,轻声道:“恭王爷来了。”恭亲王取出一封密旨:“两宫皇太后懿旨。”瑞王爷赶紧跪下:“臣仁祥接旨。”恭亲王道:“五叔,您自己看吧。”瑞王爷仔细地看了一遍密旨,说道:“谨遵两宫皇太后懿旨。”恭亲王道:“皇上、两宫皇太后和载垣、端华等人预计在九月二十九日抵达京城,我自会处置,最难对付的,是护送皇上灵柩的肃顺,在进京之前,务必将他拿下。”几天后,北京街头一个差役敲着铜锣,大声吆喝着:“皇上加恩,赐令原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自尽,原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署领内侍卫大臣肃顺处斩,原兵部尚书穆荫发往军台效力,原一等公景寿、原军机大臣匡源、杜翰、焦祐瀛革职……“祁子俊回到北京义成信分号院子时,袁天宝迎着他走了过来说:“少东家,那位姓席的公子来找过您。”mpanel(1);席慕筠访祁子俊不遇,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上女装正准备歇息,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她走过去打开门,看见祁子俊站在门口。祁子俊问:“你找我?”席慕筠的态度显得有些冷淡:“进来吧。”席慕筠给祁子俊倒了一杯茶。祁子俊接过茶,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却没敢喝。席慕筠道:“放心吧,我不会害你。”席慕筠取出一张发货单,摊在祁子俊面前的桌子上,问道:“我想问问你,这批军火是怎么回事?”祁子俊道:“我已经把货给天朝运过去了。”席慕筠说:“忠王已经率领几十万大军回援天京,将曾国荃的人马围了几层,誓与清妖决一死战。”祁子俊倒吸一口冷气:“如此说来,胜负实在是难以预料。”北京西郊别墅,恭亲王陪同瑞王爷在一座规模宏大的皇家园林中游览。瑞王爷说:“贤侄,刚才咱们游过的园子,是不是当年和珅所造?”恭亲王道:“正是。园子一直由内务府管着。我已经奏明两宫皇太后,将这座园子赐给您居住。两宫皇太后吩咐,将这座园子同时赐给您。此处风景如画,可以长吟,可以远想,体味人生至乐。两宫皇太后体谅您为朝廷操劳了大半生,让您在这里颐养天年。”瑞王爷道:“哦?我还要向两宫皇太后当面谢恩才是。”恭亲王道:“不必了。您只管在这里逍遥自在地过日子,就算是谢恩了。”瑞王爷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北京菊儿胡同润玉家的老宅,屋里光线柔和,裱糊匠一丝不苟地裱糊着房子。润玉里里外外地忙碌着,脸上带着愉快的表情。几个伙计在院子里修理着破损的家具。祁子俊从外面走了进来。润玉见到祁子俊,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忙问:“你怎么来了?”祁子俊说:“我打这儿路过,有个事儿想告诉你。瑞王爷让恭王爷给玩了一把,彻底失势了。”袁天宝在北京义成信票号,往票号正厅走去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刚刚走进来的哈特尔。哈特尔道:“我来找祁财东,谈一件生意上的事。”袁天宝忙说:“您请,祁财东在掌柜房里。”哈特尔走进掌柜房,把一小张报纸递给祁子俊。这是一张香港出版的《中外新闻》报。上面是醒目的大字标题:“议政王上疏言六事。”祁子俊惊讶地站起身说:“我身在京城,居然都不知道这回事,这些人在香港,怎么都知道了?”哈特尔故作神秘地微微一笑:“这就是新闻记者的本领。现在做生意,就得靠消息灵通。”祁子俊兴奋地道:“恭王爷上疏里提的这六件事:练兵、简器、造船、筹饷、用人、持久,看来就是国家未来的大政方针。其中民间能做的,就是简器这一项,以后,中国人要自己造洋枪洋炮了。”哈特尔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祁子俊。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祁子俊有点感动地说:“看来,你还真有点儿爱中国啊。”哈特尔笑道:“我爱中国,但是也爱钱。”祁子俊说:“中国不如西洋的地方,就在于机器,咱们可以借着这股劲,合伙开个机器局。”祁子俊的目光重又落在报纸上面。格格又把祁子俊拖来给她当画画的模特。她把祁子俊叫到恭王府蝠池边。祁子俊端坐在椅子上,玉麟格格穿了一身素雅的衣服,恭亲王和祁子俊穿过“静含太古”门,沿着抄手游廊走过来。霍运昌在何勋初那里一两银子没讨着,反被打得遍体鳞伤。他自觉没脸回去见关老爷,不知如何是好。他糊里糊涂地走在街上,跌跌撞撞的。恭亲王说:“有人说,你能做到今天这个样子,不过是靠了运气而已,但我不这么看。”祁子俊道:“王爷这次上疏言六事,称得上是雄才大略,远见卓识。”恭亲王一挑眉毛:“哦,我倒想听听你的高见。”祁子俊道:“子俊以为,六事当中,当务之急是简器一项。只有咱们自己能造洋枪洋炮,才能谈得上图强御侮,而今国力空虚,如能将简器一项交由民间去办,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恭亲王问道:“子俊,听说你要办机器局?”祁子俊点头道:“有这个打算。”哈特尔住在北京一家西式旅馆。房间里已经摆好了早餐。哈特尔已经和祁子俊谈了好一会话儿。祁子俊道:“王爷不愿意跟我签合同。”哈特尔沉默片刻,说道:“你是对的,王爷不想让你做的事,做了,结果只会更糟。可是,我怎么办?我采购了一批火药,跟人家也已经签了合同。”祁子俊拿起一片面包,学着哈特尔的样子,将黄油、果酱和一切能抹的东西统统抹在面包上,还在最上面放了一个火腿煎蛋。他尝了一口,似乎感觉味道不错,三口两口吃完后,用餐巾擦了擦嘴。祁子俊道:“一个错误,换个位置来看,也许就是一个机会。”[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5 1 7 Z . c O m]哈特尔问:“什么意思?”祁子俊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盒火柴:“连这么个东西都要从英吉利买,实在让人觉得太没面子了。”哈特尔眼睛一亮:“你是说,王爷不让办机器局,咱们就改做自来火?”祁子俊道:“就是这个主意,开一家自来火公司。”这天夜晚。席慕筠来到了义成信北京分号掌柜房。祁子俊望着眼前的席慕筠,满脸诧异。席慕筠神色凝重:“我得马上回天京。”祁子俊问:“这么快就走?”席慕筠道:“曾国荃围困南京,清妖控制长江,粒米不能入城,天朝形势危在旦夕。”祁子俊忙劝道:“那你还要回去?”席慕筠正色道:“值此存亡之秋,我只能与天朝同生死,共命运。”席慕筠道:“明天一早我就启程,后会有期。”第三十六章祁子俊从议政王那里知道,太平天国已是瓮中之鳖,覆亡指日可待。这本是他早就料到的事,只是没想到来这么快。他惦记着天京城内的一个人,也想快快同太平天国有个了断,便匆匆赶到上海分号。子俊一进门,苏文瑞就道:“太平军那边有消息说,洪天王前天死了!”苏文瑞说:“城破之日,必是兵匪为祸之时,义成信注定要被洗劫一空。”祁子俊说:“这些我都想到了。我们快快同席女士把账结了,撤庄。顶顶重要的事,是把所有同太平天国的往来账目,一律销毁。”苏文瑞说:“你今日不来,我就自作主张赶江宁去了。”江宁城终于被攻破了。清兵洪水般涌入,杀声震天。席慕筠身边除了红姑,已没有一兵一卒。红姑已换去太平军军服,又把一套百姓服装送到席慕筠跟前,说:“丞相,您换上吧。”席慕筠手里提着短枪,缓缓地摇头。霍运昌进了帐,拱手道:“何大人!祝贺湘军大捷啊!”何勋初笑道:“长毛覆灭,普天同庆啊!”霍运昌说:“我这次来,就是想同何大人交割一下账务。”何勋初面有难色,说:“虽说是破了城,灭了贼,但湘军供给仍是紧张。兵勇们饭都吃不饱啊!朝廷已有旨意,长毛一灭,湘军旋即解散。朝廷只怕是没有银子下来了。”霍运昌道:“俗话说,债有头,冤有主,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去找你们曾九帅!”何勋初哈哈大笑,说:“你有什么资格去见曾九帅?”霍运昌气得满脸青紫,点着手指叫骂:“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何勋初怒道:“读书人怎么了?曾国藩曾大人可是当今最大的读书人!来人,带他出去!”mpanel(1);霍运昌在何勋初那里一两银子没讨着,反被打得遍体鳞伤。他自觉没脸回去见关老爷,不知如何是好。他糊里糊涂地走在街上,跌跌撞撞的。也不知什么时候了,霍运昌走到了城墙边上。城墙上战火未灭,烟雾缭绕。霍运昌目光呆滞,摇摇晃晃地爬上城墙。日头正衔在山口,霍运昌没去想这是朝阳还是落日。他迎着日头,眼睛一闭,从城墙上栽了下去。第三十七章上海祁子俊倒了杯水放在席慕筠面前,自己坐了下来,说:“慕筠,我很敬重你,敬重你是个有胆有识有抱负的奇女子。可是,时至今日,你也该醒醒了。”“够了!太平天国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席慕筠愤怒地转过身来,吼道。她说罢就转身往外走。祁子俊上前拉住她,道:“慕筠,你不能出去!”席慕筠奋力挣脱了,说:“你不要管我!”席慕筠说着就往门外冲去。祁子俊一把抱住席慕筠,大声嚷道:“你出去会丧命的!”席慕筠突然跌坐在椅子里,痛哭起来,道:“我痛惜千万太平兄弟的鲜血啊!”祁子俊叹道:“太平健儿,可歌可泣。但是,灭掉太平天国的不是湘军,是洪秀全,是韦昌辉,是杨秀清,是太平军自己!所谓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祁子俊终于说服席慕筠留下了。第二天,他去找哈特尔。他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兴许只有这位洋人能帮助席慕筠。浩浩九州,只怕没有一寸地方容得下这位奇女子了,她最好的逃生之计就是出洋。哈特尔听了祁子俊的介绍,神情立马庄严起来,说:“席女士就是您的那位‘宝眷’?她是中国的圣女贞德,令我敬重!”哈特尔想想,说:“我很荣幸能为她提供帮助。后天正好有船去英国。”席慕筠终于答应亡命海外。祁子俊和哈特尔去黄浦码头送行。这是祁子俊常来的地方,早听惯了轮船的汽笛声。可是今天,那尖厉的汽笛听上去叫他心脏往下掉。“慕筠,过些日子,风声就会过去的,你还是回来吧。”祁子俊望着席慕筠,很是不舍。席慕筠望着洋船往来的黄浦江,说:“我再也不会踏上这块土地了!”祁子俊说:“你孤身在外,让人放心不下。”席慕筠说:“身逢乱世,个人命运,无足轻重。只是你周旋于商场官场之间,更应小心。”票号里,苏祁二人对坐。苏文瑞说:“议政王要杀你,犯不着玩这猫逗老鼠的游戏。依你犯的罪,应是斩立决。吴彰健没权杀你,他可以让曾国藩、曾国荃杀你。可是,议政王却让个四品道台来传达他的旨意。“祁子俊说:“苏先生,我脑子里只是嗡嗡地响,不管用了。你帮我想想,议政王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苏文瑞说:“他还是盯着你口袋里的钱!”又跑了一日,进了北京城。进了义成信,正见润玉来了。润玉一愣,道:“你回来了?”祁子俊端详着润玉,说:“润玉,你可瘦了。”润玉轻声说:“快,找个地方说话!”润玉说:“子俊,你赶快逃命去吧!”祁子俊惊问:“你听到什么了?”润玉说:“议政王要杀你!”mpanel(1);次日,祁子俊身着朝服,战战兢兢去了恭王府。奕昕问:“子俊,你同那个洋人合办的自来火厂怎么样了?”祁子俊说:“感谢议政王挂念。才开始,还不知赚还是赔哩。”奕昕点头说:“好歹是桩洋务,朝廷会帮你的。你得把它办好。”祁子俊早已听出奕昕的意思了,心想苏先生果然料事如神,忙起身,说:“兴国自强,子俊愿效绵薄之力!”奕昕笑道:“皇上和太后晓谕本王,准备发行兴国债券。子俊,你这绵薄之力,太谦虚了。”祁子俊试探道:“我愿认购兴国债券五百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