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居-5

那人笑了:“大哥高明!只是,只是,万一银行不肯贷怎么办?”  “他们为什么不肯?羊毛出在羊身上。你呀,胆气不足,有勇无谋。不是说你埋头苦干就有收获的,除了努力还要有脑子,要学会资本运作,你懂不懂?”  “哦!"  晚上喝了点儿酒,人很清醒但情绪很高亢,拒绝了别人夜生活的邀请,又让人把车开走,宋思明漫无目的地在街头乱逛。  很久没有这样的时间和空间,只属于徒步的自己。上海的夜晚,灯红酒绿,色情男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暧昧的丁香气息。宋思明喜欢这种十里洋场的明暗交替,醉心这种慵懒的步履。  路过一间橱窗,里面展示的一个娃娃突然就让宋思明止步了。这是一个穿着蓝色睡袍,闭着眼睛的的甜蜜娃娃,像个梦游的女孩儿,那种即便是在梦中也若有所思的表情,怎么那么像一个人——海藻。宋思明站立在橱窗前凝视。  海藻,她好吗?  宋思明走进店里,问店员要了个娃娃,买单的时候发现,这个娃娃的价格远远超过他口袋里钞票的价钱。他掏出一张信用卡刷了,抱着娃娃走出店门。  拦了一辆出租车,带着娃娃,他奔着海藻的住处而去。  他幻想着,也许就在路上,也许恰好海藻就在前面,然后他装作偶然巧遇,将这个娃娃塞进她的手里。  车都快到海藻家楼下了,也没见海藻的身影。所有的偶遇,如果不是上天的安排,那么就是有心人的等待。42岁的宋思明,很不和谐地抱着个娃娃,站在海藻的楼下。这不是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应该做的事情。算了,回去。  宋思明又抱着娃娃拦了辆车,驶进夜色中。他没有注意到,马路的另一侧,海藻正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家走。很多时候,人生就这样在你期盼中失望,而在不经意间又错过了机会。  宋思明显然不能抱个大娃娃回家,他让车直接开进市委的办公室里。进了屋,他将梦游娃娃放在桌子上,对着娃娃仔细端详,笑了。自己还真傻。  海藻上了楼,一开客厅门吓了一跳,另一屋的人在宴客,高朋满座,海藻淡淡招呼一声,走进自己的房间躺下。  小贝正在打电脑游戏,头上戴着耳机,见到海藻忙摘下耳机说:“要不,咱们出去走走?屋里太吵。”  海藻摇头说:“不要,我累了,走了一天。”  小贝把耳机递过去:“那你把耳机戴上?”  海藻生气的一摔门:“怎么那么不自觉呢!三天两头搞聚会!这房子又不是他们家的!还让不让同屋的休息了!”  小贝用手指放在嘴唇上暗示海藻轻声点:“别破坏了人家的兴致,再说毕竟还早,到11点还不走的话,我就轰他们。”  海藻不说话,忍受着外面公鸭嗓子的嚎叫。  沉默片刻,海藻对打游戏的小贝说:“你说,咱们以后也会为钱而吵架吗?”  小贝头都不回地大声问:“什么?”  海藻问:“小贝,咱们什么时候会有自己的房子?”  小贝摘下耳机:“很快的。再攒一两年,加上你爸我爸的资助,咱们就能买得起了。”  海藻叹气说:“你就不用惦记我爸了,我爸的钱都给海萍了,咱们还是靠自己努力吧!”  小贝笑着说:“要是完全靠自己,咱只有两条出路,一条是一夜暴富,一条是夸父追日。”  海藻问:“什么意思?”  “就是说,总追总追不上。就像你姐和你姐夫一样,他们俩就是咱们俩的榜样。”  “姐姐他们今天买房子了。终于追上了。我去看了,除了远点儿,真是喜欢,多希望有一天,咱们也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啊!不必每天跟人家抢厕所,不必听别人的热闹。”  “哎?你以前不是一直说不买房子的吗?慢慢来吧!罗马又不是一天建成的,这城市这么多人不都这么过来的吗?再说了,你不是涨工资了吗?咱们的钱也在涨。”  海藻苦笑,是啊,这钱涨得不明不白,莫名其妙。  海萍又发飙了。最近海萍常常发飙,苏淳总不按她规划的日子前进。  “售楼处通知我们要交首付了,签合同的时候付清。你爸妈的钱到了吗?”  苏淳听了一愣,习惯性地就去摸口袋里的烟,刚摸到手,就看见海萍探询的目光。  “到了到了,你放心,那天签合同的时候我就带去了。你难道还想现在看看?”  “只要你说到了我就放心了。不过,首付比预期的要多两万啊!这下要命了,到哪去借这两万呢?哎,你同学里,哪个可以暂时先挪借两万的?”  “唉呀,算了吧!同学之间谈天说地都可以,千万别提钱,提钱伤感情。跟咱差距大的,也不会搭理咱,跟咱情况一样的,也掏不出。我会想办法的,你别急。”  “想什么办法?”  “你别问了。到时候我找同事凑凑。”说完,苏淳踏上鞋子想出去抽根烟,把问题好好想一想。  “你去哪儿?”海萍一边叠衣服一边问。  “呃,我去抽烟。”苏淳本想说散步的,脑子不在上头,岔嘴了。  海萍警觉地放下衣服,站起来,走到苏淳面前开始翻他口袋。苏淳左躲右闪不让摸。海萍到底把烟给缴获了:“好啊!苏淳!你竟然表一套里一套!你你你!”海萍一气之下将烟扔出窗外。苏淳立刻往楼下跑,连头都不回就去拣,海萍趴窗台上看苏淳低头拣烟的样子,心里那个恨!怎么找了个这么没出息的男人!  等苏淳回家以后,海萍就开始了长达一周的静默行动,她已经单方面决定,不跟苏淳说话了,实在是无话可说,一张口,可能就要火山喷发。  宋秘书办公室里。他正跟一个小姑娘说话:“哦?这个活动还是很有意义的,我等下看看。哎?最近怎么没见你们公司的郭海藻?她已经不在公司了吗?”“小郭啊!她升职了,专门负责策划活动,不再跑外勤了。”“哦!是这样啊!”  小姑娘走后,宋秘书想了想,笑了,主动给陈寺福打了个电话:“小陈啊!有些日子没见了。最近好不好?呵呵。上次那个投标的事情,很抱歉啊!没帮上什么忙。主要还是公司实力问题,我们搞行政的,是不方便干预的。不过呢,你的事情我也放在心上了,等下你去找找天大置业的徐总,他会关照你的。就这样吧,有什么问题再联络。”  电话那头的陈寺福自言自语:“守得云开见日出啊!宝还是押对了!”掉头就往天大置业跑。  海藻在办公室收拾文档,同事小刘跑过来说:“海藻,海藻!我今天去宋秘书那里了,他还问起你呢!”“哦?”海藻疑惑地问,“他问我什么?”“他问你还在不在我们公司,奇怪吧?”“呵呵。”  街道居委会主任在天大拆迁办副总的办公室里。  副总翻看着桌上的小册子,说:“怎么到现在连登记造册都没完成?我们在抢时间,你办事不力嘛!”  居委会主任说:“已经有2/3的人登记了,剩下的人有各种原因没登记。像15号302室的房东,人早不在这里住了,把房子租给住户,手机号也换了,我们联系不上她。17号212室在外面做生意,半年不回,家里老太太又聋又糊涂,没办法交代,我已经跟他们电话联系过了,最近他们就回来。另外就是还有几家,催了几次都不来登记,也没什么原因。我看,这几家才比较麻烦。”  “登记暂时就告一段落。他们不登记,你也不要主动找,否则显得我们求他,就更不好对付了。等他们周围的邻居一个个都搬走了,水也断电也断,屋子走一家拆一家,到时候满地蟑螂老鼠满屋灰,不信他们到时候不来求我们。现在不识抬举,等以后再找回头,就没这个价了。跟我来这套,走着瞧好了,看谁凶!”  正这当儿,陈寺福走进来,笑容满面,还带着恭敬。“张总,呃,徐总让我来找您……”他比划了个打电话的姿势。“哦!是的是的。你来的正是时候,我正需要合作单位配合拆迁,以后,你就跟居委会王主任配合好了。我们定了个死期限,无论如何,到6月中一定要完成拆迁,离现在还有半年的时间,任务是很艰巨的。这个重担就交给你们了。在此期限之前完成任务,每提前一天就是3万的奖励。去吧去吧去吧!还有,你只要把这拆迁的活儿干漂亮了,这期工程的布线工程就归你了。”  陈寺福笑了,感觉天上掉下了大馅饼。一天3万啊!一个月就是近100万啊!我要提前个三五个月干完,那不就发达了?他的手指,已经下意识开始做捻钱的动作了。  说干就干,不带含糊的。  陈寺福回到办公室,召来小刘问:“今天宋秘书跟你说什么了吗?”“他说这个活动有意义。”“没了?”“没了。”“就没了?”“没了啊!哦!他还问海藻在不在咱们公司了。”“对嘛!我就说,肯定有别的。你先去吧!”  陈寺福想了想,暗暗发狠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然后打开抽屉,依依不舍地拿出一套钥匙,给海藻打了个电话:“小郭,你来一下。”  海藻来到老板办公室,老板吩咐:“小郭啊!麻烦你下午到宋秘书那去一趟,把这个交给他。”说完,递过去一个信封。海藻疑惑地看着老板,那我说什么呀?老板说:“你啥都不用说,就给他就行了。”  “那他问我,我怎么说?”  “他不会问你的,去吧去吧!”  海藻带着信封去了宋秘书的办公室。宋秘书正忙得不可开交,一看到海藻,很惊喜地叫了一声:“海藻!哦!小郭!”海藻笑了,说:“海藻是我,小郭也是我。你到底想见谁?老总让我给你送一样东西。”说完,将手里的信封交给宋秘书。  宋秘书拆开看了看,不动声色地收下了,放在桌子上,并没问话。  “哎呀!梦游娃娃!”海藻注意到宋思明桌上的娃娃。  宋思明捕捉到海藻眼神里掠过的喜欢。“喜欢吗?你拿去吧!”  “那怎么行!这个是奈良美智的!很贵的!一级棒!太酷啦!”说完,打开梦游娃娃背后的开关,梦游娃娃像在空中漂浮般地迈着脚步行走。  宋思明的办公桌上,一个蓝色娃娃走来走去。  “送给你,这个对我没什么用处。我一直头疼怎么处置呢!你看我这个大男人的办公室,怎么能放这个东西呢?”  “可是,你从哪儿弄来的?这是限量发售的。”  “别人放在我这里的,我看这个倒是跟你很合适。只要我看到你的时候,你总是心不在焉。”  “有吗?”  “是啊!对了,谁是奈良美智?”  “啊!奈良美智你不知道啊!你好土,他现在很红啊!是日本很著名的卡通造型设计师,他设计的东西很Q的!”  “哦!日本人啊!那我就更不能放了。你既然喜欢,还是拿去吧!君子成人之美,咱们皆大欢喜。”  “哈哈!看不出,宋秘书有抗日倾向哦!”  “哦?这个这个……如果从工作的角度来说,不存在。如果从个人情感来说,不回避。对了,海藻,我这里有个商界的朋友,是个外国人,他因为在我们这投资,需要找个学中文的教师,托我有一段时间了,可我一直想不到谁合适,你要不要去试一试?”  “我?我不行啊!我英语不好,没和外国人接触过。”  “没接触过才要接触啊!多好的机会,又有额外收入又能锻炼口语。别怕,去试试看嘛!”  “不行不行!我真的不行,我一看见黄头发就紧张,还是算了吧!要不我给你留意留意,看看周围有没有朋友愿意的?”  “行啊!那就拜托你了,你可要把我放在心上啊!我可是认真的!”宋秘书一语双关。  “一定。”海藻转身准备走。  “哎!带上娃娃!”宋思明将娃娃塞进海藻手里。  “那……谢谢啦!”  “你太客气了。”  海萍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精神焕发,脸上总带着憧憬的笑,回家以后忙家务的时候也哼着歌。  这一周,苏淳试图跟海萍说话,总被海萍不冷不热地挡回来。海萍的由阴转晴,让苏淳很高兴。“有什么喜事吗?”苏淳再次挑话头。  海萍心里高兴,但依旧拒绝跟苏淳说话。“还生气呢?海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请你一定原谅我。”苏淳故意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夸张地在海萍面前低头。如果真是针锋相对,苏淳是断然不肯道歉的,但如果过了对抗期,苏淳就很愿意以这种方式化解与老婆的敌对,他可以哄老婆,但不可以屈服。哄是没关系的,体现了男人对女人的包容,而屈服,对一个男人的自尊心来说,就有点儿勉强。  海萍白苏淳一眼说:“说,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惹老婆大人生气。只要老婆大人生气,全部都是我的错。我哪儿都错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没一块对的地方。”  “你讨厌!一边去。”  “你瞧,就这么大块地儿,我能去哪边儿?”说完索性凑着海萍身边坐下了,“有什么喜事?”  “嗯……告诉你,我发达啦!”  “啊?什么发达?”  “就是,马上,很快,立刻,我就要成为百万富翁啦!”  “烧糊涂了,绝对烧糊涂了,说梦话吧?”  “切!现在还算梦话,等我真中了,就不是梦了。”  “中什么?”  “彩票啊!”  “晕倒!你怎么干这个呀!”  “为什么不能干?碰碰运气嘛!人这一辈子,不能总走背运吧!俗话说物极必反,搞不好我时来运转了呢?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哎呀!海萍!那都是不牢靠的。有多少人都你这想法,所以我们的博彩事业才蒸蒸日上。我以为买彩票的,都是些市井小民呢!连你都掺和进去了。”(14)(待续)15海萍哼了一声:“别清高了,你又比市井小民强多少?我看报纸上说,很多人中奖都是第一次买彩票就中的!我只要等到这个周末,就知道答案啦!你最好还是保佑我,万一中了,500万啊!500万啊!等我有了500万,哼!我才不要买现在的房子呢!我要在市中心买套公寓,200平方米的!”  “你痴人说梦吧!市中心的200平方米500万能拿得下来?你看看那个汤臣什么的,黄浦江边上,一平方米11万呢!你那500万,刚够买间客厅。”  “哼!那个啊!送我都不要,噱头!开盘那么久了,连个问的人都没有,迟早要跌价,到时候才难看呢!好房子都是越住越涨,它那房子一跌,就更没人买了,我有钱都不会买,哪怕我连中两次,够买一套100平方米的,到时候都给人家说,喏,就是那幢楼里最小的一套,多丢人啊!”  “看样子,你连这些细节问题都已经想过了。”  “哼,我这两天没事坐公车的时候就在看房子,看市区里哪套房子合适,等我中了就买。”  “哈哈哈哈……”苏淳看看海萍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起来,“好,好!你仔细留意,有合适的咱们一起揣着500万直接砸过去,砸晕他们。对了,你买多少钱彩票呀?”  “不多,10块。”  苏淳的牙又开始疼了:“海萍!菜你不舍得买,烟你不给我抽,这种废纸,你怎么这么舍得花钱?”  海萍眼睛睁大:“废纸?这是花10块买希望。买希望你懂不懂,你现在到哪去筹集装修的钱、家具的钱?万一中了,不都解决了?我现在就能退休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真是鼠目寸光!你这一辈子,能挣500万吗!”  苏淳无可奈何:“好吧,随你随你。只要你高兴,你爱怎样怎样吧!只是,你别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个上,万一不中,你会很难过的。有当无,就当是健康娱乐吧!”  海萍不响,又哼起歌来,满脑子都是500万在飘。  周五晚上一回家,苏淳就看到海萍泄气地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怎么了?”苏淳径直走过来摸摸海萍的头。  海萍跟被戳了神经一样跳起来说:“鞋子不换你就进来,敢情地不是你擦啊!”  苏淳赶紧回门口换鞋,还解释:“不是关心你吗?以为你生病了,出什么事了?”  海萍哭丧着脸说:“500万没了……”  苏淳愣了一下:“什么500万?哦!哈哈!没是正常的,要是真有了,那就不正常了。人哪,还是要过得现实些,路要走得正常些,大起大落都不好。再说了,历史上中巨奖的,好像以后的日子过得都不好。美国有个人我印象里中了几千万吧,最后反而家破人亡。其实安稳过日子是福气,你还真当回事啊!”  “500万能算巨奖吗?500万在这个城市里,随便淘淘哪不是?我不过是想过一种略微改善的生活嘛!我又不贪心,没说中个十次八次买别墅洋房,我要的不多啊!”  苏淳开始大笑,怜爱地摸摸海萍的头说:“小傻瓜,你当你是开彩票公司的啊,还想中个十次八次呢,一次就足够把你砸晕了。算了,老老实实过日子吧,不去想那些!”  “哼,人活着,若没点儿梦想,还有什么盼头?”  “啊!你的梦想就是中大彩啊!”  “唉!女人到我这年纪,也不指望什么嫁个王子,成名成家了,唯一剩下的梦想,也就只有中大彩了。当年满身都是梦想的时候,第一个叫我梦想破灭的是伏明霞,所以记她一辈子!当时十几岁,觉得自己啥都能干,未来一片光明的时候,发现一个比自己小的丫头片子都当世界冠军了,顿时就觉得自己老了,巨受刺激。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刺激刺激也就习惯了。再看电影电视上露脸的,个个都比自己小。唉!我看,三十不该叫而立,而该叫知天命,尤其是对女人来讲。”  “胡说什么呢!你都有我有欢欢了,还有什么不满足?”  海萍白苏淳一眼:“从有了欢欢起,我才开始特别不满足的,想儿子了,想得不行。”  “那你晚上打个电话回去。”  “不行,我要把钱省下来,继续买彩票。要不,打个短的,就说两句?”  “你还买,不是说第一次特别灵验吗?都过去了你还买?”  “嗯,我要百折不挠,越挫越勇,就不信买一百次中不到一次!”  苏淳彻底折服了。  半夜里,海萍突然直直坐起,默不作声使劲回忆。  苏淳揉着眼睛跟着坐起来,问:“怎么了?”  “我刚才在梦里梦到一组数字,搞不好是下期大彩的号码,老天在给我暗示,我要赶快记下来!”说完,下了床找笔。苏淳无可奈何地摇头,自言自语说:“中邪了。”  又到周五,苏淳再回来,又看到老婆哭丧的脸。苏淳笑了,说:“我要适应这种生活,每周有6天你情绪亢奋,然后一天低落,这就是你的周期。又没中是吧,老天给你的信息不准啊!”  海萍懊恼地说:“准啊!”  “啊!”  “可惜数字排列不一样,号码倒是一个不错。梦里的是657803+1,开出来的是356807+1,NND,一个字都不错,就是一个奖都没中到。我太保守了,我要是把这个数字的全部组合都买下来,就500万啊!500万啊!投资只要1万块!”  苏淳觉得事态严重了,原来以为海萍只是闹着玩儿的,现在发现她全情投入了,把赌博当成了生活的全部,这样下去要成瘾的。  “够了海萍,玩玩就算了。你要真把这个当事业,以后会很惨的。我警告你,每次买不许超过10块,你不能把身家性命都押上,听见没有?”  宋秘书在办公室毕恭毕敬站着接电话,陈寺福在门外探头探脑,等宋秘书放下电话,陈寺福进去:“大哥!”  “跟你说了不要叫大哥,这是在办公室,什么事?”  “没事,特地过来谢谢大哥。”  “天大置业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我今天来就是跟您商量这事儿,原想着有钱能使鬼推磨,哪想到现在的鬼很难对付,有几家真是很穷的刁民,无论软硬都不吃。你吓唬也好,不理也好,耐心做工作也好,人家动都不动。”  “工作还是要细致地做,你们吃肉,也多少给人分点汤。以前的大户人家,逢个节庆都要布施仁慈。任何时候,利润都不可能实现最大化,当你在追求最高利润的时候,其实也就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我看,获得合理利润,就可以了嘛!你们针对不同情况,有时候能抬贵手,就多给人家一些,不要把局面给弄僵了,不要为一点蝇头小利而错失整片森林啊!”  “给的已经够高了,总不能一小间马桶大的房子,白送一套公寓吧,有些人,真的是很难缠,很叫人上火。”  “现在的情况是你急他不急,你若不做些让步,是很难绕过去的。不晓得小陈你会不会下围棋,围棋里对这个有一种说法,争先手很重要。为了争先手,有时候会主动放弃一些小的得失,重要的是大局,我说的你明白吗?你们现在就是在跟时间赛跑,早一天把桩打上,就早一天预售。你回去把我的话带给徐总张总,就说我说的,还是要快刀斩乱麻,上面可能会有更多的调控措施出台,风云莫测。再说,我还是不希望在上海这个地方出现什么负面消息,毕竟这块地市里还是倾注了很大的心血的。那些都是小老百姓,能不计较,就尽量少跟他们计较点。”  陈寺福一咬牙:“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这就带话过去。”  海萍拉着苏淳从售楼处出来,神采奕奕,笑靥如花。“哈哈,再过一年我就有自己的房子啦!”海萍欢呼,然后跟苏淳规划:“我想,等明年宝宝一来,咱们就送他上幼儿园。咱们最好改天抽空到附近来看看,看周围有什么好点的幼儿园,你说呢?”  苏淳有心事地沉思,低头走路。  “我们还有一年的时间努力攒钱,把基本装修的钱省出来,家里总不能水泥地吧?就算墙只是粉一粉,但地不能不做,你说是吧?我想,简单装修还是够的,不用弄什么木地板了,太贵。我看那个复合地板很好,而且不怕水,可以随便拖,不用维护。家里孩子那么小,东西不必弄太精致,磕坏了心疼。等他长大了,懂事了,咱们新一拨的钱又攒出来了,有条件再添置。”  苏淳站住了,非常艰难地在选个合适的词跟海萍解释:“海萍啊,我觉得吧,我们是不是要把借来的钱先还掉?”海萍愣了一下,勉强地点了点头说:“也好,借的那2万,还是要先还的。唉,这可怎么好?”苏淳吞吞吐吐:“海萍,我想跟你说个事儿,但我说完了,你先答应我不许恼。”海萍脸色马上就一变,声音也沉了:“你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我其实借了6万。”苏淳说完就赶紧低下头。  海萍又怒又疑惑地看着苏淳:“你什么意思,你把装修的钱都借了?”  “呃……呃……是这样,我给我妈打电话,那边妈妈很为难。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父母本来就不宽裕,还要供养舅舅,我作为儿子,一点没有帮到家里,还问家里要钱,我觉得……”  海萍恼了,站在大马路上就瞪着眼睛喊:“哭什么穷啊,就你家穷,就你没孝敬你妈,你妈是妈,我妈不是妈啊!凭什么就我巴着这个家,把爹娘的钱使劲往里填?你家有那钱往你那个无底洞的舅舅身上砸,为什么就不肯帮帮他们的亲儿子亲孙子?苏淳我告诉你,钱是你借的,你自己想法子去还,不要借钱的时候你自己做主,还钱的时候就我们我们的。我不认识你,我没同意你借钱!”  苏淳更慌张了,其实话的主干部分还没提头呢,海萍就跳起来,今天肯定是难逃一劫了。  “老婆你听我说,刚才我不是让你别生气的吗?我觉得吧,这钱,咱们俩还是要一起努力赶紧还了。当时我借的时候是觉得,利率10%还是不算贵的。毕竟,房子一年的涨幅是不止10%的。这次也赶得巧了,正好我们同事小周认识的一个亲戚在向外放钱,只比银行拆借利息高一点点,他说两方面的人都是认识的,比较保险,既不怕那边诈骗,也不怕我这边跑人,有他牵线,我就……我就……”  海萍听到这里,轮起手里的提包就朝苏淳头上砸去:“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苏淳,看不出你胆子够大啊,不声不响敢去借高利贷!你既然一个人能做主,为什么现在要来跟我说?你就当我不知道,你就当我死了!”  海萍蹬蹬蹬跑了,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眼前的世界都模糊了,真是作孽哦!人为什么要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海萍无处可去,她觉得自己成了汪洋里的孤舟,整个被世界遗弃了,还有什么可信的?连枕边的人,连所谓的直系亲属都欺骗你,海萍边哭边忍不住冷笑。太有意思了,原本一无所有的海萍,在短短几年内,背了一个窝囊丈夫,一个养不起的儿子,一套没到手的房子和一身还不清的债,海萍终于跨入百万负翁的行列,现在的赤贫,比被强盗掳掠还惨。就算是强盗抢劫,也不过掏空你的口袋,现在倒好,连灵魂都被挖空了。 天黑了,海萍才发现自己摸到海藻的住处。海萍靠在海藻住的大门口,除了抽泣,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显然不愿意妹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既不能进去又不想走,直到海藻的同屋爬上楼,被黑暗中的海萍吓一跳,惊呼着:“这是谁呀,躲走廊上吓人,你干什么的啊!”把海藻跟小贝给引了出来。  海藻都吓坏了,姐姐披头散发,眼睛红得跟桃子似的,鼻涕把黑棉袄的前襟都弄白了一片,脸上的绝望神情让海藻吓得不轻:“姐,姐,你怎么了呀姐!出什么事了呀!你别吓我!”海藻眼里的姐姐一直就跟妈妈似的是自己的依靠,突然间看到这棵大树倒了,海藻自己就吓哭了,哭得声音比海萍还大,海萍一把抱着海藻,姐妹俩抱头痛哭。旁边的小贝怕被邻居围观,赶紧把俩人拽回屋。  海藻不停地摇海萍:“姐,姐,你有什么事想不开呀,你跟我说呀!你别吓唬我呀!”  海萍只在那里长一声短一声地压低嗓子哭泣,把这一向的忧郁苦闷从眼泪中发泄出来,海藻没由头地跟着哭。小贝在旁边问:“是不是苏淳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孩子病了,是不是家里怎么了?”  海萍一概不回答。  小贝下定决心,说:“我给苏淳打个电话!”  海萍立刻止住哭说:“别打了,我要跟他离婚!”  海藻和小贝的嘴都张开了:“啊?”  海萍说:“他……他到今天把定金付了的时候才跟我说,钱都是借的,全部都是借的,借的高利贷!”  海藻也呆了:“"哎呀,那怎么办呀,姐夫怎么这么糊涂呀,我找他去!”海藻要往门外冲,被小贝一把拉住,说:“你去哪儿?这都几点了,你们俩都坐着,哪都别去,我去!”  小贝穿上衣服,匆匆出门。  海藻劝海萍:“姐,你先别哭,哭也不解决问题。他这不是刚借嘛,咱马上凑钱给还上,不会背多少的,他借了多少?"  海萍哭了半晌才答:“6万。”  “还好,不多。小贝那里有4万,我这里有1万多,加上咱们4个人这个月的工资,一下就还清了,问题不大。姐你别着急,对了,利息多少?”  海萍说:“10%。”  “啊!月息10%?他疯了啊!一年翻120%啊!”  “年息。”  海藻舒了口气说:“吓我一跳,还好,不算高,就比银行高一点点,我还真以为被讹上了呢!”  海萍擦着鼻涕问:“什么是大耳窿?”  “就是港台片里的黑社会。姐,小事一桩,不值得你这么难过,明天就解决了。我最近涨工资了,钱会很快凑起来的,你别担心。从下个月起,每个月我给你3千,我自己留2千足够了。你把这些钱都攒起来,没多久就要装修了。你手头紧,你先用。”  海萍看着妹妹打开抽屉数钞票,难过得眼泪又掉下来了:“海藻,姐姐没用,还要让你为姐姐背债。”“瞧你说的。姐,你是我姐姐啊!人为什么要有亲人,不就是为了互相照顾吗?以前都是你照顾我,现在也该我照顾你了,你先拿着。”  小贝和苏淳在路上走。  小贝:“大哥,你劝劝海萍,哄哄她,女人靠哄的。”  “唉!能哄住的,那是小女人。等女人过了三十,你就知道了,根本不是几句好话就能骗倒的,放在眼前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头等大事。女人要是有了孩子,那就不是女人了,首先她是母亲,然后就变成了母狼。你看女人又听话又顺从的,那都是还没长成呢,还需要崇拜需要精神支柱,等长成以后,主意大着呢,说什么就是什么,是不容你发表反对意见的。”  “是啊!其实从海藻跟我说你们要买房子,我就觉得不妥。何必趁房价高去趟这混水呢?租一套住不也蛮好,很好的两室一厅,也就两千多吧,挑选的余地也大,这才比较现实,这样负担不会太重。”  “你错了。你说的这个,不叫现实,你说的这个叫理智。现实的情况是,无论房价多高,人们总想削尖脑袋拥有一套房子。现实是,你周围的每个人都在谈论房子,炒作房子,囤积房子,你若没有房子,就被边缘化了,就有一种恐慌,就有一种不确定,就觉得付租金是在为别人买房子。于是你就心有不甘,不情不愿。海萍已经三十多了,她周围比她小的人都有房子了,她没有,她得多难受啊!”  “就为了攀比,硬给自己背上重重的蜗牛壳?幸好海藻没这种想法,她就不在意是否租着住。”  “哼!不是海藻没这种想法,是海藻的自我意识没有膨胀,没有觉醒,等有一天她觉醒了,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女人和女人之间,没有什么不同。每个女孩都想有一个芭比娃娃,每个姑娘都希望拥有一支口红,每个妇女都想占有一套房子和一个男人。”  “呵呵,只听说男人占有女人的,没听说女人也想占有男人。”  “唉,这个啊!你只有在婚姻走过一个阶段以后才会明白,男人的占有,就好比是打仗的阵地,只要进驻了,就算得到了,很快就要撤退。而女人的占有,那是细菌蚕食,是蜘蛛网的扩张,是棉花糖的膨胀,那是经年累月的,一点一点的,一直到最后完全占满,让你彻头彻尾无法逃避的吞并。你要是看过铜上长的锈,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男人就是铜,女人就是锈,最终,锈会把铜的颜色全部覆盖,阵地全失啊!”  小贝听了苏淳这段沉痛的感慨,都忍不住笑了:“哈哈,大哥,你没你说得那么惨。至少,你还敢说,真正阵地全失的,那是亚伯拉罕·林肯,一句话都不敢说,对着老婆的狂风骤雨还全是恭维之声。你还没成伟人,你离阵地全失差远啦!”  海萍对海藻说:“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住哪我都无所谓。跟他苦这么多年,没房子不也过来了吗?我能苦,可孩子不能苦啊!孩子投胎又没有选择,他为什么就得跟着没用的父母?”  “姐,你把孩子看得太重了。其实孩子只要跟着父母,吃什么穿什么住什么,他们根本没概念的,又不是揭不开锅。我们欢欢跟好多农民家的孩子比,要幸福得多了吧!”  “欢欢要真是农民家的孩子,就认命了,可他的父母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海藻,等你有了孩子,你就会明白,你是多么地想把天上的星星摘给他,你是多么希望哪怕自己苦一点,都让他有个幸福的生活。欢欢已经很懂事了,他马上就要受教育了,我怎么能让我的孩子窝在一个小房间里,连张书桌都摆不下,连个玩具柜都没有?我简直太无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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