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团长我的团-35

西岸:“长亭外,古道边,荒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我们哑了,这已经是西岸今天第二次冒出中文,而且和上次那个狗屁不通的顺口溜不一样,这样一首歌如果他们原来不会的话,几分钟内是不可能教会的。我:“美国调,中国词,被日本人凄凄切切地唱,很多东西夹七缠八地混在一起,今天确实不会有人开枪,今天以叫骂开始,但在很多事情上我们找不到区别。”但是有一个眼泪鼻涕一起飞的家伙从我身边冲过,冲上了阵地前的空地,他并不是要像不辣一样表演,他在叫骂——那是阿译,抓了狂的阿译。阿译:“不准你唱!不准你们唱这歌!不准你们唱我们的歌!”我没去拉那个涕泪滂沱的家伙,我抓着梯子以免自己掉下去,我几近悲悯地看着他,并且我想起死啦死啦为什么总用这种类似的眼神看我们。我:“你也可以唱他们的歌呀。要是你会的话。”阿译抓狂地跳跄着:“我不会说日语啊!”我:“那就没办法啦。这事上他们一向比我们上心。”但阿译忽然想起什么来了。猛敲着自己的脑袋,他那头头发一会被敲成三七,一会开成四六,一会中分。阿译:“我唱!我唱!”然后那家伙掏出个铅笔头,翻出张破纸,找了块石头片子垫着,就在双方的射界这内坐下来猛写着,我该庆幸今天一片和气,否则他早成漏勺。从我们的阵地里漂出来的歌声是这样的:“滑泪喇娃尾恩那鲁鸟独莫诺欲太达衣嘛妹萨妹对退扑鸟华司对欲……”西岸已哑然,显然我们唱得并不那么离谱。我拿一块油布遮在头上。遮阿译的口水,那家伙还在失控中。拿着他刚写的破纸片,用哭嚎的嗓子念一句,战壕里的傻瓜们便跟着嚎一句。阿译:“阿那他额!司对娃他喇!”我们:“阿那他额!司对娃他喇!”阿译:“滑他库司漠司对娃!”我们:“滑他库司漠司对娃!”阿译:“娃泪刺右库尾基塞基鸟库古思诺漠独海!”我们:“娃泪刺……?”蛇屁股:“太他妈长啦!”阿译便去找刚才被他过于一气呵成地一段:“右库尾基塞!”我们:“娃泪刺右库尾基塞!”我趁着阿译没那么口水横飞的时候连忙发问:“啥意思啊?”阿译:“不知道啊!……好像是叫他们投降的意思!”我:“你不是不会说日语吗?”阿译:“我不会啊!我知道点音,刚把音都默写下来啦!”他在他的纸片上找着发音:“基鸟库古思诺漠独海!”我们:“基鸟库古思诺漠独海!”我:“他们不会投降,就像我们绝不会投降。我们都早已腻烦了开枪,我们腻烦了开枪,但也绝不会投降。”第十八章1、祭旗坡-山下空地外/暮/晴那辆死啦死啦抢虞啸卿的吉普开了过来,在我们的上山道口停下。这会儿是日军的合唱,或者我更该说合咏在怒江两岸飘(日语):风雨交加夜,冷雨夹雪天。瑟瑟冬日晚,怎奈此夕寒。粗盐权佐酒,糟醅聊取暖。鼻寒频作响,俯首嗽连连……”山下空地里的家伙也在仰首望望不见的呆。死啦死啦对他后座上的某人在叫嚣:“我让你看看我军如何英勇作仗!”然后他愣了,他开始挠头,而他后座上有那么个我们并不认识。但外形上熟悉得很的人物——反正这些把整座学校、整座工厂搬过整个中国的蚂蚁们长得都一个样,破衣烂衫,奄奄待毙,却一脸该死的阳光和希望。死啦死啦的车后座上就载着这么一只蚂蚁。蚂蚁新奇之极地听着这两岸回缭的日语:“干什么?这是干什么?”死啦死啦:“打仗啊!还能干什么?”这家伙对他后座上的人一副火大的样子,但往下自己也犯着疑惑:“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喂,你们!没看见长官吗?帮忙拉炮啊!咱们团的大炮!”他的车还牵引着那么一门缺五少六的小炮,一门陈旧的三七战防炮。那门炮很难过目还忘,它一边是橡胶轮,一边是硬木轮,于是永远发出一种硌硌楞楞的声音。2、祭旗坡-阵地外/日/晴几个被死啦死啦从山下就抓差的新丁,使劲地拖着挽着那门战防炮。硬轮子硌着战壕里的土。骨龙骨龙地给我们的还击里加着噪声。现在上去得瑟的是迷龙,丫那吵得我们曾整星期整星期没法睡的嗓子现在真是派上了用场。迷龙:“尊厅长休要怒气发。容我三娥把话答,说什么中华民国七八载,年年战乱把人杀,这本是国家的大事我不懂。我却知杀人偿命千古一厘是王法,我的姐姐安善良民弱女子,可怜她无辜的被人杀……”咿咿呀呀地唱腔中死啦死啦绷足了脸儿往前走,跟在他的炮后边,有时又得上去为他被堵住的炮开道,一边还得推开一尊尊向着他的脊背,其中若干个脊背还在跟着哼唱。而小蚂蚁好奇得不行,这里对他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他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有时他碰倒了弹药箱,让手榴弹滚了一地,有时惊讶于我们架在坑道里的炊锅,似乎我们就不需要吃饭一那德行真是让泥蛋这样不入流的兵都想揍他妈的。小蚂蚁:“真了不起!这就是你们的阵地吗?这个手榴弹是怎么扔出去的?你们真的就在这里做饭?煮些什么呢?炮弹打不下春苗般的生机,铁翼下死的种子徒生些抗力,应声起来了大时代的战士,高塔般竖立压踏着破裂的土地。”我们忙着搬开弹药箱,拿掉被他冒冒失失拿在手上的危险品,把炊炉搬开一而死啦死啦,对着身后那个有感而发的诗人猛转过身来。该诗人并不是那种掉文的吟哦,而是欢快地念诵一在死啦死啦瞪着他的同时欢快地念诵。他冒失地拍打着死啦死啦的肩膀,我认为他还不如去碰一个手榴弹:“啊,我看见你说的战场了,太了不起啦,我知道你说的战争了。不是我写的,可我忽然就想起它来了。什么力也瞬不了火炭般的眼睛,什么声也遮不着愤怒的吼声。烟火里萌育着复兴的幼芽,真的,生存要从死里来争取。热血培养起自由之花,我们要在暗夜竖立火炬。”死啦死啦呼出来的气冲击着鼻翼,迷龙在壕沟之外向对岸拧着身躯,南天门上至少一个伍的日军在与他琴瑟相和。迷龙:“……我头趟的状纸被摔下,二趟把我的哥哥押,三一趟拼一死赃官才把那传票发……”死啦死啦:“迷龙你个不要脑袋的玩意在干什么哪?!”迷龙:“四一趟他的父子全到案他逼我俩按来画押……打不起来!玩呐!”死啦死啦抄起刚被我们搬开的锅盖便砸了过去:“滚他妈的下来!”迷龙便连滚带爬地回了壕沟,顺便抄着那个刚拿来砸他的锅盖还给我们。迷龙:“吃饭家伙你都摔啊?咋啦?我又咋啦?”小蚂蚁:“到战场上驰骋高唱,我们要在暗夜竖立火炬。”迷龙:“……这是哪来的?”他看了眼死啦死啦,死啦死啦瞪着那位小诗人,然后开始喘着气望天:“你拉来的?什么玩意?”死啦死啦:“我拉来的是战防炮!”一直在瞌睡的克虏伯便清醒了:“啊!炮!”他这样呻吟了一声,便把庞大的身躯压向停在坑道的那门战防炮,往下我们再没见他起身了。迷龙:“那玩意不能吃,又不能睡。我说的是人。”死啦死啦:“他自己跟来的!”死啦死啦便继续望天喘气。3、祭旗坡-阵地外/日/晴现在日本人那边在阵地上跳一种并不奇怪的舞蹈,连我们都看得懂他们在扮演插秧或丰收,在这上边我们并没有什么区别。死啦死啦攀在我原来攀的梯子上,烦燥地看着,我保证现在让他烦躁的东西并不在西岸,而在我们这坑里。我:“在多少丝袜香皂及其它之后,死啦死啦终于弄到一门行将报废的三七战防炮,可在禅达的茶馆里等炮时,他碰上他的克星——搬运学校和工厂的无数蚂蚁中的一只,相见恨晚的密月期足有三分钟之久,然后他们狠狠地呛上,以至死啦死啦要带那只蚂蚁来祭旗坡上看看什么叫作打仗。偏巧,今天不打仗,今天我们和西岸心照不宣达成联欢。”那只小蚂蚁正以从上来便未衰减过的兴趣和新兵们扎一堆,因为新兵们对他多少还算客气点,他正在研究泥蛋手上的步枪,伴之以“军人兄弟,这东西怎样用的”这样的发问。泥蛋:“子弹从这儿装进去,从那儿飞出来。”他开始做一件我已经做过的事情:“躲不开,别想躲开,比声很快,呼,连血带肉带走一大块……嗳?有子弹!”他赶紧把枪挪开,因为小蚂蚁正想研究子弹飞出来的地方。我蜷在一个浅炮洞里和郝兽医偷乐:“死啦死啦快气疯啦。”郝兽医:“我就不知道他哪里好气。”我:“他老招不该招的家伙。要在暗夜里竖立火炬一除了那帮家伙还有谁这么说啊?”郝兽医:“哪帮家伙?”我:“那帮家伙。”我挤眉弄眼了半天,终于通过戳打阵地上的红色让老头子会意。我:“那帮家伙双十二之后可越来越不成话啦,简直恨不得告诉全天下人自己是什么要做什么的劲头。”郝兽医:“不是吧。我觉得年青人就是这么说这么想的。”我:“我年青。我放这种大屁吗?”郝兽医就只好苦笑:“你不年青呵。你好些时候比我老头子还老。”我愣了一下,恨得只好挥了挥手。郝兽医:“……烦啦,你身体要有啥不好可得告诉我。”我:“……怎么啦?”郝兽医:“照常,你一定是十倍的狠话回了过来。”我只好又挥了挥手,象驱赶蝇蚊,但我很茫然。郝老头子也损德,把半面镜子递了过来,于是我看见我苍老而忧郁的眼睛,那是郝兽医看得见的,我自己看到更多,我看到最里边的败绩与失落。于是我抢了那镜子扔了,于是我看着小蚂蚁现在和克虏伯凑在一起,因为克虏伯总算从被他把玩刚一个遍地那门战防炮上抬起头,欣喜未褪,但多了点失望。克虏伯:“这不是德国炮!它是苏联造的!”小蚂蚁于是又被人提到了他高兴的地方。天晓得他怎么会有那么多值得高兴的地方。小蚂蚁:“苏维埃是个伟大的国度,他的人民放弃过很多。但从没放弃过热情。他让我们看见,房檐总是很低矮,但低矮的房檐下总有高傲的头颅。”克虏伯:“……啊?是吧?哈?”死啦死啦在梯子上又狠狠向对岸张了两望,他狠狠下来时把梯子都给弄翻了,连人带梯子翻在战壕里。如果不是我也觉得那小家伙很烦人,真会很高兴看他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样子。我:“我们一直很想把他气成这样。我们处心积虑,但从来没能做到。我一边幸灾乐祸,一边犯着和郝老头同样的纳闷,他用不着这么生气,在幼稚的程度和方向上,他和那只小蚂蚁一模一样。”死啦死啦从梯子下拱出来便下逐客令:“你就不是要看阵地吗?你看啦看啦都看遍啦,你可以走啦走啦走啦!”小蚂蚁便微笑:“我看到阵地啦,可我没看见打仗。”“我……”我们看着死啦死啦两指头一抡,像是要口惹悬河的样子,但那两指头就没抡下来。最后僵在那里冲着天——江那边日军在对我们深情地咏唱,丫无论如何有点张口结舌。死啦死啦:“我们现在不打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知道吗?……现在……现在在养兵……天天年年月月地打仗?打仗!你当是……斗蛐蛐呢?”小蚂蚁:“可您刚才在路上说,您说国人其实从来不缺勇气和创见,就是太爱安逸。死都不怕,就要个安逸。几万万人打破了头只要一个能搬回自己家的东西。很多别的东西就被我们忘掉了。一个国军兄弟说了句能让我记一辈子的话。”死啦死啦:“二十郎当岁,说什么一辈子?”于是小蚂蚁就是那么天真无邪地把死啦死啦噎了个半死:“可人一辈子都是要向前走的呵,不是吗?”死啦死啦只好紧绷着脸儿挥着手:“……空谈误国。走啦走啦。”小蚂蚁:“不可以空谈,但是要有向往。你们是国人中真正的精锐,你们出境打仗时我们全校人嚎啕大哭。我老师说,同学们不要哭了。用每分每秒来读书!他们是真正的英雄。我们不要荒废了时日,让他们成了最后地的雄……”我凑在死啦死啦身边。我知道我很像一个使坏的师爷:“要不要叉他下去?”死啦死啦喘着大气:“怎么叉?”我惊讶于他的愚蠢:“军防重地,闲人莫入啦。”迷龙和不辣便已经开始付诸实施,一人一个上去叉:“走啦走啦!军防重地,闲人莫入!”死啦死啦:“放屁!你们自己又有哪天当这是军防重地啦?”迷龙和不辣便愣着神,看着他:“老子叫他上来的!谁敢叉?!”于是死啦死啦在壕沟里困兽一样地转着,小蚂蚁刚才被迷龙和不辣一人一拳,打得现在还蹲在地上说不出话,但这不能稍缓死啦死啦的窘境。他终于又把指头戳向小蚂蚁时已经想出了最烂的辄:“老子发你一杆枪一套军装,你这一百多斤摞这跟我打仗!我刚说的我就全吃回去!”我:“……你找事做?”已经晚啦,那只小蚂蚁虽然还痛得蹲着,但已经高举起一只手,另一只手扶着壕沟往起站:“谢谢。谢谢。从北往南一路逃,好多次都想死了算啦。能走到这里和国军兄弟共御外侮。一是还背着书,二是那时就想,这微贱之躯总还是民族之城的一块砖,当此危难,不该由我自己作主。”我便对死啦死啦打着冷哈哈:“致谢词都出来啦。我说团座啊,你不觉得他色不太正吗?你觉得咱们还不够后娘养的吗?”死啦死啦:“什么色?他啥色?”你看着一个聪明人犯糊涂就会很无奈,我带着这种无奈的神情戳打阵地上的一块红色。死啦死啦:“不是吧?”我:“……我是你的副官。你的副官告诉你,枪口向外没错,可在虞师公然拉进一个那色的就是大错特错。他当然知道那是大错特错,所以他现在快进绝路啦。他甚至都不在壕沟里转啦,刚摔了他的梯子又被新丁扶起来了。死啦死啦拿着望远镜爬到梯子上去向着对岸装犊子一日本人现在告一断落了,横澜山上的何书光又带着主力团在发飙。小蚂蚁则向他和我们所有人烦着:“团长,我的枪呢?”我们便推着他,擞着他:“走啦走啦。”“他逗你玩的。”“再不走大嘴巴子抽你,看见没,这么大嘴巴子。”小蚂蚁:“可以没有衣服。我看见很多兄弟也没有衣服,可一定得给我枪。我知道来这里是来对啦。对啦真好。我老师说,对或错,很重要……”我们就听见一声“你奶奶个熊”的暴喝,那个刚才还在梯子上装犊子的家伙从梯子上卷了下来,狠狠一拳砸在小蚂蚁的脸上,然后是下边紧跟着地一脚。我们欣喜若狂,十七八个拳头一起举了起来:“揍他妈的!”“我早想啦!”死啦死啦:“都滚一边去!老子自己的事,自己料理!”然后在壕沟里便是一片人头涌动,狗肉狂吠大叫。死啦死啦殴打着一个被我们推来擞去的小家伙,还要不时抽出拳头来,给某个忍不住对小家伙放了黑拳的家伙予以痛击。我:“作为一根杀人无算的沙场油子,半个他也能把那只激动起来就要背过气去的小蚂蚁收拾成末。我们唯一奇怪的是,他到此时才祭出拳头。”4、祭旗坡-阵地外/日/晴小蚂蚁站在我们的阵地口儿。眼窝青着,嘴肿着,鼻血流着,一边抹着,还一边对我们深深地鞠下一躬。小蚂蚁:“谢谢。”我们涌在阵地口儿,一团人,对一个人。凶手死啦死啦站了小蚂蚁鞠下躬的对面,不说话,只喘气。我:“走啦走啦,你别没够。”小蚂蚁:“我错啦。幸亏你们提醒。其实我来滇边,本来是想去沦陷区打游击的,但是我又怕,因为那边特别难。现在我明白啦,难的地方也是中国地方,得有中国人在。”不辣:“吹牛皮哪?你做了鬼就过得去。”小蚂蚁:“只要真想去,总是过得去的。”迷龙便抢了新丁的枪,拉了枪栓:“你个枪崩猴。”小蚂蚁便又鞠一躬:“谢谢。”那家伙一路蹒跚着下山,还在山路边摘了片树叶,擦他流不完的鼻血,我们在后边笑得轰轰的,不辣捶着我打跌。死啦死啦绷着脸咬着牙在那里站着,呼气和吸气,呼气和吸气,我都有点担心他抢了迷龙的枪来一下子,还好,他一直站到那只小蚂蚁的背影都在山路上消失了也没动作。死啦死啦:“……妈的小王八蛋,忘了我正事。”迷龙便乐着:“有屁的正事。你要上去嚎两嗓子?”死啦死啦便茫然了一会,听着横澜山的鬼叫,这一整段子功夫,战壕外的事情都快被我们忘掉了。死啦死啦:“我是要嚎两嗓子……我东西呢?”我:“啥东西?”死啦死啦也不说,推挤着我们好回去阵地:“我东西呢?”5、祭旗坡-阵地外/日/晴克虏伯还跪在那门战防炮旁边,连刚才死啦死啦的大打出手都没让丫离开这门炮。死啦死啦站在他身边,没说话,但总算让克虏伯抬起一张哭丧的脸。克虏伯:“缺这少那的。”死啦死啦:“能使不?”克虏伯:“光瞄都没啦。”死啦死啦:“打得出去吗?”克虏伯:“炮又不是打得出去就算的。”我们便在旁边七嘴八舌地:“你管这破玩意干嘛呀?”“连丝袜带香皂带陪睡就换这堆破铁啊?”“赔了夫人又折兵。”死啦死啦:“七嘴八舌的鸟。兵要有个兵样子,炮也就得在炮位上。搁这不碍事?人都过不去啦。”阿译:“那倒也是。”我:“往哪搁吧?”死啦死啦话也不说,蹭蹭地就往前进。克虏伯可找着自己啦,连新丁帮忙推炮都不要,推开了新丁便把挽带套在自己肩上,新丁只好在后边帮推。我们也没热闹看,哗哗地跟着。6、横澜山-阵地外/日/晴何书光坐在壕外,挎着手风琴,鞋都踢掉啦,光着脚在地上蹭。谁激愤也激愤不了这么长时间,激愤劲过去啦悠闲劲也就来啦,现在又轮到了西岸表演,何书光拉着手风琴给对岸伴奏。7、祭旗坡-阵地外/日/晴死啦死啦终于站在一个防炮洞外不动了,就是他刚才架梯子的地方,这个防炮洞挖得比较讲究,有支撑点还有窥视孔,它有时也做我们的观察哨。死啦死啦:“就这个吧。”我们就七手八脚地把炮拉到他说地定点上,射击孔是现成的,我们由克虏伯的意思把炮管子从那里支出去,然后似乎就一切大吉啦。克虏伯呻吟着:“有炮啦。”我们便哼哼着:“嗯嗯,炮都有啦。”“了不得啦。炮灰团有炮啦。”“走吧走吧。干点啥?”克虏伯摸着他娘的炮,也舍不得走。死啦死啦盯着那炮,也没要走的意思。死啦死啦:“没光瞄,你怎么瞄?教教我。”克虏伯这会是沉默是金的行动派,二话不说,打开炮膛的身手以他那躯体来说也堪称利落,他从炮管里瞄着,一边摇着射界。死啦死啦就看着:“能准吗?”克虏伯:“好在也不远。打不动的东西还行。”死啦死啦:“你给我瞄住那个看看。十一点半那块,嗯,瞄那丛草枝子。”克虏伯不含糊,摇几下就瞄住了。死啦死啦看了看。死啦死啦:“瞄好啦?准啦?”克虏伯:“好啦。我瞄的没跑。”死啦死啦看了看也就不看了,不知道在琢磨啥,我们就很新鲜地拥上去看,毕竟我们没几个人从炮管里看过外边的世界。迷龙:“嗬嗬,小鬼子扭大秧歌呢,老子屁股也痒痒。”蛇屁股:“去啊去啊。没人挡着你。”死啦死啦似乎刚想起什么似的:“我说克虏伯,一装炮弹炮管子就堵住啦,你怎么拿炮管子瞄啊?”克虏伯:“瞄好了就定住了呀。打一炮瞄一发。”死啦死啦:“没搞懂。”我:“傻呀。这都搞不懂。豆饼懂不懂?”豆饼忙骄傲地点着头:“懂啊我懂。”死啦死啦:“我没摸过炮啊。你装个我看看。”他是这样的谦虚而好学,以至我们任何一人都没去想过丫到底想干什么。我:“豆饼摸过炮呀?你丢了魂啦,团座。”炮弹是现成的,随着炮拉过来的一箱,刚才也被新兵蛋子一并搬在旁边。克虏伯手脚快得很,拿一发,往炮膛里一送,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他已经拉上了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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