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站在阳台上生气。明明看到冯曦拎着个绿色的保温盒都走到楼下了,又眼睁睁看着她拎了回去。就像是想捉的耗子嗅着肉香走到机关面前又跑掉了。孟时抽着烟悠然地出了会神,决定亲自去冯曦家里吃本该属于自己的食物。 然而,走到楼下他又放弃打算拐上了往湖边去的路。 “等你瘦下来……”孟时喃喃自语。 王副总每天都会到冯曦办公室里晃晃,与她部门里的人说说笑笑,到了中午有时还会乐呵呵的把午餐盒饭钱掏了。他的平易近人很快让新来的人员对他熟悉起来。 小刘就私下里说:“太奇怪了,堂堂副总跑来管咱们。冯经理休假,也应该杨经理代管才对!” 八卦永远是办公室主题,小高瞅着他说:“你没看到王总每回来,杨经理的脸色就不好看么?他肯定不想让王总管,又没办法呗。” 杨成尚的确恨得牙痒。他私下里对傅铭意建议是不是叫冯曦把剩下的假挪到以后再休。傅铭意只淡淡的回了他一句:“让她休吧,王铁爱折腾就折腾去。招投标部与机械部的业务你分清就好。” 杨成尚马上明白傅铭意的意思,这一个多月硬是没开展一单业务。叫王铁守着招投标部牛吃南瓜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可是今天他急了,周一例会开之前就不顾王铁的眼光进了傅铭意的办公室。 “傅总,冯曦不回来怕是不行了。渠江开发公司的蔡总传信来说,他们的工程要开工了,总共一个多亿的单子!”杨成尚没办法放弃这单生意。冯曦的部门隶属于机械部,王铁每天在招投标部转悠,怎么也会插一杠子。他只要一想到王铁以副总的身份参与进来,自己还要恭谨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向蔡总介绍,心里就窝火。 傅铭意沉吟半刻后笑了:“这一个多亿不止是机器订单吧?” “有两千多万的钢材。以前陈蒙材料部做钢材都找的同一家供货商,一吨钢材只加二十元卖出去,谁不知道陈蒙和王铁在中间吃了好处!”杨成尚冷笑着说。 王铁说他在外开公司,把公司的生意揽自家头上,他难道清白?谁都知道钢材价格浮动大,一吨加二十元是赚,加二百元也是赚。听说那家供货商当年在麻沣工程中赚了五百万,麻沣工程当时还是王铁在当材料部经理,这单生意公司只赚了二十来万,刚好抵平前期费用。当他杨成尚不明白中间的账? 傅铭意眼睛一亮,看了看时间,马上要开例会了。他笑着说:“例会上你把这事提出来吧。冯曦你不用担心,我叫她回来反而惹王铁疑心,他会叫她回来盯着的。” 杨成尚只愣了愣便笑了,望向傅铭意的眼神里多了丝钦佩。他走出办公室后就感叹,傅总果然是傅总,他只知道王铁一心提拔冯曦往机械当钉子安插,没想到傅总早策反冯曦了。 傅铭意静静的坐着。每每回想起杭州那一幕,他就有种难以压抑的怒。这种怒气让他回来之后一直把冯曦摒弃在他的记忆之外。现在她要回公司了,傅铭意才开始考虑要见到她的事实。 他脑中闪现得最多的还是那个气度不凡的男人。这让他不得不承认,他嫉妒。来分公司看到冯曦和田大伟时,他没有这种感觉。约冯曦喝咖啡时,他也没有嫉妒过田大伟。但是现在,他嫉妒孟时。 吸了一口烟吐出,傅铭意自嘲的笑了。不去杭州找她,也许,他还是不会嫉妒。也许他对自己太自信,冯曦果然不是八年前的冯曦了。他想起自己说的公私分明便狠狠的掐灭了烟,整了整西装,精神矍铄的往会议室走。 例会过后,王铁给冯曦去了电话。 这时冯曦正躺在谢氏医学美容院的美容床上,谢医生正亲自按摩着她肚子上的穴位。她听到王铁的声音直觉的就知道自己的假期玩完了。 “这单业务是杨经理揽的,我能做什么啊?”冯曦为难的回答。她心里清楚,自己搅进去没啥好处,能推脱是最好的。 王铁打电话来,是非要她回去不可,便呵呵笑道:“傅总说,这单生意大了,是渠江开发公司全年的总单。先叫你出马联系着,万一你谈不下来,杨经理再接上。免得他去了谈不下来没有回旋余地。” 冯曦一听是傅铭意的主意便不吭声了。她苦着脸应下:“既然两位老总看得起我,我当然以公司为重。只是我现在泰国旅游,四天后才回得来,临时改签机票不知道行不行。” “没问题,你回来把这个周末过了,下周一到公司来上班。剩下十天假期等这单生意完了补休吧。这几天有什么事我和你联系。” 冯曦无奈的想,还好,为自己多争取了几天时间,晚一天到公司也是好的。傅铭意要对付王铁,王铁要巩固自己的势力和利益。她认真的分析,傅铭意提这个建议的目的是什么。是请君入瓮么?用杨成尚未必能把王铁套进来,只有用自己。她马上又想到傅铭意在杭州负气而去的模样,心里又忐忑不安。 她拿着电话按了傅铭意的号码,又打消了主意。反正要回去上班的,傅铭意安排她来接这个单,有什么吩咐他自然会主动找她。 谢医生耳观鼻,鼻观心的认真揉搓着手中的银针,当没听到她刚才撒谎,心里却有些犯嘀咕。她对孟时是真关心,对孟时青眼有加的冯曦少不了多打量几眼。 冯曦来她这里已经半个月了。谢医生觉得她每天都有变化,与刚见她时脸又小了一圈。冯曦的脸上肉一少,五官立时分明带出一种灵秀之气,让她直接想起了雨后的清翠竹林。 最令谢医生称叹的是,冯曦平时藏在衣服里的皮肤特别好,看不到毛孔,白得闪光。她不由自主就想孟时艳福不浅。然而冯曦刚才不动声色撒谎与拿起电话又放弃的精明模样叫她很是疑惑。她有些担忧的想,这个女孩子并不简单单纯,孟时会不会上当受骗?他没有明说对冯曦咋样,谢医生从小看他长大,一眼看出孟时态度的不一般。 孟时曾打话婉转的让她通风报信,谢医生就明白了,自己的宝贝侄子还没得手。很显然冯曦并不想要孟时来接送她,孟时就只能靠谢医生的情报行事。他并不刻意的巴巴赶来,隔三差五掐着点开着他那辆还没喷漆的二手淘汰出租车顺路经过。回回装惊喜的模样看得谢医生肚里暗笑。 接下来的时间就陷入了沉默。冯曦想着公司里的事,回去见到傅铭意会是什么情形。谢医生却在为孟时担心。 做完今天的疗程冯曦礼貌地说谢谢。谢医生笑着说:“其实我觉得你不用减了,丰满一点也未尝不可。” “我这么肥!”冯曦下意识的回答。 谢医生呵呵笑了:“也是,女人再瘦也说自己胖。孟时想让你再瘦一点,你就瘦吧!” 她语气里自然把冯曦和孟时的关系拉得近了。冯曦干笑了几声不回答,换了衣服迅速离开了美容院。十万火急给芝华打了电话。 第 24 章 幼儿园门外已经来了不少家长。冯曦旁边的一位家长显然太无聊,一直和她搭讪。从建园费说到自家儿子胃口不好,冯曦有一句没一句的接着话,她觉得自己耐心已经被耗完时,才听到芝华远远的叫了她一声。 冯曦赶紧离开那位家长,快步走向芝华。 “哟,真瘦啦!要不是认得这身衣服,我还真不敢招呼你!”芝华伸手就摸向她的肚子。 冯曦大方的让她摸,这种成就感值得与人分享。 芝华围着她转了转赞叹声不绝:“脱胎换骨,啧啧,整个的重塑人生啦!” 冯曦心里得意之极,脸上使劲绷着。睨了芝华一眼,只肯放出矜持的微笑。“俩儿子赞我还差不多,你么,就别说好话安慰我了。唉!” “你就使劲装吧!臭丫头!”芝华嘴里笑骂着,心里倒真的诧异。冯曦明显的小了一圈。肚子平了,腰也出来了,双下巴也没了,眼睛明显大了。从前穿这身衣服多少有种虎背熊腰的壮实感觉,今天衣裳一空就显出种娉婷来。 幼儿园放学,孩子拉着衣角举着号牌走出园门。大熊和小熊准确的认出芝华挥着胖胖的小手高喊着妈妈扑过来。 冯曦等母子三人抱过啃过后才笑:“不叫干妈?” 小熊反应快,黑漆漆的眼睛转了转,就扑过来抱住冯曦的腿笑:“干妈买薯条!” 芝华大笑,牵着大熊说:“冯曦你只会买东西收买哥俩,哪像我,啥也不买也亲我!” 冯曦恨恨的对小熊说:“干妈不给你买薯条!” 小熊果然蔫蔫的放开她,伸手去牵芝华,那种绝然而去的态度让冯曦气恼无比。她长叹一声说:“芝华,这小子从小就唯利是图,长大了还像话?” 芝华得意的笑:“要是别人用薯条就勾引走了,我这当妈的怎么可能还有成就感!去挨着干妈坐好,妈妈开车!” 两小子便听话的跳上后排挨着冯曦坐。他俩穿着同样的背带裤,翻着冯曦给他们买的玩具,兴奋得像才放出笼子的小老虎。 芝华便训儿子:“对干妈说谢谢没有?干妈今天漂亮不?” 两个儿子脆生生的回答:“漂亮!” 冯曦一边揽一个笑:“傻儿子,懂不懂什么叫漂亮啊?” 小熊仰起小脸回答:“比大熊女朋友漂亮!” 两个大人被唬了一跳,异口同声问:“大熊有女朋友了?” 大熊涨红了脸突然扑向小熊:“你胡说,王静美不是我女朋友!” 冯曦赶紧隔开哥俩,小熊不服输的说:“妈妈,大熊今天差点和陈剑飞打起来,他不准陈剑飞牵王静美的手!王静美就是他女朋友!” 大熊扑了几次没扑到小熊,小脸通红,瞪着小熊说:“你答应我不说的,我再也不理你了。” 小熊扑闪着黑亮的眼睛得意的笑了:“不理就不理,我和陈剑飞玩!” 芝华干脆在路边停了车,回过头扭扭大熊气呼呼的脸说:“大熊,你真的交女朋友了?” 大熊突然抽抽咽咽的哭了。 “男子汉大丈夫,喜欢就喜欢,交了就交了,哭什么?”芝华哼了声,又瞪小熊,“随便出卖哥哥,你是男人吗?现在好好想想,回家给我答案!” 她扭过身重新发动汽车。给冯曦使了个眼色,板着脸继续开车。 小熊愣了愣,也哭了起来。冯曦无奈的一边搂一个小声劝道:“别怕你妈,有干妈在!” 两个儿子于是找到靠山似的脑袋直往冯曦怀里钻,眼泪把她的衣裳都打湿了。手里还紧抓着冯曦买的玩具。 等回到家,大熊和小熊一人搬了根小板凳,脱了裤子往上一趴等着芝华开揍。这情景冯曦看了不是一两回,又好气又好笑的扮起护鸡仔的老母鸡。 芝华假模假样的挥了挥手说:“看在干妈份上不打你俩了,去自己房间反省去,把干妈送的拼图拼好了才准出来!” 大熊和小熊裤子一拉,飞快的跑进自己的小房间。芝华这才笑了:“终于清静了。” 冯曦笑着埋怨她:“哪有你这样当妈的!” 芝华得意的说:“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淘,老娘侍候他们,哪有时间和你聊天。臭小子,屁大点就知道女朋友了,等他们老爸回来再教育吧!” 两人坐在客厅沙发上歪着喝茶。芝华笑道:“好了,说吧,遇什么麻烦了。” 冯曦也不客气,将这两个月的经历细细道来。听得芝华时而惊叹时而愤怒时而满眼放光。直掐着她的手嚷:“好主儿,绝对的好主儿!冯曦,你抓牢了!” 掐得冯曦直皱眉,没好气的甩开道:“他能看上我啥啊?我这么肥,又不是才出校园的清纯小妞。芝华,我一直忍着,当自己不明白中间的异样。你说,孟时会不会脑子有问题?” 芝华愣住,然后蓦然大笑起来。她扯了扯冯曦的衣服说:“冯曦你咋还没自信?你看你,眉清目秀灵气逼人皮肤拧得出水,哪点像快三十岁的女人?我看着都觉得诱人,那孟时还不想咬一口?你想想你先后招惹的男人,哪一个不是英俊帅气?你别因为一个田大伟把自个儿看低了。他就是个贱人!” “我还真不明白,田大伟怎么会这样!恋爱那会儿刚结婚那会儿也不是这样的。”冯曦疑惑不己。 芝华脱口而出:“就你不知道。玲子是他以前相好的。” 冯曦一愣,坐直了身体,盯着芝华说:“什么意思?” 芝华这才低声说:“你和田大伟恋爱之前,田大伟好象追过铃子,后来没成。我刚才听你说起才知道他俩在一起了。你对他不满对他有要求了,又开始长胖,再加上玲子,多半是这样他才坚持要离婚。” 终于弄清事情的真相,冯曦气极,拿起抱枕狠命一砸:“妈的,白损失几十万!分了五万块甩手就走了!这个贱男人,怎么这么不要脸!你没看到他挖苦我的嘴脸,我怎么他了?!” “要不要让他把钱吐出来?!” 冯曦气了会儿端起茶喝了,咬着牙说:“我这一辈子都不要再他和有点半纠缠。” 芝华见她气了半晌还是不打算找田大伟算账不由有些怒其不争,白了她一眼说:“这不是便宜他了?” “老天会报应他!就当我喂狗了!芝华我知道你觉得我不争气,但是我现在气平了。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不自信。傅铭意当年莫明其妙抛了我结婚,田大伟娶了我对我这样,我实在是不知道我哪里没对。我又长肥了,更加自卑。现在不了,不是我的错,我解脱了。” 芝华见冯曦眼中的光亮觉得她心里没包袱了也是件好事。她笑着说:“自卑个屁!瞧瞧你多有桃花运,才离婚就遇到孟时。考虑下他吧。” “孟时的异样我又不是没察觉。他那天早晨端着牛奶来的时候,我特别感动。孟时长得不赖,又挺能干的,心也细。不是我不自信,可是我遇到他的时候那么胖,哪个男人不喜欢身段好的?我只要想着这个就不信天上真能掉馅饼来,而且砸在我头上了。芝华,我想不通,烦得很。”冯曦说着,把头靠在她身上。 芝华搂着她,心里想着孟时的情况是有些疑惑。她生性乐观,想不明白就不再深想了,一巴掌推开冯曦的脸笑道:“这有什么好烦的?有人对你有意思是好事情!难不成你真想一个人孤独到老?趁着还年轻就抓住机会。真的拖到三十好几,那才叫麻烦!没准儿孟时对你是真心呢?” 真心?她是离过婚的女人,有多少男人知道这种情况肯付出真心?又不是大学时那种单纯恋爱,只要感情别的什么也不考虑。冯曦嘴角掠起一丝苦笑:“醒醒吧芝华,我没心了。我懒,懒得动脑筋想他是不是真心。我现在最头痛的人是傅铭意。” “对了,你不是说你下周一就要回去上班?害怕面对傅铭意?这也是个好主儿啊,老婆没了,单身不说,去杭州显然对你还有旧情。要不重新来过?”芝华一副巴不得冯曦明天就嫁出去的模样。 “靠,你当是二选一啊,不是孟时就是傅铭意!不!我并不想因为一个人孤单就迅速地把自己再交给一个男人。”冯曦想也没想就拒绝。她站起身转个了圈对芝华说,“我真的看上去还好?不是那种很肥的?你说实话!” 芝华盯着她轻声说:“冯曦,你一边说不,一边让我看你的体型,你在意傅铭意是吗?” 冯曦便手足无措的站在客厅里,直到芝华站起身拉她,她才低声说:“芝华,我在意。但是不是那种在意,我只是自尊心受不了。我受不了我很肥很难堪的出现在他面前。现在和当年不一样了,在杭州他冷言冷语说我,我连吼都不吼他。我在他手底下工作,我要保住这份工作,我得养活我自己,我……” 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制的往外涌,她趴在芝华身上哭了,边哭边抽咽着说:“芝华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工作稳稳定定,老公不是有钱人也没有一官半职但是体贴你疼你。你还有大熊和小熊!我什么都没有……我想保住工作想挣钱,怕将来找不到个真正疼我的,下半辈子老了穷困潦倒连住养老院都交不起钱。我其实心里怕得要死,我不想和田大伟离婚就是怕孤单……可我还是离了,我真的怕一头又栽进个大坑里去……我现在还不知道等过年回老家怎么和爸妈交待!” 冯曦语无论次的说着,芝华哇的哭得比她更厉害。两个女人的哭声惊动了两只熊。大熊和小熊探出脑袋看究竟,一看妈妈和干妈坐在沙发上抱头大哭。俩小子惊呆了,傻在门口不敢动。 芝华老公这时回家,打开门就看到儿子呆呆的站在门口,客厅里哭声不绝。眉头皱紧了走过去咳了声说:“天垮啦?” 冯曦赶紧擦了泪,芝华也哭够了,见老公回家没好气的说:“做饭去,你儿子交女朋友了!能不哭吗?” 芝华老公吓了一跳:“谁交女朋友了?” “你儿子!” 芝华说完扑哧笑了:“快点做饭,我饿了!” 她拉着冯曦进了洗手间洗脸,两人看着对方就笑了,心里暖洋洋的。 “芝华,还好有你。”冯曦轻声说道。 “傻妞。心里好受了?” 冯曦对着镜子打量了下自己说:“这个星期你的任务就是陪我弄头发买衣服!我不是要秀给傅铭意看,我是要重新过新生活!” 芝华忍住笑打趣:“和谁的新生活啊?” 冯曦恶狠狠的说:“来一个擒一个,来两个擒一双!奔小康也不能忘记精神文明建设!” 第25章 五月二十六。周一。宜纳采出行开市会友。 历史上的今天拿破仑加冕为意大利国王。沙皇尼古拉二世登基。毛泽东在延安抗战研究会上讲演《论持久战》。 “冯曦事隔八年将首次以新形象亮相CWE公司。”冯曦对着镜子抬起了下巴。 阳光从玻璃幕墙透进来,上午十点半,公司的中高层管理人员陆陆续续走进开阔的会议室。端着自己的茶杯,闲聊着没营养的话题。 王铁到的早,他向来以大哥自居,每进来一个人他就会扔枝烟过去,笑呵呵打趣一番。杨成尚进来的时候他也照例招呼道:“老杨,周末看到你的车停在博趣园门口,吃大雁肉去了?” 杨成尚笑着接过王铁递来的烟点燃了,吐出一口青烟才慢条斯理的回答:“说是野雁,没关笼子里养罢了,也就那么回事!” 陈蒙坐在他旁边,最见不得杨成尚故作矜持的模样,长叹一声道:“还是机械部强啊,材料部的餐桌上能有煨土鸡汤就不错了。” 王铁悠然抽着烟观战。 杨成尚鄙视王铁这点。两军交战,派个步卒去和对方的大将是羞辱不是战略。杨成尚进公司的时候恐怕陈蒙小学还没毕业。所以杨成尚并不接话,只瞥了陈蒙一眼,眼神不屑之极。 公司里的中层都清楚杨成尚心里的疙瘩,每周开例会最爱看的就是这出戏。见杨成尚高挂免战牌抵死不应战不约而同又失望了一回。 冯曦就在这种情况下走了进来。从进门到进会议室她已经笑得很自如了,仍然被会议室里集中的目光盯得有点不好意思。 最先尖叫的办公室财务部物管部的三位女主管,三位女主管都是四十多岁的大妈级人物,念念不忘年轻时的风流。见冯曦全新亮相嫉妒得眼睛发亮。扯着冯曦坐下开始偷偷打听她去哪家减肥了。 三位女主管的手伸不到业务部来,关系处不好,日后借款报账申请办公用品等等杂事准叫你比谈合同还累。冯曦于是极配合三位女主管,正好免得她挨个回答问题了。她心里也有些期待,期待着傅铭意的眼神。这是她没有办法控制的虚荣心。 傅铭意站在会议室门口有些奇怪的发现所有人都望向同一个方向。他跟着看过去,心就猛烈的跳动了下。 她的头发剪了,亮出了纤细的脖子。染成粟色的发丝衬得皮肤更白,齐眉流海遮住了光洁的额,一双修长的眉下双眼黑亮有神。她和三位女主管说话时,深红色玛瑙耳环半坠在发丝与脖子之间晃来晃去。像颗肥美红润的樱桃,引诱着他想一口吞掉。 傅铭意有点费劲的移开眼睛,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眼风一扫,会议室里的声音马上小了下去,烟照吸茶照喝,渐渐变得静默。等到鸦雀无声时,他才开口说:“上周例会上关于渠江单子的事已经做了决定了。后天渠江蔡总过来,接待的事杨经理安排吧。小湾工程进展如何?” 他话峰一转目光已经落在了陈蒙身上。陈蒙还兼着小湾工程项目的物资采购中心主任一职,赶紧回答说:“合同执行得还顺利。” 傅铭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从文件夹里拿出一纸传真一扔,薄薄的纸片从光滑的桌面上滑过,流云般飘在陈蒙面前,“小湾发来的,说你嫌跑工地麻烦,两次开会不参加。请求撤了你的主任一职,让我去兼着。以后我在材料部也领份现场补贴?” 会议室里顿时有了按耐不住的偷笑声。陈蒙脸涨得通红,周末他老丈人过生日,周五就开着车带着老婆走了。他以为一个例会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想到小湾开发公司的人敢直接发传真告状。 王铁又不好护他,咬着牙心里就一个念头,傅铭意拿他的人开刀了。 傅铭意也不让陈蒙解释,又谈到公司网页更新的问题上,把陈蒙凉在一旁好不尴尬。 等会议开完,人陆续离开时,陈蒙拿着那页传真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傅铭意身边吞吞吐吐的说:“傅总,这事我去处理。” 傅铭意却露出轻松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说:“芝麻大点的事就要开个全体会议,小湾那帮人小题大作,没什么大不了。你给他们经理沟通一下,别闹太僵就行了。” 他举重若轻的处理让陈蒙诚惶诚恐。他也不笨,看到王铁嘴角噙着丝冷笑离开就知道傅铭意的用意。他马上反应过来,傅铭意是在告诉他,王铁能提他,他就能撤了他。陈蒙心里叹气,他是过了河的卒,只能前进。一念至此,陈蒙心生悲凉。回到办公室拿了包叫上两个人开车去了小湾工地,他打算多呆几天再回公司。工地再苦,也好过在公司两头受夹磨。 傅铭意在办公室里抽了枝烟,敲打陈蒙的快感并没有让他心情平静下来。冯曦耳边的红玛瑙坠子不停的在他眼前晃动,晃得他口干舌躁。 皮夹子里的冯曦巧笑嫣然与今天的冯曦渐渐的重合在了一起。他难受的想,她怎么可以这样诱惑他,怎么可以让他的心情与八年前一样,遍布痛楚矛盾和悔恨。她是在变戏法!是的,她一定是在变戏法!两个多月前她胖得叫他抽气,两个多月后她变回了从前的冯曦。不,是比从前丰满了一些,更成熟更有韵味。从前的冯曦是单纯的学生妹,今天她已经像朵灿烂绽放的鲜花。 孟时的身影再次袭上心头,傅铭意心里火苗又腾了起来,想起杭州之行他就觉得不堪。傅铭意这样想的时候,手已经拿起了内线电话。 几分钟后,门口传来敲门声。然后是冯曦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傅总,您找我?” “坐。”傅铭意招呼她坐下,她离他更近,只隔着一张大班桌。那对红玛瑙耳坠子越发明亮耀眼起来。 在会议室他没有仔细看过她一眼,现在,傅铭意没有移开过眼光。他微笑着问冯曦:“怎么瘦了这么多?假期全用在瘦身上了?” 冯曦笑道:“是啊,专业减肥瘦身。” 她的眼神还是落在他的下巴上。这样看似正视着他,却不用真正的对上他的眼神。她脑中又想起傅铭意在杭州拖着行李想离开的背影,冷酷绝然。他真的能做到公私分明?冯曦极怀疑这点。她注意到他的手上的动作,他只有在专注的想事情时,才会无意识的做这样的动作。 傅铭意正玩着签字笔,用大姆指把笔身从笔帽里拔出来,指头一用力又插回去。笔帽卡着笔声没有声响的咔嚓声只有他自己才感觉到,像是他的心跳,一声又一声。 “找我什么事?” 傅铭意的思绪被她打断,放下手中的笔,往高背椅子上一靠,漫不经心的说:“女为悦己者容,决心下得挺大啊!” 彼此的语气都很平常,像极了同事之间普通的闲聊。可是傅铭意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就先嘲讽的笑了,再平常的语气都掩饰不住他的醋意。 冯曦低下了头,傅铭意当然介意着杭州发生的事情。她要不要告诉他当时的情形呢?不说会任由他误会下去,巴巴的告诉他又显得自己很在意他的感受似的。她暗自叹气,不由有些苦恼该说什么才好。 脸猛的被抬了起来,冯曦瞪大了眼睛,傅铭意竟然已经绕过大班桌走到她身边。她头一扬脑袋就转向门口的方向,一颗心几欲要蹦了出来。 凌乱焦灼的眼神并没有阻止傅铭意的行为,他的手掌握着冯曦的后脑勺撑着她的脸仰起。艳红的玛瑙坠子往后晃动着,像一根火柴划过,滋啦一声引燃了他心里的火。他所有的醋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俯下身在他想了一上午的脖子上亲了下,唇滑落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的耳环很漂亮……” 温热的气息痒得冯曦一颤,她根本没有注意他说了什么,本能的往后退缩,眼睛飞快的望向门口,用力地推着傅铭意恼火地说:“这是办公室。” 傅铭意拽着她的胳膊干脆利落的拉起她,转身就把她抵在了墙上。冯曦急得一脚踢了过去,低声吼着:“干什么你!” 腿上的痛楚渐渐在傅铭意心头扩大,他握着她的肩蹙着眉恨声问道:“为了他减肥是吧?曦曦,我当年……” 冯曦心里已紧张到了极点,虽说总经理办公室是套间,但是只要有人走进来,傅铭意没坐在办公桌前却和她缩在角落就已经很奇怪了,两人现在脸上的表情更骗不了人。公司里的人哪个不是成精的妖怪?她进来时王铁就意味深长冲她笑,冯曦对傅铭意简直无语到了极点。 “当年是八年前,傅总,别忘了你来分公司的目的!”她提醒着他,用尽所有力气推开傅铭意,掉头就往外走。 这声傅总彻底敲醒了傅铭意的神智。他踉跄后退了一步,撑着椅背,狠狠的喘了口气。咄咄踩着地板上的高跟鞋声,像踩在他的心上,冯曦拒绝他带来的心疼让他拧紧了眉头。傅铭意走到窗户边哗的打开了窗户,风猛烈地灌进来,桌子上薄薄的文件呼啦一声被吹得四下散落。他这才只觉得有一丝爽快。 “呀!风太大了!”与冯曦擦肩而过的办公室小黄拿着要签的文件走进来看见,蹲下去开始拾。 傅铭意弯下腰捡起一张,淡笑道:“谢谢,风太大了。” 冯曦在门口听到小黄的惊呼声,脚步停了停。在门口遇到正要进傅铭意办公室的小黄时,她听到了自己强烈的心跳,庆幸的暗呼还好…… 手机突然就响了,又吓了她一跳,忙不迭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傅铭意的短信简短有力:“在对面街口等我。” 冯曦握紧了手机,强烈的惧意从心底里升起来,他要干什么? 现在她才回想傅铭意刚才的举动。他落在她颈边的那个吻,他在她耳边呼出的热气,他一把将她推压到墙上的举动。 才回公司就遇到傅铭意这样大胆,冯曦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傅铭意不怕,她怕。她觉得今天不适合和傅铭意谈话,他太冲动。冯曦便回信说:“今天有事,改天吧。” 第二条短信接踵而至:“要我直接到办公室叫你出去?” 冯曦气得笑了。她迅速回了一句:“别仗势欺人!” 发完短信她又有些后悔,自己语气太强硬。正埋头重新拼写的时候,听到傅铭意在身后大声说:“冯经理你等一下。” 她愕然的回头,傅铭意和小黄站在总经办门口,他在小黄手中的文件上签了字,大步地走向她,不容置疑的说:“总公司投标办的梁处长到了,你和他熟,中午一起去吃饭。” 他居然找出这个借口?冯曦脱口而出:“我怎么不知道梁处长来了?” 傅铭意阴沉着脸盯着她,不紧不慢的说:“你给他打个电话,就说我们马上到。” 是真的?冯曦有点糊涂了。 傅铭意面无表情越过她往前走,不耐烦的说:“动作快点。我叫小车班备了车了。” 冯曦马上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单独和傅铭意相处就行。她迅速回办公室交待了几句,拿起包就追了出去。 电梯下行的时候傅铭意抬头望着站在角落里的冯曦讥讽的说:“缩到边上干嘛?这里有摄像头的。” 冯曦抬起头平视着他:“你今天太冲动,我觉得不适合和你谈。” “是还没有准备好说辞怎么应付我吧?我说过,我会公私分明。” 冯曦猛的把头扭开,望着闪烁的楼层数字气结。 她背对着他,仍能看到她因为呼吸太急促起伏的模样,傅铭意不禁有些后悔刚才的话。但他看到她就会想起穿着浴衣擦着头发的孟时,只要想到她和那个男人伙同起来骗他,他就恨得牙痒。 他冲动过一回,在知道她离婚了之后。他今天又冲动了一回,在看到她如往昔一般美丽时。傅铭意望着冯曦的背影极不是滋味。 电梯门打开时,冯曦鱼一样游了出去,红玛瑙坠子飞快的晃动了下。 傅铭意跟在她身后走出电梯突然说:“你不用去了。回头记得给梁处长打个电话。今年你部门的利润还要靠他帮你撑着。” 他扔下冯曦扬长而去。健步如飞,转眼就消失了。 冯曦站在办公楼大堂里愣了好一阵才无力的提着包离开。 第26章 正逢中午,外面大街上的餐馆挤满了人,甚是热闹。冯曦觉得心里很空,想吃点什么,脑子里便浮现出这条街上大大小小的餐馆,还是想不出究竟吃什么。想起这几天都没有去美容院了,冯曦拦了辆车,她觉得去谢氏医学美容院做个精油按摩或许精神会好一点。 “冯小姐,你现在看上去正合适,不用再减了,这个疗程算是结束了。如果你愿意,可以继续来我这里做精油按摩推拿。”谢医生抄着手站在一旁说。 冯曦趴着嗯了声,美容院工作人员轻柔的按着她的背一路往下,微笑道:“用小麦胚芽油加葡萄柚的混和精油按摩也有减肥功效的。现在冯小姐的背比刚来的时候按着顺畅多了。没有气结堵塞。” 冯曦偏过头望着谢医生笑:“你这里的人个个都是专家。我今天还给同事推荐了。” “你是活广告啊,我才开业就遇到你运气好得很,能帮着你减是回事,自己有强烈减肥欲望,能控制住自己的嘴才是关健。好了,你睡会吧,我不打扰了。”谢医生示意工作人员手上力道再重一点,拉上房门离开了。 走到门外,她嘴角一抿带出贼贼的笑来。从衣袋里拿出手机,哼着歌发着短信,神情得意之极。 上周最后几天冯曦没来,孟时每天一个电话,甚至央求她以跟踪效果关心持续性等等理由给冯曦打电话。谢医生便拿话挤兑孟时说:“什么时候咱们家孟少也会害羞了?” 孟时从小和她亲近,也不避她,笑着说:“这叫策略。” “哟,孟时你不是属蛇的吧?这不是你的风格啊!我还记得有人初中时喜欢一女孩儿,跑去直截了当的逼人家早恋呢。” 她口口声声说着孟时的糗事,电话那头没了声。谢医生于是有点着急,惹火了孟时这小霸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她小声问了句:“这回来真的了?真的?不是真的吧?哎哎,你说句话呀!真的?有这么严重?!” “啰嗦!”孟时吐了两个字把电话挂了。 谢医生于是就盼着冯曦上门,再好好瞧瞧她。可是她一眼就瞧出冯曦的身体是成熟女人的线条,她又为孟时感到一丝惋惜。再怎么说话挤兑孟时,谢医生还是希望能有个完美无缺的女人配他。 按摩的手轻柔不失力道,淡淡的香气,安静的空间,都让冯曦晕晕沉沉,渐渐熟睡。没有梦,睡醒后洗了个澡,她的精神恢复了。 傅铭意,冯曦心里叹息,那句“我当年……”在她脑中盘旋久久不去。曾经那么真心真意的人,当年是什么让他断了与她的联系什么话也没说就结婚了? 戴耳环的时候她用手弹了弹坠子。深红的色泽在眼前晃动,她想起从前傅铭意就赞过她,这种极艳的色泽极衬她的肤色。冯曦有点迷茫,还能回到从前吗?她迅速的否定了这个想法。她渴望新的东西,渴望与过去斩断一切联系,渴望一种全新的生活。 冯曦拿定了主意,心情就好了起来。脚步轻快的走了前台。 大厅里谢氏医学美容院此时手里没活的工作人员已经等她很久了,齐整整的站成行,笑嘻嘻的看着她。谢医生拉着她的手站上了磅称,指针往上一扬,稳稳停在了五十公斤的位置,还微微往下落了一点。 “恭喜冯小姐!”穿着粉红色裙装的工作人员劈里啪啦鼓起掌来。 从一百二十六到一百斤。二十六斤是什么概念?买猪肉够一家四口吃一个月!冬天灌香肠放冰箱冻着能吃到夏天!回想这两个多月的节食运动针灸按摩推拿,冯曦那个感慨啊,足以写本书了。 谢医生郑重的嘱咐她说:“可不能又大吃大喝懒于运动,否则肯定会反弹!” 冯曦呵呵笑道:“我扎针扎够了,每次都咬着牙死撑着。按摩肚子和大腿哪次不像被搓掉了肉似的,我可不想再来一回。” “其实你平时自己很注意,不仅吃得少,还坚持游泳跑步,不然怎么可能瘦这么快!前台结帐吧!” 冯曦能减下去,自然结账也愉快之极。前台小姐温和的递上账单,她一瞧,六千七,还是心疼了下。 谢医生妩媚的靠着前台乐得合不拢嘴:“你是孟时介绍来的,这是打了八折的价。” 冯曦一颤,真贵!要是全价多少钱?的的确确又减下去了,值!冯曦笑了笑掏出卡来,谢医生又说:“他已经付了。” 他居然把钱付了!这说明什么?冯曦又是一颤,笑了笑说:“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谢医生像看什么得意作品似的看着她,啧啧说道:“我的店才开张不久,拜托冯小姐如果遇到想减肥的朋友多做些宣传就行啦。” “只要不是让我拍前后对比照放在大堂做宣传,口碑宣传绝对没问题。多谢你了。”冯曦微笑着,把心里的诧异通通压在心里。 谢医生又犯嘀咕了,孟时别人财两空就好。“他在楼下等你很久了,快去吧!”谢医生最终还是以孟时的意见为主,看向冯曦的眼神亲切极了。 冯曦谢过所有工作人员,提着包下楼。她没有走电梯,出门就拐进了安全楼梯。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冯曦已经算出自己还有多少存款。她站在门口偷偷的往外张望,孟时那辆二手出租车停在不远处极为显眼。 她悄悄的靠着柱子往一边走。一楼东侧是建行营业厅,冯曦打算现在就把钱取出来,见到孟时就双手递上。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又成了孟时嘴里的一笔小钱。 孟时接着谢医生电话,目光早锁定了楼道出口,老远瞥见冯曦贼兮兮的闪进建行营业厅,他了然的笑了,对唠叨的谢医生说:“放心,鸡飞蛋打的事我从来不干!她现在就取钱去了,你没看到她躲躲闪闪的样子好笑极了。哈哈!对,她不还就肉偿……小姨你真猥琐!是是是,我全家都猥琐!你再说一遍我录下来,回头放给我妈听!” 孟时被小姨雷得直乐,挂了电话等着冯曦送上门来。 而冯曦这时却急得要命,自动取款机里没钱,柜台等人又多。她最终还是放弃了排队,走出了银行。 她今天穿了件灰白色的窄腿裤,蓝色的开领喇叭袖针织衫,颈口露出两根均匀笔直的锁骨,瞧得孟时两眼发直,冯曦一上车他就夸道:“不错,还是瘦下来好看。听谢医说疗程结束了,今天想怎么庆祝?” 冯曦笑了笑,又对孟时说:““孟时,我没取到钱,能不能先载我去前面银行?我把钱还你。” 孟时便笑:“要你还的话我何必帮你把帐付了?” “这不行,我要还你。” “说不用就不用。” 冯曦急了:“我怎么好意思用你的钱?” 孟时觉得自己像布下珍珑棋局的人,成功完美的打劫收子。他眉梢一扬,满脸愉快,悠悠然吐出一句他预谋策划了很久的话:“为喜欢的女人花钱我乐意,你有什么不好意思? 像闪电,像天雷,像魔咒哗啦啦劈下。 冯曦呆若木鸡。 孟时微微一笑,朝她俯过身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冯曦我帮你减肥,知道为什么吗?我一直在想,如果瘦下来,你才肯相信我会喜欢你的话,我就等你瘦下来好了。” “等我瘦下来?”冯曦重复着这句话,心里想的却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天之中对她招手的桃花开了两朵。 孟时轻声说:“是,等你瘦下来。你胖的时候没有自信,瘦了总有自信能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心意吧?” 他的眼睛特别亮,闪烁着她有点懂又不是特别清楚的光。这种眼神和傅铭意不同,傅铭意是凶猛中带着火焰,孟时则是笃定中充满自信。他自信的让她重新找回美丽……冯曦突然有些自惭形秽,她再过几个月就三十岁了,她是离过婚的女人。 看到她渐渐低下去的脸,孟时呵呵笑了:“现在不谈这个问题,我给你时间考虑。或许,咱们处段时间如何?彼此再了解一下?” 冯曦感激的看着他,心里挣扎着要不要现在告诉他自己曾有过婚史。她想起芝华的话:“别着急着一古脑儿先把自己卖出去,男人啊,一听你结过婚就先打退堂鼓了。”但是孟时的话却让她这样感动。她踟蹰了下鼓起勇气对孟时说:“我不是那种单纯的女孩,我马上就三十岁了。” 孟时已经发动了汽车,边开车边笑:“我今年三十二岁,不是二十二岁。” 第27章 冯曦沉默了。她望向车窗外,绿树一排排晃过,街边有情侣牵着手逛着小店。可是为什么在这瞬间她觉得心里堵得慌呢?孟时让她感动,也让她惶恐。她有些木然的想,如果她还是二十出头,她会心里甜滋滋的。一个优秀的男人对你用心,对你说喜欢,那怕是虚荣心作祟也会由衷的笑出来吧? 等红灯的时候电台里轻轻传来一首歌。是电影白玫瑰与红玫瑰的主题曲玫瑰香。冯曦听着听着就觉得凄惶。她头也没回的说:“孟时,我是说,我是结过婚的。我,是离过婚的女人。”她连看也不敢看孟时,急促的说:“你不了解我。我,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人。” 孟时有些吃惊,他马上想到他揍过的那个男人,那个以不屑的语气说她是他扔了不要了的男人。当天冯曦哭得厉害,孟时再好奇也不是他开口询问的时机,事后也一直没问过她。他是她的前夫?孟时偏过头看冯曦,一丝怜惜油然而生。 他没开口的时间对冯曦来说是这样漫长,她难堪的感觉到孟时看过来的目光,她觉得得自己像是放在砧板上的肉,正被孟时翻来覆去的细看,该怎么下刀剁了。一种羞耻像火一般冲上她的面颊,冯曦终于受不了匆匆说了句:“堵车了,这里正好有ATM机,你靠边等我会儿。” 她开了车门逃也似的跳下车,几步跑到ATM机旁,拿出卡放进去。按密码的时候她的手指都在发颤,脑袋嗡嗡直响。她深呼吸几次镇定下来,按键取钱。 ATM机发出数钱的哗哗声,她默然的听着,明知身后一双眼睛盯着她,她却没有了勇气回头。如果孟时没有这样优秀,对她没有这样好,她或许可以高傲的抬着下巴大声告诉他:“你想好了,我是离过婚的女人!” 然而,他优秀。他的细心与体贴让冯曦对他有好感,不止是好感,还有感激。他在她最孤单的时候出现,还告诉她,他喜欢她。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最需要的或许不会是爱情,但她一定需要鼓励,需要肯定。冯曦默然的想,她不能再栽进一个坑里,她已经受够了。 两千五百元钱从出钞口吐出。冯曦取出来握在手中,继续按键。 “如果把钱还给我,会让你觉得不欠我的话。我会收下。”孟时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语气轻松自然,就像刚才他们并没有涉及到一个极严肃认真的问题。 冯曦着急的听着又一轮数钞票的声音,她真是恨死ATM机一次最多只能取两千五百元的规定。 古时候的斩首,如果刀快,脖子凉快下就完了。而每天剜一小块肉皮痛又不痛死,等待着死亡是最难受的。看剧里会被杀的人都会大喊一声:“给我个痛快吧!”冯曦也想这样大喊一声。就是别让她再去经历希望与失望的过程。她宁肯,不要。 “你把头都快伸进取款机了!我离你有一米远呢。银行规定,免得窃取你的银行密码。”孟时好笑的看着冯曦半个身体都快探进取款机有限的空间,不得不出声提醒她自己还离着远呢。 冯曦气恼的听着,咬牙继续。取完钱,她回身就递给孟时:“多谢你了。” 孟时没有接过钱,他看着她一直埋着的脑袋想,接过来,她是不是就会转身就走?不,就算她想走,也要有胆子和他平视。 “你拿着啊!”冯曦等了几秒钟终于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孟时满脸得逞后的笑容,心情越发狼狈起来。她默默的把钱放在他手中,低声说了句:“我先走一步。” 孟时接过钱,在冯曦扭转身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猛的一拉圈住了她的腰:“别动,这是大街上!” 你也知道这是大街上?冯曦涨红了脸也硬是没有动。这会儿她的眼睛敢瞪着他了,眼神几欲喷出火来,他怎么可以这样胁迫她? “我并不想这样,但是你又要走,我觉得还是现在对你说明白好。”孟时的语气慢吞吞的,他的手力道恰到好处的放在她的腰间控制着她的行动,又并不过分的贴近。冯曦脸上的红晕与眼中的怒意让他心情大好。“冯曦,你真的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或者,是我还没能够给你这样的自信?你是很好很好的女人。还记得有回我来你家中写的那句词么?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洄,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你难道转个身就把它扔垃圾筒里去了?嗯?” 他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轻,像片羽毛拂动了冯曦敏感的神经。阳光从行道树的树荫下落下来,街上的喧嚣,身边小店里的嘈杂声仿制瞬间远离。她看到他眼中闪烁着自己的影子,小小的一点,又那么的亮。她真的很想相信了他,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就这样答应了他。 冯曦低下了头,她艰难的说道:“齐大非偶。你太优秀,我没有勇气和胆量去承受,你明白吗?谢谢你,孟时。” 她轻轻往后退开一步,看到他的手僵了下低垂下去,冯曦满脸抱歉。她不觉得在这个年龄还会有刻骨铭心的爱情存在。她宁可相信孟时是闪了腰,放着那么多青春靓丽的未婚女青年不找,非要喜欢她这样离过婚的。 孟时也觉得不可思议,是什么时候起他对她有种想占有的感觉?是因为她拒绝健身俱乐部做形象代言人的冷傲气度,还是她对减肥那股子疯狂的执著?是她家中洗手台上那些精巧香水瓶子发出的香气,还是书桌上她意气风发挥就的一纸书法潇洒大气? 从此让他刻意的观察着她。去杭州一半因为朋友有事一半也是因为她。那些个清晨他看到她梳着马尾在西湖边晨跑的身影是那样的充满活力,看到她果断冷静地拒绝她的上司,丝毫不给对方半点机会,看到她被前夫羞辱后崩溃的落泪……一时之间林林种种的画面从孟时心头掠过。认识她两个多月,到今天以前,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的过往已经完整的在他脑子里形成了她的故事。 她是一个让他着迷让他心疼的女人。 孟时沉声说道:“如果我不能让你相信,那是我做的不够好。如果你觉得不够了解我,或者觉得我不够了解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也给我一个机会?” 冯曦无言以对。她苦笑着说:“孟时,我玩不起。如果我是二十出头,我可以给机会,谈上一年半载或两三年恋爱,让彼此更加了解。我是个很现实的女人,我离过婚,我不想再受伤害。” “我明白了。” 听到他这句话,冯曦心里暗叹口气。她笑了笑,打算先走一步。胳膊却被孟时拽住,他居然在笑,而且笑得极为得意,孟时说:“冯曦,你是害怕爱上我。” 冯曦吓得舌头打卷,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说了半天,我总算明白了。我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女人!放着一口肉不吃要去喝菜汤,理由就是怕肉骨头梗着喉咙了。你前夫就是一混账,你心里有阴影了是不是?嫌我太优秀,别人想走后门排队抢购的绩优股你不要,买两块钱的垃圾股你就心安?因为赔得不多是吧?目光短浅!不,鼠目寸光!简直没有投资理念!” 孟时一通数落下来,冯曦又把头埋下了。 “走,打扮一下,你就知道其实你是只优质潜力股,咱俩谁配不上谁还说不准呢。”孟时二话不说,拽着她上车。 冯曦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想给自己机会,又担心害怕。半推半就中就已经上了车。 开了一段路后孟时突然自嘲的说道:“你可真是现实!先把自己放在不败之地,再和我谈价钱。这不是逼着我上演二十五孝么?” “什么?”冯曦不明白。 “水至清则无鱼,人自贱则无敌。横批,二十五孝!对女友要孝顺!” 冯曦卟的笑出声来。轻轻的笑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她不好意思的说:“这是你自己说的,给个机会了解一下,我可什么也没答应。” 车往路边一靠,刹车声如此明显。孟时偏过头来笑逐颜开的说:“我绝不辜负领导对我的信任,说吧,现在要我去炸碉堡还是堵枪眼?” “开车吧!” “去哪儿?” “买衣服!”冯曦嫣然一笑。 孟时大笑:“好,先说好,和我在一起,你就不能掏钱包。这个很伤我自尊心的。我不喜欢和女人在一起男人不付帐。” 真是好习惯,冯曦想起田大伟来心里又感叹了一番。也许,这是个好的开始。她呵呵笑了:“买什么衣服我说了算。” “当然。” 半小时后,冯曦指着路引孟时来到了服装批发城。 这里本市著名的服装批发城,以女装为主。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清晨四点半开铺,下午五点半收铺。商铺之间的距离最多两米,巷道密如蛛网,不是周末也拥挤得像蚁巢。 “这里人多,因为东西便宜,不准试衣的。还了价就必须买,要不就不要开口还价。不然,这里的老板要骂人的。”冯曦一边对孟时说着,斗志昂扬地走了进去。 不是她不想去大的百货公司或大卖场里买。去杭州旅游奢侈了一把,租房子重新布置又花了一笔,还了孟时六千七,休假期间只有两千出头的基本工资。现在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冯曦决定除了工作时需要的套装,别的衣服坚决不买任何牌子货。而且孟时想为她花钱,她现在只能接受他掏钱买这里的衣服。 冯曦挤在狭窄的铺子之间得意的想,了解就从这里开始吧。她偷偷的看孟时,他的额头沁出了汗,挽高了体恤袖子,满脸震惊。冯曦眨巴着眼得意的笑:“难为你了。其实你可以坐在车上等我。” 孟时跟着她进去,耳朵马上被嗡嗡的声音填满。才走完一条窄铺,沉闷的空气与吵杂的人声让他头晕脑涨。他陷在四通八达的窄道之中已经找不到北了,只能跟着冯曦的步子移动。她同样的满脸通红,眼睛却亮晶晶的,颊边笑容像花一样跳跃。孟时能说什么?他以革命未成同志还需努力安慰着自己,用一低头就能吻上冯曦白皙脖子的近距离接触鼓励着自己,抬手举起装服装的塑料口袋,非常绅士的回答:“这里相当不错!你买了三件才花一百多块钱。来这里买服装的女人一定和你一样,懂得如何持家。” 冯曦大笑:“如果百货店里服装价格和这里一样,所有女人都不会来这里买。与持家无关,与包里的钱有关!” 孟时故作恍然大悟状,笑道:“如果包里钱够多,你就不会来这里买了是吗?” “错,一样要来这里买!女人对衣服的追求孜孜不倦,有些衣服穿一季就不能再穿了。就穿个款式而己,买名牌扔了浪费。”冯曦兴致勃勃继续努力。目光如射灯准确的在各商铺搜寻。她打算让孟时出血到两百块封顶。 孟时长叹一声,把塑料袋交在一只手拎着,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拉住了冯曦,像一柄开山斧似的凭着仅有的方向感快速的往门口走。“我不行了,冯同学,你大人大量放我一马可好?今天到此为止。打肿脸充胖子也要有个限度,我能在这样的环境下陪你一个多小时已经相当的优秀了。给个痛快吧!合格不?” 冯曦哼了声不回答,也没有反对。十分钟后两人走出商城大门,孟时深吸一口气,像缺氧的鱼换了新鲜干净的水,痛快如桑拿干蒸后出来冲了个澡,全身舒畅。转过头看到冯曦抿嘴贼笑,他便凑近了说:“故意的?” 冯曦摇头。 “想整我?” 冯曦再摇头,唇边隐隐有藏不住的笑容。 “你就是故意的!”孟时下了结论。 冯曦便大笑起来,昂着头往停车场走,边走边说:“你说的,相互了解。这就是我的消费习惯。” 孟时笑着摇了摇头,多么真实的人。他想起江瑜珊从头到脚的名牌,想着自己还没来得及去喷漆的二手出租车心情大好。他快步跟上冯曦说:“你就错了,如果有钱的话,也同样可以穿一季扔一季不心疼。挣钱的过程是精神享受,挣钱的结果是为了物质享受。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这是我的理念。” 夕阳金灿灿的铺开,冯曦和孟时眼中都有着浓浓的笑意。他没有看不起她买便宜货,她也没有再矫情的口口声声说配不上他。 也许,这真的是个好的开始。 第28章 孟时斜靠着柔软的沙发,腿翘到了沙发扶手上。沙发下触手可及的地方放着几只空酒瓶。他手里还提着一瓶。 茶几上摆着几样凉菜,卤猪耳朵,拌海蜇,油炸花生米,吃得杯盘狼藉。 谢医生坐在另一张沙发上,面前却放着只酒杯。她斯文的倒上一杯,慢吞吞的喝了。她又睨了孟时一眼,见他还是副懒洋洋的自在样子就来气。谢医生挟了块猪耳朵嚼着,嘴里卤香四溢, 她卟的笑了:“你真的就一点也不在意她离过婚?” 孟时慵懒的放松了身体没有回答。 谢医生是他母亲最小的妹妹,两人岁数相差十五岁,孟时母亲又当姐又当娘拉扯她长大。谢医生离婚孟时母亲没说什么,但是离了之后就成天念叨不停。谢医生固执着绝不肯将就,被孟时母亲骂过气过求过相亲介绍什么招都使过仍独身一人。年前又被孟时母亲逼着去相亲,一怒之下离开了孟氏,自己拾起老本行开医学美容院。她租了个套二的房子住着,孟时从小和她亲,知道她家里没别人,不时就过来蹭饭喝酒聊天。 两人早没大没小习惯了,孟时来她家比在家还舒服。他突想坐直了身体,殷勤的给谢医生倒满酒讨好的说:“小姨,你说要是哪个男人介意你离过婚,你还看得上他不?” “废话!嫌弃我?我不就是离过婚,三十九了嘛!”谢医生哼了声。 孟时喷笑出来:“小姨,你好像前年就三十九了!” 谢医生大怒,放下酒杯捉住孟时的手死命的掐,边掐边吼:“我哪点像四十岁的女人?!” 孟时痛得大叫,往后抽开手拧着眉瞪她。脸上却努力的挤出笑容说:“要正视现实,四十一就四十一,那是身份证上的一组号码而己。你瞧瞧你这身段这皮肤,别说三十九,二十九都信!” 他的话立时让谢医生转嗔为喜,得意的笑道:“女人嘛,是靠养出来的。我往美容院一站,那不是活招牌么?” 孟时便笑着再夸了她一句:“我就是信你,才送她来减肥。曦曦瘦下来看上去真的不错。我有眼光吧?” 谢医生被他绕进去了,跟着点头:“你小子有艳福,她的皮肤好,摸上去手感特棒!瘦下来更水灵。” “你说,我妈会同意不?”孟时准不丁的冒出这一句。 谢医生盯着他看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孟大少,你把你爹妈想太简单了吧?你妈看上的女孩子哪一个不是连学生档案上都写着优的?你脑子锈住了?依我看哪,最好生米煮成熟饭,再生个胖小子,走亲情路线……哎,扯远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真的就一点也不介意?男人这东西,对这方面不在意是假的!” 孟时重新软倒在沙发上,懒懒地说:“我当然希望她冰清玉洁。只不过,当时的情况我要是犹豫那么一点,就没戏了。她可不是那种哄哄脑袋就发晕的人。至始至终她对我都没给过一句肯定的话。” “那你喜欢她什么?要水灵的姑娘多了去了,要漂亮要身材,现成一个江瑜珊就比她强!”谢医生决心打破沙锅问到底,对孟时的终身大事她看得比自己的还重要。 孟时挥了挥手比划了下又落下来,嘴张开又闭拢。把谢医生急得酒杯一顿火了:“喜欢她什么都不知道?人家还没哄你脑袋就晕了?!” “不是,我是在想该怎么形容她。”孟时想了会说,“她是那种柔中带刚型的。拿捏得好了,那点柔会把人溺毙了。这么说吧,我现在每天不见到她心里猫抓似的,挠痒痒挠不到重点的感觉。” “你完了。”谢医生同情的看了孟时一眼。 孟时嗤笑一声,悠悠然喝着酒说:“等她爱上我,她就完了。老头子都能被我绕进去,我不信拿不下她。” 谢医生撇撇嘴说:“说实在的,你爸是我见过最奸诈的人。大奸不露于形,你以为他放你出来是你使的招好?那叫放你出来历练。养在家里的豹子是敌不过外面的野狗的。” 她这么一说,孟时上了心,警惕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可千万别把我卖了。至少得让我把冯曦拿实在了。两头起火我□无术!” 谢医生嫣然一笑:“我开美容院找你借的钱不算干股只算无息贷款如何?” 孟时冷笑:“你也太黑了吧?那是我淘古董赚的私房钱!全都给你了,我都只买了辆二手出租车,漆还没喷呢!当我傻啊?开垮了就算无息贷款,能赚钱还算无息贷款?白纸黑字公证书上写明了我出一半的钱只占四成股,你以技术管理多占一成当法人。” 谢医生毫不退缩,得意的说:“谁叫你这么早就透露心事呢?我现在就给你妈打电话!” 两人相互瞪了良久,孟时笑道:“小姨,听我妈说,上次给你介绍那个啥总对你念念不忘,一直打听着你呢。” 谢医生心里有底,孟时惹急了会把她直接送上那个啥总的床。她不甘心的嘀咕着:“你拿钱又没用。这么狠要占四成。” 孟时哈哈大笑:“老头子放我出来有条件的。要达到他的要求,我不借鸡生蛋当奸商怎么行?等我交差的时候我多少还混了个股东身份。小姨,我看好你哦!” 眉飞色舞的抖出这句话来后,孟时拿起电话打给了冯曦。 请渠江蔡总一行吃晚饭时一行十三人就开了五瓶1573,平均到人头也有半斤。冯曦让部门小刘去结了帐领着蔡总直奔下一站。 她并不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走了包房数着人头叫行政公关来陪。一时间包房内便莺莺燕燕挤进来数名模样身段一流的女子。 蔡总四十来岁,颧骨略高,瘦长脸,还算是个开朗风趣的人。杨成尚吃过饭让冯曦领人先走一步,自己随后赶到。直到洋酒喝完一瓶还不见踪影,冯曦就知道他绝不会再出现。她暗骂杨成尚奸滑,这种地方让她出面其实颇多不便。 就像现在,蔡总不要陪酒女郎,极为绅士的挨着冯曦坐着,让冯曦多少觉得自己成了行政公关一样,说不出的别扭。 她笑着请蔡总点歌,恨不得他是麦霸,一个人从头唱到尾。然而人多,她的算盘落了空。蔡总唱完一首后就拉着她摇骰子赌酒。 调成琥珀色的酒加着冰块冲淡了人多嘈杂带来的热意。冯曦总是输,一次倒半杯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 她听到心跳加速时就知道不能再喝了,赶紧借口去洗手间换了部门小高陪着蔡总。冯曦没有在包房内用洗手间,她得出去透透气。 换了从前,她会在外面的洗手间洗了脸,然后去别处坐上一小时拖着不回去。但今天不同,她上面没有人给她顶着。部门的小刘小高都是新进公司的员工,她是主人,非回去不可。冯曦用凉水冲了下脸,又向服务生要了热毛巾捂了会。感觉心跳渐平就振作精神回去。 才进去就看到蔡总身边坐着傅铭意,两人聊得正高兴。她愣了愣,过去堆满笑容招呼了声。 蔡总呵呵笑着,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说:“小冯来坐!正在对傅总夸你。很不错啊,女中豪杰!喝酒不玩虚的。我最欣赏性情耿直的人!和小冯聊得很愉快,相信合作也会愉快!” 傅铭意也笑,顺势拿起骰子说:“今天蔡总玩个高兴,咱们不谈公事。” 冯曦坐在蔡总身边,小高坐在傅铭意身边。四个人继续玩骰子。她时不时能看到傅铭意瞟过来的深隧目光,就有些心不在蔫起来。猜骰子不是冯曦的强项,就她一个人接连着输。几杯酒下去,听着音乐她的心跳又急促起来,太阳穴被酒精刺激得突突跳动。 冯曦把骰子一放笑道:“不行不行,这样玩,你们想喝酒都没机会。蔡总,咱们猜拳吧!”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傅铭意忍不住想笑,他拿起酒杯掩饰的喝了口。冯曦猜拳是高手,从前在学校同学聚会时,她就是这样,猜输骰子就逼着所有人猜拳。他隔着蔡总看她清脆有力的报数,蔡总摇着头大笑着喝下酒,心中一股温柔又被隐隐牵动。 这一切是这样熟悉,熟悉如昨日重现。 他果断的伸出手说:“我来讨教!” 蔡总便往沙发一靠观战。 冯曦看着傅铭意伸出的手笑道:“你哪次赢过我?” 他盯着她笃定的微笑:“我是让着你。这次不让了。” 瞬间,音乐声,笑声,喧嚣声抽离了。冯曦突然觉得自己醉了,醉得只听得见傅铭意的话。她自然的失去了防备,说出了从前常说的那句话,而他的回答也一字不差。 小高机灵,不愿失去与上司亲近相处的机会,凑过脑袋喊开始。 冯曦强笑着伸出手掌说:“没有!” “哈哈!包拳也要罚!”蔡总亲自倒酒,递给了冯曦。 “我奉陪!”傅铭意的杯子轻轻脆脆的与她的碰了碰,仰头饮尽。“再来!” “不不,我不行了。小高,你陪傅总划一拳!我给蔡总点歌。蔡总熟悉哪首对唱?”冯曦笑着推辞,很诚心的照顾起蔡总来。 她吩咐服务生把这首歌提前,递了话筒给蔡总,两人起身坐到吧台边唱歌。 冯曦不用看也知道,傅铭意在看她。他的目光藏在暗处熠熠生辉,透过射灯的红绿光芒像静卧捕食的狼。 蔡总今晚兴致特别高,和冯曦唱完广岛之恋觉得不过瘾,点了首笑傲江湖说要清清自己的黄喉。他唱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时声音拉得过高,冯曦觉得放在吧台上的酒杯都被他颤得抖了起来。结果蔡总唱完后自己先大笑起来:“我他妈唱成滔滔两岸操了!” 包房内掌声哄笑声更烈,冯曦也忍不住喷笑。笑着笑着她就看到傅铭意走过来,笑着对蔡总说:“蔡总是英雄,咱俩一起吼首霸王别姬如何?” 歌声再起,婉转处傅铭意的声音柔情四溢,站着的角度恰到好处的只对着冯曦,把背影留给了一片叫好声,把噙满情意的目光只给了她。 第29章 冯曦转过背就只能看墙,她虚无的穿过傅铭意的目光望向包房内嬉笑的男男女女,刻意不让目光聚焦。而身边另一侧的蔡总则对着她吼:“我心中你最忠!我的泪向天冲!”吼得她头皮发麻双耳失聪,像陷在冰火两重天里。冯曦欲哭无泪。 一首歌两人合作得天衣无缝,唱出兴致来了。傅铭意似乎极满意现在的位置,与蔡总两人霸着地盘堵着通道把高分贝能把喉咙唱拉豁的歌唱了个遍。 蔡总的声音干涩却高亢,一曲死了都要爱颇有维塔斯唱爆灯泡的力量。傅铭意声音好,蔡总唱不上去的他跟上,蔡总唱得裂声的他补漏,却不突显自己,只让蔡总的声音一枝独秀。于是蔡总兴致越来越高,接连又点了数首。 唯一受不了的人就是冯曦。她坐在吧台角落的凳子上赔笑。她好几次想跳下高脚凳,绕过这个三角形的小吧台走到安全地带。然而她只要有这个意思,傅铭意就存了心往里边位置挪动,存了心要她坐在他面前。 他绝对没有醉,他大笑,和蔡总拍着肩痛快的喝酒大笑。称兄道弟,互拍马屁。他望向她的目光中只有炽热的笑意。 从前,傅铭意在同学聚会中唱歌时偶尔兴致起了会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专注而热烈。那时候,她觉得他真酷。那时候,她是多么喜欢他这样看她。带着霸道与笃定的目光,让她觉得她是他的女人,他一个人的。 耳边传来他唱的每一首歌每一句歌词都像是对着她而唱。冯曦被酒精麻醉得不再冷静,心潮起伏,她知道情绪处在极容易失控的边缘。正当她想不顾一切的跳下凳子硬生生从傅铭意身边挤开时。小高拿起她放在大理石茶几上的手机冲她摇晃。闪烁的屏幕叫她像看到了东边升起的太阳。就像蔡总此时唱的《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一样:“漫天的乌云风吹散,毛主席来了晴了天!” 经过傅铭意身边时,傅铭意笑道:“冯经理也来一首?” “我的手机响了。我接个电话。”冯曦望定小高微笑。等她拿着自己的手机时电话已经断了,她一看号码,数个未接来电都是孟时打来的。她拽紧了这根稻草出了包房。 关上隔壁的电话间的门冯曦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在喧闹的环境里呆久了,这里的安静像虚假的时空。听到孟时声音的时候冯曦才知道,自己说话时舌头都是大的。虽然她的脑袋还清醒。 “喝酒了?在哪儿?” “在煌都陪客户,没听见你的电话。” 孟时听出她声音的变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了,不禁有些心疼起来。孟时温柔的说:“趁人多能少喝就尽量少喝。我来接你,你在几号包房?” 冯曦回这个电话并不指望孟时来接她。她更多的是想随便聊点什么能晚一点进去。然而没等到她回答,傅铭意闪身而入,吓得冯曦匆匆掐断了电话。 傅铭意背靠着电话间,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深沉如夜。他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瞅着她。 相对安静的空间里弥漫着紧张的空气。冯曦努力的挤出笑容,尽可能的让自己以非常自然的声音说:“你也打电话啊?我先进去陪蔡总了。” 她再想镇定也掩饰不住脸上的醉意,说话吐词都不甚清楚。“你不能再喝了。我没想到杨成尚酒场上爱玩这套。以前你跟着他也是这样吗?”傅铭意轻叹了口气。他晚上给杨成尚打电话询问情况,杨成尚打太极说席间宾主融洽,他自己家里有事先走一步,有冯曦镇堂不成问题。傅铭意知道渠江过来了多少人,想着冯曦一个人撑场面他就心紧,放下电话就往这边赶。一路上他都在想,如果冯曦还是他的女人,他绝对不准她再做这行。 这句话瞬间触动了冯曦的神经。做业务的女人有多难?要保护自己,还不能扫了客户的兴。要懂得调节气氛,要懂得适可而止。每次经历这样的场合都让她累,冯曦淡淡扬起一个笑来。这笑容在傅铭意看来只能用惨然来形容,他转过身说:“估计也差不多了。现在不方便先走,你在这里再多坐一会儿进来吧。我叫服务生给你泡杯热茶。” 他离开的瞬间,冯曦腿一软坐在电话间的沙发上问道:“为什么?你就算想甩了我,为什么连个电话也没有?” 她的声音哽咽而伤痛。她靠坐在墙边,双颊两团玫瑰色的嫣红,流海零乱。噙着一点浅浅的泪,微微歪着头瞅着他。 傅铭意一直想说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间。他来分公司看到她和她老公幸福的样子,他想也许就这样了,她长胖了,她还是幸福。她离婚后他冲动的想找她,想可以有个机会好好说说彼此的经历变化。她休假回来瘦身后美丽再一次让他心跳,他看着她仿佛觉得八年的时光只在眨眼之间,并没有横亘成难以逾越的鸿沟。她还是从前的冯曦,他还是从前爱她的傅铭意。她眉梢眼底的抗拒与疏离都告诉他,她并非不在意。 他的中断联系,他的婚姻是一把刀。斩钉截铁落下,哪怕时间把伤口重新愈合成新的肌肤,也断不能让人不去伤痛。 他深口气说:“今天你酒喝高了,不适合谈。” 这里的确不是合适的场合,也不是好的时间。但是冯曦开了口,就收不回来了。酒一分胆十分。她提高了声音讥讽的大笑:“你不想和我谈还是你根本就无话可说?为了钱是吗?为了你今天的公司董事地位和身上的手工西服?” 傅铭意眉头一皱低吼了声:“你给我坐好!你忘了你高级经理的身份?!别忘了你是在陪客户!” 冯曦呵呵直笑,是啊,她记得,她都记得。要不是陪客户,她会有这么安静?想要发泄的冲动被她死命的压住,这个社会如此现实,就想不顾不管的疯一回都不行。她闭上眼靠住沙发,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她半醉半睡的坐在电话间里,不知过了多久,脸上突然捂上了一块滚烫的毛巾。冯曦半睁开眼,酒劲上来之后,她看什么都在旋转。眼前的傅铭意像是漩涡的中心,整个人都在她面前晃动。 “蔡总他们走了。曦曦,好点了吗?喝口水。”傅铭意放柔了声音说道。 冯曦推开他,踉跄着站起又滑坐下:“你走开!我自己走!” 傅铭意静默了会儿说:“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先回去睡一觉咱们再谈好吗?” “谈什么?”冯曦闭着眼睛靠着沙发背喃喃的说,“我还没有醉死,我心里明白着呢。我不想和你说话,我累得很。知道么?累呢……” 一个累字道尽了她的疲惫。傅铭意再也忍不住将她搂进了怀中,温软的身体熟悉得像是从前,他痛楚的叹息:“是我不好,当年再怎么我也该和你说明白再娶她。我只是没办法开口!” 冯曦听到这句话猛的睁开眼睛:“不用,这样好。这样我嫁得……高高兴兴!” 她拿掉他搭在肩上的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已经醉了,撑不住了。我求求你别跟着我好不好?我现在不想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