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你自己告诉我的,」她抗议地说,坐到我身旁,「你好得意,那是当我发现你时,你说的第一件事。」这是到目前为止唯一让我不满意的解释,她的回答并不像是我会做的事。「我想你搞错了,」我说,「我只是不想接受任何会改变我的目标的东西。」「你是说你不感到得意,拒绝了那礼物?」「不,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我不再能感觉任何东西,除了恐惧。」我伸直双腿,把头放在枕头上。我觉得只要我闭上眼睛或不再说话,我会立刻进入梦乡。我告诉卡萝我曾经在早期刚认识唐望时与他争论有关他选择战士行径的动机,他说恐惧使他不至于脱轨,而他最害怕的是失去nagual,失去抽象,失去力量。「与失去nagual相比,死亡不算什么。」他曾极带热情地说,「失去nagual的恐惧是我唯一拥有的真实,因为若没有这个,我会比死亡还凄惨。」我告诉卡萝,我立刻反驳唐望,夸口说由于我无所畏惧,如果要我选择一条行径,唯一的动机必须是爱。唐望的回答是当真正的压力降临时,恐惧是唯一值得战士的状态。我私下认为他顽固狭隘而瞧不起他。「现在一切从头来过,」我对卡萝说,「看看我,我能向你发誓唯一让我继续下去的,是失去nagual的恐惧。」卡萝以我从未见过的奇怪目光注视我,「我不同意,」她温柔地说,「恐惧与感情相比就不算什么,恐惧使你狂野地奔跑,而爱使你有智慧地行动。」「你在说什么,卡萝·提格?难道巫士现在流行爱情吗?」她没有回答,只是躺在我身旁,把头放在我肩上。我们在那陌生而单调的房间中沉默地躺了许久。「我能感觉你的感觉。」卡萝突然说,「现在,试试看感觉我的感觉,你能做到的,但让我们在黑暗中进行。」卡萝伸手关掉灯光。我立刻坐了起来。一阵恐惧像电流般穿身而过,灯一关掉,房间就变成像夜晚一样,我极激动地向卡萝质疑。「你尚未完全复元,」她安慰我,「你才经过一场剧烈的旅行。如此深入第二注意力使你有些混乱,虽然现在是白天,但你的眼睛仍然还没适应房间中的光线。」我稍感安心,躺了下来。卡萝继续说话,但我没有听,我伸手去感觉床单,它们是真实的床单,我摸摸床,是真的床!我翻身用手感觉冰冷的地板瓷砖,我起床检查房间及浴室中的一切事物。每件事都非常正常,非常真实。我告诉卡萝当她关灯时,我清楚地感觉我是在做梦。「让自己喘口气吧,」她说,「不要再玩调查的游戏了,上床休息。」我打开面对街道的窗帘,外面是大白天,但当我关上它时,屋内便是黑夜。卡萝求我回到床上,她怕我又会跑到街上。她说得不错,我回到床上,一点也没注意到我完全忘了该指指事物,用看见能量来判断真实,这项知识仿佛已经从我的脑海中消失。旅馆房间内的黑暗非常奇异,有一种平静与和谐的舒适。但同时也带给我一种深沉的悲哀,渴望人类的温暖,渴望同伴。我觉得非常迷惑,我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事情,我躺在床上,试着回忆这种感觉是否发生过。没有。我所熟悉的渴望不是人类的同伴,而是抽象的渴望,像是触及不到某种无法形容之事的悲哀。「我快崩溃了,」我对卡萝说,「我快要为人类而哭泣了。」我想她会把我的话当成笑话,但她什么都没说,她似乎同意我,叹了口气。我在这样不稳定的情绪下,立刻被卷入了感伤之中,我在黑暗中对她说出一些在平时会觉得非常荒谬的话:「我非常爱慕你。」这样的话在唐望的团体中是无法想像的。卡萝·提格是女nagual,在我们俩之间,我们不需要如此表达情感。事实上我们甚至不知道彼此的感觉为何,唐望教导我们巫士是没有时间浪费在感情上的。卡萝微笑着拥抱我,而我也对她充满着热烈的感情,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啜泣。「你的能量体正在宇宙的能量明晰纤维上前进,」她在我耳边低语,「我们正被死亡拒绝者的意愿之礼物所引导着。」我有足够的能量了解她的话,我甚至问她自己是否了解这一切。她嘘着我,耳语道:「我了解,死亡拒绝者给你的礼物是意愿的翅膀,靠着它们,你和我正在梦见另一个未来的时间。」我把她推开坐起。卡萝如此说出这些复杂的巫术思维使我十分不安,她并不擅长于观念上的思维,我们总是取笑她缺乏哲学家的头脑。「你是怎么了?」我问,「你像是改头换面了!巫术哲学家卡萝,你讲话像唐望。」「还没有,」她笑着,「但快了,越来越近了。当它终于发生时,当个巫术哲学家将是最容易的一件事,你会知道的,而没人能解释原因,因为事情就是会发生。」我脑中响起警铃,「你不是卡萝!」我叫道,「你是死亡拒绝者假扮卡萝,我知道。」卡萝笑了,不理会我的指控,「不要作怪,」她说,「你会错过这一课的,我知道迟早你会陷入你的放纵之中。相信我,我是卡萝,但我们正在做一件我们从未做过的事,我们在第二注意力中意愿,就像古典巫士所做的。」我没有被说服,但我没有能量继续争论,因为像我梦中一样的漩涡开始把我拉了进去,我听见卡萝微弱的声音在我身边低语:「我们正在一起做梦,梦见有我的意愿,意愿我前进!意愿我前进!」我尽极所能说出我的思想:「永远留在这里陪我,」我的声音像是一个慢速转动的录音机。她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想要笑我的声音,但是漩涡把我吸了进去。当我清醒时,我独自一人在旅馆房间中。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没有发现卡萝让我觉得非常失望,我急忙穿上衣服,走到大厅去找她。我同时也需要挣脱一些缠住我不放的睡意。在柜台前,经理告诉我那个租下房间的美国女人已经在不久前离开了。我冲到街上,希望能追上她,但没有看见她的踪影,现在是中午,太阳高挂在无云的天空中,有一点热。我走到教堂。发现我在梦中的确看见了背面的细节,我的惊讶虽然真实,但不强烈,我自己寻求一些理由,也许唐望与我观察了这些细节,只是我不记得。我想了一下子,没有任何作用,我的求证计划对我没有一点意义,我太过于疲倦而不在乎。我慢慢走到唐望的屋子,仍旧在寻找卡萝,我确定我将会在那里找到她,她会在那里等我。唐望对我的迎接像是我死而复生似的,他与他的同伴们都非常激动忙乱地检查我,极为关切。「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唐望质问道。我不了解这一切的骚乱。我告诉他我与卡萝在广场边的旅馆过夜,因为我没有能量从教堂走回来,但他们都知道的。「这我们一点都不知道。」他打断我。「卡萝没告诉你她与我在一起?」我在迟钝的怀疑中问道。如果我不是如此疲倦,我的怀疑会更强烈。没人回答,他们互相询问地注视着。我对唐望说,我以为他派卡萝去找我。唐望在房间中来回踱步,不发一言。「卡萝·提格不在这里,」他说,「而且你已经离开了九天。」我的疲倦使我没有被这些话所震撼,他的语气及其他人的关切证明他们是认真的。但我过于迟钝,说不出话来。唐望要我尽量仔细地告诉他们我与死亡拒绝者之间的遭遇。我很吃惊地发现我的记忆是如此详细,虽然疲倦但仍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当我提到那女人因为我在梦中大叫看见的意愿而大笑时,紧张的气氛稍微得到一些缓和。「小指头更好用。」我对唐望说,但没有批评的意味。唐望问我那女人对我的叫喊除了大笑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反应,我不记得什么,除了她的冷笑及她说唐望是如何的讨厌她。「我不是讨厌她,」唐望抗议说,「我只是不喜欢古代巫士的专横。」我对大家说,我个人非常强烈与无偏见的喜欢那个女人,而且我也以前所未有的感情热爱上卡萝·提格。他们似乎并不欣赏我的话,他们互相望着,好像我突然发疯了。我想要再多自我解释一些,但唐望似乎为了阻止我说更多蠢话,强行把我拉出屋外,带我走回到旅馆。早先时与我说过话的经理恭敬地听我们描述卡萝·提格,但是他否认曾经看过她或我,他甚至把旅馆女仆也叫来,她们证实了他的话。「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唐望大声地问,似乎在问他自己,他轻轻把我推出了旅馆。「让我们离开这令人迷惑的地方。」他说。当我们走出去后,他命令我不要转头看旅馆或对街的教堂,而要把头低下来。我看到我的鞋子,立刻发现我已经不再穿着卡萝的衣服,而是我自己的,但是不管我如何努力,我也无法回忆起什么时候换衣服。我想一定是当我在旅馆醒来时,我穿上了自己的衣服,但我脑中一片空白。当我们走到广场时,我向他说明我的衣服。他有节奏地摇着头,聆听我的每一个字。然后他坐在一张长椅上,以非常关切的口吻警告我说,在这时候,我完全不知道那教堂女人与我的能量体在第二注意力下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与那旅馆的卡萝·提格之间的遭遇只是冰山的一角罢了。「想到你在第二注意力之中待了九天之久就令人觉得非常恐怖。」唐望继续说,「九天对于死亡拒绝者只是像一秒钟,但对于我们可以算是永恒。」在我能说出任何话之前,他打断我,「我想想看,」他说,「如果你连我在第二注意力中教导你的事物都无法完全记得,要想记得死亡拒绝者教给你的事将会是多么的困难。我只不过改变了你的意识状态,死亡拒绝者改变了你的整个宇宙!」我觉得虚弱与挫败。唐望与他的两个同伴催促我尽一切力量回忆我是什么时候换回衣服的。我做不到。我脑中什么都没有,没有感觉,没有记忆,不知如何,我并没有完全与他们在一起。唐望与他的同伴变得非常紧张激动,我从未看过他如此慌张。通常他的言行都带着一丝幽默,一种不当成一回事的轻松,但这次则不一样了。于是我再次尝试唤回一些回忆,却再次失败。但我不感到挫败,一股不适当的乐观占据了我,我觉得一切都进行得非常正常。唐望的关切在于他一点也不熟悉我与那教堂中的女人的做梦。要创造一个梦中的旅馆,梦中的小镇,梦中的卡萝·提格,对他而言仅是古代巫士做梦本领中的一小部分,真正的范围是超过人类的想像。唐望终于张开双臂,恢复了他平日的愉快笑容。「我们只能推论那教堂中的女人教给了你这套本事,」他缓慢沉着地说,「要了解这套无法了解的本事将是一项巨大的任务。这是棋局中的一着妙手,由死亡拒绝者以教堂中的女人形象演出的。她利用了卡萝与你的能量体挣脱了她的束缚,她接受了你的免费能量赠予。」他所说的话对我没有意义,但显然对他的两个同伴极有意义,他们变得非常激动。唐望对他们解释说死亡拒绝者与教堂中的女人是同样能量的不同表现。教堂中的女人是两者中较有力量与复杂的。在得到控制之后,她使用了卡萝·提格的能量体,这是一种神秘的古代巫士手段,她创造了旅馆中的卡萝·提格,一个纯粹意愿下的卡萝·提格。唐望又说,卡萝与那女人也许在她们的会晤中达成某种能量的协议。在这时候,唐望似乎有所领悟,他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的同伴。他们的日光闪烁,在彼此脸上游移。我确信他们不仅是寻求认同,他们似乎同时有所领悟。「我们的猜测都是多余的。」唐望的语气安静平淡,「我相信已经没有卡萝·提格了,也没有什么教堂中的女人了。两者已经合而为一,乘着意愿之翼朝前飞去,我相信。」「那旅馆中的卡萝·提格会如此担心她的外表,因为她是那教堂中的女人,使你梦见了另外一种卡萝·提格,一个更有力量的卡萝·提格。你不记得她所说的吗?『梦见有我的意愿,意愿我前进。』」「这代表什么?」我吃惊地问。「这代表死亡拒绝者已经找到了出路。她要搭你的便车,你的命运就是她的命运。」「什么意思,唐望?」「表示如果你得到自由,她也会自由。」「她怎么能这么做呢?」「靠卡萝·提格,但不要担心卡萝。」他在我尚未说出我的担忧前说,「她能够克服比这更困难的挑战。」我感到无比沉重,于是问唐望:「这一切的结果将是什么?」他没有回答,只是凝视我,从头看到脚,然后他缓慢深思地说:「死亡拒绝者的礼物包含着无限的做梦可能性。其中之一是你的卡萝梦是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世界,一个更广大、更开放的世界,不可能会成为可能。你将不仅会经历这些可能,有一天你也会了解它们。」他站起来,我们开始沉默地走回他屋子。我的思想开始快速运转,其实不是思想,而是各种影像,一种教堂女人与旅馆卡萝的混合回忆。有一、两次我几乎能把这些影像凝结成平常的记忆感觉,但我不得不放弃尝试,我没有能量达成这件工作。在我们到达房屋之前,唐望停止了前进。他面对我,再次仔细检查我,似乎在我的身体上寻找记号,这时我觉得有必要更正一项他的错误看法。「我是与真正的卡萝·提格在那旅馆中,」我说,「有一阵子我自己以为她是死亡拒绝者,但经过小心的评估,我不再能够这么相信。她是卡萝,以很神秘惊人的方式出现在旅馆中,就像我在旅馆中一样。」「当然她是卡萝,」唐望同意,「但不是你我所认识的卡萝,这一个是梦的卡萝,我已说过,一个纯粹意愿的卡萝。你帮助教堂中的女人编织这个梦。她的艺术是使这个梦成为一个自足的现实,这是古代巫士的艺术,也是世上最恐怖的艺术,我说过你将要得到做梦课程中最精华的,对不对?」「你想卡萝·提格会如何?」我问。「卡萝·提格已经不在了,」他回答,「但有一天你会找到新的卡萝·提格,在梦的旅馆中的那一个。」「你说她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说。我感到一阵紧张像利刃般切穿我的腹部,我开始清醒过来,我自己的意识状态又变得熟悉,虽然我还没有完全的控制,但已经突破那种梦的迷雾。这种清醒混合着一种对将来未知的预感,那不可知的已经就在转角了。我的表情一定是不可置信的模样。因为唐望又有力地说:「我们谈的是做梦,你现在应该知道做梦的决定是最终的,卡萝·提格已经不在了。」「但你想她去哪里了?」「她去了古典巫士去的地方。我告诉过你,死亡拒绝者的礼物是无限的做梦可能性。你不要任何具体的礼物,于是教堂中的女人便送你一个抽象的礼物,乘着意愿之翼飞翔的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