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沙-9

“你受伤了?”撒加接得顺口,向前一探身,轻轻碰上艾俄洛斯头部的绷带,不算浅的伤口早又裂开,殷殷的红色浸透了包扎的布条。“撒加!”艾俄洛斯低吼。撒加眼中掠过一抹促狭的笑意,双手搬过艾俄洛斯的头,仔细去看他的伤口,浑不在意身后一片抽气声。两人贴得极近,撒加凑在艾俄洛斯耳边,看在旁人眼中说不出的暧昧,但当事人之一的艾俄洛斯却直盯着自己的双手,在骂死他还是捏死他之间难以抉择。撒加附在他耳边说的是:“你也看到了?是军校学生,不是中禁军,圣都里的局面,我也不清楚。”“你给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好容易忍到整兵收禁告一段落,艾俄洛斯一把把撒加扯到角落里,劈头就问。撒加笑着摊手:“你看到了嘛,来给你解围啊!亚历士派我去管制军校,我天没黑就出来了,圣都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我确实不清楚。”艾俄洛斯狐疑的看向不远处个个精神抖擞的官兵:“那他们……”但立刻明白过来,“你竟然把学生们都……”撒加笑得极无辜:“军校里有各军的军装,虽然数量不多,但装扮一二百人还是够的。”艾俄洛斯深吸了一口气:“难怪你不指挥中禁军而是叫自己的准团动手……其他的学生呢?”“我带来三千在校学生,校场内有二百,其他的都在外面虚张声势。”撒加笑眯眯的。艾俄洛斯眺向校场外的灯火长龙,依照惯例,夜间行军时,五人一列,一列一灯,而面前不见边际的灯海,自然就是数万雄兵的象征。但艾俄洛斯不认为撒加会单纯到还死守旧例,“一人几盏灯?”他一掀眉。撒加伸出一只手晃晃:“不多,五盏而已。”五人一灯,一人五灯,翻了足足二十五倍,艾俄洛斯也只能对撒加的奇思妙想点头:“算了,回头再说。你留在这里吧,我要马上去圣都,史昂大人和童虎大人那里,还不知道怎么样了。”“那你小心。”撒加也知趣的不提自己转来换去身份的因由,“这里的事一结束,我就过去。”目送艾俄洛斯大步离开,一身准骑军装的艾欧利亚立刻凑过来:“撒加大哥,我哥怎么样了?”撒加摸摸自己的脸,苦笑一声:“他好象,还在生气。”而此时的另一个角落里,两名军装笔挺,相貌出众的中禁军军官正在一脸肃容的进行谈话:“妙妙,刚才撒加学长和艾俄洛斯学长靠得好近啊!”“你见过离着七八步远咬耳朵的么?”“不一样啊……”“怎么不一样,你少来胡思乱想!”“呵呵,妙妙,不如这样,我们来打赌吧。”“什么赌?”“赌我的眼光啦!哎,别不信嘛!”“你用点心思在正经事上好不好……”“喂……”接下来的话,想来是已经属于“机密”范畴,再不容人听清了。“撒加大人。”送走艾俄洛斯后,转身却看到一脸僵硬表情的杨歧,撒加询问的目光扫了过去。“撒加大人,典立恩旗准大人在营房里救出安德大人来了。”他把“救出”两个字咬得极重。“唔?”撒加的眼神中玩味无穷,“那是好事啊!两位大人在哪里?”依杨歧所指的方向,撒加迎上在一批同样是被软禁的军官簇拥下来到校场的安德,立刻上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安德大人。”突如其来的软禁与兵变看来并未对安德造成太大的影响,目光中神采依然,谈吐有力,他有些歉意的拍了拍撒加的肩:“真是惭愧啊,完全没有帮上忙,还要靠你们援救。”撒加的五官也第一次真正轻松下来:“是下官来迟,让大人受累了。”“别这么说,要说受累,倒是艾俄洛斯副旗准……喔,对了,怎么不见艾俄洛斯?”“他已经带领本部准团去回援圣都了。”“是这样啊,他还带着伤。”安德微皱眉,又舒开,“不过也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那也就不是艾俄洛斯了。”撒加赞同的连连点头,心中却对安德不吃惊艾俄洛斯的去向有些奇怪,但诧异中见到安德身后随行的军官士兵中亚绿发色的高挑身影,恍然大悟。安德顺着他的目光,压低了声音微笑:“撒加,你这一招可是釜底抽薪啊!要不是见到莎尔拉,我都被你瞒过去了。”“不过是一个取巧的花招。大人,您要不要休息一下?”意外的看到安德拒绝的摇头:“不了。撒加,我要马上赶回第二、三旗的营地去。今天这场大乱本来就有我的疏忽,第二和第三旗那里,无论如何不能再出差错。这里的局面,就先交到你们手里了,好好打理。”“是。”既然救兵如救火,撒加也不再客套什么,马上命令杨歧准备护卫、马匹,护送安德离营。一切安排妥当,撒加这才回头迎向被自己当做空气忽略了许久的典立恩:“典立恩大人。”典立恩立刻挺胸清咳,摆足一副直属上司的派头:“撒加副旗准……”“大人身先士卒,营救副军长大人,劳苦功高,想必乏累已极。就请大人先去休息,其它琐事就由下官代劳吧。”“啊?这个……”撒加的口吻越发的尊敬:“或许,还有一件事一定要大人才能胜任。就是安抚乱兵,顺便录取一下郭布真督统与贝克里塞银阶旗准的证词?”听到这两个名字,典立恩如同泻了气的皮球,像是转眼间就老了五岁,张了张嘴,终于一摆手:“撒加副旗准,年少有为,第二师团就全权交给你代理了。”撒加向旁一侧身,行礼:“大人走好。”两人侧身而过时,听到典立恩低低的咬牙声:“撒加,你不要太过分,你以为你就是忠臣良将么?六点钟主控了军校,却拖到十点才来增援,你有什么心思……”撒加脚下不停的与他错步离开,然后转身站定,脸上有一丝难以捉摸的笑:“那个么,与大人您无关啊!”“殿下,不知对下官的提议见解如何啊?”亲王府的主宅客厅内,希亚穆便装外随意的披了一件外衣,闲闲散散的靠在椅子里,左几有香茶,右几有鲜果,与平时无二的闲情逸致。不过再仔细去看,才能够发觉客厅、或者说整座府邸,都充满了凝于一发的紧窒,督检营与圣都军官兵把守住了所有要道,亲王府的亲兵相比之下不仅没有数量上的优势,甚至被完全压缩在了主宅周围的方寸之地,与寇鲁华沙与伊沃尔平爵带领的官兵隔着一条廊道对峙,而背后则是堂而皇之的驻守在客厅中的大批督检营宪兵,以法政司长官布鲁恩为中心,呈半月形将倚坐在主位上的希亚亲王与少量护卫遥遥围困,以压倒性的优势夺得了这座皇族宅邸的主控权。两个小时前,甚至还早于白鸥街的戒严令发布的时间,布鲁恩三人就在亚历士的授意下闪电控制了亲王府,行动迅速到甚至不允许任何示警发出。在亚历士的计划中,这是一步他反复酝酿的妙手,而今的希亚一族,除圣女皇外,继承了正统皇室血统的皇族就仅有希亚穆一人,与其大费周折从史昂与童虎手中抢夺圣女皇的获有权,不如另扶新皇,分庭抗礼,从来不参与政事,只在山水书画间流连的年轻亲王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布鲁恩曾与亚历士就这一行动进行过不短的密谈,之中的分量也就了然于胸,即使经过调查得到的消息,亲王府名下的常备皇家禁军虽然有相当于一个满员兵团的数量,但真正驻扎在府中的不过两千余人,他还是谨慎小心的布置了详尽的行动计划,除寇鲁华沙与伊沃尔带来的圣都军官兵外,又从督检营中抽调了不少精兵,务必要一次成功。也许是圣女皇的安危太过吸引人们的精力,或是那些精明的政客们低估了希亚穆的影响,秘密占领亲王府的计划进行得格外顺利,七点钟不到,大功似乎就已告成。以强大的武力为凭借,布鲁恩开始试图说服希亚穆投向亚历士一方,但让他没有料到的是,虽然希亚穆是在在寝室小睡的过程中被惊起仓促应变,却丝毫没有“我为鱼肉”的自觉,慢条斯理的品茶,悠闲的吃着时鲜水果,让布鲁恩不由怀疑这位堂堂亲王殿下是过于沉着还是过于愚钝。但希亚穆不急,不带表他就可以陪着无期限的耗下去,亚历士此刻还在等待回音。布鲁恩接连试了好几个委婉建议的方法,都被希亚穆含混带过后,终于决定直接开口,一定要拿到一个确切的答复。“殿下,请您出面为国分忧吧。”对于他换汤不换药的说辞,穆教养良好的微笑:“布鲁恩卿,全国的大小事务不是都由圣女皇陛下和三公裁决的么,我这亲王府,什么时候成了军政中的中坚枢纽,我怎么都不知道呢!”“殿下,”布鲁恩向前探身,“殿下,下官已经把督察官大人的意思传达得很明白了。现在陛下年幼,大权旁落,殿下是女皇陛下唯一的亲族,怎么可以坐视不管。督察官大人愿意为殿下尽绵薄之力,还希望殿下能够早些召集民心,声讨逆臣。”“逆臣?”穆脸上不动声色,“我想我也已经说过,没有起兵发难,没有明确的叛乱证据,任何人,即使是三公之尊,也不可以信口就为人扣上‘逆臣’这顶大帽子吧!”布鲁恩的脸色有些难看,皱了皱眉:“殿下,下官得到确切的消息,御政官大人前不久已经亲自带领三千名护兵赶往圣皇宫,而大部分内禁部队与外禁部队也发现异常调动,这些,能不能算做起兵发难的证据呢?”“这个就是证据么?”穆好整以暇的放下杯子,接着却眉一挑,“呼”的起身,向布鲁恩逼近两步,扬高声音,“如果史昂大人率兵护驾也算是‘逆臣’的话,那督察官大人拉拢党派,私窃军权,而贵官又擅自包围亲王府,软禁皇族,这又算是什么呢?”“什么?”布鲁恩脸色一变,也站了起来。穆一改两个小时的对峙中含混态度的举动他始料未及,仓促应付只能手忙脚乱。在这一起一落间,先分出了一个高下。穆踱前两步,转身投给他一道轻蔑与讽刺并存的视线,言辞间更加咄咄逼人:“布鲁恩卿,亚历士暗窃国权,以辅政为名,行一己之私,你们空享希亚皇族的官俸军饷,不报国恩,反而尽做一些小人行经,为他推波助澜。口口声声‘护驾’、‘讨逆’,你们倒是护的什么驾,讨的什么逆?圣女皇陛下在宫中身临陷境,你们却带兵来围困我的亲王府。要我出面主持大局?恐怕你们的督察官大人可不是这么想!你去转告亚历士,要我出政,可以,我首先要的是他的认罪证词,让我去为他的篡权夺位做一个障眼用的傀儡圣皇,我没兴趣。现在的圣女皇陛下是前圣皇陛下嫡亲即位,我还没有演一出同族相残的爱好。“殿下……”布鲁恩被他的气势压得有些心慌,不敢直面那张俊雅面孔上凛凛的目光。一时间,这名十八岁的年轻亲王身上一扫平时温和闲散的影子,而隐隐中透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皇者之姿,依稀是横扫王国全境的希亚先者们的飒爽气度。簇拥在穆的座位后严阵以待的护卫们似乎也受到了感染,人人手扶军刀,怒目瞪向布鲁恩及其随员,带着鄙夷与不屑。布鲁恩的脸阵红阵白,忽然深吸一口气,踏前一步:“殿下,下官不敢驳斥殿下的训戒,不过无论如何,还是要请殿下走一趟督察厅,这也是督察官大人的亲口交代。殿下,还是请动身吧,不然下官就要失礼了。”“你们要押我过去么?”穆冷笑,“布鲁恩卿。这次是真的见识到你的‘忠心’了啊!”客厅中的气氛剑拔弩张,客厅外面统领着圣都军官兵的寇鲁华沙与伊沃尔则在密切的关注着客厅中的一举一动。虽然有华丽的大门隔在两方中间,但里面浓浓的火药味仍然满溢了出来。脾气暴躁的寇鲁华沙已经是第三次按捺不住的要直接带兵冲进去把“那个小白脸亲王”架回督察厅,也是第三次被伊沃尔拦了下来。比较起他的沉不住气,伊沃尔显然是冷静了许多。“寇鲁华沙,你忘了督察官大人是怎么吩咐的了么?不准对亲王殿下不敬,更不能伤了他一根手指头。”寇鲁华沙连连揪着自己的大胡子,圆瞪眼睛的样子让身边的卫兵都退避三舍:“妈的,不动武,不动武他布鲁恩的动作倒是快点啊!老子不是来看大门的,两个多小时,死人也透口气出来了!”伊沃尔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位喷火的同僚:“寇鲁华沙,布鲁恩大人不是已经在努力了么,你再等等,再等等,也许再过那么几分钟,就大功告成了。”寇鲁华沙一瞪眼睛:“他布鲁恩算什么,在老子面前摆上司的谱还什么易如反掌?老子不等了,冲进去拿绳子把人一捆,也一样不伤一根手指头的抬回去。伊沃尔,你干不干?到时候可别说我抢你的功劳!”寇鲁华沙一撸袖子闯向客厅,伊沃尔手疾眼快的一横身拦在他前面:“不行。”“你说什么!”寇鲁华沙的样子像是要吃人。伊沃尔也不退让,迎着他冷笑:“我说寇鲁华沙,你的脑子从来就不用么!你以为在督察官大人面前,是你有分量还是布鲁恩大人有分量。你冲进去对亲王殿下动手,成了,那也不是咱们的功劳,不成,哼哼,你有几条命拿来赔给大人?”“你……”伊沃尔诡秘的一笑,搭着寇鲁华沙的肩膀:“所以我说,再等一会。”寇鲁华沙脾气恶劣并不等于大脑也只是一块肌肉,当然看得出伊沃尔话中有话的态度,压下火性,森森的盯着他:“你有什么办法了?”伊沃尔的眼角向客厅一搭,压低了声音:“你听过‘保险剂’这东西没有?”“废话,哪个军队不用它当安眠药用收拾不听话的士兵,你当我白痴!”寇鲁华沙骂了一半,反应过来,“啊,你要给小白脸亲王用药!”伊沃尔拍了拍他的胸膛:“不是要,是已经。我说寇鲁华沙,这个药可是军队里的专用,如果真把亲王殿下药倒了,这个功劳,别人可是无论如何也抢不走,不是么?”寇鲁华沙则咧开嘴大笑起来,好像已经站在督察厅中接受亚历士的夸奖一样。但笑过了,疑问也浮上来,一把拍上伊沃尔肩头:“哎,伊沃尔可真有你的,那玩意都随身带着。喂,我说,你什么时候下的药,我怎么都不知道。”“一进亲王府就动手了。”伊沃尔做了个刀架脖子的动作,“就这么的,那些端茶送水的仆役还不乖乖给你办妥。为了以防万一,我用的双份的份量,就是两三个壮小伙子也放倒了,何况咱们一身书卷气的亲王殿下,啊?”他一撞寇鲁华沙,笑得像只狐狸。“双份的量?”寇鲁华沙的口气有些怀疑,“那里面怎么还没有动静?保险剂生效的时间最长也没有超过半个小时的,现在两个小时可都过去了。”伊沃尔揉揉下巴:“这个……也许亲王殿下还没有喝他的茶吧!”布鲁恩被穆的气势逼到了理屈词穷的地步,双方的话题一旦被挑明,也就再没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拿来当做挡箭牌。本来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就不在布鲁恩的预料之内,即使贵为亲王,也不会有面对闪亮的军刀口出“狂言”的胆量。所以,摆在他面前的,似乎就只有动武这一条路可行了。好在真刀实剑对垒时,才高八斗也好,大义凛然也好,都比不上一柄军刀,一支长矛来得有份量,而己方占着压倒性优势的,恰巧就是这些“军刀”与“长矛”。不再理会穆的质问与冷讽,布鲁恩略一欠身:“殿下,下官冒犯了。”随着他的一句话,两旁早已虎视眈眈了不知多久的督检营宪兵立刻亮出军刀,一副随时都可以一拥而上的架势。穆身后的几名护卫也同时扑出来,挡在穆的前面,严阵以待。布鲁恩向前两步:“殿下,十名护卫如何抵挡两个小队的宪兵,何况外面还有圣都军的大批官兵。下官确实不想委屈了殿下,只要殿下点头,下官就立刻和两名副旗准用最周到的礼节护送殿下动身。”穆看了看整个客厅中沙气腾腾的宪兵,慢慢的踱回座位:“布鲁恩卿,如果没有记错,我的亲王府中也还有两千皇家禁军吧。”布鲁恩皮笑肉不笑的看一眼厅外:“但他们也要顾全殿下的安危,怎么会动手呢!”穆一手撑住几面,手臂微微的晃了一下,小茶几上的半杯残茶泼了出来。他闭了闭眼睛,嘴边挂起一抹风清云淡的笑:“布鲁恩卿,看来你谋反政变的罪名是一定要成立了啊!”“殿下,对不起了……”“布鲁恩,你真的以为胜券在握了么?”看着时间走向九点,庭院中灯火通明。就在伊沃尔自己也要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客厅中忽然一阵大乱,兵器相撞的声音与穆的一声呵斥不分先后的响起。动手了!寇鲁华沙和伊沃尔对看一眼,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举动或发出什么命令,“砰”的一声巨响,客厅的两扇大门被硬生生撞飞了起来,一小股人流随着冲出来。其中,有一道梦幻般流丽的紫色流光。“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寇鲁华沙与伊沃尔同时冲上去,却也在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后一同愣住。无数灯光照得客厅前的小平台亮如白昼,平台正中间的位置,秀丽清雅的青年嘴角嚼笑,浅紫发,淡黄衣,飘然若仙,手中的佩剑指在一脸土色的布鲁恩的喉咙上:“想犯上,也要先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布鲁恩卿。”“殿下!”“亲王殿下!”“希亚穆……”不仅是寇鲁华沙与伊沃尔,就连绝大部分的皇家禁军也跌破了眼镜。没有人想得到一向以“水果癖”、“睡觉癖”闻名的希亚穆竟然会有着不俗的身手,而这样不为人知的深藏不露,让人不由自主的从心底升起一股森然凉意。伊沃尔同时吃惊的还有自己胸有成竹的保险剂的失效,双手不自觉的合扣,才发现掌心已经冷汗涔涔。相对于他们的失态,穆笑得温文尔雅:“二位副旗准,既然你们与布鲁恩卿已经拜访过了亲王府,是不是,就该回去和家人过节了呢?今天可是夏典日,这么晚了还奔波在外,不太妥吧!”进退两难。寇鲁华沙与伊沃尔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最初的惊诧一过,两人的眼中都浮起一层冷光,互换了一个眼神,伊沃尔踏前一步,冷淡而礼貌的一笑,不过却是对着面如死灰的布鲁恩:“布鲁恩大人,您还记得督察官大人曾说过,任何一次胜利,都是以大量的牺牲为代价的话么?真是对不起,为了督察官大人的大业,只好委屈大人‘牺牲’了!”与他配合的是寇鲁华沙的大吼:“给我动手!”穆心中一凉。在步步为营的战场上,算错任何一步都可能会导致一场惨败,这是史昂在穆少年时就不断刻画到他记忆深处的一句话。面对突变,做到了后发制人,做到了置死地而后生,却单单忘算了一件事:战场无情,做为带兵出战的军官则更无情。千军万马的战斗中,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安危而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如果是两支各有所求的军队的利益联盟,就更不会因为伙伴的处境而停止自己前进的脚步。寇鲁华沙与伊沃尔已经以优势兵力包围了亲王府,圣都军与布鲁恩也恰恰是那个毫不稳固的利益联盟。这一次,自己下错了子,再要翻身,虽说不难,不过前提是要在自己没有被……没有时间再去反省自己的失策,圣都军士兵听着号令群拥而上,距离最近的两个人已经冲到了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穆指着布鲁恩喉咙的剑尖却没有刺下去,甚至也没有对那两名士兵进行反击,这种异常让那两个人愣了愣,手上的动作犹豫了一下。就在这一犹豫的眨眼间,平空中忽然劈开一道眩目的剑光,耀眼到满院灯光刹那间失色,像梦幻一样美丽,也像梦幻一样无迹可寻,并且,有着梦幻所没有的刺骨杀气。“哇——”一声惨叫,确切说是三声不分先后合而为一的惨叫,是布鲁恩与那两名抢在最前面的士兵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的声音。猩红的血液从三人背后喷出,没有溅上穆精工细料的衣服。还没有人看清这声势骇人的一剑的主人是谁,一片绚丽到流动的黄金一样的华丽长发已经先迷花了人眼,穆笑得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样轻松:“交给你了,我再也撑不住了,沙加……”双眼一闭,向后就倒。沙加一反手勾住穆的肩膀,让他免于摔躺到地上,一面用一种极冷极淡的目光注视着寇鲁华沙与伊沃尔。满场的目光与灯光几乎都落在他身上,即使只是平平无奇的站着,也有着超凡脱俗的优雅,右手剑尖上一丝极细的血线缓缓的滴落到地上,丝毫不损他的气度,反而衬托出平人望尘莫及的傲然。史昂曾经这样形容过自己这名得意的养子:只看他的人,就像是从天而降来拯救人间的仙人,不过一旦加上那双眼睛,就变成了最冷漠高贵的凡人,如果那双眼睛中再带上真正的怒火,那就是……喂,不要用那个眼神看我,让人做噩梦的!现在的沙加,就是史昂口中那个睁开双眼,并且眼中含有真正的怒火的沙加。马上就又有不怕死的士兵冲了上来,不知道是谁最先行动的,反正是带起了一再中止的攻势,密密层层的向沙加和昏睡的穆冲了过来。但与这次攻势一起发动的,还有一个属于孩子的清脆响亮的大喊:“冲啊,保护亲王殿下!”“冲啊!”“抓叛军啊!”“保护亲王殿下——”像点燃了导火线一样,在皇家禁军的队伍中一呼百应。经过刚刚那一剑的气魄,没有人无聊到再去怀疑沙加的真正实力。丢掉了投鼠忌器的顾虑,被压制了两个多小时的精锐军队不亚于一座爆发的火山,吼声震天冲向圣都军。顷刻间,典雅秀丽的亲王府邸刀光剑影,杀喊连天,血肉横飞。据后世史书的记载,这是在“亚历士政变”中,发生在圣都中规模第二的惨烈军队拼杀,双方伤亡惨重,叛军统领寇鲁华沙与伊沃尔俱被当场格杀,一剑穿心,而混战后的亲王府,月余血腥味才渐渐淡去,以至亲王希亚穆不得不暂居御政官府邸。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圣都中规模最大的军队战也在圣皇宫内外达到了白热化。大街上喧闹的脚步,刺耳的呼喝,惊吓着圣都中几乎所有居民的神经,而唯一几个不在此列的,似乎就有比良湖畔黑沉沉的宅院一份。每年夏秋之交,圣都八景中的“比良湖灯”是家家户户都不会错过的夜游之处,幽沉如墨绿玉石的湖水上,千万盏纱制湖灯顺流而去,映得湖萍烁烁,异彩纷呈,美景绮丽犹胜天河,但在平常的日子中,却很少有人会有兴致来游一游这座名湖。所谓湖灯,就是民间习俗中的“魂灯”,夏秋之交,家家都要将灯火投放湖中,引导亲人的魂魄归于安息,传说中的比良湖道接通幽冥,一入夜就会鬼气森森,任是何人,恐怕也不会有兴趣来此夜游。不过人事处长官威·欧平爵的官邸就坐落在此处。幽深的庭院甚至有着比希亚王国还久远的历史,在圣都还叫做依丹的时候就已落成,经过十数代主人的翻修保养,绝大部分仍能发挥着做为一座房子所应有的职能。通往幽冥的大湖旁竟然有这样经久不衰的古宅,不能不算是一个奇迹。传闻中比良湖畔虽然百鬼夜游,但这座宅院却是一块风水宝地,求财进财,求官升官,惹人垂涎。不过,当主人换成年老昏花的威·欧平爵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古宅不朽的神话就要在这一代结束了,威·欧平爵确实也似乎没有得到古宅的灵气,依然老迈,依然昏沉,直到迪斯马斯克搬来和他同住,才多少为这宅院注入了些活力。圣都中的动乱似乎无论如何也波及不到这偏僻的一隅,即使是夏典日,威·欧平爵也仍和平时一样在七点钟就早早睡下,然后直到第二天的凌晨七点为止,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这座官邸的成员中还有一名花匠,一名厨娘,两名男女仆人,其中最年轻的去年刚刚过完五十岁生日,最老的已有七十高龄。谈不上老当益壮,除了走路有些颤,说话有些乱,眼睛有些花,记性有些差外,倒还算健康,只是老年人的通性在这四人身上没有少了半分,其中之一就是,每晚八点一过,除了厨房中养来看家的黄狗,就连后院中的鸡鸭,牲口棚里的骡马,也都昏昏沉沉,睡得尽兴去了。此外,还有一个唯一活动着的,就是在书房中熬夜办公的迪斯马斯克。迪斯马斯克的住处是一幢独栋的二层小楼,根基虽旧,内部却彻底翻修过,一扫宅院中整体的古旧感。其中最让迪斯马斯克满意的,是二楼上的午休室,整面南墙都被换成了活动的玻璃窗,兼做暖房的功用使得各种观赏植物郁郁葱葱。此外一张躺椅,一张小巧的茶桌,简单而大方舒适,被迪斯马斯克戏称为自己的“水果茶乐园”。水果茶香不断也是这栋小楼的特色之一。看着时间指向十点,迪斯马斯克熟练的将蜜橘、苹果和柠檬去皮切块,与两个茶包一同放进特制的玻璃茶壶,十几分钟后,淡淡的一缕清甜茶香和果香就在房间中弥漫开。捧着茶杯回到办公桌前坐下,眼前堆积的小山般的工作还有一半等待处理。迪斯马斯克翻开一份文件,却不急着翻阅,而是先捧起杯子慢呷一口,缓缓咽下,再满意的吐一口气,半闭起眼仔细回味。这栋小楼虽然位于整座宅院的中心偏西,但因为它是这里最高的建筑——唯一的楼房,所以视野十分开阔。站在书房的大型窗户前,第一眼就可以看到沉沉的比良湖,夜晚时湖面上有淡淡的水气,像一层轻轻的薄纱。但迪斯马斯克的座位却是面对房门,窗户设在他的背后,不能随时一睹湖景算是一桩小小的遗憾。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比良湖景也格外幽深,迪斯马斯克的心情放不回工作上,干脆推开椅子,转身到窗前远眺,一面品着水果茶一面欣赏着只有他自己领略的优美景致。湖上的青雾似乎也格外的浓,飘飘荡荡是双层的轻纱。“老人说雾浓的时候会有水妖呢!”迪斯马斯克自言自语。就在他的目光将收未收的时候,一条湿淋淋的淡淡黑影从落地玻璃前轻轻飘过,纤尘不惊。狂风沙第十八章 祸起萧墙 之 索罗家族登场水妖!这是迪斯马斯克看到那条黑影后脑海中最早、也是唯一浮现出来的一个词,脊背立刻窜起一股凉气。虽然自己平素对鬼神之说一向是嗤之以鼻——不然也不会搬到这间比良湖畔的宅子里来,但说归说,人类对于自身并不了解的东西还是持有一定的恐惧心理的,特别是,当那种东西活生生的在眼前出现时。但即使头皮发麻,迪斯马斯克也还不至于惊慌失措到大喊大叫的地步。退后两步,他立刻命令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飞快的在被誉为“活字典”的大脑中搜寻对策。可以面对上千道形形色色的迁调指令有条不紊,可以将五花八门高低贵贱各色职位了然于胸,也可以狡猾机敏的在政治风浪中全身而退……但千般能耐,却偏偏不包括捉鬼降妖在内,也没有给他一身可以和“不干净的东西”来一场龙虎斗的身手。迪斯马斯克这个时候,唯一犹犹豫豫想到的,是“妖怪都会怕神的吧!”他一手抄起旁边饰物柜上象牙包金的夏神小像,死死盯住落地窗,算准只要那条黑影再一露面,就立刻来一个先下手为强。夜静静的听不到风声,比良湖上的青雾袅袅腾腾,就那样的保持着高举雕像近十分钟的姿势后,迪斯马斯克终于手酸的下了个结论:自己看花眼了。“大概是最近神经太紧张,幻视了吧!!”迪斯马斯克摆了摆头颈,这种政治风云变幻莫测中,任是谁,不机警一点都会落个不明不白的冤死,自己的大好青春,可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断送掉,所以,付出点代价似乎也没什么好埋怨的。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压惊,迪斯马斯克放下举得酸痛的手臂,打算提早一点睡觉养一养精神。雕像还没有放回橱上,深吸的那口气也还没有呼出来,忽然“咯”的一声,书房的门,像是被一股大风猛的吹开,门口晃动着一个高瘦的影子。“水妖!”迪斯马斯克全身炸起一曾鸡皮疙瘩,想也没想,双手一轮,约有三四斤重的夏神雕像就直直向门外飞了过去,谁还管它价值连城还是举世无双。但似乎有人不这么想。与雕像飞出去的同时,一个字也字正腔圆的从对面飞来:“钱——”,然后,门口的影子“唰”的向掷得有些偏直冲门板的雕像扑去,一把抱住,如对至宝,接着是破口大骂:“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怎么能乱扔!这个,上百银币啊,你知不知道!”“朱利安呢?叫朱利安出来!”“索罗侯爵是什么意思,要软禁我们么?”“朱利安·索罗,虽然你是侯爵,也没有权力扣押王议大臣会议的成员,谁给你的胆子……”“朱利安——”“索罗……”“……”三十多名贵族大臣聚集在一座修饰华美的双层大宴会厅中,七八张精雕细刻的华丽餐台,醇酒佳肴,无一不备,甚至在大厅的另一端,还准备了各种时下流行的游戏玩意,大到十五人的“斗押”,小到一个人的单手棋,形形色色,花样繁多。但与这衣香鬓影,纸醉金迷的气氛格格不入的,是在大厅外全副武装的两队士兵,手压刀,箭搭弦,将唯一的出口把守得水泄不通,甚至不允许一只苍蝇飞进飞出。软禁!王议大臣会议的二十九名成员,不属于王议会但在军政两界有着不容小觑的份量的高阶贵族,就这样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被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与宴会大厅仅有一墙之隔的房间中,朱利安·索罗倚着露台上的栏杆,正在眺望远方。窗户是半开着的,所以隔壁的吵骂声能够清楚的传进耳朵。朱利安似乎并不在意,但在他身后的老管家伯亚却有些沉不住气了。“少爷,您听这个……”伯亚的白眉毛皱成两个白球,“这也都是些有身份的人,怎么口没遮拦的!”朱利安踩着栏杆下面的踏脚,挥着手笑:“没关系,随他们骂吧,换成普通人被无缘无故的关起来都会暴跳如雷,何况是一向张扬习惯了的大贵族!”“少爷……”看着自家主人的毫不在意,伯亚却轻松不起来,“少爷,您今天这么做,可是得罪遍了圣都里的贵族,您总得有个原因,不然今后,咱们索罗家就是众矢之的了啊!”“原因?”朱利安摩挲着栏杆,若有所思,“伯亚,你不用担心,我这么做自然有自己的原因在里面。放心吧,没事的。”“少爷……”伯亚还是忧心忡忡的看着这位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主人。在索罗家工作已有四十多年,早已经习惯了所谓“隐士戚族”的处世方式,虽然在年轻气盛时也曾对这种半隐退的生活态度颇不以为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人世中的历练,已是越来越偏向平淡安稳的日子,那种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政治生涯,一朝得势,一朝失势,不要也罢。可眼前,心目中最淡然、最平和、最闲散的朱利安身上,正隐隐有什么他不希望见到的东西在浮出水面。朱利安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转过头来有些顽皮的一笑:“放心,伯亚,不会让索罗家不明不白断送在我的手上的。”“哎!”伯亚无言。朱利安继续看着窗外的夜景,遥遥可见斯利奥大街的远处,有密层层的红光在闪。他知道那是什么,但杀喊声是听不到的,这是深宅大院的好处之一。占地宽广的索罗侯爵府,又是位于府邸纵深处的主宅,就算大规模的械斗发生在大门前,对于这里,也不过是隔岸观火罢了。不见朱利安再开口的伯亚,也沿着他的目光向那边望着,奈何六十多岁高龄的眼神实在不济,只隐隐可见红光遍天:“少爷,那边怎么了?”“白鸥街在放烟火。”朱利安想也不想,一脸诚挚的微笑诚恳清白之极。“白鸥街?白鸥街在那边吧!”伯亚指着相反的方向。人虽老了,头脑却不糊涂,至少东南西北还是分得清的。朱利安笑嘻嘻的把他转了个身:“玩高兴了,谁还管是在哪里,小小一条白鸥街,哪够整个圣都玩的,有人在其他地方放烟火也不稀奇。”“这可真近,都快到咱们府门口了!”伯亚的白胡子一翘一翘,“那些人可别不小心烧到门上的灯,喜节喜庆的,失了火可不好。”“是是是!”朱利安将他向门口推,“我告诉他们注意了,您老就去睡觉吧,我向你保证,今晚什么事都不会有。”伯亚还是怀怀疑疑的看他一眼,临出门时,又沉又重的叹口气:“少爷,您可别做什么危险的事,平平安安最要紧。”“我知道。”朱利安目送老管家离开,又转过身。目力可及处的火红还在跳跃,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做危险的事么?朱利安勾唇一笑:“可这是在答应你之前做的,不是我说话不算数喔!”血淋淋的战争他并不喜欢亲身参与,但再惨烈的战争在隔开了一定距离后也都会淡去血腥,而夜晚的殊死搏斗,有时更是呈现出一种惊人的美感。就像此时,斯利奥街头,索罗侯爵府外,两支军队以性命相搏的战斗传感到这里竟只是一片耀眼的红色光轮,以致让半边夜空也有了透明琥珀的质感,甚至比白鸥街纷繁绚丽的烟火,还要绮丽迷人。朱利安静静看着这幕有些妖绮的繁丽,却没有半丝欣赏的意味。双手捉住扶栏,在胸口翻腾的,一是紧张,二是作呕。红色的火光,红色的血和肉。但这种情况也并没有持续多久,走廊上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砰”的一声,门被用力推开。“丹兰,你等等,大哥在忙……”“不管,不要,我要找大哥!”“你等等……”丹兰和苏兰特一前一后跑进屋子,朱利安的手被一把抱住,传来丹兰不满的抱怨:“哥,你怎么不来陪我过生日了!只让二哥陪我,自己去搞什么宴会!”朱利安瞟向旁边摊着手苦笑的苏兰特,一脸“无能为力”的表情:“我今天有要紧的公事要办,真的没时间。下次一定给你补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好不好?”“今天是夏典,又有宴会,什么公事,你当我小孩子啊!”丹兰瞪起眼睛,不依不饶。“真的是公事,我不骗你。”朱利安头痛的瞪向苏兰特,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进行激烈的“交流”:“我不是让你好好陪丹兰么!”“大哥,她有手有脚的,要跑出来我有什么办法!”“你不会哄哄她?”“我要是能骗住她,平时还会被她捉弄得团团转么!”“笨……回头和你算帐!”“喂,和我无关,喂……”朱利安不再理会他,低头继续哄着丹兰:“我真的走不开,不然这样吧,哥补给你一个最好的生日礼物。想要什么,我一定给你弄来。”“不要,我什么也不缺!”丹兰气哼哼的一扭头,“你不陪我过生日,为什么加隆哥哥也没来?都不理我!”“加隆?”“答应人家的香茜罗,还说要陪我去看烟火,说的话都不算数!”“丹兰,”朱利安隐约中似乎找到了结症所在,声音中隐隐透出笑意来,“还说我不陪你,我看你就是在生气加隆今天没来吧!又是香茜罗又是看烟花,哪有我和苏兰特的份!”被说中心事,丹兰连脸色都没有变,理直气壮的顶回去:“我喜欢加隆哥哥啊!你和二哥天天都可以见到,加隆哥哥可是好久才来一次的。”“你……你这个小丫头!”朱利安哭笑不得,“那今天是加隆没来陪你,你抱怨我干嘛!”“哼,这叫退而求其次。”丹兰一脸理所当然,“你是我大哥,当然要来替补啦!”“我?替补?”朱利安捏住她的鼻尖,“好你个小坏蛋,把我当替补的……”“咳!哥,”闲在一边的苏兰特终于开口打圆场,“你好歹还是个替补呢,我连替补都排不上,你应该满意了。”丹兰从朱利安的手下挣出来,对他大扮鬼脸,清灵灵的眼珠一转,又一把抓住他:“哥,你刚刚说过让我自己挑一个生日礼物对不对?”“你不是不要么?”“我改主意了!真的是要什么都可以么?”朱利安忽然有种后背上凉风嗖嗖的感觉:“唔……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吃穿用住哪一样随你挑。”丹兰神神秘秘的一笑:“我不要吃穿用住,只要一样东西,哥你一定能帮我弄到的。”“什么东西?”朱利安感觉右眼皮开始猛跳,苏兰特也竖起耳朵。“就是加隆哥哥啦!”一旦知道到了自己要面对的是人而不是妖鬼之流后,迪斯马斯克的从容就立刻又回到了身上。面前的黑衣黑发青年,有着,或者说是本来有着出鞘的刀一般的锐气,但就现在的形象而言,却无论如何让人联想不到“冷冽”二字:一身利落的黑色紧身便装此时与一块水洗的抹布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桀骜的短发上也在不住的向下滴着水,右手的短猎刀刀锋凛凛,可惜左手却死死抱住一尊娇艳清凉的夏神雕像,大概全身上下唯一还神采熠熠的,就是那对英挺眉峰下的一双亮眸了。不过,迪斯马斯克还在怀疑那是对着自己还是怀中的宝贝雕像。等了片刻,见这位不速之客还没有发言的意思,迪斯马斯克只好先清咳一声:“这位,请问你深夜造访,有什么事情么?”一句话,终于将还沉浸在自己为什么背运到走路掉进河里翻墙摔进泥里找门撞到玻璃上进门还要被东西砸……中的修罗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意识到现在不是发呆或反思的时候,他反手挥刀,下一刻,薄如蝉翼的刀锋已经紧紧贴在了迪斯马斯克的脖子上。“呃?”迪斯马斯克只来得及看到修罗的右手一动,接着一阵逼得皮肤上的鸡皮疙瘩一粒粒爬起的凉意就从颈部扩散到了全身。刀在手,人也回到了状态,修罗压住刀柄,用一种让人从头冷到脚的语气低问:“你就是迪斯马斯克?”“你问这个干什么?”刀刃立刻一动,轻轻刮过皮肤:“回答,如果你不想现在就死掉的话。”迪斯马斯克深吸一口气,现在是自己的命握在别人的手上,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不至于不懂:“我是迪斯马斯克。”“人事处的次席长官?”“是。”“很好,交出来。”“什么?”这次迪斯马斯克是真正的一头雾水,不明所指。修罗冷森森的一笑,那笑容寒到让迪斯马斯克怀疑刚刚看到的那个迟钝狼狈的家伙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人事名单,御政官与军统长的势力分布名单。”果然是!迪斯马斯克不动声色的让自己的微笑在刀刃下自然一些:“阁下是要御政院与军政府的人员名册么?不用这么大费周折吧!这种东西,多少份都没有问题。”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修罗面对任务时的精明丝毫不亚于对金钱的敏锐,放下刀,轻轻在刃口上吹了一口气:“没必要开玩笑吧,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三公的势力安插名单,明处暗处都要,这次我说得够明白了吧!”利刃离开了脖子,迪斯马斯克有鬼门关上走一遭的感觉,摸了摸被刃口刮得生疼的皮肉,耸耸肩:“那种东西,我怎么会有,阁下应该去问当事人才对吧!”“如果人事处连这个都没有,那就不是人事处了吧。”“如果人事处有这个,那才不是人事处,或者,你要找的机构叫侦探事务所?”交手第一回合,两个人四只眼睛在空气中噼哩啪啦的互撞着火花,互有胜负。少时,修罗扬扬眉:“没有没关系,只要你心里有,我可以在这等你写出来。桌子上有纸笔,大人,请吧!”迪斯马斯克没有动:“这种东西,我没有,也写不出来……”“人事处的活字典啊,这么笨拙的借口就不要拿出来了。我知道你的本事,你也知道我的来意,何必还要绕什么圈子,大家都是明白人,你早点把东西给我,我也好早一点交差。”“你的上司是督察官大人?”迪斯马斯克眉头一皱。修罗连晃手指:“错。我没有上司,只不过是一个雇主而已,银货两清的关系。不过上司还是雇主对你来说没意义。”迪斯马斯克叹口气:“如果是雇主,那我可不可以用更高一点的雇金买你临阵倒戈呢?”修罗撇撇嘴:“大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句话你听过吧,想要雇我,那就是下一桩买卖了。”迪斯马斯克险些没有笑出来。在一名雇佣杀手的口中听到“君子”言,还真的不只是讽刺那么简单,想到这,同一意味的笑也挂上了嘴角:“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么?”修罗不笨,当然明白他在笑什么,但却不恼,把玩着自己的短猎刀:“大人是觉得这‘君子’二字我当不起么?那在大人眼中,什么样的人才配称为‘君子’呢?或者,只有那些豪门贵族,政府官员才是么?”“那也是因人而异吧。”迪斯马斯克避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呵!”修罗摩挲着刀身,“反正不会是我这种得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人。”他的口气满是反意的嘲讽,迪斯马斯克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人,或许要比看起来复杂上一些:“这可不是我说的。”对着刀吹气,修罗一挑眉:“可我倒是觉得或许我们这种凭本事和力气挣钱的人要比那些人都‘君子’很多……大人,很不满意我的这句话吧!不满没关系,反正以你们这种人的思维是很难明白我的意思的……”“不,我同意。”迪斯马斯克截过话,“至少你们不是暗箭伤人。”“喔!”修罗笑嘻嘻的一扬手,“如果换成我被人用刀架着脖子,也会这么说的。好了,大人,时间宝贵,还是请您快干正事吧!”迪斯马斯克看了看桌子:“我写的话,你拿了名单就会走?”“你信么?”“还有我的命?”“正确!”修罗甩着小刀花,“你不笨嘛!”迪斯马斯克牵牵嘴角,算是一个笑,坐到椅子上:“看来督察官大人是一定要把我当成眼中钉了。不过,阁下,既然写或不写结局都没什么区别,我何必临死前再多害一些人呢?这样的话,说不定今年的湖灯节,比良湖上还能多飘几盏我的湖灯。”修罗眯起眼,似乎不意外他的话,但同时也笑得胸有成竹:“不好意思,我似乎在北侧的房子里见过一位老人家正在睡觉,东边的房子里好象也有人住呦,怎么,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知道我要的名单。大人如果不写,那我去找他们打听打听好了。”迪斯马斯克脸色发寒:“威胁可是小人行径。”“不好意思,我一向只重结果不重过程,让大人失望了。”迪斯马斯克想了想,向后一仰靠到椅背上,像是想开了什么:“喔,那就麻烦你去问他们好了。”修罗有些意外:“你不拦我?”“我拦得住阁下么?人终有一死,那几位老人家个个早过了半百,即使再活上几年,到时候受病魔缠身,还不如你现在去给他们一个痛快。不过,只要我不写,你就无法回去交差吧!害阁下拿不到工钱,真是抱歉。”“你……”修罗瞠目结舌,好半天才消化完他的意思,不怒反笑,“原来大人倒威胁起我来了。”“不敢。阁下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怎么谈得上威胁。”修罗冷哼一声,突的向前一凑,按住桌子的另一边:“那,大人,您也该知道,做为一名雇佣杀手,懂的不只是杀人吧!要知道,杀人和杀死人之间,一字之差,可是千里之别。”迪斯马斯克忽然有牙疼的感觉,很想喝茶,桌上的水果茶早已经凉掉了,但仍然被他一口气的灌了下去。修罗没有开口,站在那里看着他喝,在等他的回答。“我……”“怎样?”修罗手中的猎刀又甩了两个漂亮的刀花。“我们来谈个交易吧!”迪斯马斯克忽的坐直身子,像是变了一个人,前一刻的踌躇,再前一刻的愕然,再再前一刻的……都完全从他的身上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骨子里的精明。那一瞬间,修罗感到,说不定,自己才是那个“鱼肉”。“大哥、二哥,那可就这样说定喽,我走啦!”丹兰心满意足的向两个哥哥晃晃手,一跳一跳的出去了。“哎,知道,唉!”朱利安垂头丧气,在明显是在看戏的苏兰特肩上狠拍一巴掌:“还笑,笑什么笑!我到哪去找来加隆陪她玩三天啊,这不是强人所难么!”“那你还答应。”苏兰特很没同情心的逃到他的手长范围外,“不过还好,只是要加隆陪她玩而已,要是真的让你陪一个加隆给她,你才是死定了!”朱利安头疼的很:“我知道她喜欢加隆,不过加隆只拿她当小孩子看,这种一厢情愿的事,一旦真的变成什么骑虎难下的情况,没面子的可是咱们家。”苏兰特看他的眼神古古怪怪:“原来你是怕丢脸啊,还说什么兄妹爱,丹兰听到,哭也哭死你。”“这也是一种关心方式。”朱利安瞪他一眼,“左右答应都答应了,我去努力就是了,希望加隆那小子看在多年朋友一场的份上,帮我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只要你不在他泡女朋友的时候去,还是很有希望的。”“他就是在床上,我也把他挖起来……”“咳!咳!哥,注意点措辞,你是侯爵,这种话自己心里想想就好,说出来就免了吧!”朱利安冷笑一声:“措辞怎么了?和隔壁相比,我算是礼貌很了。”“这个……”苏兰特被他噎住,“好心没好报,谁和你说那个!算了,反正不是丹兰求我,你们的事自己解决去吧,我有别的事和你说。”“什么事?”苏兰特端正一下表情:“哥,有一件事你听了可要有心理准备。““什么事让你这么紧张,街口被攻破了么?”苏兰特涩涩的摇头:“那到不是,不过严重程度也差不多就是了。我点查宴会厅里的人,发现独独少了优尔斯克菲侯爵,全府哪里都找不到他,恐怕他是一早听到风声,已经偷偷离开了。”“优尔斯克菲侯爵不见了?”朱利安确确实实吃了一惊,“宴会开始时他不还在么?”“不过现在已经不在了。听人说,中途时他曾以去洗手间为由离开过,后来计划开始,厅里的人乱作一团,他回没回来就没人注意到了……”“这条老狐狸!”朱利安忿忿的骂了一句,举首眺向窗外,红红的战火还在燃烧着,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优尔斯克菲的一份。苏兰特见他虽然听到消息时是吃了一惊,却不怎么着急,试探着问了句:“哥,优尔斯克菲侯爵可是关键,抓不住他,御政官大人那里……”朱利安只当没有听见,还是向窗外望着,好久,才慢吞吞的道:“没关系,他一个人,影响不了全局的。”“可是……”“不用管他,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喔。”苏兰特见他不发话,自己也不好随便决定什么,只好点点头,算是知道了。当然,此时朱利安心中的算盘是没人会知道的,他也不想表露出什么,一转身,拉着苏兰特靠近栏杆:“你说,咱们还要支持多久才可以,我看再这么下去,中禁军派来的人可要挡不住了。”苏兰特吓了一跳,转头又笑了:“这么远你能看到什么!”朱利安很认真的向外指指:“亏你还是学军事的,那么明显的特征还要人教。你看那片红光,那是战斗时用来照明的灯火。在条文中有明确的规定,中禁军的基本队形是梅花小队,督检营是方形小纵队,所以从灯光的排列就可以分出军种来。你看那边虽然方形纵队的队形也散了,但仍然可以隐约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可是全场基本已经很难找到一个明显些的梅花,这很清楚就是中禁军现在是处在下风,队形散乱,照这样下去,如果不来援手的话,好些的结局是两败俱伤支撑到死,不好的话督检营很可能再过一会就冲过来了,到时候就算是把全国的贵族都扣在府里,也是覆水难收。”“……”“……”“哥,你这几年,真的是只在吃喝玩乐么?”苏兰特一脸看怪物的表情打量他,看样子还想伸手戳戳看是不是在幻视。朱利安一把拍掉他的手:“少来,我在说正经事。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据我所知,虽然在备役里混着,你的本行好象也没丢吧!”“什么本行,当初我是被逼着去念军校的。”苏兰特想起这一茬就是一肚子的怨气,“我明明已经接到了国学音乐系的录取通知,你们还偏要逼我去念什么希亚军校,偷换了报到证书,要人悄悄把我坐的马车赶到军校,还拿扣掉我的零用钱和笛子来威胁我,过份的是竟然还下药,把我抬到宿舍去……”“停!停——”眼见苏兰特要和自己翻旧帐,朱利安立刻闪得远远的,“都六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再说,毕业后不是按你的要求让你到备役过自在日子了么,玩什么音乐也都随你,家里所有的事我都揽下来了,半样也没拿去烦你,这就算扯平了好不好!”苏兰特白他一眼:“是没烦我,那现在是在干什么?陪你赏夜景么?”“不闹了,苏兰特,翻旧帐的话,熬过了今夜我陪你一起算,没听过吗,兄弟阋墙而共御外辱,一切等结束了再说。”苏兰特也见好就收的停口,话锋一转,回到原来的话题上:“哥,今晚的事,你是不是也没有十分的把握?”朱利安笑着点点头:“是没十分的把握,但有十分的必要。”苏兰特没开口,等他自己接下去。朱利安顿了顿:“想要大利益,就必须先下大赌注,索罗家不是普通的平民,要参政,也就不能以普通的身份,一鸣惊人就是这个意思了。军政检三家,我把宝压在御政官大人与军统长大人身上,成败祸福,就看我选得对不对。”“如果那天来找你密谈的不是御政官大人而是督察官呢?”朱利安笑笑:“你以为是赛跑啊,还有先来后到的说法。督察官大人是有本事,但也要看他选的对手是谁,固然他的势力可以渗透到军政深处,但军统长大人在全军中的威信,我想还没有什么人能够与之抗衡吧,何况还有御政官大人在,二十多年掌控行政大权有条不紊,你以为那是只凭运气么?督察官纵使有天大的本事,想和他们分庭抗礼还是差那么一段的,我当然要站到比较有利的那一边啦!”苏兰特叹口气:“哥, 你不会是乐在其中吧!”“?”“当年先祖皇后可是再三嘱咐过,政治一事如大海,虽有珍宝千万,但一夕失策,万劫不复,当趋利避害,远离祸端,功名是身外事,保一族平安才是要紧。哥,你今天的做法,可是和家中一向的作风完全背道而驰。”                        朱利安做了个吃惊的样子:“苏兰特,原来你祖训背得这么熟,我还当你和我一样是混过关的呢!”“哥——”“好好,不开玩笑。”朱利安整了整脸色,看起来严肃了很多,“你说的我当然都知道,不过,苏兰特,你告诉我心里话,真的不参与任何事,只拿一份白头国俸,顶着一个侯爵家的空名,我们就能把一切风波都杜绝在身外,平平安安世世代代下去么?”“这个……”苏兰特很费力的想了想,谨慎的摇头,“不能。”朱利安一拍手:“像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就是普通平民都不能置身事外,何况是位于顶级的侯爵家,你自认为独善其身,但别人可不见得都会那么想,比如,如果这次督察官真的得了权,他就能把索罗家平平安安的放在身边不猜忌么?一个家族既然被安置在了权力中,那就无论如何也不能真正从政治风云中脱身出去,这是一滩早晚都要趟的浑水,与其一代代的推脱下去,还不如选在这个家族还有些本事、有些能力的时候涉足,那样至少不用等到若干代后再从最底级一步步做起,现在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更何况,最主要的,苏兰特,我最近发现自己竟然很热中这种权力的游戏,食髓知味呐!”苏兰特被他说得怔怔的,盯着朱利安上下的看,忽然一撇嘴:“不用说得那么舍身取义的,还不就是你想玩!”“啊,这是你找到了我的借口还是你在给我找借口?”朱利安面不改色,笑眯眯的。苏兰特倒是叹了口气:“算了,都被你拉下水了,我还能怎么办。不过,哥,你告诉我实话,你也开始对权力有欲望了么?”朱利安想了想,转身用手当成扇子扇了扇风:“啊,目前还没有!”苏兰特也没有话说,一样靠过去在栏杆上:“还真诚实!”“我是好哥哥,要给弟弟做榜样嘛!”苏兰特盯了他一眼:“有时觉得你和撒加还真有那么三分神似!”朱利安大大的摇头:“不,有两点最大的不同。”“什么不同?”“第一,他可不是‘目前没有’那种人啊!希望我的‘没有’能保持下去,和他交手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那第二呢?”朱利安不动声色的挪开和苏兰特间的距离:“第二嘛,就是我没有一个像他那样优秀的弟弟喽!打起架来会拉后腿的!”逃……苏兰特咬牙切齿的追过去:“不用督检营打进来了,朱利安,我现在就解脱你!”一追一逃到门边,朱利安转开把手准备逃出去避难,谁知门开的同时看到的是一个正准备敲门的人影,好在朱利安的手脚也十分利落,一用力生生顿住:“谁?”苏兰特也停了手望过去。门外是一名侍女打扮的金发女孩,年纪很轻不过十七八的样子,也对这种突兀的见面方式愣了愣,然后行了一个宫廷礼:“侯爵。”“什么事?”女孩向身后四周都看了看,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苏兰特一把把门拉开:“进来说。”关好门后,那名女孩出人意料的“啪”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索罗侯爵阁下,中禁军第一师团第二兵团奉命来援,士骑狄蒂丝报告。”“啊……”朱利安一愣,“你是中禁军士兵?那为什么……”指了指她的衣服。“禀告阁下,长官交代不许暴露身份打扰到其他人。”“喔——”朱利安才想起来直到现在为止,全府上下除了自己和苏兰特外,再无人知道这次的计划及外面如火如荼的大战。“外面情况怎么样了?”苏兰特不耐烦他的慢吞吞,接过来问。“第二兵团已经投入战斗,预计可以压制住对方攻势。”朱利安也连忙发问:“那圣皇宫和其他地方呢?”“中禁军已与叛军全面交锋,圣都军援兵已经赶到。”朱利安与苏兰特对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一抹轻松。终于要结束了!狄蒂丝又站了片刻,看到他们再没有发问的意思,又行了一个礼:“那下官告退了。”“唔……哎!”朱利安随口应声,想起自己还有话时,狄蒂丝已经退出去关上了门,不愧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中禁军士兵的速度。苏兰特看到他对着门板叹气,凑过来问:“哥,有什么忘了说么?”朱利安回头对他一笑:“唉,苏兰特,我死定了!”苏兰特吓了一跳:“你说什么?”朱利安笑得一脸从未有过的,呃……花痴:“苏兰特,一见钟情哎!”书房没有了半个小时前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但取而代之的是诡异得凝重的气压,迪斯马斯克和修罗对面的坐在办公桌两端,修罗的手中雪亮的短猎刀仍然翻舞着耀目的刀花,不时的割裂空气的声音格外刺耳。迪斯马斯克双手的食指合拢在唇上,笑得十分深味:“怎么样,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金钱收藏家。”修罗不示弱的晃了晃刀口:“空口白字,只凭几句话就想让我改变立场,你太低估我了吧,大人。”“难道阁下认为我刚刚做出的分析不对么?”修罗冷笑:“就是太准确了,让人怀疑你是不是早有准备。”“呵,阁下太看低我了,作为一名在权力中心立足的政治人员,随时掌握最新的消息,做出最正确的分析,这可是保生之道啊!”修罗怀疑的打量了他几眼,看起来还是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迪斯马斯克叹了口气:“你还要什么证明么?比如说,虽然我一直在这里没有出去过,但我完全可以说出外面此刻正在发生的事,三公之争这些日子愈演愈烈,夏典是一个全面开战的最好契机,外面双方的势力拼得天昏地暗,督察官大人乘机雇佣你来拿到对手的势力分布然后一网打尽。但他所有的安排虽然详尽,却都是以己方的胜利为前提的,他漏算了对手的真正实力……”“够了。”修罗一扬手,“你不用再分析一遍,我知道。”迪斯马斯克微笑:“对啊,既然阁下也都明白,与其站在没有胜算的一方被拖累,为什么不选择有利的阵营和合作伙伴呢!”修罗低头想了想,摇了摇头:“我承认你的分析很有吸引力……”“难道阁下是对我开出的条件有什么不满么?”迪斯马斯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问话的同时也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在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里,虽然自己一直表现得镇定自若胸有成竹,但天知道面前这位不速之客会不会完全不分青红皂白的结果了自己再说,毕竟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时候实在太多,更何况是在这种非常时期。手心里有攥出来的满手冷汗,偷偷在身下擦了擦,迪斯马斯克脸上还是不动如磐的镇定,“阁下如果有什么想法就请说吧。”修罗慢悠悠的扳着手指头:“当时督察官大人答应我的酬劳是八千金币,虽然我已经有两千的定金到了手,但如果答应了你的话,其余的六千就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到了,而大人你只应承我‘必有重酬’,这个‘重’是多少嘛,一时很难说得清,所以……”怎么一提到钱就这么精明!迪斯马斯克微微向前一探身:“那阁下的意思是……”修罗哼了声:“很简单,我只要一样东西——”白花花的刀光忽然就从两米外的距离移到了眼前,几乎是正抵在胸前,凉飕飕的寒意立刻透过衣服传到全身,迪斯马斯克身不由己的一凛,几乎以为修罗忽然翻脸要痛下杀手了,本能的闭了眼。但等了好一阵,没有接下来的疼痛,反倒是修罗不耐烦的声音:“就是这个,你看到没有?”“?”迪斯马斯克缓缓睁眼,才发现面前的桌面上铺开了一张纸。修罗的右手捏着一只笔在自己手边晃着,那柄利刃被他临时的夹在双指之间,乍一看,还在胸口的部位摇来摆去。吐了一口大气,迪斯马斯克接过纸:“这就是阁下的要求么?看来有备而来的是阁下才对……”接下来的话随着他浏览完纸上的内容被硬生生卡在了喉间,好半天才憋出一声苦笑,“阁下,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修罗动了动腕子,手中的笔和指间的刀一起晃动:“大人说呢?砸了我的买卖还要我再另跑一趟,不是这个,恐怕也当不起报酬吧!怎么样大人,考虑好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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