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此 夜 绵 绵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黄文范 译华文出版社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扫校:Keeper连载中献给——诺娜普瑞查我从她那里,头一次听到吉卜赛庄的传说 ——克里丝蒂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第八章第九章第十章第十一章第十二章第十三章第十四章第十五章第十六章第十七章第十八章第十九章第二十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四章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版权所有(转载时请保留出处)返回此夜绵绵1 “终了也就是开始”……这句话我常常听见人家说。听起来挺不错的——但它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假如有这么一处地方,一个人可以用手指头指下去说道:“那天一切一切都是打从这开始的吗?就在这么个时候,这么个地点,有了这么回事吗?” 或许,我的遭遇开始时,在“乔治与孽龙”公司的墙上,见到了那份贴着的出售海报,说要拍卖高贵邸宅“古堡”,列出了面积多少公顷、多少平方米的细目,还有“古堡”极其理想的图片,或许正是它在极盛时拍照的吧,再怎么说总在八十到一百年以前了。 当时我并没有半点事情,只在京斯顿区的大街上溜达,这处地方并不出名,只是为了消磨时间,一下就看到那份海报了。为什么看见了?命运的下作手段吗?还是伸出了招财进宝的手?你可以随便从哪一方面看。 或许,你也可以这么说吧。这码子事的开始,是遇到桑托尼,同他那天而引起的。现在我闭上眼睛,都见得到他红通通的一张脸,好亮晃晃的一双眼睛,那只结结实实却又精精致致手儿的动作,画出了那幢巨邸的平面图和正面图来》。这是一幢很独具一格、漂漂亮亮的邸宅,会成为我们神仙境界的住宅! 我好生想真美幢房屋啊,一幢精致美丽的的邸宅,从来都不敢指望过一幢这样的住宅,当时就在生命中灿烂盛开了。那是我们共同有的一个快乐幻想,桑托尼会替我们盖好——如果他的命还活的久一点的话…… 那是一幢我梦寐以求的住宅,我会和自己热爱的女孩同住那就象傻兮兮的童话故事中的邸宅,我们会住在一起“从此以后就快快乐乐地生活着”。这完完全全是异想天开,是胡思乱想,但却说明我内心中渴望的汹涌念头——渴望一些我从来不可能有的东西。 或者,假使这是个爱情故事的话——这却真是个爱情故事,我可以发誓——那为什么不从那里说起呢?在吉卜赛庄那些黑森森的枞树下,我一眼望见站在那里的爱丽。 吉卜赛庄吗?不错,或许最好从那里开始说起吧,就在我转身离开那块出售牌时,打了个小小的冷颤,因为一片黑云遮住了太阳,真是太不留心得到了家,竟向一个当地人问了个问题,那个人就在附近修剪树篱,东一剪西一剪的样子。 “这幢邸宅是什么‘古堡’,像是吗?” 那老头侧眼瞟着我,现在依然看得见他那副尊容,他说道: “俺们这里的人,可不那么叫,那是种什么叫法?”他不满意地嗤之以鼻:“打从有人住那里面,管它叫‘古堡’,到现在可有好多年了。”他又嗤嗤鼻子。 我就问他了,你称它什么呢,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眼珠子又转开去,乡下人就是用这种古怪办法,不直接同你答腔,就象望着你后面,或者望着一个角落里,很象是他们见到了些你见不到的东西似的,他说了: “在这儿吗?管他叫‘吉卜赛庄’。” “为什么这么称呼呀?”我问道。 “传说下来的吧,俺不太清楚;有的说是这,有的说是那。”然后他又说了:“反正,就是出祸事的地方吧。” “车祸吗?” “一应的祸事俱全,这年头多的是车祸了;看得到吗?那角落上可是处阴险地方。” “唔,”我说道:“如果那是处阴险的急弯,无怪乎会发生车祸了。” “镇公所那里竖了块危险牌,可是没有啥用处,没有用,还是照样有车祸。” “为什么是‘吉卜赛’呀?”我问他。 他一双眼睛又溜到我身外,回答也是含含糊糊。 “这是那个传说嘛,他们说,这儿曾经是吉卜赛人的土地,他们给撵走了,就在这念了毒咒。” 我哈哈笑了起来。 “哼,”他说道:“你还能笑吗,有好多地方确实挨过毒咒,你们这些城里精明强干的大官人,对这些一点也不知道。但的的确确有些地方挨过咒,而这处地方真有咒语,石矿场里运石头盖房子的人就死掉了,老裘德有天晚上从那边边儿上摔下来,脖子折断了。” “喝醉了吧?”我提醒提醒。 “也许,他喜欢往下跳,就跳了,可是好多醉鬼也跌下来——跌得险——他们却没什么大不了的伤,可是裘德,却把脖子折断了,就在那儿,”他手指着满是松树的山冈上:“就在吉卜赛庄里。” 对了,我想这件事就是如此开始的了,只不过当时我并不太在意,只是凑巧还记得。仅至于此了吧,我想——那也就是,我想得很周到——在我内心里有了点底。自己也说不上是事前还是事后,我问过那里还有没有吉卜赛人,他说现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很多了,警方一直撵他们走;我问到: “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吉卜赛人呀?” “他们是一伙偷鸡摸狗的,”他说的很不以为然,然后更仔细点盯着我:“没准儿你也有吉卜赛人的血统吧?”他绕着弯说话,凶狠地望着我。 我说知道自己并没有呀,不错,的确我的长相有点象吉卜赛人,或许就因为这个,使我对“吉卜赛庄”这个名称有兴趣吧。我站在那里,含笑背向着他,心中想到我们的对话有点意思,或许我有点吉卜赛人的血统吧? 吉卜赛庄,我走上那条弯弯曲曲的公路,出了村庄,又盘旋着经过那片黑压压的树林,终于到了山冈顶上,可以见到大海和船舶,景色真美极了。我现在想,就象人人真正在想很多事情一样:“如果吉卜赛庄是我的,不知道事情会怎么样?”——就象这一类的想法,这只不过是一种荒唐想法罢了。到我再经过剪树篱的那里,他说道: “如果你要找吉卜赛人,有位黎老太太在。当然啦,少校给了她一户农舍住。” “少校是谁呀?”我问道。 他说话的声音像大吃一惊,“费少校呀,当然。”看起来我竟那么问他,使他很狼狈。我揣测着这位费少校是当地一霸,黎老太太是他什么亲戚,我想,才这么供养她。似乎费家好几辈子都住在这里,多多少少,还管理这片地方吧。 我向这位老哥道了再见,转身走开。他说道: “她住的地方就是这条街尽头最后一片农舍,或许你会看见她在屋子外面。不喜欢在屋子里面嘛,她们这些吉卜赛人不喜欢。” 所以我就走了,在路上晃晃荡荡的,一面吹口哨,一面想看看吉卜赛庄,以至于我几乎忘记刚才告诉我的话了。这时我看见一位高高大大黑头发的老太太,隔着一道花园树篱望着我,我一下就知道这是黎老太太了,便站定了和他说话。 “我听说了,你能把上面吉卜赛庄的一切事告诉我听呢。”我说道。 “哈,原来如此,你要是买了就更是傻瓜了。” “谁可能买下来呢?” “有个建筑商人盯着要买,不只一个呢,会卖的便宜,你等着瞧吧。” “为什么会卖得便宜呢?”我好奇地问道:“这是处好地方嘛。” 她对这句话没有回答。 “假如一个建筑商便宜买了下来,他会怎么办?” 她自个儿笑起来了,是那种心怀恶意、并不愉快的哈哈。 “当然,推平那幢又破又腐的邸宅重盖呀,盖二十户——或许三十户吧——统统挨了毒咒的住宅。” 我故意不甩她这句话的后半段,我说话了,自己来不及就说了出来。 “那真可惜了,太可惜了。” “哈,你用不着担心,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乐子,那些买房子的,那些砖砌墙上泥灰都不会有。到时候楼梯脚上会打滑,装的材料一手车一手车会撞碎,屋盯上石板往下掉,准保打个正着。还有那些树,也会的,突如其来的狂风,也许就哗哗啦啦倒将下来。哈,你等着瞧吧,没半个人会在吉卜赛庄有什么好处,他们最好就是别打扰那里,你等着看,等着瞧吧。”她起劲点着头,然后细声细气自言自语:“在吉卜赛庄瞎搅和的,没有一个人行时走运,以前也从来没有过。”我哈哈笑了,她厉声说道: “不要笑小伙子,在我看来,你就要在这几天笑自己的嘴巴笑错方向了。在那里从来没有过好福气,宅里也好,地里也好。” “宅子里又出了什么事啦?”我问道:“为什么它空空如也了这么久?为什么就让它垮塌下来?” “最后住在那里面的人死了,死得一个不留了呢。” “他们怎么死的?”我觉得好奇,便盯着问。 “最好就不要再说这码子事了,但是以后就没有人要来主在那里,就让那房屋发霉变烂,现在已经忘记了,最好以后也要忘掉。” “不过你可以把故事告诉我呀。”我就用好话哄她:“你对它的一切都知道吗。” “我不闲聊吉卜赛庄的事。”然后,她把嗓门儿底得像个叫花子骗人的哼哼声:“漂亮小伙子,如果你乐意的话,现在我算算你的命吧。钱放在我手掌心里,我就会把你的命说出来,你在最近这些日子里,会是很行时走运的一个呢。” “我才不信什么算命不算命的胡说八道呢,”我说道:“我也没有钱,再怎么说,也不花这个钱。” 她挨近来,用讨好的声音说道:“现在半角钱好了!半角钱好了!我算你的命只要半角!怎么样?根本没多少吗;我算你的命只要半角钱,因为你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嘴巴又伶俐,真服了你,也可能就是这样,你会行时走运呢。” 我在口袋里摸出个半角银币来,倒不是因为我信了她那套蠢迷信,而是觉得又什么原因,虽然我还没看透,但喜欢这个老骗婆。她把银币一把抓了过去,说道: “那么把你的手伸出来吧,两只手都要。” 她那干瘪瘪的爪子抓住我两只手,两眼望住我摊开的手掌心,沉默了一两分钟,再盯盯看。忽然,她把我两只手一放,几乎是从她身边推开去,后退了一步,厉声说道: “如果你要知道什么事情对你好的话,那就是现在滚出这处吉卜赛庄,再不要回来,这是我对你的金玉良言了,不要回来!” “为什么吗?为什么我不应该回来呀?” “因为如果你回来的话,就会伤心,就会损失,或许还有危险。有麻烦事情,黑漆漆的麻烦事情再等着你。我警告你,连见到这处地方的经过都一股脑抛开吧。” “这个,就所有的……” 可是她一转身就走回去了,进那户农舍里去了,砰然一声把门带上。我并不迷信,但是信命,当然啦,谁不信?但关于这毒咒过的废房屋,却不信那一串迷信的胡说八道,然而却有些惴惴不安,这个老丑八怪在我手上见到了什么东西了吧。我把两只手掌心摊开在身前,仔细望下去,一个人怎么会在别人的手掌心里见得到呢?算命是一种臭名在外的胡扯八搞——从你手里弄钱的招数——从你那种傻兮兮的轻信中搞钱嘛。我仰望天空,太阳已经溜进了云彩里,现在这一天似乎都变的不同了,一种阴沉沉的暗影,一种威胁。只不过一阵欲来的暴风雨吧,我想,风儿刮起来,看得见树木叶子的背面了,我吹着口哨替自己提神,沿着穿过村落的公路走去。 我又望望那份贴着拍卖“古堡”的海报,我真正把日期都记了下来,一生中还没参加过房地产销售呢,但我想要来参加这一次。要是看到有谁买下了“古堡”那该多有趣——那也就是说,很有兴趣见到谁会成为“吉卜赛庄”的所有人。对了,我想这就是故事真正开头的地方了……我心里有了个异想天开的主意。我要来假装成是要出价标购“吉卜赛庄”的人!要和当地的建筑商打对台!他们会打退堂鼓,死了这条拣便宜的心!我就把它买下来,到桑托尼那里,跟他说:“替我盖一户吧,我替你把地点买下来了。”而我要去找一个妞,一个貌若天仙的妞,我们以后就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我时常有这一号的梦,自然它们从来没有实现过,不过却很够味儿,当时我就这么想的。有趣嘛?有趣!我的老天!如果早知道就好了!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此夜绵绵第一篇2 纯粹是机会,那天才使我到的“吉卜赛庄”附近的地区,我开了一辆租来的汽车,从伦敦载了人去参加拍卖——这次拍卖不是拍卖房子,而是卖里面的东西。这是幢大宅子,就在镇区郊外,其丑无比的一幢。车上坐的是一对老夫妇,从他们的谈话中可以听的出来,他们对收藏混凝纸有兴趣,无论什么混凝纸用具都可以。我以前唯一听到混凝纸的时候,是妈妈谈到和洗盆有关,她说过,任何时候混凝纸的洗盆都比塑料洗盆好得多!而有钱的人却要亲自下乡来买这种东西来收藏,似乎是件怪事。 然而,我在心里把这件事收了起来,只想到要翻翻字典,或者在什么地方看看书,看混凝纸究竟是什么;这种东西竟会有人认为值得租一辆汽车,到乡下的拍卖场出价来买。我喜欢了解不同的事情,那时我年方二十二岁,各方面所得到的知识相当多;对汽车知道的不少,是一个很好的机械师和小心的驾驶员。有一阵子我在爱尔兰管过马匹,几乎同一帮毒贩缠上了,但我还算聪明,及时抽了身。做一个出租车司机,倒是也不赖,光小费就可以挣好多钱,也不用费好大力气,不过这个工作却很枯燥烦闷。 我有一阵子在夏天帮人摘过水果,那拿钱并不多,但我乐在其中。我也试过好多事情,当过三流大饭店的侍应生;夏天海滩上的救生员;销售过百科全书和吸尘器,以及其他一些东西;还有一次在植物园里,做过园艺工作,对花儿学到了一招半式。 我从来没有固定在任何工作上过,为什么要那样?我发现我对做过的事几乎样样都有兴趣。有些工作比别的做起来难些,但我真的并不在乎那点,也并不是真正懒惰,我认为自己真正是没法安儿定,要到每一处地方去,见识每一件东西,做做每一件事情。我想找点了不起的事。 打从离开学校起,我就要找点了不起的事,然而却又说不上,了不起的事会是件什么。也就是这件了不起的事,使我徒劳无功地、在不满意的办法上寻寻觅觅。它在什么地方?迟早我会碰到它。或许是个妞儿吧……我喜欢妞儿,但是到如今我所遇见的妞儿,都没有一个重要的……我喜欢她们没错,可是还是总想继续找其他的;她们就象我的职业一样。有一点点满意,但是和她们又腻味够了,又要离开去找另外一个。自从我出校门后,找了一个又一个。 很多人不赞成我的生活方式,我想他们就是你们所谓的好心人士,那是因为他们一点也不了解我。他们要我找一个好点的女孩,别三心二意的,存俩钱,跟她结婚,然后在一件稳定的好工作上安定下来;就那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个尽头的世界,阿门。那可不是我的生活!一定有比这更棒的生活,决不是这种平平淡淡的安宁,这个善良老大的福利国,还在没经验的道路上一瘸一拐的走呢!的的确确我就是这么想的,在这个人能把卫星发射上太空,大家大谈特谈去其他星球访问的世界上,一定会有了不起的事情会激发你,使你的心扑扑跳;那才上值得搜遍全世界来找寻的啊!我记得,有一天,我在彭德街上走,那时我在干侍应生。就要上班了,我遛遛哒哒,望着一家商店橱窗里的皮鞋。它们的样子可真够潇洒的,正和广告上说的一样:“今天的机敏人士所穿的皮鞋”。通常还配有一位可疑的成功人士的照片。以我的词儿来说,总是看起来獐头鼠目,时常引起我哈哈大笑,广告就是那样做的。 走过皮鞋店到了第二家的橱窗,那是一家油画店,橱窗内仅有三张油画,做了艺术性的摆设,用一方色彩天然的柔软天鹅绒,覆盖在金色相框的一角上。真娘娘腔嘛!如果你们懂我的意思的话。我并不是一个对艺术很有兴趣的人,有一次出于好奇,我进了“国家画廊”,展览会使我冒火,这儿的确如此。好大一幅幅色彩明亮的图画,画的是两军人马在高山峡谷里血战;或者,憔悴的圣徒周身中箭;还有的画的是贵妇或淑女,坐在那里假笑、痴笑,身上穿的是丝绸、天鹅绒和带花边的衣服。我当时就决定了,艺术不是为我而有的。可是现在我看的这幅油画,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却有些不同。橱窗里有三幅油画,一幅风景,画了一点点我每天都能看到的漂亮景色。还有一幅是女人,画的古古怪怪的,完全不成比例,根本没法看的出她是女人,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新艺术”吧?真说不出个所以然。第三幅那是——我该怎么形容一番呢?那是一幅简简单单的画。画像中一大片空白,只有那么寥寥几个圆圈一个套一个,如果你能那么说话,全都是不同的颜色——从来没料到过的古怪颜色,这一下那一下,东描西涂的片片彩色,似乎什么都不是,居然它们还表示有了了不起的意义呢!我对形容并不行。 我站在那,周身发毛,就象我出了什么极不寻常的事情似的。那些又新奇又昂贵的皮鞋,现在我很想穿了,我的意思是说对自己的衣装,相当有点麻烦了。我喜欢衣着讲究,来加深别人的印象;但我一生中从没认真想过,要到彭德街来买一双皮鞋。我知道在这他们开的那一号特别价钱——这些皮鞋也许要十五镑一双。他们说这些皮鞋精工手制什么什么的,总有个理由,价钱值得开那么高。那根本就是浪费钱吗。不错,上等式样的皮鞋,不过你也得为上等式样多付不少钱。 可是这幅油画,我心中琢磨,会是什么价钱?假如我要买这幅油画呢?你神经病了,我对自己说。你不能去弄油画,不能象普通人一样。可是我要这幅油画呀……喜欢它属于我所有,就可以把它挂起来,随自己高兴坐下来看,要看多久就看多久,知道它是自己的了!买画像!这似乎是发了神经病的主意,我又望了望这幅画。我要这幅画并没有道理,再说,八成也出不起价钱。这幅画也许估价要一大笔款吧!二十英镑?二十五英镑?反正,问问价钱也不会死人,总不能吃了我吧,是吗?我就走了进去,觉得相当气势逼人,就采取了守式。 这间店里面非常寂静,却又十分豪华,有一种默默的气氛,自然色彩的墙壁,有一张丝绒的长靠椅,可以坐下来欣赏油画,有一个长的有点象广告里那个服饰讲究的人的家伙,走过来招待我,一口相当低低的嗓门,和环境倒是很相配。有意思的是,他不象彭德街高级店面一般店员那样的神气十足;他听了听我说的话,从橱窗里把油画拿出来,靠着墙为我展示,手里拿着画,随便我看多久就拿多久。当时使我想起来了——有时候你知道很多事情的确实情况,他们对其他事情的规矩,不能运用到油画上来。也许有那么个人,走进这处地方,就象这位一般穿着一套并不体面的旧衣服,领子都磨破了的衬衫,却原来是位百万富翁,要来添点收藏品。或者,他可能进来,看看便宜、耀眼的东西,或许就象我一样,不晓得为什么有了这么大劲找一幅油画,他会用些厉害的办法把钱凑齐。 “是这位画家作品中非常好的代表作。”拿着这幅油画的家伙说道。 “多少钱?”我问的简单干脆。 回答的这一句断了我的气。 “两万五千英镑。”他斯斯文文的声音说道。 我板起一副死硬面孔相当成功,神色纹丝不动,至少我认为并不显得失色。他又说了位人士的名字,听起来好象使是外国人。是画家的姓名吧,我想。这幅画刚刚从乡间的一座宅第里出来到了市场上,主在那宅第里的人对这幅油画是什么,一点都不知道呢。我一直都断着气,然后叹了一声。 “这可是笔大价钱啊。不过这幅画值得,我想。”我说道。 两万五千英镑,真是开玩笑! “是呀,”他说道,也叹了口气:“不错,的的确确值得,”他非常斯文地把画放了下来,摆回橱窗里。他望着我微微笑了,“您法眼很高嘛。”他说。 我觉得在某些方面,他和我都彼此了解,我谢过了他,出了油画店走上了彭德街。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此夜绵绵第一篇3 我对落笔为文知道的不多——不多的意思,就是用一位普通作家写作的办法。举例来说,关于我所见到那幅油画的小品文。那幅画真正和任何事都没关系,我的意思是,它没有什么意义,也不会使人想起任何事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它很重要,在什么地方有地位。发生的这件事,对我来说很了不起;就象“吉卜赛庄”对我来说,也是件不得了的事;也象桑托尼般,对我很重要。 我还真没有多多说到他,他是个建筑师,当然,你们也已经猜到了。建筑师是另外一件和我没关系的事,虽然我对建筑这一行,还真懂那么一点点儿。我在晃晃荡荡途中,遇到了桑托尼。那也就是说我干司机的工作,替阔佬开车时,有一两回开车出国,两回到德国——我略懂德语——法国去过一两次,我对法语也是半吊子——葡萄牙去过一次。坐车的通常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钱财数量和他们的身体的衰弱程度,大概成正比。 你开车拉着这种客人到处跑,就会发现钱真的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了。有了初期的心脏病,就得随时带着一大堆装着许多小药片的瓶子,对大酒店的餐饮和服务,脾气也就大了。我所认识的有钱人,大多都很凄凉,他们有自己担心和费神的事,比如说纳税和投资就是。听听他们在一起时和朋友的谈话吧,苦恼啊,也就是苦恼宰掉了他们的一半;他们的性生活也并不那么热呼呼儿的起劲。他们不是娶了个腿儿长长、风骚十足的金发妞儿做太太,她们却陪了个小白脸在什么地方,挥霍丈夫的钱财;就是娶了个唠唠叨叨的婆娘,讨厌的要命,不住告诉老公在什么地方下车。免了,我可宁可自己一个人——洛佩克,看看这个世界,只要觉得喜欢,就同漂亮妞下车。 当然,每一件事情都有一点过一天算一天,人活在世界上就得寻找快乐,生活有乐趣我就会满足地过下去。不过再怎么说,我想自己会享受生活。因为我还年轻,当我的青春快要逝去时,就不再有这样的快乐了。 我认为,在人的、生中还有另一件事——需要什么人和什么事……然而,接着说我刚才讲的事吧。有位老哥,我经常开车送他到利维拉去。他在那建造了一幢房子,桑托尼就是那房子的设计师我真不知道他是哪国人。起先我以为他是英国佬;他又有点象北欧人,我猜。他有病,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人很年轻,长的挺帅,很瘦,一张古怪的脸——不晓得为什么竟是歪的,脸的两边都不对称。他对客户的脾气可够坏的,你一定以为打从他们付钱后,就颐指气使,气势汹汹吧?事实上却不是这样,而是桑托尼对他们气势汹汹,他一向认为自己有把握,而别人没有。 尤其我这位老哥气得直冒泡沫,我还记得,他一到工地就观察每件事是怎么干的。通常我以司机和打杂的身份站在旁边准备帮忙时,听到他的抱怨,我都害怕这位康斯坦先生要犯心脏病、或者中风。 “你没照我的话做,”他历声尖叫着:“花的钱太多了!太多太多了!当初我同意的不是这样的,这样下去会使我花的钱要比预算的要多的多吧?” “你说的绝对没错,”桑托尼说:“但这钱非花不可呀!” “决不能花!决不能花!你一定要在我规定的限额之内完成,懂吗?” “那你就得不到你想要的那种房屋了,”桑托尼说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盖的房子就是你心里所要的,这点我可以保证。别把你那套中产人士的精打细算用在我身上。你要的是一幢够水准的房子,要是这幢房子盖好了,将来你可以跟你的朋友大吹特吹,他们也会羡慕你。我可不替随便什么人盖房子,这我早告诉过你了,除了钱以外还有更多东西,这幢房子不会和任何人的房子一样!” “不行,那可不行。你的毛病就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或者至少别人这么想。但你的确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只是对这一点看不清楚,但我知道,我一向都晓得——人所追求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在你心中有感觉要一所有档次的房子,我就给你盖个有档次的。” 他时常说这一类的话,而我就站在旁边静听。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自己看的出,这幢要在松林中盖起来俯瞰大海的房子,不会是一幢寻常的住宅,它的一半并不以惯常的方式向海面望去,而是望着内陆,快到山峰的一处急弯,能瞥见山冈间的天空了。这幢房子古古怪怪,非比寻常,而且非常刺激。 我下了班时,桑托尼经常和我聊天,他说: “我只给我愿意为他盖房子的人设计房子。” “你的意思是,有钱的人吗?” “他们一定得有钱要不然就没法子付钱盖房子呀。但是我所计较的不是钱。客户一定要有钱,因为我要替他们建造的是那种花大钱的房子;你也明白,光是房屋并不够,还得要有好风水。就像一颗红宝石或者翡翠,漂亮的宝石不过就是漂亮的宝石,不会更进一步,它丝毫不能表达什么,除非它有做工精细的镶嵌衬配,而好的镶嵌首饰也一定要有一块相配的宝石。你明白吗?我在一片山水中恰倒好处的所在,决定了盖这幢房子的位置,这地段并没什么意义可言,直到我所造的房屋傲然屹立,宛如最美的宝石。”他望着我哈哈笑了:“你不懂吗?”“我想不怎么懂,”我说的很慢:“然而——有些地方——我想自己懂了……”“也许吧。”他好奇地望着我。最近我们又到利维拉来,这时房子差不多快要完工了。我不打算要描写一番,因为我没法子叙述的恰当;但是着幢宅子——这个——很漂亮,一眼就看的出来。这是幢使人得意的房子,可以向别人炫耀一番。有一天桑托尼突然对我说:“你知道吗?我可以替你盖一幢房子。你要的是哪一种房子,我早就晓得了。”我大摇其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我老老实实说了。“或许你不知道,我却替你想到了。”然后他又补上一句“你没钱,这才是最大的遗憾。”“将来也绝不会有的。”我说道。“你雄心不够嘛,你的雄心还没睡醒,但它就在那,你知道的。”“呵,好了,”我说道:“有朝一日我唤醒雄心,我就会赚很多钱,然后到你这来,说道:‘替我盖幢房子吧!”这时他又叹了口气,说了:“我不能等……不行,我没工夫再等下去,从现在起我只剩很短的一段路可走了,再盖一幢——两幢,再没有了。人不愿意年轻时就死掉……有时却有不得不……我想,说真的也不要紧。”“那我可得抓紧把雄心唤醒落啦。”“不必了,”桑托尼说道:“你身体很壮实,现在又乐趣多,别改变你的生活方式吧。”“如果我试过的话,就没法子不改了。”当时我所要的都事实在在,我喜欢自己的生活方式,自得其乐,身体结实没有丁点毛病。我开车载过很多人,他们大赚其钱,他们辛勤工作,由于辛辛苦苦,结果得了 溃疡啦,动脉血栓形成啦,和很多很多其他毛病。我也能象别人一样把一件工作做得好,那种事情不过如此罢了。而我没有什么壮志雄心,或者我并不认为自己有。我想桑托尼雄心勃勃吧;我可以看见设计房屋啦,建造房屋啦,画平面图啦,以及别的许多我根本摸不着边的事情,全都是他弄出来的。他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强壮,我有种异想天开的想法,他为了策动雄心而展开的工作,总有一天会要了他的命。我可不要去工作,事情就是那么简单,我不喜欢工作,我认为工作是件非常烦人的事情,人类的不幸都是因为自己发明了这玩意。我时常想到桑托尼,他引起我的好奇心,几乎超过我认识的任何人。我认为,人生中最最古怪的事情就是记的起好些事情;我也猜想,一个人得选择回忆。这是人一定要挑选的事啊。桑托尼和他的房子就是这种事情之一;彭德街的油画啦,去看“古堡”的废墟啦,听听“吉卜赛庄”的故事啦——所有这些都是我挑出来回想的事情。有时候嘛,也回想回想那些我遇见过的妞,载了客人开着汽车,到外国去时一路上的经过。坐车的客人统统都一模一样——沉闷。他们老是呆在类似的的饭店里,吃那些千篇一律、不可想象的饭菜。我内心中依然有那种古怪的感觉,要等待了不起的事情,等待专为我准备的了不起的事情,或者因为我而发生,我也说不上用哪种方式最好。我猜想,自己在寻寻觅觅的是一个妞,反正对了胃口的妞——这可不是说什么端庄贤淑的女孩子,就此安定下来,那可是妈妈的意思,也是约翰伯伯、或者一些朋友的意思。那时我对爱情可是一窍不通,我所知道的就是云雨巫山、鱼水缱绻这一套,大概我们这一代人都是这样。我想、我们谈这码子事谈的太多了、也把它太认真了。我们可说不上——随便我哪位朋友或我自己——那件事,我的意思上说,爱情发生的时候,真会是什么情形。我们年纪轻轻、精力旺盛,遇见妞就从头看到脚,欣赏她们的曲线、大腿,还有那瞟过来的眼神,这时就心里问自己:“她们愿意呢?还是不愿意?我该不该多耗点时间?”你泡过的妞越多,越觉得自己该是一表人才,更以为自己真是一表人才了。我还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不过如此罢了。我以为每个人迟早都会碰到的,而且蓦如其来。你并没想到,就象想象中自己会这么想:“或许这就是我的妞吧……这个妞定会是我的。”我可没那种感觉。我并不知道,事情一发生就变的突如其来,我会这么说:“那就是我属于她的妞,我是她的,属于她,完完全全的,因为一向都是她的啊。”不,我做梦都没想到会是那样,不是有个老丑角说过这么一次——那不是他现成的插科打诨之一吗——“我恋爱过一次,如果要我再来一次的话,告诉你们吧,我就要办移民了。”在我也是一样,如果我早知道,要是知道它带来的一切后果,我也移民了!就是说,假使我聪明的话。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此夜绵绵第一篇4我并没有忘记要去参加拍卖会的计划。拍卖会还有三个星期, 弯腰到欧洲大陆去跑两趟——一趟到法国,一趟到德国。我到了汉堡时,事情到了紧急关头。只因为一件事,我极不喜欢坐车的这个汉子和他老婆,他们代表了我最不喜欢得一切事情,没有教养、毫不体谅别人、面目可憎,我想在他们心中形成了一种感觉,那就是对这种溜沟子拍马屁的生活,再也受不下去了。不过告诉你,我还是小心翼翼,我觉得再也受不了他们一天,但并没有告诉他们。同我的雇主闹的不愉快,对我可没什么好处。所以我就打电话到他们住的饭店去,告诉他们我病了;又打电报到伦敦,跟他们撒同样的谎;我说我这并也许还要隔离,最好还是另派司机来接替我吧。没有人能为这件事而责怪我吗,他们也不挂念我,连问都没多问,大概以为我发烧太高,不会再有什么消息了。到后来我会又回到伦敦去,编他一个故事,说我病的多么厉害吧!不过我想自己不会那么做,因为我对开车这个工作可实在腻味透了。我这回造反,是我一生中的一个转折点。因为这件事和其他的事,在拍卖那天,我到了拍卖会场里。原来的海报栏上横贴的“除非另有私人议价,本宅出售”的帖子还在上面呢,看来是还没私人议价而卖掉,我很兴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正如我所说的,生平还从来没有到过一处公开的财产拍卖会,一脑门子里还以为挺刺激呢,其实一点儿也不刺激;这是我所看过的最死气沉沉的表演了,在一种半明半暗的气氛里,只有那么六七个人。主持拍卖会的那个人,和我所见过的那些主持拍卖家具的那些人——一口好笑的嗓子,精神饱满,一肚子笑话——大不相同。这一位用他那半死不活的腔调,夸奖这片地产,说了说建筑面积和其他的一些事情,然后便有气无力的开价。有人出价五千英镑,拍卖人恹恹的笑了笑,就象一个人听到了不怎么有趣的笑话似的。他说了几句话,又有了几次开价,站在四周围的,好象大都是乡下人。有一个看神色好象是庄稼人,有一个我猜是参与竞争的建筑商,那两个是律师吧,我想;还有一个看上去就像是伦敦来的,衣着讲究,一幅专家神色。我想他并不是真在开价,也许已经开过价了。如果他出过价钱,一定是很轻很静用的手势出的。无论如何,这次竞标渐渐变少得停止下来,拍卖人用凄凄凉凉的声音宣布没有达到底价,这次拍卖便流标了。“这码子事没什么意思嘛。”我走出会场时对身边的一位神色像是庄稼人的说道。“大部分人还和往常一样嘛,”他说:“参加过很多这种拍卖会吗?”“没有,”我说道:“实际上是破天荒头一次呢。”“出于好奇,是吗?我没看见你开过价嘛。”“我只是想看看拍卖是怎么进行的。”“这个,还是和平常一样吗。你知道的,他们只想知道谁有兴趣。”我大惑不解地望着他。“我可以说,这次拍卖只有三个人在竞争,”这位朋友说:“一个赫明斯特人威特拜,建筑商,你知道的;还有戴克汉和柯比,替利物浦一家公司开价;我知道,还有伦敦的一匹黑马,可能是个律师。当然,竞标的人可能不止这些,但在我看来,这几个人是主角,大家也都这么说。”“因为这处地段的名声不太好吗?”我问道。“呵,你也听说过‘吉卜赛庄’了,是吗?那仅仅是乡下人的说法。镇公所多年以前就该把那条公路改造了——那是条枉死路。”“可是那处地方的名声可不太好吧?”“我告诉你吧,那根本就是迷信。再怎么说,我刚才说过的,现在真正的交易却在幕后呢,你知道的。他们会再去出价钱,我想。利物浦那家或许会得标。我看威特拜不会出的太高,他喜欢拣便宜。最近,多的是地皮进入市场等着开发呢。话又得说回来了,能出的起价买这块地方的人并不多,要把那幢废宅子推倒,原地再造一幢宅子,他们办的到吗?”“这年头儿里似乎不常有。”我说。“太困难了,税金呀,这个那个的,在乡下还找不到做活的人。这年头儿里,人人宁可花几千块钱,到城里买套豪华公寓,住在一幢现代化的十六楼上。乡下这种又大又不方便的住宅,在市场上是个累赘。”“但是你可以自己造一幢现代宅第,”我争执说:“节省点开支的。”“可以的,只不过这很贵,大家又都不喜欢孤零零住在里面。”“也许有些人喜欢吧。”我说。他哈哈笑着我们就分手了。我一面走,一面皱起眉头,对自己也莫名所以,信步走去,沿着夹道树木的公路,也没认真注意,走到了什么地方,沿着公路上坡,到了公路的急转弯这里,在路两边的树木中,这条路一直逶迤到沼泽地。所以我走到公路中这处地方,在这我头一次见到了爱丽;我前面已经说过了,他就站在一棵好大的数旁,她的神色,如果我能解释的话,就象一个人一刹那前还不在,却突然出现了,就像是从这棵树里出来的。她身穿一身暗绿的苏格兰呢料衣服,头发象秋天树叶的那种柔柔淡淡的棕色,好象有点儿梦想气质似的。我一见到她就站住了。她在望着我呢,嘴唇张开着,神色有点惊慌;我想我有点慌张,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对不起,我……我并不想吓你一跳,我不知道这里有人。”我说。她说话了,声音非常斯文,真是个小妞的声音,但并不完全是。她说道:“不要紧,我也不知道这会有人。”她略略向四周望了望说道:“这儿——这儿是个幽静的地方。”这天下午的风有点寒意,但或许不是风的缘故吧,我也说不清,又走近了一两步。 “这是那种相当吓人的地方,”我说“我意思是,那幢宅子成了那样一堆废墟。” “叫‘古堡’吧,”她若有所思地说道:“那是它的名字,只不过——那里看上去根本没有过什么城堡。” “我想那只是个名称罢了,”我说:“有些人就是喜欢给自己的住宅起个什么‘古堡’之类的名称,使它听起来好象高贵些吧。” 她只浅浅笑了一下,“我想是吧,”她说:“你大概也听说了,他们今天要把它卖掉,举行了拍卖会吧。” “是啊,我刚从拍卖会场来。” “啊,”她吃了一惊:“你早就有……你有兴趣吗?” “我不可能买一幢费宅和一百多公顷林地的”我说?:“我还没那个想法。” “卖掉了吗?”她问我。 “没,出的标都没到底价。” “哦,我明白了。”她的声音里如释重负。 “你想买它?”我问。 “啊,不想。”她说:“当然不想。”一说到这她就紧张兮兮的。 我迟疑了一下子,然后,到了嘴边的话就脱口而出: “我是假装的,”我说:“当然,我买不起,因为我一文钱也没有,但是我很有兴趣,想买,将来我会把它买下来的。如果你高兴的话,就笑我吧。但我真是这么想的。” “可那地方已经那么老旧了——” “哦,是啊。”我说:“我的意思并不是说要它象现在是的样子;我要把它推平,把一切都运走。那是幢难看的房子,我想一定也是一幢悲伤的房子!但这个地方既不难看,也不悲伤。你看这里,到这边一点点,从树林里穿过去,望望这片景色,那条路上山到沼泽地那边。这清除掉一排树,然后你到这个方向来——” 我拉着她的胳膊,到边上的一个地方,我要把自己所见到的指给她看。 “这儿,”我说:“你可以直接看到海和岩石,那边和我们中间有一个城镇,不过我们看不到,因为远一点下坡的地方,鼓出了许多丘陵。然后你可以看第三个方向,往那边隐隐约约的山谷看过去,现在你明白了吧?如果砍掉些树,开出一条路来,再把宅子附近清理出来,你会见到这有幢多么漂亮的房子,它不会在原来房子的旧址上建,会向右挪五十到一百米,就在这可以建一幢房子,一幢漂亮的不得了的房子,由一位天才建筑师设计建造的宅第。” “你认识什么天才的建筑师吗?”她很怀疑的问道。 “我认识一位。” 然后我就把桑托尼的一切告诉她,我们就在一棵躺倒的树下并排坐下来,聊起来。不错,就向这个我从没见过的亭亭玉立的女孩谈起来,把自己所听到的一切都告诉她,说了我的梦想。 “虽然我知道,它不可能发生。但想想吧。这个梦想,我在梦里想的,我们砍倒树木,开出一片地方,然后种上杜鹃花什么的,我那个朋友桑托尼就会来。他咳嗽的太厉害,我想他可能得了肺病,人快要死了,但还能做到。能在死之前把房子盖好;他会造一幢最最了不起的房子,你不知道这幢房子会是什么样子。他替最有钱阔佬的建造房屋,还非得是那些要好房子的人。我说的好房子并不是一般的意思,是那种让人感觉美梦成真的房子,最漂亮的房子。” “我也想要幢那样的房子,”爱丽说道:“你让我看到了感觉到了……不错,这儿会是一个安家的好地方,一个人美梦中的一切东西都变成真的了,可以住在这里,自由自在,没有什么碍手碍脚,没人把你关起来,逼着你做每一样你不爱做的事,使你远远离开那些讨厌的事。唉,我对自己的生活。以及四周的人和每一件事都讨厌死了!” 事情的开头就是这样,爱丽和我在一起,我有我的梦想,她要反抗自己的生活。我们不说话了,她凝视着我,我也望着她。 “还没问你尊姓大名?”她说。 “洛佩克”我说,又补充了一句:“斯维勒。你呢?” “爱丽,”她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她望着我,表情相当烦恼。 彼此知道姓名似乎并没使我们了解的更深一点,但是我们继续相互望着。两个人都想再见到对方)——只是当时并不知道如何着手。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此夜绵绵第一篇5唔,这就是爱丽和我两个人如何开始交往的,我想,说实的话,进行得并不十分快速,因为两个人各有各的秘密,都有事情要瞄住对方,所以就没法儿像应该的那样儿,把自己的事情多多倾诉了;所以一直使我们很机警,对抗着一重阻碍。我们没法子把事情公开提出来说:“下次我们什么时候见面?在什么地方见到你?你住在哪儿?”因为,你也见得到,如果问别人这些个问题,别人料到你也会把同样的事情说出来呀。华妮把姓名告诉我时,神色上很不安,不安的程度便琢磨了一阵子,这或许不是她的真名实姓,差不多想到或许是她杜撰出来的!但是当然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便把自己的真实名姓告诉她。那天我们真不知道彼此如何分手,尴尬得很。天气变冷了,我们都要从“古塔”徘徊下山--可是下山以后呢?我试探着说话,还是局局促促的。“你就住在这儿附近吗?”她说她住在查德威市场,那处市场离小镇并不多远;我知道,那里有一家大饭店,很高级,我猜想她是住在那里吧。她向我说,话里面还是同一样的支支吾吾。“你住在这里吗?”“没有,”我说:“我不住在这里,仅仅今天才到这里来。”这时又是一阵局促的沉默,她隐约哆嗦了一下,起了一阵小小的寒风了。“我们最好走走,”我说:“使自己热呼点儿。而你--自己有车呢?还是要搭公车?搭火车?”她说她的汽车留在村子里。“但是我不要紧。”她说。“看上去她有点点儿紧张,我想或许她要摆脱我,却不知道要如何才办得到,我说了:“我们走下去,一直走到村子那里,好吗?”她以感谢的眼神望了我一下,我们就在这条频传车祸的盘旋公路上走下去。正当我们兜过一个角落时,一个人倏地从一株枫树的隐身处走了出来,由于冒出来得太突然,爱丽吃了一惊,“哇!”了一声。出来的是个老婆子,就是先一天我在她农舍花园里见到过的--黎老太太,今天看起来可粗野得多了,一绺黑头发在风中吹动,一件深红色的斗篷披在肩上;她那种主宰人的气势,使她看上去要高大得多。“我的好孩子,你们在做什么呀?”她说道:“是什么使你们到吉卜赛庄来的?”“呵,”爱丽说道:“我们并没有侵入私宅呀,是吗?”“那也许就是侵入私宅了,这处地方一向是吉卜赛人的土地,吉卜赛人的地方,而他们却把我们撵了走。你们在这里没有好处,在吉卜赛庄踱来踱去,你们不会有好处的。”爱丽并没有斗志,她并不是那一型的人,说得很斯文很客气。“假如我们不应该到这里来的话,我很抱歉;我原来以为这处地方今天就要卖掉了呢。”“谁要是买上了,一定就会倒霉!”老太婆说道:“你听我的话吧,我的俏姑娘,因为你够俊俏的了,不论谁买这片地方,谁就会倒大霉。这儿挨过毒咒的了,好久以前,就有过毒咒,多少年的事了。你给我离得远远的,对吉卜赛庄没有半点儿什么好动的,只会替你带来死翘翘,还有危险。过海回国去吧,别再回到吉卜赛庄来,不要说我没警告过你。”爱丽说话了。带着隐隐约约的气懑火花。“我们又没做什么恶事呀。”“得得得,黎老太太,”我说了:“别吓唬这位小姑娘了。”我转身向着爱丽说明道:“黎老太太住在这村子里,她有幢农舍,能算命和预卜先知呢。全部都会,是吗?黎老太太。”我用开玩笑的口吻向她说。“我有天赋,”她说得坦坦白白,使她那吉卜赛人的身材挺得更直一点:“我有这份儿天赋,是夭生的。我们的人统统都有。小姑娘,我可以替你算命,把钱放在我手心里吧,我就把你将来的一生说给你听。”“我并不要人算命呀。”“算命才聪明呢,知道将来会如何如何,怎么趋吉,怎么避凶,哪怕你不在乎,现在来吧,你口袋里多的是钱嘛,多的是钱。我知道很多事情,你知道了就会变得聪明了。”我相信要人道出自己的命运,几乎每一个娘们都有这种冲动,谁都不例外。以前我早就见过了,每逢我带了妞儿去参加什么展览会啦,赶集啦,一向都得我掏钱,让她们到算命摊里去。爱丽打开手提袋,放了两枚五角银币在老太婆手里。“哇,我的俏姑娘,这就对了嘛,你听听黎家老奶奶告诉你的话吧。”爱丽把手套脱下来,把一只秀秀气气的手掌心放在老太婆手里。老太婆俯头看这只手,嘴里喃喃说:我看到甚么了?我看到甚么了?”蓦地里,她把爱丽这支手猛然抛开。“如果我是你的话,就离开这里。去吧——别再回来了!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些了,而且句句真言。我又在你手拿心里见到了,把吉卜赛庄忘记掉,把你所见到那地方的一切都抛开;那里并不只是一幢废宅子,那片土地遭过毒咒的呵。”“你对这件事真是有毛病了,”我说得很难听:“再怎么说吧,这位小姐对这片地方根本没有关系;她今天在这里仅仅是散散步;对这一带根本没有关联呀。”老太婆根本不理我,说得很执拗:“我的俏小姐;告诉你吧,这是警告你。你将来一生福气很好——但是一定要避凶躲祸。千万可别到一处有危险的地方,或者挨过毒咒的所在,一定要使自己安安全全的,记住好了,否则——否则的话——”她打了一个冷噤:“我真不忍看,我真不忍看你手掌心里的情形。”忽然一下子,她用古怪利落的手势,把这两个银币塞回爱丽手心里,絮絮叨叨说些我们都听不出来的话。好像是:“惨呵!这要出的事情,惨呵!”她一个转身,脚不点地急急忙忙走了。“这老太婆真吓死……真吓死人呵。”爱丽说道。“别理她,”我粗声粗气说道:“无论如何,我总认为她脑袋瓜儿里一半不对劲,只想把你吓走。我想,她们对这片地方有一种特别的感情。”“这里出过很多意外吗?发生过不幸的事情吗?”“一定会出意外呀,瞧瞧这条公路好窄好窄,急弯又多,镇公所对这条公路都不理会,真该枪毙;当然这里就会车祸多多呀。”“只有车祸吗?--或者还有别的?”“瞧瞧你,”我说道:“人都幸灾乐祝。也一向多的是七灾八难供人说,这处地方的传说就这么着传开了。”“他们说这处地皮会卖得很便宜,这是不是一个原因呢?”“这个嘛,也许吧,我想。卖给当地人,那就是说。不过我想不会卖给当地人吧。预料会有人买来盖社区。你在打寒噤了,”我说:“别哆嗦,来吧,我们走快点儿,”我又加上一句:“你要我在你回进镇里以前离开吗?”“不,当然不呀,我为甚么要这样?”我鼓足了勇气开口。“你看看,”我说:“明儿个我要到查德威市场来,我……我想……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这里……我意思是,会不会再有甚么机会--见到你?”我脚步慢吞吞拖拖拉拉的,头转向一边,脸相当红吧,我想。不过,现在我不说的话,这种情形又怎么能继续下去呢?“呵,好呀,”她说:“不到明儿晚上,我不会回伦敦去!”“那么或许……你肯……我意思是,我想这话相当冒失……”“不呀,不冒失呀。”“这个,或许你会来到咖啡室,‘蓝狗’咖啡室,我想是那么个名称,喝杯茶好吗?那里挺不错的,”我说:“那里……我意思是,那里……”我没法儿止住自己要说的这个词儿,我用上了它,因为听见妈妈用过那么一两次:“那里十分温柔呢。”我说得急急忙忙。这时爱丽笑起来了,我想这个词儿在这年头儿里听上去很古怪吧。“我保险那里会很不错!”她说:“好吧,我会来,大约在四点半钟,那时间好吗?”“我会到那里等你,”我说:“我……我很高兴。”可没法为了什么事儿高兴。我们走到了公路最后一个转弯的地方,打这儿起房屋多了。“那么,再见吧。”我说:“明儿见。还有--别再想那老巫婆说的话了,她只是想吓唬人;我想,她并不是时时在那里的。”我又补充了一句。“你觉得那地方吓人吗?”爱丽问道。“吉卜赛庄吗?不呀,我并不觉得,”我说道,也许我说那是废话太断然决然,但并不认为那里吓人。我以为,也和从前一样的以为,那是处美丽的地方,盖一幢漂亮宅第的风水所在……唔,这就是我和爱丽头一次相遇的经过。第二天,就在查德威市场的‘蓝狗’咖啡室里等她,她来了。我们在一起喝茶、聊天。我们对自己依然谈得不太多,我意思是说,并没有谈到我们的生活。大部分谈的是我们想到的、感觉到的;到后来爱丽看看手表,说她一定要走了,因为她要搭五点三十分的火车去伦敦。“我以为你有辆汽车在这里呀。”我说。她神色上略略带着惭愧,说不不,昨儿个那并不是她的车:昨天她倒也没有说是谁的车,忸忸怩怩的阴影又掠过我们身上。我竖起一根手指头把咖啡室的女侍应生召来,会过了帐,然后就开门见山对她说:“我--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她并没有望着我,人俯望着桌子,说道:“我还要在伦敦住上两个星期呢。”我说了。“在什么地方见面?如何见面呢?”我们定下了时间,三天后在瑞琴公园见面。那天天气晴朗,我们在露天餐厅吃了饭,又到玛丽皇后公园里散步,坐在两张帆布躺椅上谈起来了。从这次起,我们开始谈到自己了,我告诉她,自己受过良好教育,但实际上上过的学校并不多;又告诉她自己干过的工作,总而言之,有几种工作干过;我又是如何绝不安于现状,一向总是安定不下来,到处飘游浪荡,试试这个又试试那个。有意思的是,这一切一切她听得人神得很呢。“太不一样了,”她说:“不一样得出奇呵。”“和什么不一样呀?”“和我不一样。”“那你是富家千金喽?”我说。“不错,”她说:“我是个可怜的小小富家女。”这时,她就以零零落落的方式,谈到自己的背景,有钱啦,舒眼得闷死人啦,厌烦啦,不能真正选择自己的朋友啦,决没做过自己要做的事啦--有时望见别人似乎都自有盎然的乐趣,而她却没有,她还在襁褓时期,母亲就过世了,父亲后来又结了婚;以后没有多少年,父亲也死了,她说。我推测得出她对继母并不太理会。她大部分时间都住在美国,但也有相当长的时间在海外旅行。在我来说这似乎是异想天开嘛,静听她的谈话,像她这种年龄、这种时代的女孩子,竟能活在这种隐蔽、限制的生活里。不错,她参加舞会和娱乐活动,但在我看来,从她谈话的方式上说,那或许是五十年前的事儿了。似乎竟没有半点儿亲密、半点地乐趣呵!她一生与我大不相同,犹如白垩有异于干酪。在一方面说,听起来倒是挺引人入胜,但在我听起来却有些难以置信。“那么,你真个儿的还没有自己的朋友吗?”我说得很怀疑:“男朋友呢?”“他们是为了我而挑选出来的,”她说得相当讥讽:“一个个其笨无比。”“就像坐牢一样嘛。”我说。“看起来就像那样子了。”“你自己真没有朋友吗?”“现在我有了,有了葛莉娜。”“葛莉娜是谁?”我说。“起先她来时是一个作伴的女孩--不,或许并不完全那样。不过反正我有过一位法国女孩,同我们住过一年,教法语嘛。然后,德国来的葛莉娜,教德文。葛莉娜不一样,自从她来了后,每一件事情都不同了。”“你很喜欢她吗?”我问道。“她帮我的忙,”爱丽说道:“是我这一边儿的。她来安排,所以我可以做许多事情,到很多地方,她就替我说谎话。如果葛莉娜没去过吉卜赛庄,我也没法儿离开到那里去。她陪着我,在伦敦照料我,而我继母在巴黎。我如果要到什么地方去,就写上两三封信,葛莉娜就每隔三四天寄那么一封,每封信上都有伦敦的邮戳。”“然而,你为什么要去吉卜赛在呢?”我问道:“为了什么?”她并没有马上答复。“葛莉娜和我安排的,”她说:“她真是好极了,”她继续说下去:“你知道吗,她各种事情都考虑,建议很多。”“这位葛莉娜长得像甚么?”我问道。“呵,葛莉娜可美着啦,”她说:“身体修长,金头发,任何事情都能做。”“我想我不会喜欢她。”我说。爱丽哈哈笑了。“呵,会的,你会喜欢她,有把握你会;她也非常能干。”“我不喜欢能干的女孩子,”我说:“也不喜欢高高的金头发女孩子;我喜欢的是小妞儿,头发就像秋天的树叶。”“我相信你嫉妒葛莉娜。”爱丽说道。“或许我嫉妒,你非常喜欢她,不是吗?”“不错,我非常喜欢她,她使我生活中一切都截然不同了。”“也是她建议你到这儿来,为什么,我很奇怪,世界上这处地方,没什么好看,也没什么好干的,我发现那里相当神秘。”“那是我们的秘密呀。”爱丽说道,神色上有些腼腼腆腆。“是你的呢,还是葛莉娜的?告诉我吧。”她摇摇头:“我一定要有些自己的秘密呀。”她说。“你那位葛莉娜知道你和我会面吗?”“她知道我在和一个人会面,仅止于此了。她不问我,只知道我很快乐就是了。”打那过了一个星期,我都没有见到爱丽,她继母从巴黎回来了,还有一个甚么人,她称为傅南克姑父的,几乎是在偶然的交谈中,她才说出来她过生日的事,他们要为她在伦敦举行一个盛大的生日宴会。“我没法子离开,”她说:“下星期不行,但是再往后--再往后去,那又不同了。”“再往后为什么就不同了?”“那时我就可以做自己所喜欢的事了呀。”“也像往常一样,葛莉娜帮忙吗?”我说。我一谈到葛莉娜的口气,常常使得爱丽哈哈发笑:“你吃她的醋真没道理嘛,有天你遇见她,就会喜欢她的。”“我不喜欢颐指气使的女孩子。”我说得很顽固。“为什么你想到她颐指气使呀?”“从你谈到她的方式上就知道,她总是忙着安排什么事情。”“她效率很高,”爱丽说道:“事情都安排得非常好,这也就是继母这么信赖她的原因。”我问到傅南克姑父是何许人。她说道:“我对他的认识,说实在话并不很深,他是我姑姑的先生,并不是真正的关系。我一向认为他毋宁是块滚石,出过一两次纰漏。你也知道人们谈到某一个人和一些暗示事情的方式把。”“社会上不接受的一型人吗?”我问道:“坏人吗?”“呵,我想,实际上没有一点儿坏,但是他惯于搞得周转不灵,我相信,是财务方面的。于是董事啦,律师啦和一般人总是得把他弄出来,付很多帐。”“那就是了,”我说:“他是这一家子里卑鄙的人,我料到自己和他相处,会比起那位标准美人儿葛莉娜还要好些。”“他高兴起来,也能使自己很有人缘,”爱丽说道:“他是个有趣的朋友。”“但是你并不真正喜欢他吧?”我突然问道。“我想我喜欢他……只不过是有时,呵,我也说不明白;我只是觉得,并不知道他想些什么,策划些什么。”“我们这个世界的计划人员之一,是不?”“我说不上他真正是何许人。”爱丽又说道。她从没有提议过我该见一见她家里的任何人,我也纳闷儿,好几次都想自己应不应该谈谈这件事,也不知道她对这个主题的感想如何,到最后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问她了。“爱丽,听我说,”我说:“你认为我应不应该--见见你家庭成员?或者你认为宁可不见?”“我不要你和他们见面。”她立刻就说。“我知道自己并不太……”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半点儿都不是!我意思说他们会搞得大惊小怪,我可受不了这种无谓的纷扰。”“我有时候觉得,”我说:“我们这是相当偷偷摸摸的事,使得我在一种不正经的状态,你不这么想吗?”“我年龄大得可以有自己的朋友了,”爱丽说道:“快二十一岁了。一到二十一岁,就可以交自己的朋友,谁也干涉不了。可是现在,你明白吗--这个,就和我刚才所说的,就会搞得鸡飞狗跳,他们就会把我装车送到个什么地方去,使我没法儿同你相会。那就……呵,就让我们现在这样儿下去吧。”“如果你认为合适,那我也就合适,”我说:“我并不愿意,这个……,太了解每一件事情。”“这并不是了解不了解的问题,而是要有个朋友可以谈谈可以聊聊很多事情,这是一个人可以--”她突然微微笑了:“信得过的人,你可不知道这是多么棒呵。”不错,就有好多这种事情--假装!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变成那种方式。有时候是我,而最常常说的是爱丽:“我们来假定假定,已经把吉卜赛在买下来了,我们在那里盖一幢房屋。”我已经把桑托尼的好多事情、以及他所建造的房屋都告诉过她了;又想把那些房屋的种类,以及他对各种事情的想法叙述给她听。我并不认为自己叙述得好,因为叙述事情我并不在行,爱丽,毫无疑问,有她自己的幻想在这幢宅第里--我们的房屋里,我们并没有说过“我们的房”,但是我们都知道那正是我们的意思……因此,有一个多星期我不能去见爱丽,我便取出仅有的一点储蓄(为数并不太多,买了一只小小酢浆草绿色的戒指,是一种爱尔兰沼石所制的饰物,送给她作为生日礼物,她很喜欢,神色非常快乐。“多漂亮呵!”她说。她没带过多少珠宝,而她戴上过的,我没有疑惑,都是真正的钻石、宝石,以及这一类的东西,但是她却喜欢我的爱尔兰绿戒指。“它会是我喜欢的生日礼物。”她说。然后我得到她一张匆匆写就的便条,要同家人出国,生日过后立刻到法国南部去。“不过别着急,”她写道:“两三个星期以后我们又会回来,这一回路过到美国去。不过无论如何,到那时我们会再见面的,我有特别的事情要和你谈谈。”“没有见到爱丽,又知道她出国到欧洲去了,使得我坐立不安,心神不宁。也得到了一点点儿关于吉卜赛庄地产的消息,显然,那里已经在私人议价中卖掉了,不过是谁买了,资料并不太多;很明显买主是经由伦敦一家律师事务所出面买下来,我想多得到点消息,但是却办不到。这个成问题的律师事务所非常狡猾。当然我也接近不了其中的主要人士;同他们一个办事员泡厌了,也只得到一点点地隐隐约约的消息;说是由一位很有钱的客户买了下来,作为一种很好的投资保值,乡间一部份土地开发起来时,地皮就会涨价了。同这种真正不公开的机构打交道,要找出事情真相来极其困难。每一件事情就像是情报局五处或者其他什么机关一样,全都是最高机密。每一个人都是为了别人而工作,那些人的姓名既不能提出来,也不能说一说!收购的价钱也不在里面!我没有见过妈妈有好长一段的时间了。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此夜绵绵第一篇6母亲还是住在那条街,已经整整住了二十年。这条街上的房屋都很单调,虽还有点儿看得过去,却没有什么美、什么兴趣可言。门口的台阶刷得白白的好漂亮,看起来还和从前一般无二。这是四十六号,我按按门铃,妈妈把门打开,站在那里望着我,看起来也和从前一般无二嘛。高高大大,瘦瘦筋筋的,白头发打从当中分开,嘴巴就像是个老鼠夹,眼神永远都那么怀疑,看上去身体硬朗得就像是铁钉。可是只要涉及到我的地方,她内心中什么地方却是团柔柔软软的核心了。即令是止不住,她也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但是我却能发觉它的存在。她从来没有停下来过一时片刻,不要求我与众不同,然而她的愿望从来都不会实现。在咱们娘儿俩的中间,永远有一种相持不下的状态存在。“呵,”她老人家说了:“原来是你呀。”“是嘛,”我说:“是我呀。”她后退了一点点儿让我过去,我进了屋子,走过客厅的门进了厨房,她在后面跟着我,站在那里望着我。“这可是有好长一段时间啦,”她说道:“你都在做些什么呀?”我耸耸肩头。“这也做那也做呀。”我说。“哈,”娘可说了:“像往常一样,是吗?”“往常一样。”我同意这句话。“打从上一回我见到你以后,你换了几个工作啦?”我想了一下,“五个吧。”我说。“我巴不得你长大了再说。”“我已经人长树大了呀,”我说:“我已经选定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嘛,您日子过得好吗?”我又加上一句。“也是像往常一样。”“一切都相当好,是吗?”“我可没时间耗在生病上,”妈妈说道,然后突如其来说了:“你回来有什么事吗?”“我回家一定要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吗?”“你时常是这样的呀。”“我真不明白,您为什么这么坚决反对我去看看这个世界?”我说。“开着豪华轿车在欧洲大陆上到处跑!那就是你的想法,去看看花花世界吗?”“当然啦。”“就哪么做,你可发不了什么迹啊。要是你只凭头一天通知,就去生起病来,差事一丢,把客人甩在人生地不熟的城里不管,又怎么成得了功呢。”“您怎么知道那码子事的?”“你的公司打电话来了,问我是不是知道你的地址。”“他们要找我做什么?”“他们要再请你吧,我想,”娘说了:“我可不想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