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蜗牛有爱情-7

虽然已经把许诩当成未来女朋友培养中,但真正进入工作状态时,季白是不会对她另眼相看温柔对待的,他认为她也不需要。  所以此刻看着她困惑的小脸,他没有怜香惜玉,而是直接批评:“你有个最大的毛病:太重视分析,忽略证物研究。在讨论张士雍时,你就没想到‘衣物’这项证物。现在也是。其实破案的关键证据,你刚才已经提到了,却没深入想。现在我不点破,你回家想想,明天一早破案。”  ——今晚天气阴沉,预报有雨。在别墅中观察勘测时,许诩已经听到屋顶淅沥的雨声。没想到等两人站到大门外,迎面雨帘如瓢泼。而树林、远山在夜雨中更显飘忽阴黑。  许诩微微哆嗦了一下,从包中拿出一把小小的折叠伞,转头问季白:“你带伞了吗?”  季白提着沉甸甸的装着伞的包,淡淡摇头:“没带。”  别墅占地挺大,停车场还要走个几十米。许诩撑开伞递给他,然后站到他身边。  地面湿滑,水流乱淌,雨声纷杂嘈切。季白一手打着伞,与她并肩行走在凌乱的大雨里。而她微垂着头,露出一小截细细的脖子,侧脸的表情平静而淡然。  这算是几天来两人身体最靠近的时候,但季白并没有如往常一样,被撩得心头发痒。反倒感觉到一种惬意的安宁。惬意得让他不想做任何事去打扰。  只是尽管他几乎把伞都打在她头顶,但是一低头,还是见她小半个肩膀露在伞外,已经有了深深浅浅的几滴水渍。  耳边雨声密集如鼓点,水珠沿着发根无声淌落,仿佛也淌进了季白的心里。他把手搭上她的肩膀,轻轻搂住。  许诩正埋头行路,感觉到肩膀一沉,那熟悉的温热感将自己包围,微微一怔。  完全是直觉反应——曾经被她否决的某种可能,再次像根羽毛似的,倏地清晰划过心头。  一转头,却看到季白的头发已经被淋湿,黑发贴在额头上,眸色沉沉的看着她。  ——四目凝视,季白搂着她的手不动。只是她的眼睛太清亮逼人,明显透着审视和探究,要从他眼中辨出端倪。  沉默片刻,季白淡淡的说:“愣什么?伞这么小,你慢吞吞我们俩都得感冒。快走。”  “哦。”  两人加快步伐。  只是许诩并不像季白想的那样无动于衷,又走了几步,她才后知后觉肩膀上那只有力的手,还有他微微透着热气的胸膛,都让她全身说不出的不自在,心跳也明显加快了。  一到车旁,季白的手自然而然松开:“赶紧上车。”  ——凌晨三点,季白把许诩送到家,神色如常的离开。  许诩躺在床上,想着他说的“关键证据”,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某个瞬间,忽然清醒过来,首先浮现在眼前的,却是季白英俊沉毅的侧脸,高大挺拔的身躯,竟像在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投影,挥之不去。  许诩认为季白没有什么异常——他虽然看着严厉,实际上对每个下属都很关心。当时夜深雨大伞小,换做赵寒姚檬估计他也会顺手照料。  让她感到异常的是自己——他明显是基于革命友谊的一搂,怎么好像总是余韵未褪呢?想起来还让她心绪不宁。  最后,许诩睡不着了,裹紧被子手托着下巴,坐在床上想:她是个本能健全的女人,最近频频注意到季白的男性肢体,更可能是因为生理期荷尔蒙作祟。  ——第二天一大早,许诩就到了警局,迎面撞见季白。想到是荷尔蒙猖獗,她的态度也就坦然了:“师父,我想到关键证据了。”  季白也很坦然,坦然的徐徐图之——他本来就没打算这么快挑明。于是点头微笑:“好。”  很快,叶瑾就被请到了警局。  季白并没有马上跟她谈,而是将她晾在审讯室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阳光越来越炽亮,小小的审讯室透着种燥热的宁静。叶瑾穿着黑色西装套裙,清瘦的身躯坐得很直,秀气的脸微垂着,一副安静等待的姿态。  如此反常的镇定,让原本对她没有怀疑的刑警,都生出疑惑。  赵寒说:“聪明反被聪明误,装得太平静了,反而让我们更怀疑。”  季白隔着神色玻璃看她一眼,答:“不,她平静是因为已经料到了结果。”  众人都是一怔,再看向叶瑾,心情就有点难以言喻了。  终于,到叶氏调查取证的同事传来了好消息。季白拿着鉴定报告,跟老吴进了审讯室。  叶瑾抬起了头,她的表情淡然而温和。只是在对上季白平静锐利的眼神后,她有片刻的怔然,然后闪过一丝黯淡神色。  审讯室外,有老刑警感叹:“这女人真不简单。”  询问了一些基本问题,季白切入正题:“案发当晚7点到10点,你在哪里?”  同样的问题,这一次,叶瑾选择沉默。  季白继续说:“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很疑惑,一个能把现场处理得如此干净利落的罪犯,必然知道,现场留下的痕迹越少风险越低,又怎么会如此多余的使用‘裁纸刀’伪装现场。除非她要掩饰的,是更加明显的痕迹。”  叶瑾静静看着他,不吭声。  “叶梓强喜爱瑞士军刀,他的钥匙上如果有一把限量版或者高级定制瑞士军刀,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却没有。”季白不急不缓的说,“这种军刀留下的刀伤痕迹是很特殊的,霖市会从国外购买顶级昂贵军刀的人也有限,很容易追查出来。”  叶瑾神色微凛,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季白又说:“叶梓强性格冲动,又有过暴力斗殴史,更可能是他错手杀了叶梓夕,然后用瑞士军刀制造类似‘刀片犯’的伤口,企图混淆警方视听。但恰好案发当晚,你们因为工作原因通了电话,也许他把这件事告诉了你,而他留下如此明显的线索,你只能尽力补救。用真的裁纸刀,去掩饰瑞士军刀造成的伤口。大晚上去哪里买裁纸刀?你分管公司行政,进入库房拿到裁纸刀是很容易的事。”  叶瑾静默不语。  “当然,事后你必然修改了库存记录,掩饰这件事。但是为叶氏提供办公用品的供应商的供货记录,我们已经拿到。对比显示,案发当日,库房的确少了五把裁纸刀。而我们已经调出公司监控录像,当晚下班后,只有你进入过办公用品库房。并且……”季白目光清冽的盯着她,“不同厂商、不同产地、不同批次的刀质是不同的,经过同一鉴定,叶梓夕身上的裁纸刀,与你公司库房裁纸刀是同一批产品。”  沉默片刻,叶瑾抬头,平静的看着季白,开口:“事实上,你们今天不来找我,我也会来警察局。”  顿了顿,她轻声说:“我不会让小俏,替我们顶罪。”☆、27  与其他大家族一样,叶家的成员之间,有着利益、情感、权力的某种平衡。这种平衡不会付诸纸面,但是经年累月,每个人都扮演着应有的角色。  叶澜远是平衡规则的制定者;  叶梓强一直想成为这种平衡的维系者,但又力不从心;  叶俏是看似骄傲,实则忠诚的遵从者;  叶梓骁因张扬的个性,无视这种平衡的存在;  而叶瑾,是真正默默的维护这种平衡的人。  所以,她会在十多年前,劝说叶澜远不要吞掉兄弟的股份;也会在五年前,反对叶梓夕回叶氏就职。只是可惜的是,她的意见,从不被父亲采纳。反而因此,成为叶澜远最不喜欢的一个孩子。因为只有她,当面点破了叶氏掌门人曾经的贪婪寡义,又洞悉了他老朽暮年的懦弱愧疚。  而因为年龄相近,叶梓强又有些大男子英雄主义做派,所以对这个沉默寡言不被重视的二妹,总是多一些爱护。从小到大,在人前,叶梓强都是充当妹妹的保护者。而成年以后,在叶梓强人生屡屡遇到风浪的时候,保护他的人,都是叶瑾。她会在他打架进入看守所时,将他保释出来;也会在他管理不善时,站在背后出谋划策。  这一次,也不例外。  当晚,在电话里听到大哥慌乱惧怕的求助,震惊之余,叶瑾首先想到的,是错误已经造成,她要做的,是把对这个家的伤害和影响,降到最低。  这时季白打断提问:“为什么他会跟叶梓夕起争执?”  叶瑾的目光变得沉静:“梓夕回来以后,父亲只把半死不活的海外投资部交给她。可是她太优秀了,也许比我们每个人都优秀,每年带来巨额利润。所以父亲给她的权力,也越来越多。”  微微一顿,她说:“去年她的部门,有一项投资亏损。”  老吴翻了翻资料:“你指的是1亿美元的亏损案?合伙人携款潜逃?”  叶瑾沉默片刻,说:“不是1亿,是20亿美元,140亿人民币,半个叶氏搭了进去。”  审讯室外的众人,都是心头一凛。季白老吴也没说话,叶瑾继续说:“这件事我们想方设法瞒了下来,否则叶氏股价会一夜崩盘。而大哥一直怀疑这件事是梓夕搞鬼。其实他比起年轻时,已经沉稳了很多。但那晚他说本来就喝了点酒,又听了海外投资部的一些风言风语,一时冲动,就开车跟着梓夕,到了林安山。”  然后呢?然后都如季白所料,两人争执间,叶梓强错手杀了叶梓夕。心慌意乱间,想到伪装成刀片案现场。  而叶瑾正好因为工作的事,给他来了电话。听他语气有异,三两句话就逼问出了端倪。  叶瑾首先想到的是嘱咐大哥打开空调,延缓尸体死亡时间。等到她抵达别墅时,整套计划已经在脑海里成形。  “那条求助短信是你发的?”老吴问。  叶瑾淡淡的说:“梓夕临死时编辑的内容,但没来得及发送。而后我设置定时,发送给梓骁。”  “为什么你选择发送给叶梓骁?”老吴问。  叶瑾抬眸看着他:“因为当天梓骁回过一趟家,情绪非常不好。以他的性格,肯定会跟那帮朋友胡闹一整晚,就算叫他过去,他也会有时间证人,不会惹上麻烦。”  老吴冷冷的说:“你还真是什么都算准了。”  叶瑾沉静不语。  这时季白问:“你们之前知道死者与张士雍的婚外情吗?”  叶瑾:“之前不知道。不过那天晚上我到了别墅,就知道了。之后张士雍的衣物被梓骁翻出来,全家也都知道了。”  老吴说:“叶梓强杀了人,你真为他好,就该劝他自首。可你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与法律对抗,反而与他同谋成为帮凶,这又是何苦?”  叶瑾沉默未答。  ——  面对叶瑾的招供,叶俏泪流满面,终于说了实话。  案发几天前,她拿到私家侦探的确切消息,当晚开车去了林安山。抵达时刚好看到酷似大哥的轿车离开。进入别墅后,叶梓夕已经死亡。  她在别墅里茫然无措的逗留了一段时间,看到丈夫的生活痕迹,又愤怒又绝望。最后拿起尸体手里的手机,想要嫁祸给丈夫。  老吴问:“为什么给叶梓强叶瑾顶罪?”  叶俏恍恍惚惚的答:“大哥是为了给这个家出头,反正我的人生已经毁了,不如由我来承担。”  季白淡淡的说:“人生没有这么轻易被毁掉。”  ——  水落石出,刑警队众人都松了口气。只是这案子叫人心头沉重,大家都沉默的忙碌着结案取证工作。  季白走回办公室,就见许诩坐在位置上,有些出神。  “怎么了?”他低声问。  许诩答:“我在想,梓夕临死前那条短信,本来是想发给谁。”  季白伸手揉了揉她的短发,把手里一堆资料丢给她:“赶紧工作。”  “哦。”许诩微微一僵,她又敏感的注意到两人细微的肢体接触……无视他无视他。  这时赵寒出现在门口:“头儿,叶梓强带回来了。”  ——  叶梓强昨天代表叶氏,去参加省里的一个会议,负责监视他的刑警一直尾随,并未打草惊蛇。今早他的车刚进市区,就被警察拦下了。  因为还要进一步调查取证,警察只对他说例行谈话、协助调查。叶梓强虽然有些不安,但觉得应该没事,所以还算镇定的踏入了警局。  审讯室外是一条狭长通道,没有光线直射,阴凉而沉寂。叶梓强跟着警察走进去,迎面就见前方审讯室门打开,叶瑾走出来,手腕被铐住,身后是两名警察。  叶瑾抬头看见叶梓强,轻轻喊了声:“哥。”目光温和抚慰。  叶梓强只觉得全身热血仿佛都涌上头顶,太阳穴火辣辣的疼。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怔怔然望着妹妹,脸上肌肉铁青而紧绷。  这时季白跟许诩也走到门口,看到叶梓强的表情,季白微微蹙眉。  忽然间,叶梓强猛的转身,一把推开身旁的警察。他身体高壮,突然暴起,旁人措不及防。几名刑警刚要扑上去制服他,谁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拼命胡乱挥舞,逼得大家一时无法上前。  “人是我杀的,跟我妹妹没关系!”他的眼泪掉了下来,“他~妈的!坐牢?坐牢!”  “哥!”叶瑾一声惊呼。  这时叶梓强忽然扬起军刀,朝自己胸口插~去。可在离胸膛还有半尺的位置,他的手又颤抖的顿住,人靠着墙,表情极为狰狞痛苦。  季白原本站在门边,瞅准时机,一个箭步过去,扣住了他的手腕。叶梓强被这么一惊,反手就是一刺,他本就凶悍强壮,这一挣扎力气不小。季白的手如铁钳纹丝不动,但通道太窄身后又有人,他的身体难以回转自如,还是被刀锋划到了小臂,瞬间便有鲜血透过衬衣衣袖浸出来。  大伙儿都是一惊,许诩看着季白沉毅如铁的侧脸,还有衬衣上晕开的殷红血迹,生生感觉到心头像是有某根弦,轻颤了一下。  转瞬间,季白已经将叶梓强双手反剪,他高大的身躯如蛮牛般挣扎,却被季白死死按在墙上。刑警们一拥而上,将他制服。  ——  很快,负责调查取证的同事传来消息,从叶梓强的车上提取到叶梓夕的血迹,其他凶器的搜寻也在进行中。而被拘留的叶梓强,在情绪平复后,也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已是午休时间,季白吩咐大家先去吃饭,自己坐在办公室里,扬手将一团止血棉球扔进垃圾篓。虽然血迹狰狞,但是伤口不深,他也就没太在意。  老吴坐在他对面,笑着说:“总算尘埃落定,可以轻松几天了。”  季白微笑:“结了案,让局长给放三天假。你也能陪嫂子去看看儿子。”老吴的儿子在外地念大学。  老吴点头:“太好了,她一直跟我念。”  这时赵寒提着个急救箱走进来:“头儿,我给你处理伤口。”  案件已了,季白心情正好,瞥一眼还在大屋低头忙碌没去吃饭的许诩,淡淡对赵寒道:“你手头那份报告要得急,换个人过来。”  赵寒点头:“哦,那我叫姚檬进来。”  季白微微一滞,一旁的老吴开口:“姚檬也忙着,叫许诩进来吧。”  季白看一眼老吴,老吴也看一眼他。  季白微微一笑,没说话。  老吴和赵寒都走了出去,许诩很快走进来,目光首先落在季白的手上:“师父,手没事吧?”  季白往椅背里舒舒服服一靠,把手臂往她跟前一送:“你看呢?”  许诩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拿酒精棉球,轻轻擦去伤口周围的血迹:“还好。不过最好一会儿去打一针破伤风。”  “好。”  许诩专心致志处理伤口,自然而然也注意到,季白的手跟她见过的其他男人的手都不一样(当然除了案件需要,她也没这么仔细打量过男人的手。)  他的手臂毫无疑问比她要粗大很多。但不会显得肌肉喷张,而是很结实修长,看起来很有力量。手背手臂皮肤颜色略深,但手心很白皙。这说明他原本皮肤比现在要白,只是成为刑警风吹日晒,才有了现在浅麦色的肤色。除了新添的伤口,他手背和手臂各有一道旧伤痕,因为常年握枪,虎口和指腹的茧也很厚。这令他的手看起来比俊朗的相貌要粗粝许多。  好手。许诩默默的想。  许诩兀自出神,季白却有些意摇神驰。  午后光影交错,一室燥热的寂静。他颀长的身体惬意舒展,许诩就乖巧安静的站在他手边。他越看越觉着她眉目清秀细致,皮肤薄得像玉,透出朦胧的红。而那细细白白的手指,捏着他的手腕,冰凉又柔软。连带微麻微痛的伤口,都变得刚刚好挺舒服。  季白摸出手机,开始摄像。  许诩察觉,问:“干什么?”  季白看着画面里她微微蹙起的眉头,淡淡答道:“看新闻。国际新闻。”☆、28  晨色朦胧,空气清冽,许诩驾车行驶在视野开阔的马路上。  昨天季白说,可以过几天再晨练。她也认为理应舒舒服服缓一缓。谁知生物钟仿佛随着案件终结而复活,今早五点一到自动睁眼,头脑清醒无比。  索性顺其自然。  临近初夏,天色亮得又早了一些。许诩走到体育场门口,就见源源不断的晨练者,稳健有力的从面前跑过。她习惯性用目光在跑道上搜寻一周,没有发现季白的身影。于是自个儿埋头开始漫漫征程。  季白今天按时起床。多年刑侦生涯,他早已适应大案要案期间的日夜颠倒体力透支。破案之后,他也能很自然的回到正常作息模式。  做完今早的器械训练量,他汗水淋漓的坐在器材上休息,随手翻看手机上新建的叫“纤纤”的加密文件夹。听到有点耳熟的脚步声,一抬头,就见伊人面无表情的从前方跑道经过。  季白望着她纤秀笔直的身影,唇角微勾,手机往口袋一塞,也跟了上去。  许诩听到身后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习惯性往内道挪了挪,给人家让路。那人越跑越近,散发着热力的身躯擦肩而过,然后她的头就被拍了一下。  抬头一看,季白高大身躯杵在跟前,棱角分明的脸被汗水浸湿,黑眸中似有笑意闪过。  她也有点惊喜的笑了:“师父。”  季白心头舒畅,淡然点头:“几个圈了?”  “……半个。”  “跑。”  然而高大挺拔的季白,放缓速度陪在许诩身旁慢跑,实在太醒目。刚跑了半个圈,一位经侦科的熟人,似笑非笑的迎面跑过。  季白一脸淡定的跟人打了招呼。不过他本来就没打算陪她的蜗牛速度耗下去,过了一会儿,两人距离又拉开。只是独跑的时候,季白想:这样下去不成,人还没追到,名声先传出去了。他并不喜欢私事引人注目,许诩也不喜欢。更何况舆论很可能会帮倒忙。  看来要更低调更务实的推进。  跑完步,两人照例坐在小会议室,安安静静晒太阳看报纸吃早餐。  季白忽然问:“射击和力量训练进展如何?”  许诩答:“力量训练每天有在家做,这周末起我打算去枪房练习。”  季白就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隔着报纸淡淡的问:“枪法上有什么技术疑难吗?”  许诩知道他是霖市警局枪法第一,但杀鸡焉用牛刀,所以她没想过要劳烦他,答:“谢谢师父,暂时没有。周末我约了赵寒,请他教我。”  季白瞥她一眼:“小赵枪法也还不错,用心跟他学。”  ——  这天的工作重点,依然是叶氏案的收尾事项。赵寒带着许诩,就案件一些细节,再向叶瑾做一份笔录。  叶瑾很配合。只是比起昨天的沉静,她还是显得憔悴了些,眼眶也有些红肿。  笔录结束,许诩两人刚要起身离开,叶瑾忽然抬头,直视许诩。  “如果是你,你会这么做吗?”  许诩一怔,静默片刻,盯着她答:“不会。”  叶瑾极浅的笑笑,点了点头,然后说:“我能不能单独跟季警官再谈谈?”  走出审讯室,赵寒问:“她为什么那么问你?”  许诩轻声答:“因为她觉得我们很像。”  ——  季白来到审讯室,叶瑾并没有马上说话,目光看着他,却似乎放得极远:“我昨晚想到了一个可能。”  季白静默不语。  她的目光中闪过了然:“看来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不会让‘他’逃脱法律的惩罚?”虽然她的神色依旧清冷,目光中还是露出了隐隐的期盼。  季白缓缓点头:“不会。”  叶瑾释然的笑了。  季白刚从审讯室出来,大胡来报告:“叶家的人来了。”  季白从窗口往下望,阳光照亮宽敞的警察大院,张士雍、叶梓骁、吴榭还有叶家其他人,正从翠绿的草坪旁走过。个个脸色凝重,有的眼眶湿红。  季白下楼,迎面朝他们走去。  与众人点头打了招呼,季白看向张士雍:“张先生,聊两句?”  张士雍一身肃穆黑西装,脸色沉静,看他一眼,淡淡点头。叶梓骁看着两人神色如常的走远,静默不语。  位于警局大楼背后的停车坪安静无人,季白点了根烟,深吸一口。  “季队长到底想聊什么?”衣冠楚楚的张士雍,笑容淡得几乎没有。  季白抬起沉黑的眸,静静看着他。这目光令张士雍心头微凛。  然后季白开口:“经济侦查科调查了叶梓夕生前所有户头,的确发现了一些违法记录,有一家财务公司替她操作账户。但这家财务公司证明是空壳公司,警方也没有发现那笔巨额的投资亏空。”  张士雍淡笑不语。  季白继续说:“而叶家四个子女,同一个晚上全部出现在案发现场,三人即将入狱。”他看着张士雍:“张先生,你说这是巧合,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张士雍笑意加深:“你的意思是,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安排?”  两人目光交错,季白目光中浮现冷意:“是的,即使那个人做得天衣无缝,还是留下蛛丝马迹。  根据叶梓强的口供,当晚去找叶梓夕前,他是跟张先生你在吃饭。叶瑾说,叶梓强近年来性格沉稳很多,很少这么冲动。这让我怀疑,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喝了点酒,一时冲动失手杀了叶梓夕?要知道叶梓强本身就有暴力前科,一点神经兴奋类的药物,就可能引起他的暴力冲动。当然,这只是一个可能,他当晚是否服用药物,现在已经无据可查;  而根据叶瑾口供,当晚她会在案发时间段打电话给大哥,是因为‘房地产事业部’的一个项目问题。如果我没记错,房地产正好是张先生你分管的。叶梓强本来不一定想拖叶瑾下水,但这个通话来得太巧,以叶瑾的性格,势必察觉并且插手;  这么看来,叶俏当晚恰好去了别墅,也不足为奇了;而从叶梓夕那里卷走20亿美元的通缉犯,是欧洲籍华人。而你恰好也是在欧洲留学。我去查过资料,你们在同一所大学呆过;  另外,你的家族张氏企业,最近的经济状况似乎不太好,频频爆出股东撤资的传言……”  张士雍原本神色淡然,听到后来,笑容有片刻的凝滞。但很快又含笑看着季白:“不愧是季神探,听着似乎很有道理。不过很抱歉,你暗指的事,我可没做过。所以我想,你也找不到什么证据——让你白费心思了,季神探。”  他肆无忌惮的嘲讽,却只令季白淡淡看他一眼,俊逸的脸上闪现平和而沉毅神色。  张士雍微微一怔,就听他声沉如水的说:“我的确没有证据。但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对我们刑警来说,从来就不是空谈,我信。张先生,你信不信?”  看着季白的身影走远,张士雍回想着他这一番话,终于也有些心浮气躁,在心中狠狠低声咒骂几句。走到警局大厅时,已恢复儒雅沉肃神色。  在面谈室见到妻子叶俏,他轻轻握住她的双手:“小俏,你不会在里面呆很长时间,我会等你出来。”  比起前日的凄然痛苦,此刻的叶俏显得平静,只是艳丽的容颜愈发憔悴。她把手从张士雍掌中抽出来,摇了摇头。  张士雍看着她,不说话。  “士雍。”叶俏抬眸看着他,那眼中一片死寂,“我要跟你离婚。”  张士雍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讥讽的看着她:“叶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要跟我离婚?”  叶俏慢慢点头。  张士雍失笑:“现在叶氏留给你和梓骁的,是什么样的烂摊子你知道吗?离开我,你将来出狱后的日子,只怕不太妙。不要胡思乱想。我可以承诺,张太太这个名头,永远都是你的。”  可是叶俏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安静的望着他。他从没在妻子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沉静、决绝,还带着某种轻蔑,再无他熟悉的仰慕、惧怕和爱恨交织。  没等他再开口,叶俏已经站起来,对旁边的警察说:“警官,谈话可以结束了。”  望着叶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张士雍沉默片刻,整理了一下西装,站了起来。步出面谈室,继续作为叶家一份子,与亲戚们密切交谈、互相慰藉。  数月后,那位卷走叶氏巨资的经济犯,终于在海外落网。而根据季白的意见,经济侦查科重点调查张士雍与本案关系。终于获得有力证据,令这位霖市商界的新大佬铛锒入狱。这是后话。  ——  这几天,整个叶氏最难过也最沉默的人,是叶梓骁。  临近中午,叶家许多来看望的人,都已经走了。原本簇拥的走道里清静下来,只有三三两两的警察来回经过。  叶梓骁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低头沉默着。  叶瑾对他说,梓骁,以后叶家就靠你了。还说,不要信张士雍,信吴榭。  他只能含泪点头。  叶梓夕死的时候,他怨过大哥、怨过三姐,也不太搭理家里其他人。然而现在,他才尝到真正支离破碎的滋味。可偏偏那股极度愤懑悲痛之气,堵在心口,无处可发。再想到刚才痛哭流涕的大哥、默默掉泪的三姐,还有闭门谢客连他也不见的父亲,他只觉得心如刀割。  许诩走出办公室,打算去顶楼食堂吃午饭,一抬头就见这一幕——西装革履的叶梓骁单手捧着脸,垂头坐在走廊角落,只露出胡渣青黑的下巴。  许诩并不擅长安慰,在他跟前停步,斟酌片刻,他却似乎并未察觉。这时,许诩想起叶梓夕死的时候,季白安慰自己的模样。于是也学季白,单膝蹲下来,近距离看着叶梓骁的脸,然后说出最想对他说的话:  “叶梓骁,你要加油。”  叶梓骁抬起深埋在手掌中的脸,眼眶通红的看着她。  四目凝视片刻,叶梓骁点了点头。  许诩刚想起身离开,叶梓骁却说:“许诩,让我抱一下。”他的嗓音嘶哑而干涩。  许诩默了一瞬:“好。”  话音刚落,腰间一紧,已经被叶梓骁伸臂抱进怀中。他的头深埋在她肩窝,双臂箍得越来越紧。  男人宽阔的怀抱、略显急速的心跳和身上的气息,令许诩微微一怔。  这时叶梓骁已经松开了她:“谢谢。”  而走廊另一头,刑警队众人三三两两走出办公室打算去吃饭,看到相拥的两人,都没说话。而季白微眯着眼,先看向叶梓骁似乎压抑着复杂情愫的沉寂双眼,再看向许诩平静温和的小脸——季白神色疏淡的转身,跟众人上楼。  ——  吃完饭,季白回到办公室,靠在椅子上阖目休憩。外间大屋也是安安静静。不多时,就听到熟悉的轻盈脚步声。他睁开眼,看到许诩走进来,在自己对面坐下。  “叶瑾今天问我,如果我是她,会不会也这么做。”她说,“她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  季白淡淡道:“你不会。你们不同。”  许诩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也许叶瑾跟她有相同特质,但她一直知道自己追求什么,而叶瑾困在叶氏两个字中,从没走出来过。  不过,叶氏案是她接触的第一个大案。真相揭露后,她心头难免有些沉重。而叶瑾也让她感到惋惜——心绪有点波动的时候,下意识就想来找季白说话。  而他此刻轻描淡写却坚定的语气,叫她心头一暖,源自叶氏案的些许负能量,似乎都消散殆尽。  两人都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季白问:“叶梓骁怎么样了?”语气平淡,黑眸却盯着她的脸。  许诩看一眼季白,脸微微有些发红:“我相信他会振作。”  这反应落在季白眼里,就不太妙了。心念一转,道:“关心朋友是应该的,不过他跟案件有关,你是负责案件的刑警,在警局里要适当注意影响,下不为例。”  许诩老老实实点头:“抱歉。我明白,当然不会有下次——而且我跟他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接触。”  季白淡笑如风:“嗯,你自己拿捏分寸。”  ——  刑警队终于迎来难得的几天假期,许诩刚回到家,就收拾了些日常衣物,去了许隽的公寓。  “我放三天假,在你这里住。”她言简意赅。  许隽笑笑,摸摸她的头发:“哥没事。”  许诩没有其他方式表达对哥哥的关心,只有陪伴,而许隽也懂她的心意。  许诩点头,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逛了一会儿,一抬头,就见许隽单手拿了罐啤酒,坐在窗台上看着星空。  许诩起身走过去:“哥,你抱我一下。”  许隽失笑,张开双臂,把妹妹搂进怀里:“受宠若惊,来,多抱会儿。”  几秒钟后,许诩就推开他,蹙着眉,但脸有些发红。  许隽察觉异样,问:“怎么了?”  许诩若有所思的答:“最近,我被包括你在内的三个男人抱过,但是三个人的感觉都不同。”  许隽:“等等!另外两个抱你的男人是谁?还做了什么?”  许诩却根本不答,眼睛盯着窗外的夜色,说:“哥,你最近不要给我安排相亲了。”  许隽一怔。这意思是心里有人了?  但是妹妹整天呆在警局,接触的只可能是警察。  “你不是说不找警察吗?”许隽心头升起复杂情绪,欣慰、意外、好奇,还有点难以形容的纠结。  许诩无法跟他解释理性和感性的冲突,心情也有些纷乱,只能叹了口气,答:“事易时移。”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说:“而且我也不一定能得到他。”☆、29  假期第一天。  夜色清爽,星光柔和。季白身姿舒展坐在自家阳台上,喝着清香四溢的新茶,给赵寒打电话。  “头儿,有事?”赵寒接到他的电话,习惯性严阵以待。  季白:“没事,这两天找个时间,一起吃饭?”  “好啊。”赵寒语气轻松起来,“明天怎么样?”  季白:“……后天呢?”  “后天就得晚上,上午许诩约了我练枪,一起吃午饭。”  季白唇角微勾:“不太巧,我晚上有事。”  “那……”  “就中午吧,多许诩一个不多。”季白很随意的说,“到时候我开车去枪房接你们。”  “那也成!”赵寒答得爽快。  季白话锋一转:“对了,我还没见过你女朋友,她要是有空一起来吧,我请你们吃饭。”  赵寒:“啊!嘿嘿……好呐。”  季白忽然笑了:“谢了兄弟,再见。”  挂了电话,赵寒有点没反应过来——谢我做什么?头儿忙晕了。  ——  红娘是一种沟通桥梁。桥梁的功能,往往是双向的。  此时的赵寒并不知道,自己在许诩心中,也具备了前所未有的战略意义。  既然发觉对季白产生了“持续”、“独特”的好感,许诩的第一要务,是进一步了解他,再定夺是否放手追求。  因为当年在清秀师弟处遭遇过滑铁卢,许诩也明白,爱情有时候是非理性的,她再会分析,也可能看走眼;另外,一个人工作和生活中可能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品性——活生生的例子就是许隽:他管理公司从来强势稳健,公私分明,那些漂亮秘书从来不看一眼。但下了班进了夜店,就是夜夜夜*招蜂引蝶。  而迄今为止,她了解的都是季白工作中的一面,还需要了解他的生活习性。  另外,季白多年单身无绯闻,有可能是洁身自好、眼光高;但也不能排除同性~恋、性~功能障碍或滥~交者的可能。  赵寒与季白私交不错,性格又比较单纯热情,自然是了解季白的必选渠道之一。而许诩平时虽然不在乎也不擅长人际,但如果真上了心,还是可以做得滴水不漏丝丝入扣的。  这天一早,枪房时人很少。许诩到的时候,只有赵寒和另一名年轻男警在靶位上。  赵寒很是尽职尽责的教了许诩一阵,她也学得用心。过了一阵,两人停下休息,许诩盯着前方靶位,微笑说:“师父说你枪法很好,的确名不虚传。”  赵寒笑:“我一般啦。头儿技术才叫好,去年大西南警区比武枪法第一啊。”  许诩自然而然把话题转到季白身上:“这么说来,他各方面都很优秀,侦缉技术、枪法、体能……要做到他这样,业余时间估计都是在忙工作,很勤奋。”  赵寒答:“听说他刚到警队头几年是这样啦,365天不眠不休不要命似的工作。这几年好些了,我们也经常在一起吃饭、出去玩的。”  “哦。”许诩递了瓶水给他,“都玩些什么?”  赵寒一边喝一边答:“打台球、保龄球,有时候在他家看足球赛打打牌什么的。”  嗯,很好,都是很男性化很健康的爱好。许诩正要再引导话题,忽然看到赵寒望向自己背后。  “头儿,来得好早。”赵寒笑呵呵。  季白今天一身休闲,高大又清爽,手臂往许诩椅背一搭,对赵寒淡笑:“你跟我约的不是中午吗?早上没事,过来看看。”  许诩转头看着他微笑:“师父早。”  “嗯。”季白扫一眼她微红的脸,“刚才在聊什么?”  赵寒正要顺口答“聊你”,许诩已经开口:“聊爱好。”  赵寒点头附和——一个意思。  ——  又坐了一会儿,许诩对赵寒说:“再去练练。”  赵寒点头,又看向季白,随口说:“要不让头儿指点指点你?机会难得。”  季白和许诩对视一眼。  短暂凝视,许诩移开目光,答:“暂时不劳烦师父,我先把你的技术学牢,打好基础。”  ——  其实许诩想法很简单:今天除了射击,最大目的是跟赵寒打探消息。老跟季白呆在一起,就没机会了。  而季白坐在原地,看着她和赵寒并肩站在靶位前低声交谈,微微失笑——多少警局请他去做射击技术指导,都因为忙推脱了。也只有这小丫头一板一眼非要循序渐进,把他晾在一旁啊。  这时枪房人也多了些,有年轻男警过来希望指导,季白起身走了过去,没再管他两人。  过了一阵,指点得差不多了,季白一回头,就见枪房门口站着个年轻姑娘,翘首以盼。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赵寒刚收起电话,跟许诩说了句什么,就朝女孩走去。  季白跟年轻男警说了句:“继续巩固技术要领。”朝赵寒迎面走去。  “头儿,这是我女朋友曼曼。”赵寒给两人做了介绍。  季白对女孩淡笑:“你好。感谢你支持小赵的工作。”  寒暄几句,女孩一脸好奇:“这就是你们练枪的地方?”  赵寒还没答,季白说:“你可以陪她在周围转转。”  能向心爱的人展示自己的工作环境和成绩,赵寒当然乐意,这边还有季白,他也不用担心许诩,于是点头:“行,一会儿来找你们吃饭。”  ——  许诩一个人站在靶位前,倒是全神贯注,回忆着赵寒说的技术点,也没去想季白的事。开了几枪,停下休息,忽然感觉身后多了个人的气息。  她以为是赵寒,头也不回的说:“你说我手指扣动扳机力量不均匀,这个要怎么训练?”  “打一枪给我看看。”低沉的不急不缓的声音。  许诩握枪的手一顿,转头看着他:“师父。”  季白负手站在她身旁,一脸淡然:“小赵女朋友来了,人走开了。你继续练吧。”  许诩点头,举起枪瞄准不动。季白只看一眼她的姿势,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双腿再分开。”季白轻轻踢了踢她脚后跟。  许诩依言微微挪动,季白见差不多了,视线又回到她腰上:“腰太紧绷,力量要沉实,但是也要放松。”  “哦。”许诩深呼吸,原地轻轻扭了扭腰。  他静默了一会儿,许诩问:“还有吗?”  季白的目光这才松那不盈一握的细腰移开,来到她扣动扳机的手指上。  “手指扣得太紧。不要那么严格遵循课堂上教的要领,以最自然的姿势握住。”季白淡淡的说。  许诩略作调整,但也许是今天打了太久,感觉手指有些僵硬,姿势也不太自然。正要再发问,忽然间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而修长的大手,从后面伸过来,覆住了她握枪的手。  许诩微微一怔。  指尖传来非常细微的酥~麻感,他正用浅麦色的手指,轻轻拨动调整着她白皙的手指。然后十指交叠,一起扣在沉黑冷硬的扳机上。而他的呼吸也隔得很近,就在头顶耳边。  转瞬间,听到他沉声说:“可以了,开枪。”  “砰!”许诩几乎是立刻扣动扳机。  脱靶。  ——  许诩很快镇定下来。  被他按着手又开了几枪,射击环数越来越好,只是脸始终有点热。  好在季白很快就松开了她,面沉如水的说:“保持这个感觉”。人就晃到其他靶位去了。  许诩又练了一会儿,侧眸望去,他站在另一男警身旁,一脸淡定的指导调整那人的握枪姿势。  许诩想:很好,他潜意识里,并不排斥、甚至习惯跟我这个异性的肢体接触,这是个非常良好的开端。  而季白看着面前汗水淋漓的粗壮小伙儿,鼻翼间却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清新气息,指尖似乎还有那细白柔软手指的触感。这令他心头泛起一丝燥乱,可又燥乱得很惬意,很舒服。  下周直接叫赵寒这小子别来。他淡淡的想。  ——  过了一阵,小赵一对儿回来了。临近中午,四人离开枪房,到步行街旁找地方吃饭。  小赵女朋友曼曼是个温柔开朗的漂亮女孩,季白和赵寒也很健谈。而许诩有意多了解季白,话自然也比平时多,这顿饭吃得很是愉悦。  走出饭店,小赵牵着女朋友,说:“你们下午有什么安排?曼曼想去理发。”  季白淡笑点头,刚要说“你们去忙自己的”,就听许诩说:“我也想理发。”  三个人都看向她的齐耳短发,许诩一脸淡然:“我想修一修。师父去吗?”  季白:“……行,逛逛吧。”  ——  其实许诩不是想理发,她只是希望能多点时间观察生活中的季白。但她又完全没到“孤男寡女可以培养感情”这一层,所以才提出四人理发之行。  曼曼带他们到了一家很是高档时尚的理发店,赵寒自然围在曼曼身边,听她跟理发师交流要求。而许诩坐在高高的理发椅上,从镜子里正好看到季白拿了份杂志,在等候区的黑色皮沙发坐下。  这种理发店服务非常周到,很快就有漂亮的女孩端了杯热茶给他:“先生,要不要按按头?”  季白头都没抬一下:“不用。谢谢。”  女孩笑:“按摩是免费的,你朋友在这里理发,要等一阵呀。”  季白:“不用。”  女孩笑笑离开了。  但也许是他高大俊朗又气质不凡太醒目,过了一会儿,又有个非常清秀笑容可掬的男小工主动走过去:“先生,要洗个头吗?”  季白依旧沉静疏离:“不用,谢谢。”  ……  很好。没有任何轻浮的肢体语言,甚至连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无论男女。  许诩的目光淡淡从镜子里的他移开,这时身后的理发师看着她短短的头发,笑着说:“小姐想怎么打理发型?是想挑染还是烫发?”  许诩拿起手边的杂志,淡道:“随便修一修,不要破坏我的发型。”  理发师笑容一滞。  于是很快就理完了,许诩从椅子上下来,走到前台结账。季白这才放下杂志,盯着她的头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可实在没发现什么明显变化。这让他有点意外——原来她对外形这么讲究这么精细,这一点倒像个普通女孩子。  ——  离开理发店,曼曼提出去逛街买衣服。许诩理所当然说:“我也去。师父去不去?”  季白瞥一眼两个大灯泡,淡淡点头,继续跟。  其实赵寒也挺困惑的。虽然他是个讲义气的人,不介意有两个灯泡跟着。但走了十几家店,曼曼逛得很投入,季白和许诩却都是神色平静的杵在店里,高深莫测的样子。  难道高智商的人都这么逛街?赵寒还没细想,就被曼曼叫过去了。  如此逛到日落西山,四人走出了阳光灿烂的步行街。赵寒拎着大包小包,曼曼很是亲热的挽着许诩,季白走在最后。赵寒刚想提议去看电影,季白手机却响了,走到一边去接。  三人站在街边等他,这时曼曼看到前边的饰品店,许诩表示没兴趣,曼曼一个人走了进去。  许诩和赵寒站在店外等。两人斜前方,有一家点着小彩灯的成人用品店,门口张贴着好几张呼之欲出的广告画。两人默站了一会儿,许诩忽然说:“你想买就去买。”  赵寒愣住:“什么?”  许诩看向成人用品店:“避孕套。你刚才一直在瞟那边。”赵寒脸一热,又听许诩说:“她会答应的。刚才她走过去时,神色不太自然,然后偷偷看了你一眼。”  赵寒大窘——他跟女朋友确实处于要做不做的暧昧探索最后关头,这种私密的事当然没人知道。可被许诩平时这么个古板的姑娘,这么直接的当面点破,他的脸实在有点挂不住,但又被她的话撩得心猿意马,支吾两句,跑进饰品店找曼曼了。  许诩一个人对着成人用品店看了会儿,径直走过去。  ——  季白打完电话,一转头,却发觉一个人都没有。再偏转目光,就见许诩面无表情的站在一家叫“*良品”的店门口,低头看着手机。她的脚边是块半人高的广告牌,上面画着欧美半裸肌肉男,写着“一小时快速增大三圈,持久又□。”  季白陡然失笑——她是有多不在意周围环境?信步走过去,也不点破,只淡笑对她说:“走吧。”  许诩抬眸看他一眼——第一反应非常自然,没有半点窘迫焦虑回避或者厌恶,看来没有隐疾。  ——  从饰品店出来,赵寒提出去看电影,这次季白没给许诩开口的机会,先答道:“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你们玩开心点。”  许诩默了片刻,对赵寒曼曼说:“那再见。”  赵寒求之不得,拉着曼曼走了。当然,他们也没有去看电影。  暮色西沉,街头人来人往,季白和许诩都沉默了一会儿,季白淡道:“我去买双鞋,你要是有时间,一块去吧。”  “哦。”  两人又进了家商场。  其实买鞋本来就是借口,季白平时穿的鞋就那几个牌子,他自己拿主意也快,很快就挑好了双运动鞋,时间才过去不到20分钟。心念一转,问许诩:“你要不要挑挑?”  ——  女鞋区远比男鞋区琳琅满目,新上市的夏鞋更是样式俏丽。导购小姐看到两人,一脸笑容迎上来:“小姐,看看本季新款吗?”许诩点头,跟她走向货柜。季白目光在几排货架一扫,停在一双凉鞋上。  “试试这双。”季白拎着鞋走到她面前,许诩还没说话,导购先笑了:“你男朋友眼光真好,这双是卖得最好的。”  许诩接过鞋,自然而然对导购说:“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领导。”  导购颇有意味的看一眼季白,季白跟没听到似的,一脸淡定。  许诩原本穿的是一双黑色包趾皮凉鞋,只露出一片白皙的脚背。季白挑的是一双浅蓝色系带露趾凉鞋。换好后她站起来,导购用夸张的语气赞扬:“太合适了。你皮肤白,脚又小,这么一穿秀气又有女人味。”  季白低头看着那被鞋带紧紧缠绕的赤~裸脚踝,再看那珍珠般细小粉嫩的脚趾……还真是,好有女人味。  他心旷神怡的抬头望向她的脸,导购也期待的望着她。她却蹙眉:“有点幼。”指向货架上她早就看上的一双黑色成熟款:“试试那双。”  季白:“……”  导购:“……那双太老气了吧?”  许诩:“不,是稳重。”  黑色成熟款上脚,倒也干净帅气,许诩满意买单。只是连导购都对那双蓝色的效果念念不忘。季白站在一旁,淡漠不语。  刚买好鞋,许诩就接到许隽电话,约她吃晚饭。她今天收获已经很大,初步排除季白是同性~恋、性~功能障碍、滥~交癖的可能,生活态度也很健康平和。于是很愉悦的毫不留恋的跟季白告辞了。  季白驾车离开商场,刚开出几分钟,又掉头开回来,回到那家鞋店。导购看到他就笑,季白淡然自若的付了帐:“她改变主意了。”  回到家,他顺手把鞋放进衣帽间,看着小小的精致凉鞋放在一堆男式皮鞋运动鞋里,自己先笑了。☆、30  华灯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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