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此多娇-泥人-54

记得解雨曾经和我说过,唐门虽然家族人丁兴旺,唐家子弟代代都有江湖绝顶高手,可近亲繁殖的弊端也渐渐显露出来。  唐天文一直想吸纳异姓高手效力唐门,把唐门从一个家族式的地方帮派变成一个海纳百川的全国性大帮派,可始终未能如愿。  而像我这样误打误撞撞进他女儿情网的高手,却无法为其所用,想来他也是郁闷的很,对骤然出现的这两大高手自然就更多了一份关注。何况,清洗唐天威一党,势必要空出一些重要职位,正是引入外援的好时机。  「那位萧大哥的武功真是强得很,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可我怎么也想不出,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弟妹,他不会真的是你哥哥吧?」唐三藏一脸迷惑地问萧潇,萧潇连忙摇了摇头。  「总之,动儿的朋友,就是我们唐门的朋友。」唐天文见我没有披露两人身份的意思,只好含糊道。  他哪里知道,眼下就连我都拿不准老南究竟是何方神圣,又如何能和他说明白?我还等着回去好好拷问老南一番呢!  唐天文的目光复又转到我身上:「动儿,此番宁波一行固然惊险,但我们的目的都达成了,也算此行不虚,只是这届武林茶话会,我怕是去不得了。本来听说你要改革茶话会,我怎么也要给你撑腰打气的……」  「有四叔、大哥他们去,也是一样。」  话虽如此,可唐天文不到场,茶话会不可避免地要减色不少,特别是在武当大江盟等五大门派还和我僵持不下的当口,他的受伤更会动摇一些持观望态度的小门派的信心,的确对我是一大损失。  唐天文没说话,可神色却有些不以为然。  半晌,他突然转向唐天行,沉吟道:「四弟,我倒有个想法。这几年,各大门派都着力培养接班人,隐湖魏柔、少林木蝉木蝶、武当宫难清雾、大江盟齐小天都是日后堪当重任的栋梁之材,他们也都担任了各门派的重要职务,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总有一天,他们会站在各自门派的权力顶峰。但像少林空闻大师那样,四十多岁才接任掌门之位,做事难免带着暮气,处事也因为经验不足而不够圆滑。再看我唐门几百年的历史,每次大的发展,家主都相当年轻。」  见四弟点头称是,他接着道:「这次事变,我们可谓元气大伤,门中士气也相当低落,而我又许下诺言,三年不入江南,我们只能固守蜀地。不若趁此机会,将三藏和六艺他们推上前台,一来新人新气象,容易振奋士气;二来一心在川蜀经营,困难相对小很多,毕竟那是我们的根据地;三来有动儿照应,料想其他门派也不敢觊觎我唐门,正合适他们新人锻炼成长。反正有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旁指点,估计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有两三年的时间,他们也该历练出来了。这样,和其他门派相比,至少在培养接班人这一项上,我们占了先手。」  「三哥,我听你的。」唐天行眼睛眨了半天,才明白他三哥的意图,旋即表示赞同:「说起来,三藏比三哥你年轻的时候还有魄力、有眼光,他当掌门,我第一个支持!」  唐三藏连忙推让,唐天行一瞪眼:「三藏,这不是你个人荣耀的问题,而是事关整个唐门兴衰的大事,你倒是和四叔说说,门里还有人比你更合适吗?」  虽然唐天行的言辞颇有献媚之意——唐门四少唐六艺正是他的儿子,听唐天文的意思,显然是想要重用他儿子,他自然要投桃报李。  而唐天威遗留下来的家老之位,他也该是很眼红的——但他说的那些话却都是大实话,唐门老老少少几百口人,再也没有比唐三藏更适合接任掌门的了。  「岳父所言极是!大哥若是能以掌门之位出席武林茶话会,小婿可就主动多了。」我推波助澜道。  心中不由暗自钦佩起自己的老泰山来,虽然和唐天威之争他获得完胜,可他毕竟亲手杀了自己的大哥,这势必会在唐门内部引起反弹,他此时隐退,可以平息许多人的怨气,而趁机完成唐门的权力更迭,所遭受的挑战也最小——大概没人愿意送给他清洗自己的理由。如果我能在两三年内从外部给予唐三藏坚定支持的话,他的掌门位置也应该坐牢固了。  唐天文和唐天行达成默契,唐三藏接任掌门之事基本上就落实了。  在唐门,有权推举掌门的一共七个人——现任掌门、两位家老和四堂堂主。其中,家老唐泽是唐天文的死党,加上唐天文、唐天行和身为刑堂堂主的唐三藏,就算唐天威不死,也无力阻挡唐三藏的继任。  事实上,由于唐门百草堂堂主向来是世袭的,而唐天运无子,一时没有接替他的人选,他还得继续担任百草堂堂主之职。  唐天行则接替唐天威的家老之位,唐天文倒是退得干净利落,可他儿子成了掌门,说是兄弟几个同退,真正吃亏的只有唐天威的另一党羽飞鱼堂堂主老二唐天风,而预计接掌飞鱼堂的正是唐六艺。  至于鹰堂,按唐天文的意思,最好能找个异姓的高手加盟,不然,就由女儿唐棠挂名一段时间。  「六艺相当有才华,他这样的年轻人,江湖上没有几个。」斜阳里,纱窗下,我边品着吓煞人香,边笑着对唐天行道:「四叔生了个好儿子啊!」  书房里传来同样的赞美「阳明公教的好弟子!」「唐兄生的好女儿!」,老师和岳父互相恭维着。虽然老岳父远不如他大哥那般多才多艺,可也是江湖少有的文武双全,和老师相见甚欢。  「他差远了!」唐天行一摆手,可嘴角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微笑却把他的心思暴露无疑:「他今年都二十四了,且不说你二十四岁的时候已经跻身十大,就说那武当清雾,人家可是二十三岁就登上名人录了。」  「六艺今年也能上榜了。」今年的江湖虽然不如去年那么动荡,可也有十几个人要从名人录上消失了:「六艺的武功大概和已故的五毒教何教主相差无几,估计是在八十五位左右,比清雾刚上榜的时候还要高一些。」我随即笑道:「倒是四叔您怕是要守不住原来二十四的位子了。」  「竟有这等事情?!」他一愣,沉吟了片刻,才道:「嗯,我前面的那些人今年一个个倒都是没病没灾的,想超过他们大概是不可能了。至于我后面的……莫非是老萧?是他的话,四叔服气。或者是武当清雾?听说他武功进境神速,难道真有这么一回事?」  「老萧算一个。」老萧就是老南,连唐三藏都自认不同,遑论唐天行了:「至于清雾,他进境的确神速,不过,究竟达到了何等境界,还要等武林茶话会的时候问问武当的人。」  唐天行插了一句:「你倒是信心,万一武当不参加茶话会呢?」  「清雨说不参加,不等于清风说不参加;清风说不参加,不等于武当说不参加。」我微笑道。  可唐天行半天没弄懂我话里的意思,难怪他被我那老岳父吃得死死的,还真是榆木疙瘩脑袋。于是,我也不多加解释,又把话题转到了名人录上。  「不仅是清雾,还有清雨。武当心法相当神妙,江湖人通常在三十岁以后,内力就停滞不前了,极少数天才可以将年限延后几年,而武当心法则有相同的作用,清雨今年不过三十六岁,他还有潜力可挖。」  「不服老不行喽。」唐天行长叹一声:「去年就有好几个毛头小子上榜,今年怕是更多了,再过几年,没准儿六艺那小兔崽子都要爬到我头上了。」  「这是好事嘛!」我笑道。  随口又问起了唐门其他年轻弟子的情况,可身为唐门主要战斗力鹰堂的堂主,他对年轻一代弟子的了解远不如唐三藏,我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武林茶话会和名人录是白澜治理江湖的两大法宝,在武林茶话会遭遇危机的情况下,名人录更是不容出一点差错。  可就像老岳父说得那样,这一两年又是一个新人辈出的年代,这势必给编撰名人录带来莫大的困难,一旦自己的情报出了差错,闹出大笑话来,可有我的好看了。  正有一搭无一搭地和唐天行闲聊,老师阳明公和唐天文把臂而出,见他们脸上洋溢着的喜色,我知道,和解雨的婚事已经顺利敲定下来了。  唐天文在老师家中养病,唐天行留下相伴。为了遵守不进入江南的诺言,唐门原本要在江南广开药局的方案便胎死腹中,遗留下了一大票的事情要去处理,于是唐三藏当晚便和我一道离开了余姚。  三人很快就分手了,我和萧潇走海路奔嘉兴府,而唐三藏则沿陆路去杭州。  虽然那是大江盟的地盘,可也是唐门药材的重要集散地,同时还是唐门目前投入的最大药局的所在地。当初唐门甚至还和大江盟商讨过合资的可能,谁也没想到,因为唐天威的缘故,事情竟变得急转直下,由潜在的盟友变成潜在的敌人了。  海上一帆风顺,可一到嘉兴府,我就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氛。  因为十几家江湖门派聚集在这里,街头上的江湖人明显比以往多了许多,虽然他们穿着统一的同盟会服装,可神情却是五花八门,兴奋有之、迷惑有之、妒忌有之、沮丧有之,街头巷尾更是不时地传来他们的争吵声,甚至有些人干脆把江湖规矩完全抛在脑后,一言不合,在大街上就公然斗殴起来。纵然有人出面制止,也要费好大一番力气才能把事情平息下来。显然,同盟会似乎对加盟的各门派失去了控制。  递上一块碎银,客栈里那个一脸苦相的伙计便开始倒起了苦水:「公子,您有所不知,这些人昨儿还好好的,可今儿就乱了营了,好像都吃了呛药似的,看谁都不顺眼,一句话说不顺耳,就又打又骂的……」  他侧着脸凑到我近前,压低声音道:「公子,你看我这脸,就是让那帮王八羔子打的。」  我早看到他脸上的几道血廪子,原本以为是老板打的,没想到却是同盟会下的手。  「是宁波的消息传过来了吧!」萧潇小声道。  我微微点了点头,听那伙计接着道:「原来还有个管事的,叫赵清扬,还是个什么长老,就住在咱们客栈,可现在连他说话都没用了。听说,是杭州府那个大江盟的盟主死了……」  「什么?!」我顿时大吃一惊,我千算万算,也算不出齐放会翘辫子啊!萧潇更是惊讶地叫出声来。  「放你妈的罗圈屁!」旁边一桌突然站起一个大汉,两步蹿到伙计近前,一拎他的脖颈子,啪啪就是两巴掌:「娘希皮!敢咒齐盟主,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  那伙计还想分辩,又被那汉子两巴掌把话扇了回去。  「这么说,齐盟主无恙?」  「废话!」那汉子朝我一瞪眼:「齐盟主是何等人物,岂能说死就死!」  「可这街面上怎么乱成了这副模样?」  「他老人家受伤……」话刚说了一半,却被随后跟过来的同伴所阻。  后来的年轻人狐疑地打量了我和萧潇一番,待目光落在我腰间,发现我带着兵器,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他将手搭上剑把,厉声问道:「朋友面生的很,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见他蓝袍胸口绣着的大江明月图上的船帆一共两叶,我知道他只是个同盟会的小头目,可他的态度却是相当跋扈了。  说来也不奇怪,在江南,同盟会全无敌手,盟中弟子行事张扬在所难免,何况我又易了容,他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  不过,没有了约束,日久天长,或许这些自诩为侠义道的精英们就会变得和江北慕容集团旗下的黑道一样任意妄为,或者叫作胡作非为了。  见我没回答他的话,反倒是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那年轻人沉不住气,「沧啷」一声拔出剑来,指着我喝道:「大胆狂徒,你打探我同盟会的消息,莫非是慕容狗贼的探子?!」  听到「慕容」二字,正在客栈用餐的十几个同盟会弟子「呼啦」一声围了上来,各自举刀挥剑,把我和萧潇团团围住。  有个老成一点的汉子刚想问问我的出身来历,却被几个不怀好意地盯着萧潇窈窕身材直咽口水的家伙给打断了。  「我刚才就听见他在打探齐盟主的消息,还说齐盟主已经死了,造谣惑众,不是慕容狗贼的细作才怪哪!」  「一群白痴!」  就在我双眉一挑,准备给那几个下三滥一点颜色看看的时候,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不屑的嘲讽。  顺着声音望去,却见一高大汉子旁若无人地施施然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极其嚣张,看上去根本没把屋里的众人放在眼中。  他泰然自若地落了座,大声唤起了伙计:「四个馒头、一斤酱牛肉、两斤女儿红,拿手的下酒菜再给大爷上八样!」说着,解下腰间的兵器,「啪」的一声,扔在了桌子上。  宗亮?!  我眼珠顿时一缩,他不守在宁波,跑到嘉兴作甚?  再说,他的做派怎么和三天前判若两人?  看他桌上的兵器,并不是铁剑门的招牌兵器——四尺铁剑,反倒是一把装饰名贵、充满了西域风味的弯刀,我心头蓦地一动,莫非铁剑门生了变故不成?  见他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几个同盟会弟子就想冲上前去教训他一番,却被认出宗亮的同伴的惊呼吓得收回了脚步,一时进退不得,煞是尴尬。  「算你小子有眼光。」宗亮看了喊出他名字的年轻人一眼,一挥手:「老子今天心情不好,你们赶快从我眼前消失,不然的话,仔细你们的脑袋!」  在宗亮的淫威之下,众人竟敢怒而不敢言,对峙片刻,见宗亮脸色渐沉,一个个灰溜溜地溜出了客栈。  众人散去,露出我和萧潇,宗亮瞥了我俩一眼,便转过头去。只是他刚端起茶壶,手就蓦地停了下来,凝眉沉思良久,突然转过头来,一道如雷似电的目光猛然刺了过来。〓〓〓〓〓〓〓〓〓〓下期预告  宁波潇湘馆一战,万里流重伤、宗亮出走,铁剑门一蹶不振,从此绝迹江湖。反王动联盟失去了急先锋,隐现松动迹象。  借口齐放受伤,齐小天暂摄大江盟及同盟会。与此同时,唐三藏登上了唐门家主宝座,年轻一代开始登上权力舞台。  王动借机与齐小天修好,并用计离间大江盟和武当之间的关系。又趁大江盟内部调整无暇他顾之际,迅速整顿浙江线人网。  蒋迟南下,为王动举办茶话会制造声势,形势朝着有利于王动的方向发展。只是,他真的能顺利通过接掌江湖的第一个考验吗?【第二十二卷·第一章】第二十二卷·第一章  一对上宗亮精光闪烁的眸子,我就知道自己的易容术被看穿了,萧潇不是解雨,而我又没带人皮面具,宗亮在十二连环坞卧底十年,十有八九是个精通隐形匿踪、易容化形之术的大行家,自然瞒他不过。  就在疑惑和犹豫渐渐参杂进了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中的时候,我微微一笑:「宗先生,可否赏个脸,大家一起吃顿饭?」  听到我不加掩饰的声音,他眼睛陡然一亮,长身笑道:「正要叨扰!」我便吩咐小二,将两桌并成一桌,宗亮也不推让,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我和萧潇的对面。  「想不到,宗某竟然在这里遇到动少。」  一壶女儿红下肚,隐约流动在我和宗亮之间的拘谨气氛才渐渐消散,毕竟我和他暗中曾经两度交手,虽然都是藏头遮尾的,可彼此都心知肚明。  只是我敏锐地察觉到,宗亮往日的从容似乎消减了许多,他一反常态的金戈铁马的气势只不过是强打着精神撑出来的,一句感慨更是让我听出些许往日不堪回首的味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齐三爷对武林茶话会有些误解,我怕会影响齐盟主的判断,只好赶去杭州解释一番了。可方才听伙计和大江盟弟子的意思,似乎齐盟主出了点事情……」  「动少的消息不会这么闭塞吧!」宗亮微微一笑。  「果然瞒不过宗先生。」我笑道:「不过,我得到的情报是,唐门在潇湘馆击杀了叛徒唐天威,代价却是家主唐天文重伤,秘密武器——唐棠的夫婿被迫从幕后走向前台,至于齐盟主……」故意缓了一下,我才接着道:「听说,那天宗先生也在场。」  「只是恰逢其会罢了。」宗亮飞快地道,旋即低声自言自语:「唐天文重伤?难怪……」  「莫非齐盟主真的受伤了?」我真有些诧异了:「唐家主一心二用,竟然能伤到齐盟主,他的武功未免高得让人难以置信吧!」  宗亮是个聪明人,又是江湖顶尖的高手,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齐放究竟受没受伤,动少去了杭州,一切自然了然于心。不过,大江盟和大江同盟会的确都发出了紧急通告,说由齐小天代摄盟主之位。」  齐小天代摄盟主?!  我心里这才真的吃惊起来,在和慕容世家对垒的紧要关头,把一个尚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推上江南武林盟主的宝座,难道齐放不怕此举会动摇军心,甚至引起同盟会的分裂吗?  看看嘉兴这些同盟会弟子的表现,我不难想像出这个消息所带来的震撼究竟有多大。就算是像齐小天这样的年轻一代终究有一天会取代他们的父辈,可眼下绝非最佳时机啊!  莫非……齐放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再度感到了一种无力感,在我最需要情报的时候,浙江的线人网却是一星半点都指望不上,而李岐山孤身一人打入大江盟,即便能得到消息,想传递出来,也绝非易事,何况把他当作线人也未免大材小用。  「小天代摄盟主,对我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我和他总算有点交情,他大概不会忍心看着我一人在茶话会上唱独角戏。」  这是我所能想到的齐放突然隐退的仅有的两大理由之一,因为主事人的更迭,无论大江盟最后何去何从,是继续力挺武当也好,还是改弦更张支持我也好,进退的余地都比以往广阔了许多。  当然,我和齐小天的交情真算起来却复杂得很,一旦他惦念着魏柔,恐怕比他老爹还难说话。  「哦?」听我直言不讳,宗亮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才道:「那敝门风流云散,岂不是更合了动少的心思?」  「铁剑门完蛋了?」我闻言心中一喜,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天意啊!万里流这个忘恩负义之徒,活该落得如此下场!他该谢谢老天爷,让他碰上了唐门,倘若换作我,哼!真枉我一片诚心待他!」  可我心中却是狐疑不定,宗亮他们辛辛苦苦地隐瞒身份投入铁剑门,辛辛苦苦地把铁剑门捧上了十大门派的宝座,怎么如此轻易地就放弃了呢?那万里流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他就算死了,对铁剑门的影响也是相当有限啊!  「恶人自有恶报,相公理那犬豕之徒作甚!」萧潇轻轻扯了一下我的衣袖,目光却落在了宗亮的身上,似乎在说,你和万里流,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不得对宗先生无礼!」我瞪了萧潇一眼,心中却暗赞一声,好聪明的女人!她完全明白我发怒的用意,适时地给了宗亮一点压力。偷偷握住她的小手捻了几捻,算是对她的奖励。  「这位是萧四夫人吧!」宗亮似乎才注意到萧潇,虽然萧潇极少在江湖走动,但他很快就判断出了她的身份:「萧夫人,万门主纵有万般不是,至少他敢作敢为,而尊夫要用心提防的也不是他这种明目张胆对你张牙舞爪的敌人,而是背后抽冷子给你一刀的所谓朋友!」  这话虽然是颠覆不破的至理名言,可由眼下的宗亮说出来,我很快就明白他说的并不是我,而是他自己。显然,铁剑门的变故大有内幕,而宗亮黯然出走,也和这内幕有关。  在铁剑门新总舵所在地宁波,一共有新老三股大的江湖势力:大江盟、鹰爪门和铁剑门。鹰爪门是老牌的坐地户,因为老门主况天和齐放交情深厚,在江南一力扩张自己势力的大江盟并没有进入宁波这个江南有名的富庶之地。  况天死后,司马长空重建鹰爪门,虽然他的重心已经放在同盟会上,甚至连本门旗下镖局宁波号的旧址地产都转让给了宋廷之,不过,在宁波它仍然保留着一间武馆,依靠况天的老关系,对宁波道上的朋友继续发挥着相当大的影响力。  大江盟自从接手潇湘馆之后,才迂回进入了宁波。宗设集团覆灭后,海上四大贸易港口之一的松江渐渐有落入我控制范围的迹象,让大江盟不得不放弃松江的经营,而泉州向来是南少林的天下,广州又鞭长莫及,大江盟挥师宁波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因为宗设集团的覆灭,江湖各大门派已经领教了军方的威力,一旦过度走私引起朝廷不满,灭门之灾顷刻而至。  大江盟放下白道身段,经营利润极其丰厚的妓院赌馆,就是为了让帮中的资金有着相对合法的来源。  大江盟和鹰爪门关系极其密切,两家的业务没有一点冲突,甚至鹰爪门武馆的弟子还比别人更有机会在潇湘馆找到一份不错的护院工作,两家配合得相当默契。  随后,铁剑门总舵迁移至甬,表面上宁波道上风起云涌,但我却隐约看出三者之间的关联。  铁剑门对外宣称,自己的总舵由杭州迁至宁波,是因为大江盟在杭州拥有庞大的势力,自己已没有了发展的空间。  这话本就有点勉强,万里流好歹也是杭州知府文公达的小舅子,文公达虽然看他不顺眼,可对大江盟同样没什么好感,一旦两家有冲突,就算大江盟的后台是丁聪,丁聪也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文公达的。  不过,既然万里流选择出走,那么总舵放在宁波倒是许多人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来大江盟没有在宁波建立分舵,二来铁剑门十大门派的名头,也让它在声势上压了鹰爪门一头。  不过让人感到费解的是,一向对大江盟颇有微词的铁剑门并没有从事万里流相当感兴趣的风月行业直接与大江盟竞争,而是在宁波开设了一家武馆与鹰爪门抢饭吃。  武馆并没有多大赚头,一年的净收入充其量不过两三千两银子而已。万里流、宗亮他们个个都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主儿,这点银子根本不够用,甚至连维持十大门派的脸面都有些捉襟见肘。  铁剑门和当年的春水剑派还不一样,全武林的人都知道,无瑕是个简朴的人,像齐放五十大寿这样的武林大事,也不过送上二十四两贺仪罢了,换作铁剑门,就算是加倍,大概也会被人耻笑的无地自容了。  铁剑门肯定另有赚钱的途径,和鹰爪门的竞争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如果我的判断无误,铁剑门和大江盟果真是丁聪的左膀右臂,那么铁剑门在宁波干的勾当就呼之欲出了,而大江盟经营的潇湘馆则是铁剑门的掩护,这种运作的方式几乎就是当初宋廷之宗设联手走私的模式的翻版。  丁聪虽然深蕴官场之道,可他并不懂得经营,就像我虽然是武学的天才,甚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两军交战排兵布阵,我不如沈希仪、宋素卿是一个道理。  为了杀人灭口而逼得宋廷之反水,是丁聪最大的失误。当然,这也是机缘巧合形势逼人,倘若不是因为宗设覆灭的太快,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不知道我们究竟从宗设那里得到了多少情报,从而慌了手脚,被迫作最坏的打算,他完全有能力通过其它手段保住宋廷之。  缺少了宋廷之这个经营天才,丁聪大概也想不出更好的赚钱途径,除非他完全放弃走私,否则,宋廷之设计的经营方案对他就始终拥有强大的诱惑力,关键是宋对他有多大的威胁。  但宗设的棺材本被人取走一事,很容易让丁聪理解为宋廷之只有金钱方面的愿望和要求,而朝廷的动向也支持宋廷之没在官场上扳倒他的企图这一判断——宗设一案基本上已经结案了,留了点尾巴却是关于我和沈希仪有没有冒领战功的,与他丁聪毫无关系。  这种情况下,他很有可能再度走私,毕竟,自己掏腰包养活铁剑门的一干大爷和自己的秘密保镖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朝中的王公大臣也需要银子打点,而注重官声的他,又不可能在浙江横征暴敛,收受贿赂。  可铁剑门为何此时却突然土崩瓦解了呢?无论是走私也好,对付我也好,铁剑门都有着相当大的作用啊!  「宗先生,就算万里流敢做敢为,他也不过是个莽夫而已,或者,他更像一个可怜的傻瓜。说实话,我看不出他有什么才能能笼络到像宗先生你这样的高手,所以我怀疑,拒绝参加武林茶话会八成是你们——你和练达、齐默等人的意见……」  「动少此言差矣!」宗亮打断我的话头,正色道:「万门主乃是一门之主,我等自然是以他马首是瞻!」  「哦?那我且问你,万里流死了吗?」  宗亮摇摇头。  「万里流既然没死,铁剑门何来风流云散?!光是你和练达这两大高手,就足以支撑铁剑门直至万里流康复了!」  宗亮顿时哑口无言,吭哧了半晌,才道:「万门主已经没有复原的希望了!」  「啊?」轮到我吃了一惊,老南下手虽重,却尚未达到致命的程度,甚至唐天文的内伤都远比他严重,按照我原先的估计,虽然他即便改了主意也肯定无缘参加武林茶话会,但两三个月后,无论如何也该复原了,怎么能说他没有复原的希望了呢?  「看来动少得到的情报并不详细。」宗亮缓缓道:「潇湘馆一战,唐门不仅派出了唐天文女婿这一秘密武器……」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特意多看了我几眼,那眼神似乎在说,我有很大的嫌疑,就是唐棠的神秘夫婿。  直到我皱起了眉头,他才接着道:「更让人吃惊的是,唐门笼络到了一位武功不在我之下的高手,此人正是名人录上的神秘人物——鱼少言!」  「鱼少言?名人录排名第二十五的那个鱼少言?」  我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心里却暗自一叹——老南,看来不光是我一个人看出了你的出身来历,真不知宁波这一趟带给你的究竟是福还是祸,而宗亮亦不愧是少林寺精心培养出来的杰出人物,他的见识和眼光可能甚至还在我之上。  「不错!」果然就听宗亮继续揭开老南的伪装:「鱼少言虽然和恒山的那个大美女练无双以及来无踪去无影的杀手『流风』并称名人录三隐者,可他的阎王令毕竟有人见识过……」  似乎是想起了那晚的一战,宗亮的眼神明显炽热起来:「很久没碰到这么强的对手了!内力深厚,招式精奇,而且,武功分明是和江湖第一高手孙不二一脉相承,极有可能就是孙不二的亲传弟子,这样的人物,真想再碰上一次,好好地打上一场!」  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动少,你该知道孙不二独门武功苍龙劲的威力究竟有多大吧,阎王令虽然没刺中万门主的心脏,可苍龙劲却把他心脏附近的经脉尽数毁去了!」  「竟有这事!」  我感叹了一声之后便沉默不语,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讶色,似乎是被老南也就是鱼少言的身份和万里流的伤势所震撼。可我心里却明镜似的,老南如果真的毁了万里流的武功,他早就告诉我了,关于万里流的伤,不是宗亮撒谎,就是有人动了手脚。  沉吟了半晌,我突然问道:「听说,鱼少言当时的对手是宗先生?」  「那是后来的事情了。」宗亮似乎觉得自己有点言多有失了,借着给我斟酒的当儿,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我,一边缓缓道:「我最初的对手是唐棠,这位唐大小姐的武功一样不凡,名人录三十六,我看都低了。好在京城死了个唐五经,不然……」  他哼了一声:「唐门还真是卧虎藏龙!」  「宗先生八成是动了怜香惜玉之心!」我故意表露出我的疑心,表明我并非不知当时宗亮并未全力以赴,随即又把话题从唐门身上拉了回来:「能看破鱼少言的来历可不简单,不知道宗先生以前行走江湖用的是什么名号,竟是这般见多识广!」  「我也是在他伤了万门主之后,才隐约猜到了他的来历。」宗亮一窘,讪笑道:「后来和大江盟的人互相验证,才终于确定了他的身份。」  宗亮自然不肯暴露身份,把事情推到大江盟的头里就合情合理,因为我知道,孙不二和齐放的关系很微妙,齐放了解孙的武功特点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宗亮的措辞却颇耐人寻味。眼下在宁波,大江盟里有资格和他一起探讨武功的,除了齐放之外,大概只有宫难、李思了,他们几个都是江湖的名人,可他竟然连一个人的名字都不提,只笼统地用「大江盟的人」代替了,加上他说话当中不自觉流露出的表情语气,我立刻明白,他或者铁剑门与大江盟之间的关系实在是糟糕到家了。  彼此看不顺眼的两个门派偏偏有着牵动江湖局势的合作,只能说,他们的背后是同一个身影。  「既然万门主重伤难愈,你或者练达为何不挑起铁剑门这付重担呢?难道是有人从中作梗不成?倘若果真如此,我倒愿助你一臂之力,不过,我有个条件……」我试探道。  「是要敝门改变在茶话会一事上的立场吧,动少,恕我直言,这似乎不太可能。」宗亮虽然微微有些意动,可还是立刻断然否决了我的提议:「覆水难收,动少不会逼着万门主食言而肥吧!」  「此一时彼一时,何况,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微微一笑:「其实,如果铁剑门真像你说的那样完蛋了,江湖上又有几人还会理会它对茶话会的态度呢?说来,铁剑门垮台最合我的心思了,我只是替你宗亮惋惜罢了,好不容易找了个能在江湖抛头露面呼风唤雨的角色,可转眼一切都成了空,你以后又将何去何从?」【第二十二卷·第二章】第二十二卷·第二章  「动少,听说皇上对你并不如何信任,甚至连接替你的人选都已经找好了,不知是真是假?倘若属实,日后动少又将何去何从?」宗亮低头品着女儿红,沉默良久,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我。  我一怔,虽然蒋迟很快就要接替我的传言在江湖甚嚣尘上,可除了家人和师娘外,别人都十分忌讳在我面前提起这个问题。不过,不提归不提,但凡有点头脑的江湖人都明白,茶话会之所以遭到几大豪强的反对,正是我地位不稳的直接后果。  「传言固然有失实的地方,不过,蒋小侯的确极有可能在三四年后接替我来管理江湖。」  事实不容我反驳,否则,一旦传到蒋迟甚至皇上的耳朵里,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而宗亮眼下的情况,又让我心中猛然生出一个念头,既然他肯为丁聪所用,难道就不可能为我效命吗?故而我决心实话实说,态度也诚恳起来。  「皇上少年英发,自然想要做出一番超越先皇的功业来。不过朝中先有杨廷和独揽大权,后有费宏把持朝纲,皇上颇受掣肘。」  「杨廷和不是已经垮台了么,而费宏可是继统派的支持者啊!」宗亮弄不清楚我此番言辞的用意,狐疑道。  「费宏虽然在大礼一案中站在了皇上一边,不过他年迈保守,和皇上的政见常常南辕北辙,皇上不过是用他来肃清继嗣派的势力罢了。」  这话自然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但我不虞宗亮会发觉其中的奥秘。事实上,江湖人对政局的变幻都是雾里看花,只因为统嗣之争实在是牵扯极大,才弄得路人皆知,而我也是在进京之后,才逐渐把握住了官场的奥妙。  首辅费宏和桂萼、方献夫一样深得嘉靖的信任,嘉靖对他甚至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桂方两人多次举荐老师阳明公,都被费宏所阻,而嘉靖恰恰采纳了费宏的意见,要调李钺接任兵部尚书。  费宏历任六部首长多年,特别是作过一任吏部尚书,门生故旧遍及朝野,在杨廷和倒台后,费宏一党事实上已经成为朝中最强大的势力。  不过,凡事都有利弊,费宏的强大,势必会引起嘉靖的警觉,而事实上,桂萼几次侧面攻击费宏,虽然都遭到了嘉靖的申斥,然而却并没有深究,显然,嘉靖是要在朝中保留一股足可以与费宏抗衡的政治力量。  「……一旦费宏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不管他是否愿意,他都要退出政治舞台。届时,朝中将需要一批年富力强而又能体会圣意的新鲜血液来协助皇上完成他的宏伟蓝图,所以,我不可能在江湖待上十年八载的。」  「这么说,日后动少是要出将入相喽,宗某先在这里恭喜动少了!」宗亮含笑拱手相贺,只是眉目之间颇有疑色。  「为皇上效命乃是我辈荣耀,至于出将入相,我王动可不敢奢求,其实只要用心替皇上办事,皇上明见万里,自然不会亏待于我,就像鲁卫鲁大人,马上就要升任苏州同知了。」  「鲁大人两年两迁,从正七品眨眼就变成了正五品,真是皇恩浩荡啊!」宗亮感叹道,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艳羡之色。  同知乃是知府的副手,在一府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与通判不同的是,通判只负责某一方面的事物,而同知则是统揽全局,鲁卫若是再年轻一点的话,日后甚至有可能成为一府之主,名副其实地成为一方土皇帝。  鲁卫此番升任苏州同知,乃是为我让出负责刑名的通判一职,不过即便如此,也是少见的恩典。  宗亮从少林派在十二连环坞的卧底变成铁剑门的大管家,不管其中有多少内幕,他热衷权势、贪图享乐却是毋庸置言的,看到同为少林弟子的鲁卫一路飞黄腾达,他不眼热才怪。  「鲁大人眼看快到五十了,宗先生今年……」宗亮表示已过不惑之年,我笑道:「那足足比鲁大人小了九岁,想当年鲁大人在宗先生这般年纪,也不过是个从九品的吴县总捕罢了。」  宗亮呼吸顿时一窒,连萧潇都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偷偷挠了挠我的手心。  我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鲁卫年近四旬才投身官场,他宗亮现在打定主意也不算晚。鲁卫可以在九年之间连升八级,他宗亮一样可以做到,关键是找准了靠山。  丁聪当然也是一个大靠山,他现在官居浙江布政使司布政使,是堂堂的从二品大员,是把持一方的诸侯,论地位,别说是我,就连桂萼方献夫都有所不如。  不过,年轻的皇帝更容易亲近年轻的臣子,如果真如我所说的那样,连正一品的宰辅费宏都难以保住自己的位子,那么比费宏还大上两岁的丁聪大概在朝中的好日子也不会太久。  退一步说,就算丁聪得到了嘉靖的赏识,可他肯为像宗亮这样的草莽之士争取利益吗?看看跟随他的那些江湖人,虽然大鱼大肉,吃喝不愁,可有几人谋得了一个正经的出身?  那么我呢?我值不值得他投靠呢?  因为蒋迟的缘故,我在大多数江湖人的眼里已经贬值了,眼下很少有人会想到,其实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江湖人,我原本是该以另外一种方式登上庙堂。  宗亮不是傻瓜,经过我的指点,他应该醒悟过来,我要走科举正途了——这本来就是我应当走的道路,而这条道路对我来说,因为有桂方两人的照拂,很可能是一条金光大道。  当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而已,两三年后的局势究竟如何,我心里并没有多少把握,是进是退当是在五五之间,甚至隐退的可能性更大,然而这一切,我没有必要和宗亮说的那么明白。  面对我抛出的诱饵,饶是宗亮是个老江湖了,也患得患失起来,沉吟了半晌,他才问道:「动少,我打听件事儿,你可知道齐默的下落?」  「他眼下正关在苏州大牢里。」我并不讳言,飞快地答道:「漕督李钺李大人视察漕运驾临苏州,为保证他的安全,苏州那几日便拉网严打,齐默管不住自己的小弟弟,鲁卫只好帮他管管了。」心中却是一动,他突然问起齐默,莫非是被我鼓动的想重建铁剑门?  宗亮的神情明显轻松下来,听我这么说,就算原来我有针对铁剑门的意图,此刻已是时过境迁,没有必要再羁绊齐默了,那点事情自然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想把齐默弄出监狱来,那是你宗亮痴心妄想了,即便我可以扶植铁剑门,但也要把它的实力控制在我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何况,如果这些人当真有十二连环坞的余孽在内,我还有一笔不共戴天的旧帐要和他们清算!  宗亮你烧高香吧,你没有参与侮辱无瑕,侮辱无瑕的是你那混蛋弟弟,也算他走运,没落在我手里就已经见了阎王,其他若是还有活着的,有一个算一个,我可不想那么轻易就放过他们。  「齐默不是动少用计调去苏州的吗?」  宗亮刚想说话,突听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随着笑声昂首走进客栈的是一个我熟悉而又极度厌恶的身影。  「李兄此言差矣!」  来人正是丰姿如玉,宛若敷粉何郎、雪衣谢庄的李思!他轻摇纸扇,足不沾尘地走了过来,翩翩若神仙中人。只是他脸色很是苍白,脚下虽快,可在我和宗亮这等行家眼里便显得有些轻浮,左臂隐约可见绷带的痕迹,显然日前潇湘馆一战,唐三藏的飞刀给他带来了不小的伤害。  他身后一丽人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奈何他脚步飞快,丽人便落后了七八步,等李思已经站到了我的桌前,她才刚迈过客栈的门槛。  听到我的声音,她蓦地一怔,脚下缓了一缓,目光一下子落在我身上,只几息时间,就认出我来,略一迟疑,便袅袅娜娜地朝我这边走来,那白皙的双颊虽然微微染上了一抹绯红,可态度却异常从容!  「见过大人。」  苏瑾……  饶是我已然明了她在我踏入江湖之后过着怎样一种糜烂的生活,也知道这样的女人绝不值得我留恋,可当我看到她、看到李思并不如何心爱她的时候,我还是像被人猛的在胸口扎了一刀,心底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动少又不是外人。」苏瑾的万福只道了一半,就被李思一把搂了过去:「动少,我正要去找你,不想却在这里碰上了。」  也不管主人是否同意,他便吩咐小二搬来两把椅子,拉着苏瑾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  苏瑾认出萧潇,唤了一声「萧夫人」,萧潇则回了一声「苏大家」,随后两女相对无语。  我心头一酸,想当初她们俩「姐姐」「妹妹」叫得多么亲热啊,而今的称呼听着竟是那么刺耳!再想起苏瑾对我的称呼,从「大少」到「别情」,又从「别情」回到「大少」,如今更是变成了「大人」,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是越来越远了。  「李兄何事要找在下?」我一边吩咐小二加两付碗筷,又要了几样酒菜,一边问道。  「还不是为了她!」李思轻抚着苏瑾乌黑的秀发微笑道:「在下新年就要迎娶宁波郎知府的四小姐了,瑾儿自然要一同嫁进来,只是她现在还落籍秦楼,动少可否高抬贵手,让她脱籍,至于赎身银子,你放心,绝不会让秦楼吃亏就是。」  我闻言顿时又惊又怒,当初我欲给苏瑾脱籍,她总是找借口百般推托,而今倒要嫁给李思作妾了!李思这厮除了相貌之外,又有哪里比得上我呢!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苏瑾身上,看她一副低眉含羞的样子,似乎对这门亲事很是欢喜,那嘴角流露出来的浅浅笑意更表明她对未来满是幸福的憧憬。  罢了!我一时万念俱灰,心底说不出的落寞,刚想开口应承下来,却觉手上微微一痛,正是萧潇偷偷掐了我一把。  「相公,干娘以前可是有话,秦楼的姑娘相公都可以做主,惟有苏大家需她老人家亲自定夺。」  咦?六娘什么时候说过这么一番话?我心下狐疑,可转眼就猜到了萧潇的用意,她八成是怕我对苏瑾余情未了,而我又被李思挤兑,故而说出这番托辞,好让我有个缓冲的余地,而话由她来说,自然比我更有说服力。  只是,对苏瑾我已经完全失望了!萧潇,她实在不值得你如此花费心机啊!  我转头看了一眼萧潇,却发现事情并非我想像的那么简单,多年的默契让我察觉到了她眼中那缕外人绝对看不出来的焦虑,我手上传来的力道也在提醒我,她的那番话实是大有用意。  于是,已经到了嘴边的一句「没问题」被我咽回了肚子里,我脸上浮起一层笑意:「恭喜李兄,有郎四小姐和苏大家主持中馈,李兄前程不可限量。只是干娘的确吩咐过,苏大家身份不同,大事要她老人家亲自定夺,我也不敢擅作主张。不过,干娘向来喜爱苏大家,而秦楼和同盟会又有良好的关系,想来她老人家定然乐得玉成此事。我这就快马通知干娘,李兄不过多等几日罢了。至于赎身银子什么的,李兄休要再提,苏大家出嫁,就是我们秦楼嫁女儿,届时还要送上一份嫁妆呢!只是日后苏大家若是受了委屈,我们娘家人可饶不了你!」  「多谢动少吉言!」李思朗声笑道,似乎并不在意苏瑾的自由身早几天晚几天定下来,反倒是苏瑾颇为失望地瞥了我一眼,似乎在怨我不肯立刻答应给她脱籍,有报复她移情别恋的嫌疑。  望着李思张扬的笑容,我心里堵得异常,若是照我以前的脾气,大概早就一巴掌把他那张小白脸打成颜料铺了,可他既是同盟会的长老兼总管,对大江盟的事物有着相当的影响力,又极有可能是隐湖的秘密弟子,而茶话会很是需要这两家的参与,我现在还真是开罪不起他。  当然,但凡苏瑾露出一丝爱我之意,我就是拼着舍弃荣华富贵,也要把她抢到手,然而,这不过仅仅是个假设而已。  「听宗先生说,齐盟主受伤了,两盟由小天暂代盟主之位?」我把话题从恼人的李思亲事上转移开来。  「宗老二,你怎么像市井上的长舌妇似的,叽叽喳喳地爱传小道消息啊!」李思进了客栈之后,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宗亮,虽然是笑语盈盈,语气也似是开玩笑一般,可言辞却如同毒蛇一般阴毒。  奇怪的是,宗亮这位名人录上排名比李思犹高出三位、一身武功甚至有可能与我相差无几的高手,面对李思的挑衅,竟然忍气吞声,只是讪讪笑了一笑。  「这么说,潇湘馆一战,唐门和大江盟果真是两败俱伤喽?我真不明白,江北慕容世家虎视眈眈,大江盟为何去招惹唐门?」我有意替宗亮打开尴尬局面,遂问道。  「一场误会而已!」李思轻巧地道:「大江盟又不知道唐天威是唐门叛徒,而唐家主也是听信了谗言,以为唐天威落脚潇湘馆,就是和大江盟结成了盟友,说起来,这仗打得真不值得。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暗中做了手脚,让两家生出误会来!」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我:「早听说动少要去大江盟拜会齐盟主,齐盟主苦候了多日,却不见你大驾光临,什么事儿把你耽搁了?」  言下之意,自是怀疑是我从中做了手脚,借传言将齐放羁绊在杭州,以方便唐门行事。  「是老马车行透出的信儿吧,几日前我向车行预定去杭州的马车,大概是他们误会了。」我笑道。  其实以我现在的地位,我并没有必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给李思听,但宗亮此刻却是我争取的对象,于是我还是按下心头的怒火,将事先早就准备好的说法讲了出来。  「误会?」  「当然是误会!本来要去杭州的是我的管家高七,他得除嘉定县主簿,履新之前想回杭州探望他岳父,可嘉定县催得太急,只好先去上任。至于我,齐盟主当然要去拜访,茶话会我也的确很关心,可这一切都比不上和我家人的团聚来得重要。」  听到这意外却又合情合理的解释,李思哭笑不得。宗亮在听到高七的消息之后,眼中却闪过一道异彩,想来高七的发达对他有着深深的诱惑——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竟然也能做个九品主簿,他有什么理由悲观自己的前途?他只是缺少一个领路人罢了,而眼前就有一个……【第二十二卷·第三章】第二十二卷·第三章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边,客栈点起了牛油灯,摇曳的灯光给屋子里的一切都涂上了一层暧昧的颜色。  投宿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兼做饭堂的客栈大厅也几乎座无虚席,南北客商、往来学子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饮酒作乐,柳莺们也开始挨桌招揽生意了。  离开宁波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的我和萧潇着实都有些倦了,可宗亮李思这两个彼此之间充满了敌意的家伙此时却难得的默契起来,两人的话题天南海北,层出不穷,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  李思把我牵制住的目的自然相当明确——我的行程要尽快报告给齐放和同盟会,以便采取应对之策。  随着预计中的茶话会的开幕日期越来越近,我在谈判桌上回旋的余地自然也就越来越小,齐放可以利用我急于与大江盟达成和解的念头,来为其争取更大的利益。能多拖我一天,大江盟可能得到的利益或许就多一分。  可宗亮为什么也不急着离开了呢?看他当初行色匆匆的样子,实在不该像现在这般悠闲啊!  「……真正顶好的原汁原味的白鱼白虾是湖州府三景园的三白汤,和苏州松鹤楼的炒三鲜、杭州楼外楼的脆三生并称江南三大鲜。这里的三白汤,味道可差了许多,季节也不对了。」李思尝了尝老板刚端上来的鱼汤,随口评论道。  金创本来忌发物,可李思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因为店家拿手的菜几乎已经吃了三分之一,就连桌上的碗碟都已经换过好几回,不吃鱼虾,就实在没有别的可吃了。  「三景园的三白汤我又不是没喝过,那算什么原汁原味!真正的原汁原味,是刚刚从太湖里捞出来的还在活蹦乱跳的虾子,生生地咬上一口,呵,那才叫美味呢!若是再佐以倭国的芥辣,当真妙不可言!」宗亮立刻反驳道,而这一个多时辰里,两人就是这样争论不休。  三白汤里的白鱼白虾都是太湖著名的特产,宗亮卧底十二连环坞的时候,大概顿顿饭都少不了它们,不过李思见识之广则颇出乎我的意料。  我经历之杂,涉足之丰,是绝大多数同龄人所无法比拟的,很多像我这么大的年轻人,足迹甚至不出方圆十里。  可李思显然是个例外,他去过的地方,可能比我还多,因为当他评论起某地风俗的时候,都是言之凿凿,绝非信口开河,显然是亲眼所见的缘故。  可他既然足迹遍及江东,为何干娘的情报网却没有多少他的消息?  自李思横空出世以后,干娘就开始安排人手搜集他的情报。李思人物卓尔不凡,无论在哪里都是令人注目的对象,故而他现身大江盟之后的行踪,干娘掌握了十之七八,不过,他之前的消息,却根本没有一星半点,彷佛是凭空蹦出了这么一个出色的人物。  「老宗,你这吃法,鲜则鲜矣,可和上古时代的先民有什么两样?」我驳了宗亮一句,转头问李思道:「湖州三景园我是闻名已久,可惜一直无缘前去一饱口福,不知除了这三白汤之外,这三景园还有哪些拿手好菜?」  「多了!」女儿红后劲十足,我和宗亮又颇有默契地要灌醉李思,饶是他内功精湛,两斤多女儿红下肚,话也就多了起来:「鲜莼烩银鱼、芙蓉银鱼、香芹白虾干、两吃昂刺鱼、汤泡太湖黄蚬……」一口气说了不下四五十种。  随后又说起「鲜莼烩银鱼」两宝相聚,滋味如何了得,色彩如何夺目;太湖黄蚬如何其貌不扬,但其味道却又如何鲜美,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这么多!」我嘴上感慨,心里却蓦地一动——要把三景园这些拿手菜的好处一一道来,李思大概是每道菜都亲自品尝过,就算一顿饭吃上七八种,也要连吃三天。  何况,许多菜品的用料有着严格的季节要求,就像太湖白鱼是梅后十五日为佳,而湖蟹则是中秋前后最为肥美,两者上市的时间足足相差百日,我不用细算就知道,李思究竟需要在湖州待多久,才能把三景园吃得如此烂熟。  原来这厮的老家竟是湖州!我突然想起了湖州的另一豪门练家,想起了练家盛产俊男美女,心头不由得一阵发冷,如果李思是练家子弟,那岂不是说练家和隐湖关系非同小可,甚至有可能已经结成了战略同盟?  怪不得我一见到这厮就烦他要命!  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宗亮,宗亮似乎没有留意到李思无疑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他的心思至少有一半落在了才回到客栈不久的赵清扬身上,和赵在一起的十几个江湖汉子里,赫然就有被宗亮呵斥的那个同盟会小头目,他一边低声和赵说话,一边指指点点着宗亮和我,显然是在向赵汇报之前发生的事情。  「老宗,你紧张什么!」李思终于发现了宗亮的异常,顺着宗亮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了赵清扬等人:「莫非你和赵门主结下了什么梁子?」  宗亮没言语,只是瞪了向这边射来探寻目光的赵清扬一眼,随即一盏刚烫好的女儿红又转眼就下了肚,他眼角到耳垂的那道疤痕也因为酒气上涌的缘故而凸了起来,让他那张胖脸多了三分凶恶。  李思似醉非醉的话语又让我窥视到了他思想一斑,一向行事低调的赵清扬惹上宗亮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如果赵有什么地方能让宗亮寝食不安的话,只能说他背后庞大的同盟会实力使眼下失去了靠山的宗亮心有所忌,而大江盟和铁剑门的短暂合作显然已成了历史云烟。  不过,丁聪想来绝不会傻到重蹈逼反宋廷之的覆辙,我暗忖道,就算宗亮、练达等人不宜多在江湖行走,铁剑门暂时失去了钳制我的作用,也没有必要非置他们于死地。  退一万步说,丁聪一旦下决心铲除他们,有宋廷之前车之鉴,以大江盟的霹雳手段,宗亮早该横尸街头了,绝不敢这般大摇大摆地在嘉兴露面,毕竟这里还是浙江地界。  此番宗亮离开宁波,八成是他自身的原因,而铁剑门的风流云散或许只是他的托词或者错觉。  当然,另外两成可能就是宗亮过人的嗅觉察觉到了什么不妥,故而先发制人,脱离了丁聪的控制。  「赵门主能否过来一叙?在下苏州王动。」我让小二去请赵清扬,见他有点犹豫,我又高声邀请。宗亮脸色微有不豫,却没开口反对。  听到我报出姓名,那些呼三喝四的江湖汉子一下子都闭上了嘴,大厅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那些南北行商一时摸不着头绪,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我的来历来,其中就有苏州的商贩,说这是本府推官王大人,据说马上就要升任本府通判了,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赵清扬闻言也是一脸诧异,忙起身赶了过来,刚想施礼,却被我拦住了:「随意就好,否则,李兄、老宗要拘谨了。」又道:「在下十天前在龙潭镇巧遇令高徒姚鼐之,也见到了贵门新加盟的杨千里,贵门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让人好生兴奋。」  我随即端起酒杯,敬道:「这都是赵门主领导有方啊!」  赵清扬连说不敢,人却下意识地瞥了李思一眼,脸色微微有些尴尬,毕竟同盟会的主力大江盟眼下和我在茶话会问题上有着相当大的分歧。不过,那日龙潭镇上人多嘴杂,想瞒下这次会面肯定是行不通的。  「哼,赵门主野心大得很,人家可是惦记着十大的名头呢!」  旁边突然传来阴阳怪气的讥讽,在座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朝发声之处望去。却见一对中年夫妇从楼梯走下,那妇人斜着眼睛正冷冷注视着我们,她身边,老实巴交的丈夫一脸不知所措,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这夫妻俩并不陌生,正是在齐萝婚礼上打过交道的「四方刀」杜真夫妇。  杜真想必是认出了李思和宗亮,脸色颇有些紧张,一面连说「得罪」,一面去扯妻子的衣袖。  那妇人不耐烦地一挥胳膊,瞪了他一眼,大声道:「什么得罪?!咱们得罪谁啦?我说错了吗?他奇门若不是惦记着十大,干嘛眼巴巴地派宋清波大老远地去泉州请人家,而且去了还不止一次呢!」  杜真越发尴尬,倒是赵清扬此刻却静下心来,也不去看脸色有些阴沉的李思,从容地自斟自酌起来。  「杜夫人,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十大门派乃是江湖公认的荣耀,倘若赵门主要凭自己的努力真刀真枪地打入十大也算有野心的话,那么贤伉俪飞鱼塘怒杀倭寇是不是也算是沽名钓誉呢?」我笑道。  「你这淫贼,我没和你说话,你插的哪门子嘴!」妇人冷笑一声,不屑地道。  桌上的人一下子全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这妇人说话竟然如此不留情面。说起来,这半年多,随着我身份的不断变化,我已经很少听到「淫贼」这个称呼了。  即便有,也是闺房里的戏谑之语,骤然听到这么一声「淫贼」,诸多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竟有点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心下一阵感慨,不经意间,我已经是个老江湖了。  真是江湖岁月催人老啊!  我望着杜真夫妇,这夫妻俩见老了,而且穿着比去年参加齐萝婚礼时寒酸了许多,衣服洗得发白,甚至打上了几处补丁,显然生活并不如意。  想想并不奇怪,这夫妇俩嫉恶如仇,杜大娘更是嘴不饶人,而这年头做生意的哪个没点违法乱纪的事情,雇用了这夫妻俩,还要防备着他们别检举揭发了自己,一来二去的,谁还肯用他们?  年初的时候,倒是还有关威照拂,等潇湘馆转手大江盟、铁剑门进驻宁波之后,当地的混混被打压的根本兴不起什么风浪,宁波治安空前良好,关威也用不着他们来压阵了,何况,就算需要人手,大江盟、铁剑门和鹰爪门旗下不乏高手,何必舍近求远?  只是这夫妻俩好歹也算是浙东道上的硬手,大江盟怎么没把两人招揽进来呢?  我正心念电转,萧潇偷偷给我使了个眼色,随即站起身来,面带微笑迎上杜真夫妇。  「您就是威震浙东的红娘子杜夫人吧!」萧潇恭恭敬敬地道了个万福:「相公好几次提起过您,说您嫉恶如仇,刚正不阿,实是江湖的典范。」  「姑娘言重了,老身可不敢当!」杜氏冷冷地道,只是面对如花似玉的萧潇,她语气还是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姑娘是……」  「小女子姓萧,相公就是苏州解元王郎,小女子是他的四妾。」  「好好一姑娘,你怎么就嫁给那淫贼了?」杜氏脱口惋惜道。  萧潇也不着恼,上前拉住杜氏的手,却是一脸的委屈:「您误会我家相公了,那些传言都是别有用心的人造谣生事,生生把我家相公妖魔化,变成了一个淫贼。事实上……」她突然停住话头,回头瞥了一眼,才对妇人续道:「男人的话题总离不了打打杀杀的,听着让人难受。若是您对我家相公的故事感兴趣,不如换个清静的地方,晚辈一一给您道来。」  说着,半搀半拉地把她拽到了角落一处空闲的桌子旁坐下。  苏瑾眼珠转了一转,伏在李思的耳边低语了两句,顺势亲了亲他的耳轮。李思微微点了一下头,苏瑾便随后跟了过去。  还真是夫唱妇随呀!正在暗赞萧潇聪明的我目睹了李苏两人亲昵的举动,心头就是一阵刺痛,眼珠不由自主地缩了一缩,恰巧落在李思的眼中,他得意地笑了起来,弄得前来道歉的杜真越发紧张起来。  「……您千万、千万别往心里去,她、她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嘴上从来都没……没把门的……」  「杜大侠多虑了!」我平静了一下思绪,诚恳地道:「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贤伉俪侠骨丹心,飞鱼塘一战,打得倭寇胆寒,打得四方平安,着实当得起『大侠』二字!对贤伉俪,我惟有敬重而已!」  我一席话说得杜真既惭愧又感激,而提起飞鱼塘的往事更是让他精神亢奋,连腰板转眼都挺直了三分。  「不过,尊夫人指责赵门主的话未免说过头了,人往高处走,这不是野心,而是一个人难能可贵的品质。如果我们都安于现状不思进取,那么,那些名垂武林青史的人物,那些惊世骇俗的绝学又都从何说起呢?」  「正是!」  一番话彷佛正说在赵清扬的心坎上,他忍不住击掌赞道,只是话一出口,才觉得似乎不妥,随即讪讪笑道:「也不能说杜夫人全说错了。」  「虚伪!想进十大,就光明正大地去争啊,又不是去偷鸡摸狗,干么藏着掖着?!铁剑门倒了,春水剑派又肯定弃权,十大不战而去其二,此时不争,更待何时!」李思不屑地道。  虽然和赵清扬同为同盟会的长老,可身兼总管的他显然比赵强势许多:「至于齐堂主的话,他既不代表大江盟,更不代表同盟会,你怕什么?!」  我和宗亮、赵清扬俱是一怔,李思的话固然没错,可联想到齐功的特殊身份和大江盟在同盟会中所占的主导地位,任谁都明白,齐功的话其实就是他二哥齐放的意见,也就是大江盟的意见,甚至可以说,那同样是同盟会对待茶话会的大政方针。可李思一句话,却完全否认了齐功那番说辞的官方地位。  是大江盟的立场突然发生了变化,还是李思其实是隐湖中赞同魏柔主张的那一派,抑或是仰仗自己的出身来历,浑没把大江盟放在眼里,利用他同盟会长老的职位硬压齐功一头呢?  想起当初他就公然指责大江盟对十二连环坞姑息养奸,这后一种情况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这下我就放心了!」骤闻喜讯,饶是赵清扬素有智者之名,此刻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毕竟正如李思所言,今年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而他招揽杨千里的一番良苦用心眼下看来总算没有白费,直到宗亮冷冷哼了一声,他才清醒过来,要踩着别人的脑袋登上十大,而其中的一颗就是宗亮栖身的铁剑门。  「听说今届茶话会动少动了不少脑筋,多了许多花样,说来还真有点让人期待呢!」也不知道李思是为了和宗亮抬杠,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他再度表明了他支持茶话会的倾向。【第二十二卷·第四章】第二十二卷·第四章  直到月上中天才宴罢而归。宗亮和李思苏瑾先后上楼睡觉去了,而赵清扬和杜真则非要等我离去才肯离开,那边萧潇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打动了杜大娘,她看我的眼神明显和善了许多。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告诉她,无瑕姐姐是玲珑的表姐,而不是什么玉夫人,她信了,对相公的印象自然就大为改观了。」萧潇边帮我脱去长衫,边笑着解释道。  江湖上知道无瑕身份的只有鲁卫、南元子等寥寥数人,其余都是因为十二连环坞散布的流言和无瑕自身引发的猜测而已,凭我眼下的地位,若是没有真凭实据,谁也不敢断言无瑕就是玉夫人。  「杜真夫妇武功不入流,却颇有侠名,可惜丈夫虽然是个老实人,他媳妇却是又臭又硬的脾气,不然的话,这夫妻俩也不会落魄到如此境地,对这夫妻俩,大家都是敬而远之……」  「莫非相公想招揽他们?」  「小妖精,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哩!」我笑赞了一句。  「奴是主子手把手教出来的人嘛~」萧潇腻声道。  低头望着怀中的佳人,正碰上一道柔似水媚入骨的眼波。萧潇席间替我挡了不少酒,后劲十足的女儿红蒸得她粉腮玉颈愈发粉里透红,微醉的媚态竟极是撩人。  「萧潇,陪相公洗澡啦!」我抚着她胸前丰腻的凸起调笑道。  萧潇刚应了一声,就听隔壁传来低低的一声娇吟,紧接着就是一串银铃似的轻笑。客栈房间的墙壁都是木制的,并不如何隔音,而我和萧潇六识都极为敏锐,俱都一下子就听出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笑声的主人正是苏瑾。  怎么李思苏瑾在隔壁?我明明看他们进了另外一间客房啊!可我很快就明白,这里是同盟会的临时基地,李思若是想要换间房的话,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他换到隔壁,当然是因为要演出好戏给我听了。  虽然我有时也忍不住想像苏瑾和别的男人欢好的情景,可毕竟眼不见心不烦,而我尽管总是对自己和别人说,我和苏瑾的缘分已尽,可心底却还残留着一丝幻想,幻想总会有那么一天,苏瑾幡然悔悟,重新回到我的怀抱。  可这隐隐藏着一丝荡意的轻笑娇吟,却完全击碎了我最后的幻想!  她的千般妩媚,万种风情已经永远不属于我了!  我的心如撕裂一般的疼痛,周围似乎一下子变得寂静如旷野。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从痛苦中挣扎出来,各种感知才潮水般地涌了回来。  「……相公,苏姐姐是苏姐姐,奴,还有殷姐姐无瑕姐姐她们都是心甘情愿为相公生、为相公死的啊!都愿意生生世世做相公的女人啊!」萧潇死死搂住我的虎腰,不住地亲吻着我赤裸的胸膛,滚烫的泪珠一滴滴地滴落在了我的心上。  「好萧潇——」我终于理解了师傅。女人的确能给男人带来无穷的伤害,只是鹿灵犀的完美让师傅始终挣脱不出情网,而苏瑾的残缺和竹园诸女的温柔却让我破而后立,往事已矣,来者可期,苏瑾伤我虽深,可那一页已经是历史了。  甚至,为了往日那些美好时光,我可以饶过李思一次……  「……不行,人家那个来了嘛~亲亲,人家好好亲亲你,好不好?」隔壁苏瑾的声音依旧妖媚,可我的心却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萧潇,既然她和李思情投意合,方才你为何阻止我给她自由之身?」  「苏姐姐真要脱籍的话,也不会等到现在了,干娘面冷心慈,她若是开口,干娘岂有不答应的道理!而且,方才李思提出要赎苏姐姐的时候,她偷偷踢了奴一下……」  「哦?」我大感惊讶,沉吟片刻,才道:「莫非,她是怕我从中作梗,暗中求你相助,你却错会了她的意思?」  萧潇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苏姐姐虽然背情而去,可她跟了相公那么长时间,自然了解相公的为人。再说,那时相公的神情,明显是要答应李思的,她踢了奴一下,分明是要奴提醒相公勿要应允此事。」  苏瑾她在弄什么玄虚?我心下迷惑,不由皱起了眉头。虽然决意将她抛在脑后,可知道她并非钟情于李思,我心里还是一下子好过了许多,倘若她真的就是庄青烟小凤仙之流的人物,那我输得还情有可原。  隔壁渐渐响起李思欢愉的呻吟,然而我却没有一丝欲望。萧潇极为体贴,服侍我洗盥完毕,两人相拥而卧,她一边呢喃回忆着少年时的趣事,一边乖巧地替我按起摩来。  只是上天早注定了这一夜多事的命运,我刚朦胧睡去,就听屋顶青瓦格楞作响。  「有人!」  萧潇比我反应还快,三下两下便穿戴整齐,方替我挂上斩龙刃,却听窗纸「扑」地一声被捅破,借着昏暗的月光,就见一支黝黑的铜管小心翼翼地伸了进来,随后,一缕白烟缓缓从铜管中冒了出来。  我气得差点笑出声来,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开眼的毛贼,竟然对我使上了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就算他们不知道我是迷药老祖宗唐门的女婿,难道他们不清楚我师傅在江湖的化身「鬼影子」任独行是天下有数的迷药专家吗?  把一粒唐门秘制的「清心丹」塞进萧潇的嘴里,随后自己也吞了一粒,又悄悄弄湿了手帕蒙住自己的口鼻,两人悄无声息地朝窗前摸去。  「行了吧,里面就算是他奶奶的一头牛,也该迷倒了。这迷烟咱得省着点用,好歹二两银子呢,万一那小子身上再没什么油水,咱可就赔大了……」  「这是头肥羊,你看那个小娘们的穿戴,」那人「啧啧」两声,才道:「保管当个三五十两的!」  从外面两个贼人粗重的呼吸中我已经判断出来,他们的武功甚至远不如杜真。我心里飞快地思索着自己知道的江湖人物和门派,却同样飞快地把他们一一排除。  明知道这里是大江盟的领地还敢前来生事的,除了慕容世家,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份胆量,可慕容世家派出这样的活宝来丢人现眼,未免匪夷所思。  萧潇气得俏脸生煞,一伸手,玉掌不着痕迹地堵住了铜管的管嘴,她的力道恰到好处,那铜管竟纹丝不动。  贼人根本不知道铜管已被封住,依旧往里灌烟,迷烟倒灌,一个贼人咳了两声,刚说了句「邪门」,就听「咕咚」一声,那人已一头栽倒在地,另一个吓了一跳,顿时尖叫起来。  惊恐的叫声在宁静的夜空里听得分外真切,整个客栈二楼的客人俱被惊动了,几乎就在我和萧潇抢出房间的同时,十几个身影从各自的房间里冲了出来,各擎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几乎是十八般兵器都齐全了,只是大多数都赤膊裸胸,有个小子甚至连裤头都没来得及穿,见到萧潇,又嗷一嗓子退了回去。  那贼子见到这么大的阵仗,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哆哆嗦嗦地竟然连告饶的话都说不清楚了。众人见贼子的目标竟然是我,都异口同声地大骂这两个贼人不长眼睛,偷谁不行,偏偏偷到阎王爷的头上了。  那贼子听说我是专管刑名案狱的一府推官,更是吓得屎尿齐流,瘫在了地上。  我看两个贼人的打扮,就知道是附近乡镇上的小混混,来城里做无本买卖的,一问,果不其然。  问及迷香的来历,说是在城东土地庙向一个算卦的买的,也是这个算卦的告诉两贼人,说客栈里住了许多有钱人。  两人利欲熏心,就径直住进了客栈,准备晚上下手,可因为我和宗亮李思他们一直在大厅里喝酒,两人始终没找到机会,于是便把目标对准了我们,准备先抢我和萧潇,然后再奸苏瑾。  李思闻言,顿时火冒三丈,就要当场杀了二人,自然被我拦下。且不说大明律需要严守,就是那个算命先生亦是十分可疑,这两个混混可是重要的线索和证人。等找来捕快和地保将两贼收押进监,已快四更天了。  众人见事情告一段落,都纷纷回房补回头觉去了,我和萧潇也重回香衾。可又是刚睡下没多久,就又听有人叫嚷:「走水啦,走水啦!」  忙披上衣服出门一看,哪里有什么火情!一问,却是同盟会的一个弟子做梦呓语,说是着火了,惊得隔壁的客人大声嚷嚷起来,惹得众人虚惊一场。  被连续折腾了两回,不少人已经没了睡意,索性起身,勤快点的就在客栈院子里练起了拳脚,其余的则在大厅里摆上了龙门阵,一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急需一场好觉的我委实哭笑不得,却又发不得火,只好悻悻朝房里走去,心道,此去大江盟说服齐放父子定是一场相当艰苦的谈判,一旦精力不济,被他父子所乘,自然对我不利,今儿无论如何也要好好睡上一会儿。  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屋内,心里却觉得似乎什么地方不对,脚步顿时缓了下来。略一思索,我立刻找到了原因,方才有人喊走水的时候,好像没看到宗亮的身影。  我飞快返下楼去查到了宗亮的房间号码,待上楼推门一看,宗亮房间里果然空无一人!  屋子里一丝不乱,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甚至连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像豆腐块似的,就和我在少林寺见到过的一模一样,似乎宗亮离开得很从容。可空气里残留着的一缕淡淡的奇异香气,却让我顿时警觉起来。  浅浅嗅了一下,饶是我事先服过「清心丹」,脑子都觉得微微一沉:「好厉害的迷香!」我心头一惊,忙拉着萧潇退了出去,呼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大脑麻痹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宗亮遭人暗算了!」  我立刻得出了结论,甚至连事情的经过和嫌疑人都马上确认了下来。那两个毛贼自然是替死鬼,目的只是为了引起混乱,把宗亮引出房间,好布置人手、安置好迷香,蟊贼事败,宗亮的警惕性必然下降,正好落入毂中。  而在嘉兴,唯有同盟会才有能力快速布置出一个针对宗亮这等高手的陷阱来。  「怪不得李思把房间换到了我的隔壁,原来是为了扰我耳目,乱我心神!」  真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在我看来,宗亮丝毫没有隐藏行踪的意思,自然也没有针对同盟会的用心,只是他离开铁剑门就已经让人暗生疑窦了,一旦同盟会起了疑心,和我的巧遇或许就不再是巧遇,而是有心为之,于是,他不可避免地成了同盟会算计的对象。  和李思去理论一番?这厮大概正等着看我笑话呢!嘉兴不是苏州,除非我亮出锦衣卫的身份,否则单靠苏州推官的头衔,嘉兴府根本不会买我的帐,封锁全城进行大搜捕绝对是痴心妄想。  话又说回来,宗亮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虽然答应少林寺不先去招惹他,可没说过要变成他的保护伞啊!  可我还是像生吞了一只苍蝇,心里说不出的别扭,生生被李思摆了一道,我还得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想来真是窝囊透顶!  「宗亮那魔头落在大江盟手上也好,无论是营救还是趁机诛杀,少林寺都更要仰仗相公,一个反覆无常的宗亮换得少林全力支持,也是蛮划算的生意。」见我脸色不豫,萧潇温言开导我道。  「不尽然啊!」我忧心忡忡地道:「宗亮和他弟弟做卧底多年,既怕身份暴露,又怕被少林当作无用的棋子抛弃,必然事先准备好了种种应变手段以防不测,一旦他觉得自身处在危险之中,很可能一手揭开这桩惊天卧底案,届时不但少林寺受损,你相公也是全盘皆墨啊!可一旦我伸出援手,却又坐实了大江盟的猜想——我和宗亮早已暗通款曲,进而更加怀疑我插手了宁波潇湘馆一战,毕竟那一战宗亮明显未尽全力,表现相当可疑。」  「那该如何是好?」萧潇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实在不行,只好动用李岐山了。」我沉吟道:「宗亮身份特殊,想来一时半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而关押他,也需要一个万全之地。大江盟在江南原有五大基地,排帮并入后增至七个,不过在失去应天之后,安庆、太平两地已呈孤悬之势,只剩下杭州、湖州、严州和徽州四处最为可靠。不过,湖州有练家,齐放不见得那么放心,而徽州属于南直隶,钳制大江盟的因素远比杭州、严州多得多,算起来宗亮最有可能是被关押到杭、严两处。只是……」  我轻轻叹息一声:「原本都是李岐山找借口接近你相公来传递情报,可李岐山在不在杭州还是两说,就算在,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接近他呢?」  萧潇沉思了片刻,突然展颜笑道:「齐萝的女儿好像就是这几天过百日,虽然没有声张,不过同盟会的重要干部八成都会回来道贺,李岐山是同盟会的大帐房,更是少不了他,奴就借着送礼的当儿找机会传信给他!」  稳稳当当地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动少睡得可安稳?」下得楼来,正和苏瑾卿卿我我吃着早餐的李思便连忙招呼我。  「呵呵,李兄你这是明知故问!苏大家歌艺无双,一曲销魂曲唱得我心旌摇曳,再加上一帮混蛋胡折腾,如何睡得着觉?不然,我早上路了!」  「动少又来编排人家!」见我放开怀抱,苏瑾也突然变得大方起来。虽然在公开场合她的笑容依然像往昔一样清冷孤傲,可嗔我的一眼已经有了风情万种的味道。  「以后可就没资格喽!」我故意苦着脸道,随后叫来小二,要了和李苏两人几乎完全相同的早餐。  我和萧潇泰然自若地用起餐来,绝口不提宗亮。  李思忍了半天,终于按捺不住,一边优雅地用手帕擦了擦嘴,一边笑道:「动少,你不觉得少个人吗?」  「没错啊,」我夹起块焐熟藕塞进嘴里,含糊道:「宗亮不是被你们同盟会请去的吗?怎么,你这个当长老的难道不知道?」  「啊?竟有这事?!」  李思当然不是惊讶宗亮失踪,而是惊讶我的态度,我出人意料的对答让他一下子陷入了尴尬境地。  他眼珠转了几转,才道:「可我怎么听说,是动少授意他尽速离开嘉兴……」  「开什么玩笑!」我脸色突然一沉:「你们同盟会和铁剑门明争暗斗,关少爷我屁事!」旋即笑道:「不过,铁剑门妖言惑众,我正想和他理论,这下简单了,同盟会打它这一巴掌,也算替我出了口恶气,此去杭州,我还要多谢齐老盟主和小天兄呢!」  我的目光落在苏瑾脸上:「齐萝女儿百岁可曾过了?」  苏瑾说还有五日,我笑道:「那正好!大江盟富可敌国,送什么都不见得稀罕,不若给孩子买个礼物,图个喜庆。」我转头对萧潇道:「到了杭州,你就去宝大祥给咱侄女挑件首饰吧!」  「可殷大姐夫妇已经去京城了,没个懂行的,贱妾怕不合齐姑娘的心意。」萧潇笑道:「要是玲珑妹妹在就好了,她们和齐姑娘亲姐妹似的,最知道彼此的喜好了。」  「这算什么难事!」我笑道:「李兄,宋三娘眼下应该在杭州大江盟的总舵吧,她是珠宝界一等一的好手,对齐萝也算了解,届时烦劳她陪我媳妇走一趟,如何?」  「这恐怕不行。」一直被我牵着鼻子走,没有机会说话的李思闻听此言,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紧张,脱口拒绝道。  只是他很快反应过来,马上解释起来:「宋三娘是霁月斋的总管,而霁月斋是大江盟旗下的产业,我则是同盟会的长老,两者毕竟不是一家,我可做不了霁月斋的主。」又奇怪道:「动少,其实你自己就是珠宝界的大行家,宝大祥又是你的岳家,哪里还用别人替萧夫人参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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