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的局-46

“微臣也不明白。想是此人担心微臣报当年刑鼻之恨,抢先下手了!”惠文公思忖有顷:“朱佗可在?”“带朱佗!”两名侍卫押着朱佗走进宫中。惠文公审视他一眼,见他两腿发颤,已知是贪生怕死之徒,问也不问,厉声喝道:“拉下去,打入天牢!”侍卫将朱佗押出门外,打入大牢。惠文公想了想道:“公叔,商君是秦国功臣,更是托孤首辅,先君临终之时,要寡人以国父之礼事之。眼下寡人立足未稳,此事不宜追查,到此为止吧!”嬴虔急道:“公孙鞅有功于秦不假,可他恃功倨傲,佩剑上朝,近年又私养门客数百,行则三千甲士,居则呼朋招友,更在朝中不容异己,朝臣中但有不合,均以反对新法之名问罪。如此飞扬跋扈之人,何能甘居人下?先君在日,此人或有忌惮。今先君已去,微臣担心此人滋生二心。俗云,防患于未然,君上应当机立断,趁此良机去除此患!”“公叔且回,容寡人查明此案后再作定论。”话音刚落,宫中忽然人声鼎沸,哭声一片。内臣急至:“君上,老太师、杜大人、公孙大人等皆来宫中,又哭又闹,定要面见君上!”惠文公道:“宣!”这日晚间,刚好是景监在宫中守值,得知细情,急急赶至商君府,见公孙鞅未睡,仍在审看各地公文。车英也在,名义上是禀报军务,实则担心公孙鞅安全,特来护卫。看到景监面色惊慌,公孙鞅吃一惊道:“景兄,何事匆忙?”景监气喘吁吁:“太傅、太师告您谋逆,眼下正在宫中闹呢!”公孙鞅惊道:“谋逆?”“太傅抓到一个刺客,说是您的门人朱佗。太傅从他身上搜出一个名单,上面全是旧党。朱佗说,名单是您交与他的。甘龙等旧党得到音讯,到宫中又哭又闹,说是您铲除异己,欲将他们斩尽杀绝!”车英将拳头擂在几案上:“什么谋逆?这些世族元老栽赃陷害,分明是想变天!商君,下令吧,车英这就去将他们全部捉来,是真是假,一审便知!”公孙鞅眉头紧皱,目光转向景监:“君上怎么说?”景监摇头道:“下官出宫时,他们仍在哭闹。君上一向偏袒世族,此番必会对您不利。依下官之见,您不妨出去躲一阵,待真相大白之日,君上自有裁处。”公孙鞅思忖有顷:“躲于何处?”“商於。那儿是您的封地,且山高路险,郡守又是樗里疾,绝对安全。下官以为,您就以巡察军务为名,连夜起程。君上若是问及,自有下官应对!”公孙鞅思索良久,轻轻摇头:“不必了。”景监急道:“这——再不走怕——怕就晚了!”“真正要取公孙鞅性命的不是世族元老,而是上天。天欲亡我,何处可躲?”景监陡然一惊:“您是说——”公孙鞅黯然神伤,无奈地摇头:“再说,在下不走,倒还坦荡,若是一走,反倒真是谋反了!”听公孙鞅这么一说,景监这也感到事态严重,大张着口,竟是说不出话来。在天牢的审讯室里,惠文公一脸黑沉,端坐于位,公子华与几名黑衣人站在两侧。不一会儿,两名黑衣人押着朱佗走进刑室。公子华喝道:“朱佗,知道是谁审问你吗?”朱佗抬头一看,叩拜于地:“朱佗叩见君上!”惠文公冷冷说道:“朱佗,你可知罪?”“小人知罪。”“你知何罪?”“小人不该听信逆贼公孙鞅之言,为虎作伥,谋害朝廷重臣!”惠文公冷冷一笑:“你可真是活腻味了。小华,按照新法,欺君之罪作何论处?”“回禀君上,凌迟处死,诛灭九族!”惠文公望着朱佗:“朱佗,你可听清楚了?你的九族虽然不在这儿,凌迟的滋味却不好受!依你之罪,当剐三千六百刀!”朱佗吓得浑身打战,连连叩头道:“君——君上,小人知——知罪。”“只要你说出实情,将功折罪,寡人或可从轻发落。若有半句隐瞒,寡人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朱佗叩头道:“小人愿说。商君并未指使小人,是太师甘龙让小人干的。太师要小人假刺太傅大人,栽赃商君,告他谋逆。太师答应,事成之后,他保小人平安无事,并许诺小人黄金一百。也是小人一时财迷心窍,这才恩将仇报,陷害商君了!”“你一个小小门人,何能认识太师?”朱佗迟疑一下:“是魏国上大夫陈轸的举荐!”“陈轸远在魏国,你如何与他相识?”“小人与陈轸的家宰戚光颇有交情。赴秦之前,小人曾去投靠戚光,在上大夫府中做过门人,得遇上大夫。”“你既在魏国做门人,为何又到秦国来?”“小人并不想来,是上大夫安排小人来的。上大夫要小人到商君府中求个差事,说有大用。小人感念上大夫知遇之恩,就到秦国来了。”惠文公倒吸一口冷气,眉头冷凝:“上大夫与商君并无怨恨,为何要助太师陷害商君?”“回君上的话,小人也曾问过上大夫,上大夫说,商君欲除去太师、太傅他们,在秦国一手遮天,上大夫与太师私交甚善,这才出此主意,助太师除掉商君!”“这么说,你刺杀太傅,栽赃商君,原是陈轸之谋?”“正是。”惠文公点头道:“你讲得甚好。除陈轸、太师之外,还有何人知晓此事?”“公孙大人和杜大人。”惠文公示意,公子华递过供词:“朱佗,画押吧!”“小人这都说了实话,君上,您——可要从轻发落啊!”“知道了。”惠文公点头应道,“你先签字画押,待寡人验实你所言不虚,才能量罪发落!”朱佗听了,觉得在理,即在供词上签完字,画过押。惠文公接过供状,验看一遍,纳入袖中,使人将朱佗押入死牢。一个时辰过后,有狱卒到天牢送饭。朱佗吃过几口,感觉不对,抠嗓眼欲吐,却是迟了。不消半个时辰,他就手捧肚子,滚成一团,一边在地上滚,一边大声叫道:“君上,君——君上——”朱佗真还冤枉了惠文公,因为下毒害他的不是惠文公,而是甘太师。杜挚在确证朱佗的死讯之后,迅即赶至太师府中。甘龙急不可待地问:“事儿办妥了吗?”杜挚点头。甘龙捋须道:“嗯,公孙鞅杀人灭口,罪加一等!我们再奏!”翌日,甘龙、杜挚、公孙贾等又是十几道奏折上来,再次弹劾公孙鞅铲除异己,杀人灭口,要求君上惩办。惠文公看过奏折,召来嬴虔、公子华,望着嬴虔道:“公叔,老太师等弹劾公孙鞅谋逆,定要寡人拿他问罪。寡人思来想去,公孙鞅既是先君托孤重臣,又是寡人刚拜的国父,这这这——叫寡人如何是好?”嬴虔跨前一步:“君上,按照先君之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公孙鞅图谋不轨,证据确凿,自当交由秦法处置!”惠文公抿紧嘴唇,沉思一时,道:“好吧,就依公叔。小华!”“臣弟在。”“你去一趟国尉府,传达寡人口谕,就说有人弹劾公孙鞅欲借先君治丧之机谋逆作乱,谋杀朝廷重臣,且事败之后,又杀人灭口,触犯大秦律法,令车国尉缉拿公孙鞅,查实此事。”“臣弟遵旨!”嬴虔急道:“君上——”惠文公转对赢虔:“公叔,有何不妥吗?”嬴虔应道:“按照秦律,百姓犯法,当由司徒府缉拿;士大夫犯法,当由太庙缉拿。公孙鞅谋逆,君上却让国尉府缉拿,有违秦法。再说,车英是公孙鞅属下,让他缉拿,难免不会为虎作伥,微臣以为有失公正!”“公叔,不要再说了。小华,传旨去吧!”车英接到君上口谕,大惊失色,叩首领过旨,当下点了五百兵卒,径至商君府中。车英下令围住府门,只他一人匆匆走进府中。正厅里,公孙鞅已经脱去官服,双目微闭,席坐于地。他的对面坐着眼中含泪的景监。车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道:“商君——”公孙鞅睁开眼睛,望着车英:“车大人,你来这儿,是奉旨缉拿在下的吧!”车英泣道:“商君——”公孙鞅缓缓起身:“走吧,在下早已准备好了!”车英急道:“商君,您——您快走吧!就照景兄之言,从后门走吧!”景监亦道:“商君,车马都已齐备,下官与您一起走!”公孙鞅轻叹一声:“唉,你们跟随在下多年,竟是不知在下!车大人,走吧!”言讫,公孙鞅空了两手,缓缓走出大厅,走向府门。太师府中,公孙贾捋着胡须,解气地说:“哼,想不到他公孙鞅也有今天!”杜挚咬牙道:“奸贼一日不死,我等一日不宁。何不趁热打铁,一齐上书,往死里参他?”“对,”公孙贾接道,“我等分头发动,众口一辞,君上想不杀都不行!”甘龙捋下长胡,道:“单靠我们几个怕是不行。我们最好说服太傅,让他搬出老太后。从老太后口中喷出一个唾沫星子,可抵你们十个奏章!”众人纷纷点头。甘龙缓缓转向公孙贾:“你是太庙令,公族、大夫以上重臣当由太庙审案。新法是公孙鞅定的,按照新法,谋逆之罪该受何刑?”“下官查过了,按照新法,此贼当受车裂之刑!”“嗯,”甘龙微微一笑,“此刑倒是适合公孙鞅。诸位大人,你们可在奏章上注明这两个字,让他尝一尝什么叫车裂!太傅那儿,老朽自去求他。”御书房中,几案上堆满了弹劾公孙鞅的奏章,几乎每一道上都写着“车裂逆贼”四字。惠文公随手翻看,“车裂”二字越变越大。惠文公双眉拧起,一丝冷笑现于嘴角。天牢的单人间里,司刑亲提一盒饭菜,摆在公孙鞅面前。接着,司刑又拿出一坛老酒,斟好,放在公孙鞅面前:“商君,请慢用!”公孙鞅扫一眼摆在面前的美味佳肴,缓缓问道:“司刑大人,按照新法,待罪之人都有此等好酒好菜侍候吗?”“回禀商君,在此天牢里,唯有您受此待遇。”公孙鞅站起来:“司刑大人,公孙鞅既是带罪之身,就该按带罪之身对待!”司刑跪下:“回商君的话,给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不敢违抗秦法。这些饭菜皆是君上特别恩赐的。听君上话音,下官斗胆断言,商君您在此处不过是做做样子,不会久留的!”“按照秦法,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何况是我公孙鞅?请司刑大人撤下酒菜,公孙鞅该吃什么,你就送来什么,否则,公孙鞅难以下咽!”“恕下官不敢。如果撤下酒菜,下官就是抗旨!”“我且问你,是法大,还是旨大?”“这——下官——法大,旨也大。两个都大,下官哪一个也不敢违抗啊!”惠文公突然出现在门口:“说得不错。法大,旨也大!”司刑回头一看,赶忙叩拜:“微臣叩见君上!”公孙鞅叩拜于地:“带罪之身公孙鞅叩见君上!”惠文公对司刑:“退下吧。”司刑退下,掩上牢门。惠文公伸手道:“商君,请。”公孙鞅应道:“君上请。”两人席地而坐。惠文公倒酒,双手端起一爵,递与公孙鞅,自己斟满一爵。惠文公眼中盈起泪花:“商君,嬴驷敬您一爵!”一饮而尽。公孙鞅看到了惠文公眼中的泪花,举爵道:“罪臣公孙鞅谢君上恩赐!”亦一饮而尽。惠文公掏出丝绢拭去泪水,望着公孙鞅:“商君,嬴驷将您关入此地,着实委屈您了。嬴驷知您没有谋逆,也不会谋逆。在嬴驷心目中,您永远是国父。只是——”略顿一下,脸上现出无奈的表情,“眼下嬴驷新立,许多事情不能自专。况且他们——您都知道了,有人证,有物证,其势汹汹,其言凿凿。这些人都是世族贵胄,与公室血脉相连,无不压着嬴驷一头,有嬴驷的恩师、公叔,有嬴驷的舅父、姑母,今儿个连太后也——唉,商君,嬴驷稚嫩呐!”说着,泪水又涌出来。公孙鞅望着惠文公,有顷,将酒倒满,举爵道:“罪臣公孙鞅敬君上一爵!”两人各自饮尽。惠文公又抹一把泪水,望着公孙鞅道:“商君,您不是不知道他们在害您,可——嬴驷不明白,您为何不走?”公孙鞅微微一笑:“走?哪儿走?怎么走?”“您可以先到商郡暂避风头,那儿是您的封地。您要出行,秦国之内,谁敢拦您?”“君上您呀!”公孙鞅笑道,“罪臣尚未动身,君上就全料到了,叫罪臣如何敢动呢?”惠文公急道:“寡人是不会拦您的。寡人叫车国尉前去拿您,就是予您机会,让您一走了之。商君,只要您不在这儿,寡人就好说话。待眼前风头吹过,寡人必会细查此案,那时,就可还商君一个清白!”公孙鞅跪下,再拜道:“君上宽仁之恩,公孙鞅谢过!看来,君上虽说万事圣明,却是不知罪臣呐。”想到孝公的临终之语,惠文公心中陡地一沉:“哦,此言何解?”“罪臣不走,是罪臣自己不想活了。”惠文公陡吃一惊:“蝼蚁尚且偷走,商君此言从何说起?”“蝼蚁偷生,所以才是蝼蚁。罪臣不想活,所以才是罪臣。罪臣早有死志,这一日,罪臣候有十几年了。”“您是说,从变法时起,您就——”公孙鞅轻轻摇头:“不瞒君上,变法初行时,罪臣倒是真怕死,早晚出行必带三千护卫,事事处处,谨小慎微,唯恐发生不测。如今则不同了,秦国新法已行,罪臣心愿已遂,仍旧苟活于世,有何趣味呢?”公孙鞅此言无异是在向他表明心迹:一是自己并未谋反,二是他早已料到会有这一日,因而并不惧怕。惠文公见他将问题又抛了回来,沉思有顷,缓缓说道:“商君万不可动此念头。没有商君,就没有新法;没有新法,就没有秦国今日之盛。所有这些,国人有目共睹。商君为图痛快,一走了之,岂不是陷嬴驷于不仁不义之地吗?商君试想,您有大功于国,嬴驷初立,竟是不问青红皂白,在先君尸骨未寒之际就戗杀功臣,这——”公孙鞅叩道:“君上赦罪之恩,罪臣领了。罪臣有一言,也望君上垂听!”“嬴驷洗耳恭闻。”“罪臣本为一介寒生,幸遇先君,方展一生抱负。蒙先君鼎力推动,罪臣以强力推动变法,使秦国大治。然而,事有两面,物极必反。秦国虽有大治,秦人之心却受伤了。常言道,至刚则折,至强则弱。今君上新立,正是疗伤的大好时机,不妨以鞅为众矢之的,疗治秦人心中之伤。”公孙鞅之言又深一层,这倒是惠文公此前未曾想过的。沉思有顷,惠文公说道:“商君,这——如何使得?”“君上,”公孙鞅应道,“没有使得使不得。有所得,必有所弃。君上欲成大事,就要狠心舍弃。不瞒君上,罪臣之智,竭矣;罪臣之力,尽矣。罪臣就如枯油之灯,在秦只能是尸位素餐,一无用处不说,反而有碍君上施展宏图。若是罪臣之死能够抚慰秦人受伤之心,公孙鞅枯蒿之躯,有何惜哉?”公孙鞅说出这些话,无疑是在对惠文公说,真正要杀他的不是太师他们,而是他惠文公。惠文公越听心里越是发寒,口中却是哽咽:“商君——”“君上,公孙鞅不死,民心不稳;民心不稳,君心不定;君心不定,秦国大业何日可成?”公孙鞅将话说到这个份上,等于将他的内中关节看了个透彻,惠文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沉思有顷,惠文公决心下定,起身拜道:“商君大义,嬴驷铭心刻骨。商君,您有什么交待嬴驷的,嬴驷一定照办!”“公孙鞅别无他求,唯求君上不可废除新法!”惠文公对天连拜三拜,起誓道:“苍天在上,嬴驷起誓,只要在位一日,断不废除新法!”公孙鞅亦拜几拜:“君上有此誓言,公孙鞅可含笑九泉了!”惠文公迟疑有顷,问道:“商君之后,嬴驷该向何方行走?”“终南山中有一得道高人,叫寒泉子,君上可去求他指路!”惠文公点头道:“寡人也曾听说此人。”有顷又问,“以商君之见,朝臣之中,何人可堪大任?”“文可用樗里疾,武可用司马错。至于代鞅之人,君上自有慧眼。”“魏人公孙衍如何?”“就河西之战观之,此人才具不在公孙鞅之下。”惠文公拱手道:“谢商君指点。”公孙鞅举爵:“为秦再得明君,为君上再得能臣,尽饮此爵!”惠文公缓缓跪下,连拜三拜,哽咽道:“国父在上,请受嬴驷一拜!”翌日晨起,秦宫大朝。正殿里,两班朝臣齐集朝堂。惠文公环视众臣,朗声问道:“诸位爱卿,可有奏本?”甘龙跨前一步:“老臣有奏!”“爱卿请讲!”“公孙鞅以推行新法为名,结党营私,铲除异己,早有不臣之心,今又趁先君驾崩之时,使刺客谋杀朝廷重臣,谋逆篡上。为正大秦法纪,老臣奏请君上严惩公孙鞅,以安民心!”公孙贾亦出列奏道:“启奏君上,老太师所奏实为民意。公孙鞅自恃有功于国,骄横日甚,以力服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致使大秦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车英出列奏道:“启奏君上,微臣以为,刺客一事疑点甚多,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商君,图谋复辟旧制,望君上明察!”惠文公不睬车英,将目光落在公孙贾身上:“公孙爱卿!”公孙贾出列拜道:“微臣在!”“公孙鞅一案关系重大,爱卿执掌太庙,就由爱卿主审。望爱卿以事实为重,秉公审理,还天下人一个公正!”“微臣领旨!”甘龙、杜挚相视一笑。车英急了,正欲再奏,景监扯了扯他的衣襟。这日夜间,怡情殿里,那只鸟笼依然挂在秦孝公的灵柩前面,笼中仍是三只小鸟,但其中一只已跌下架子,倒卧于笼底。内臣走进,递上公孙贾的奏章。惠文公翻开,上面赫然写道:“经微臣查实,公孙鞅谋逆之罪成立,依律当处车裂之刑,奏请君上!”惠文公拿起朱笔,在上面缓缓写下“准奏”二字,掷笔于地。内臣看到笼中的死鸟,小心说道:“君上,小鸟死掉一只!”惠文公抬头看看鸟笼:“取出去吧。拿冰块镇上,为它做口棺椁!”内臣领旨,走到笼子边,小心翼翼地取出死鸟。渭水河滩的刑场上,北风呼啸,大雪飘飞。监刑台上,公孙贾、甘龙、杜挚等新法宿敌端坐于位,群情激奋。陈轸及列国使臣坐在第二排。一通鼓毕,行刑官公孙贾喝道:“带逆贼公孙鞅!”刽子手将公孙鞅带到受刑地点,将其四肢、头颅分别绑缚,接连在驰往不同方向的五辆战车上。公孙鞅双眼微闭,表情甚是平静。第二通鼓声响起,陈轸要来酒壶,倒满一爵酒,端起来,离开座位,缓缓走到公孙鞅跟前,朗声叫道:“公孙兄!”公孙鞅睁开眼睛,见是陈轸,淡淡说道:“陈兄!”陈轸端起酒爵,话中有话:“公孙兄,恐怕您不会想到,在下此番使秦,就是冲着您公孙兄来的!”公孙鞅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公孙鞅早料到了!”陈轸吃一惊道:“那——您是否想过,您之所以站在这儿,也是因为在下?”公孙鞅扑哧一笑:“原来陈兄总是这样高抬自己。”陈轸一怔:“此话怎解?”“公孙鞅站在这儿,是公孙鞅自己想站,与陈兄无关。陈兄此来,不过是凑趣而已。”陈轸爆出一笑:“这么说来,是公孙兄厌恶尘世,活得腻味了?”“不是活得腻味,而是活个趣味!陈兄可知伯牙、子期之事否?子期不在侧,伯牙不鼓琴。先君既没,公孙鞅若再苟活于世,岂非无趣?”陈轸微微点头:“公孙兄不惜殉死以报知遇之恩,陈轸敬服。不过,死有万种,以公孙兄之智,总不至于选择此种死法吧?”公孙鞅朗声笑道:“人生在世,最难得轰轰烈烈。试问陈兄,何种死法能有今日之盛?”陈轸递上酒爵:“公孙兄豪迈之情,陈轸敬服!请公孙兄满饮此爵,就算在下为公孙兄饯行!”公孙鞅接过,尽数倾于地上。陈轸脸色微变:“公孙兄——”“人本泥土,复归于泥土。公孙鞅今日归家,权借陈兄这爵美酒,向泥土致谢了。”陈轸一怔,勉强挤出一笑,朝公孙鞅抱拳说道:“公孙兄,一路保重!”悻悻回到观刑台。第三通鼓响。杜挚催道:“公孙大人,鼓声已毕,该行刑了!”公孙贾正欲扔出令箭,上大夫景监一马飞至,高叫道:“慢!”公孙贾阴阴说道:“哦,上大夫也有闲情,来此观赏逆贼受刑吗?”景监冷冷说道:“公孙大人,景监奉君上之命,特来为商君饯行。”公孙贾一惊:“君上之命?”景监拿出金牌令箭和一壶御酒:“此为君上金牌令箭,此为君上亲赐御酒,请大人验看!”公孙贾验过,点头道:“好,就请上大夫送逆贼上路。”景监端酒,一步一步走到公孙鞅面前,伏拜于地,捧酒于头顶:“商君,下官奉君上之命,为大人饯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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