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_1-4

“会深,那个游家鬼心思还挺多。”华雄茂说道。“正岚,游家也是有点势力的。”“你家不也一样。就我所知,你家比游家还要厉害些。”“我父亲对实业可没啥兴趣。除了卖洋货,买地,我没看到他干过别的。”说到这里,齐会深乜斜了华雄茂,“没想到正岚还把我家的家底打听了一遍。”“你们齐家如此有名,我还用打听。”华雄茂爽快的一笑,“文青不说,我不能不准备。原先想着制药不过是那么一回事,无非是内服外敷。现在看文青如此费心思,我竟然是看都看不懂。当今这世道,强抢豪夺的人多了去了。这药只要做成,那就是众矢之的。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文青的心血白费。”这话让齐会深十分不顺耳,“正岚兄,有话你直说。这么藏着掖着不合适。”“我这是信得过你,才和你说这些。按文青所说,咱们兄弟也是同志了。”这话虽然理没错,但是听起来更加刺耳了。齐会深眉头皱起,“正岚兄,你到底什么意思?”“这年头,所谓雁过拔毛。会深你现在满心都是要救何足道,但在你父亲看来,你哪怕只要在看着这药做成,就该给你分一份。还不能少分。”华雄茂正色说道。“正岚,你不知道,我父亲从来……”没等齐会深说完,华雄茂当即打断了齐会深的话,“不管你和你父亲有什么问题,他总是你父亲。”听了这话,齐会深不吭声了。“文青不是个糊涂人,现在他只是抽不开身管这事,咱们都是革命同志。做药我帮不上文青什么忙,但是别的事情我总得替他想的周全。这药一出,不仅仅是上海滩,全国染了花柳病的人可多了去了,其中有钱有势的也不是少数。咱们听文青讲课不是一天两天,怎么都得弄出一个章程来吧。不然文青得罪的人可就多了去了,能染这病的,都不是什么善类。我们不能看着文青吃亏。”齐会深本来还有些不满,听完这话他慢慢点了点头。“正岚的意思是什么?”华雄茂深深的吸了口气,看来这话他很不想说:“我其实最恨洋鬼子,文青没给你说过,我俩刚来上海的第一天就一起揍了两个洋鬼子。但文青说的对,生意就是生意。文青说的那句话是……该和妖魔鬼怪作生意,我们也得干。我觉得你是否和洋人联系一下。”话说到后来,华雄茂的语气很不善,但是好歹他还是说出来了。“正岚,你还真让我刮目相看啊。”齐会深万万想不到,华雄茂居然能提出借了洋人的势力这种话。“咱们不做,保不住游缑姑娘不做。游缑姑娘不做,保不住他家不做。就算是游缑姑娘家不做,等这药闯出名声,你父亲也未必不做。既然绕不开,那就干脆先找能罩住这事的人。嗨!”华雄茂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齐会深对华雄茂的话深以为然,他想了片刻。“正岚,你虽然说得没错。但是现在我们既然决定跟了文青,等文青稍微闲下来,我们一起和他谈这事。总得让文青做主才是。”华雄茂点点头。到了下个路口两人各自向着自己方向走去。武星辰没想到华雄茂会直接到天地会的会所找他,听到通报的时候武星辰差点以为弄错了人,见到了华雄茂之后,武星辰才确定没弄错。“武兄,不知你什么时候方便,陈兄想请你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呵,有何要事。”武星辰并不想去见陈克。陈克染布的速度大大超出武星辰的意料之外。何益发从外面办事回来,赶紧跑去找陈克。被几两银子和一匹布就给打发回来了。等过了几天再去,陈克已经把布匹给卖完了。何益发再次被几两银子,一匹布给打发回来了。陈克能糊弄得了何益发,但是糊弄不了武星辰。经过私下调查,武星辰知道陈克这次出了上千匹布。“这事我也不清楚,陈兄请武兄过去,到那里便知。应该是有大买卖。”武星辰对这种废话听过太多次,只要有人说有大买卖,那肯定不是好事。买卖大,支出也大。这天下可没有白吃的道理。但转念想起陈克,武星辰又不想拒绝了。陈克这人给武星辰留下的印象颇有趣。很明显,陈克不是道上混的人物,却也不傻。既然陈克肯找自己,只怕还真有什么能赚一笔的事情。想到这里,武星辰说道:“那我总现在就动身。陈兄那边可否方便?”陈克没想到武星辰来得这么快,被华雄茂晃醒,陈克睡眼惺忪的抬起头,就看到武星辰站在门边。抬起手表看了看,才两个小时。“武兄,你来了。”陈克挣扎着站起身来。“陈兄,你这是准备吹祥器呢?”武星辰笑着说道。陈克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自己穿了白大褂,倒有些“孝子贤孙”的模样。好久没人和自己说北方话,看着华雄茂疑惑的神色,陈克忍不住开心的大笑起来。“武兄说得有趣。”三人坐下后,陈克大概说了下,自己在做治花柳病的药,现在需要取病人疮口的脓液做实验。刚说完,武星辰几乎要勃然大怒了。没等他发作,陈克请他去隔壁看看。武星辰强忍怒气到了实验室,看到满屋奇怪的设备,武星辰的怒气登时就熄了。陈克拉了凳子,三个人再坐定。“其他人去买兔子了。”陈克边说边拿起一个注射器。实验方法就是在兔子的蛋蛋上注射一点花柳病病人的脓液,很快,兔子的蛋蛋上就会长出脓疮,然后用兔子试药。打着哈欠讲完了实验流程,陈可说道:“武兄,你在上海呼风唤雨的,这件事我要是能弄出个结果来,肯定少不了和武兄你合作。取脓液这事,武兄你找到地方,我亲自来做。药弄出来,就用那些人试药。武兄你自然就知道我的药管不管用。”武星辰从没有和陈克这种人打过交道,只见陈克脸色苍白,哈欠一个跟一个。但是精神不坏,并不是吸了鸦片的模样。对于这样的境况,武星辰更希望能够掌握主动,他不得不散问道:“陈兄,你到底多久没睡了?”对武星辰来说,现在避免直接回答陈克的问题,就是他掌握主动的办法。只要能够岔开话题,武星辰相信陈克以后还会求到他门上。“三天睡了不到六个时辰。为了这药,我可是拼了命。我是这么想,既然咱们有缘分见面,以后为了这药反正都得再见面。武兄,现在咱们兄弟谈起这药,还算是咱们兄弟的情谊。以后再见面,武兄找到我门上来。那时候,再谈情谊,跟说瞎话有啥区别?”武星辰分不清,陈可这话到底是真话还是瞎话。看着陈克睡眼惺忪的模样,武星辰内心更相信这是陈克的真心话。“武兄,我这药是要和洋鬼子合作的。他娘的,现在的官府也就不敢惹洋鬼子。但是,无论如何,这件事情都得靠武兄的江湖兄弟。我这个钱,挣得不多。对于天地会堂口来说,这钱不多。天地会呢,要么一口把我吃了。要么呢,派个何益发这种人和我一起。我找何益发那种废物,肯定不如如找武兄这种人物。这钱不多,咱们兄弟义气干这事。该挣的钱,咱们兄弟一文钱都不少。凭啥让何益发那种蠢材挣了?”陈克看着迷迷糊糊,但是说的话,每句都直指武星辰的内心。武星辰仔细的看着陈克,只见陈克两眼通红,脸色苍白。很明显是熬夜的模样。但是陈克说的每句话,都在暗示武星辰应该争取自己的利益。“这种破事,若是让别的人来干,别的人肯定觉得丢人。找几个染了花柳病的妓女,这他娘的就是故意削了兄弟的面子。可我要找武兄,就是让你亲眼看看我的药效。这东西做不了假,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武兄你一看就知道。兄弟我就是觉得武兄你是个人才,咱们做了这事,你好我好。治病救人,这是积了阴德。武兄,就是等咱们死了之后,见了阎王,你武兄救了这么多人命,那些人也记得你的恩情。武兄,咱们一起干这种事。这是功德。”听了了这话,武星辰忍不住想握住手腕上的那串佛珠。那是少林寺方丈开光的佛珠。武星辰十岁的时候,他母亲亲自求来的开光佛珠。武星辰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现在本来是两个流氓大谈分赃。但是在陈克说来,反倒是功德无量的事情。华雄茂听着陈克的话,只感觉一种失意和佩服。今天和他和齐会深谈得那么深,就是在谈这种特效药的利润,不要落入了别的口袋。但是,陈克从来不谈此事,但是他早就考量清楚了未来的事情。自从见了陈克,华雄茂旧觉得陈克不是个一般人。今天,陈克能说出这种话,让华雄茂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同时对陈克生出一种怨怼。为何不早点对自己说出这些?自己为陈克想了这么多,难道只是自作多情?就在此时,华雄茂看到陈克转向自己,微微的一笑。华雄茂看着陈克布满血丝的眼睛中那种微微的歉意和鼓励。顷刻间,华雄茂觉得自己已经理解了陈克的意思,陈克并不是自作主张。仅仅是因为没有预测到华雄茂能如此快的把武星辰叫过来。无论如何,这件事陈克肯定会和自己说清楚。华雄茂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人。陈克虽然功利,却不是一个只为自己考虑的人。正文 第十四章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6:18 本章字数:11001“武兄,要不要合作呢?”陈克大大咧咧的说完,然后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武星辰又把陈克方才说过的话想了一遍,竟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头的地方。制药、卖药,的确需要道上的兄弟忙帮。武星辰并不担心陈克能玩出什么花样。而且陈克说的没错,武星辰从这件事一开始就介入,未来的收益的确非常大。如果觉得事情不对,武星辰果断地退出就好了。但是这合情合理的一切,在这个世道本身就是不合理。这不是武星辰理性的判断,而是完全感性的判断。当今的世道有多黑,武星辰非常清楚。陈克应该有什么隐藏的诡计吧。想到这里,武星辰问道:“陈兄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呢?”“第一,请武兄找几个染了花柳病的妓女。我亲自去取了她们脸上脓疮的脓液。这件事情无需武兄动手。”陈克很认真地说道。武星辰点点头,这件事情的确不是陈克这个公子哥一样的家伙能做到的。“第二,我的药做出来之后,会免费给这几个妓女治病。药效如何一看便知。这药毒性很大,要么把人给治好,要么把人给治死。到时候还需要签个生死状。这件事情一定要武兄帮忙。”原来如此!武星辰心中一亮。这件事情没有道上的兄弟帮忙,陈克绝对做不了。死几个染了花柳病的妓女,说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如果自己没有背景,那就是可大可小的事情。“不知陈兄的药把人给毒死的可能有多大?”“一百个人里面,至多五六个。”“呃?!”武星辰本以为十个人里面得死三四个。这年头治疗花柳病使用汞化物,也就是水银之类的剧毒药。死亡率大概就是三成。即使治好了花柳病,很多人也会因为汞中毒变成痴呆。和这个治疗效果相比,陈克的药可就是真的很厉害了。“第三呢?”武星辰觉得陈克前面的要求并不麻烦,他接着问。“第三,我肯定不可能沿街去叫卖这个东西。这药制成之后,在上海联系病人,销售药品,我想让武兄亲自负责来做。治好了病,武兄也负责收钱,然后根据咱们的协议,把我应得那份给我就行了。”“还要我做别的么?”武星辰追问道。“不要了。”武星辰看着陈克,怎么也看不出什么恶意。虽然不知道陈克葫芦里面到底卖什么药。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是可信。武星辰并不认为陈克说的那些有什么问题,他也准备和陈克合作了。不仅仅为了未来的钱,就是在现实意义上,武星辰认识的天地会高层里面,就有人染了花柳病。中低层染病的更多。若是能把他们给治好,武星辰在天地会的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陈克这个人给武星辰留下的印象很不好。双方的第一回合冲突的失败让武星辰记忆犹新。而且陈克竟然毫不在意此事,反倒想和武星辰结交。这种务实的态度很可怕。但是现实就是现实,在未来和当前两方面的利益驱动下,武星辰下了决心。“那我就帮陈兄这个忙。”街上人很多,陈克穿了条牙黄色的裤子,上身是件和实验服一样质地的白色衬衫。外面套了件白色实验服。这一身诡异的白色衣服,配合了黑布鞋。尤其显得扎眼。上海好歹也是东方的大都市,市民们知道西洋医生就穿这种白大褂。加上陈克的短发,倒也不稀奇。武星辰不时的瞅着身边的陈克,这身“出殡”的装束怎么都不让他习惯。陈克不仅没有丝毫的埋怨,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的架势。他忍不住问道:“陈兄就这么喜欢白衣服?”“干我们这行,这白大褂就是干活的行头。穿上之后自然觉得很安心。你看我染布的时候,就是那种蓝色工作服。”武星辰嗯了一声,却不再说话。两人这么沉默的走着。陈克本来就高,武星辰身高上更胜一筹。这样的两个高个并肩而行,本来就是很吸引人眼球的。陈克的白大褂又给自己增加不少吸引人的元素。这两人当街而走,真的是沐浴在男女老幼视线的轰炸下。好在两人都不在乎别人眼光的家伙,不过陈克发现瞅自己的人眼神很不对劲。不是好奇,而是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正在奇怪,武星辰停住了脚步,“进去吧。”两人此时正在一个门脸奇怪的院子前面,进进出出的都是些穿着不好不坏的人。就是这些家伙,用一种弄不太明白的眼神看着陈克。陈克再次打量了一下自己,全身的浅色衣服,一件稍微有些皱的白大褂,手腕上一块闪闪发亮的手表,一双干净的布鞋。简洁干净。不该让人讨厌才是。跟着武星辰进了院子,院子像是廉价旅店的模样,一个个小屋子门里面,进进出出着男女,男人们脸上那色迷迷的神色,女人们放浪的笑容。这里应该是一家妓院。门口有两个一脸凶气的家伙,看到武星辰进来,连忙满脸陪笑的走上前,用上海土话说了什么。武星辰用一口北方口音的上海话低声说道:“你们这边不是有染了花柳病,正犯疮的么?”“唉,武老板你这是在笑话我们呢。我们这儿哪里会有那种东西。不要开玩笑。”为首的那个人连忙说道。“这是一名医生,正在做治花柳病的药。所以要找几个人试药。”武星辰还是低声说道。为首那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陈克几眼,“没看出来啊。还是个洋医生呢。可是,武老板,我们没钱买药。而且,你要是找那样的人,街上多了去了。你何必来笑话兄弟我呢?”武星辰已经厌倦了妓院的老板闲扯,“现在就带我们见见。我能做主,治病不要你钱。”妓院老板看武星辰这是玩真的,终于无奈的叹口气,“武老板,你就是会开人家玩笑啦。”一面说,一面带着武星辰和陈克出了院门,往后面走去。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太阳西斜。上海的建筑本来就不是什么宽阔的风格,空无一人的小巷里弄在傍晚前很有阴冷的感觉。武星辰、妓院老板、打手。这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善类,在这偏僻的小巷里面同行,令陈克觉得相当不自在。目的地是一个远离街市得偏僻的小院。“就是这里啦。”妓院老板说道。面前是院子角落里面一间被反锁的门,这附近静悄悄的,刚从大街上过来的陈克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又时空穿梭了。方才还是阳光明媚,熙熙攘攘的街市,现在就是人迹罕至的小院。忍不住回头瞅了瞅背后的武星辰等人,只见他们看向门的眼神里面都充满了厌恶。“你们听着,现在有医生要给你们治病。你们都起来,听医生吩咐。”妓院老板恶声恶气地喊道。虽然声音挺大,但是他离门远远的,连看都不想看到这间屋子。房间里面传出了微弱的声音,却没人答话。“你们听到没有?”妓院老板又喊了一声。“知道了。”有女人的声音传出来。“现在医生进去给你们看病,你们老老实实在里面呆着,不要出来。”妓院老板又喊了一声,这才示意打手去开门。他自己则退了两步,一眼都不想看到屋里面什么样子。陈克掏出口罩带上,等打手开锁。打手只是开了锁,却没有去推门,陈克等了片刻,只好亲自推开门走了进去。刚进去,房门就被打手给拉上,门环上传来挂锁的声音。这还真把陈克给吓了一跳。虽然心知这帮人不会把自己给关起来,可遇到这种事情,真的令人极其不爽。带了口罩,来这里之前,陈克还往口罩里面喷了花露水。即便如此,陈克依然被熏得不轻。汗味,尿骚气,空气不流通的霉味道,还有人体的体味,让陈克微微皱起了眉头。屋里光线很弱,等了片刻陈克才适应过来。只见几个脸上长了很多大脓疮的女子,少气无力地在几张铺了草席的床上或坐或躺。女子们都是衣衫不整,天气已经热了,她们大部分人都只是套了件外衣,从敞开衣襟可以看到长了脓疮的**前胸。陈克从没有觉得女性的**居然也能让人如此厌恶。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女子们脸上的脓疮,身上的脓疮,加上虽然没有看到,但是想想就不寒而栗的下体的脓疮,陈克几乎想夺路而出了。定了定神,现在的任务是取得脓液,可不是什么闹情绪的时候。陈克用十分蹩脚的上海话说道。“你们都别动,先坐在床上。”之所以这么说,因为陈克很怕被这群女人突然失去理智,把自己给拉住,那样的话,陈克就自身难保了。但陈克的这身装束的确很不一般,只是白大褂,浅色衣服也就罢了。陈克带了个白口罩,倒是把些女子给吓了一跳。看向大门的女子们,都禁不住往后缩了缩身体。有两个一开始根本没有起身的女子,缓缓转过身,看到陈克的模样,吓得坐了起来。即使被陈克的装束给吓住了,但是女子们的目光依旧呆滞,看来病痛的折磨,还有这黑牢一样的“病房”给她们的心理上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对陈克进屋这件事,这些女子们的反应十分迟钝。陈克看到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绝望的女子们扑上来保住自己大腿开始哭诉哀求”的戏码,安心了不少。“你们谁是第一次染了这病?”陈克问。没人回答。女子们表情困惑的看着陈克。陈克再问了一次,还是没人回答。“你们是不是听不懂我在说啥?”陈克先用蹩脚的上海话问道。没人回应,陈克换了普通话和河南话又说了几遍。总算有一个女子用陈克勉强能听懂的江浙话问道,“您真的是来给我们看病的医生么?”和病人交谈上了,没有让陈克感到多么开心,相反,陈克强忍住退后几步的冲动。勉强笑道:“我是医生没错,大家坐在那里不要动,慢慢说话。”“医生,我们知道这病脏,您来给我们治病,我们怎么敢碰您呢。”一个看上去还算是干净的女子一面缓缓坐起,一面把敞开的衣襟拉上。整了整衣服,女子说道:“姐妹们,大家坐好,让医生看病。”听了这话,陈克对这个女子立马心生敬意。这样的态度,让客串医生的陈克感到了些安全感。其他女子们顺从的坐好。“这位大姐,你帮我问一下,大家谁是第一次犯病?谁是第一次犯病的,让她们举起手。”陈克问。女子用南方话说了几句,屋里面七个女子,有五个举起了手。和陈克说话的女子没有举手。陈克拿出五支试管和棉签,分别取了足够量的浓液。抱着一种试试看的心情,陈克问那个一直和自己说话的女子,“大姐,你是第一次发病的么?”那女子轻轻摇摇头。陈克心中一紧,自己的药治只能治一期、二期的病人。不是第一次发病的,606或者914根本治不了。非得青霉素之类的抗菌素才能起效。那女子和陈克接触不多,但是在这个恐怖黑牢一样的地方,却也算是通情达理。陈克还是非常想救她的。但事实却让陈克的想法落空了。正在此事,终于有女子忍不住问道:“医生,您给我们治病,收钱么?”陈克看着那有些令人畏惧的脓疮,强挤出些笑容,“我不收钱,你们放心好了。”听了陈克的话,女子们还不是太敢相信,“医生,从没听说这病能治……”刚说到这里,先前那女子出声打断了这话,“既然有医生来给看病,怎么能说这些?”说完,女子在草席上缓缓地跪下,“医生,我求您了。请一定把我们治好,这辈子我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其他女子看到这里,也纷纷跪在草席上。这不是什么正而八经的床。两条凳子上几块破木板,上头铺条破草席,就算是床了。女子们在“床上”一跪,木板就吱吱哑哑的响起来。陈克环视了屋子一下,屋子最里面有个马桶,虽然扣了盖子,但是尿骚气从那边直熏过来。每个床边都放了一个破碗,有些空着,有些里面盛了些水。房间里面窗户极小,还很高,光线极差,收好了试管,陈克说道:“我下周……,七天后会过来。大家当心,到时候一定能弄好的。”说完,他走到门口。敲响了门板。“开门,我出去。”仿佛等了很久,陈克甚至担心再也不会有人给自己开门了。陈克忍不住想怒吼着让外面的人开门,让自己赶紧离开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终于有脚步声,门锁声,门开了,光线从门缝里面倾泻进来。陈克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屋子,冲进了光明里面。不久前还觉得寂静冷清的小院和背后近在咫尺的那个黑屋子相比,现在看起来简直是明媚宁静的仙境了。片刻后,在陈克背后传来关门,挂锁的声音。听到这些声音,陈克只感到一阵轻松。那个地狱终于被封闭了。这时,从屋子里面传出一声尖锐的呼唤,“医生,我等你来治病。求你了。”陈克能分辨出来,这是方才那个和自己一直说话的女子的声音。这声音刚落下,从房门那里传来了敲打门板的声音,接着是其他女子的哭泣和哀求。妓院老板怒骂起来,他声音又快又尖,陈克完全听不明白在说什么。女子们没有理睬老板,而是继续在恳求什么,那些都是陈克听不懂的南方话,但是陈克明白她们的意思。“咱们先出去。”武星辰对陈克说道。也不管陈克的回应,武星辰皱着眉,快步离开了院子。很明显,女子们的声音让武星辰心烦意乱,这地方能少待一刻就少待一刻。陈克随着武星辰快步离开院子,在妓院老板的怒骂声中,女子们不吭声了。陈克的药是救不了那个通情达理的女子的。陈克很明白,自己甚至不会让老板给那两个三期病人使用自己的药。就是给这两个人使用了药物,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为了提高自己药物的成功率,让武星辰亲眼看到神奇的药效。陈克会事先给武星辰说清楚那两个人是救不了的。看老板的这个架势,不可能让一期二期患者单独居住的。陈克甚至想好了,为了避免麻烦,他会给包括那位通情达理的女子在内的三期病人注射生理盐水。一屋子病人,陈克不给那两个人注射药剂,只会让那两个女子和自己拼命。而宝贵的药物没有任何必要用在毫无用处的人身上。在这个时期,陈克绝对不可能去开发什么青霉素之类的药物。等有了根据地,陈科才会在根据地办药厂生产青霉素。就算是最好的情况,那也得是三年之后了。那位通情达理的女子等不到那个时候的。这个时代,不会给她机会活到能挽救她生命的药品出现。那个女子死定了。对自己冷静的考虑以及最后实事求是导出的结果,陈克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情绪在里面。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事实,弱者们的生命就是如此的脆弱。如果得了烟花病,这件事情本身还让人很难生出同情的话。那么更多毫无过错的人,同样在这个残酷的时代中奄奄一息,死于非命。武星辰和陈克没有停下脚步,走出小巷,距离热闹的街市越近,人声就越发响起来,走出小巷,热闹的大街突然就在两人眼前展开。傍晚,大家都在赶着回家,路边叫卖的声音也响亮了很多。整条街上显示出一种活力来。看着这些,武星辰长长出了口气,在小屋子里面的压抑心情也随之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他转过头,只见陈克怔怔的看着大街,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看到这些,武星辰眉头皱了起来。给人治病,自己竟然哭起来。难道陈克根本没有说实话?武星辰不由得起了戒心,看陈克的眼神也变得谨慎不少。武星辰没有跟着陈克回作坊,而是半道就告辞了。陈克回到作坊的时候,院子里面一堆笼子里面关着一堆毛融融的可爱兔子。取回了脓液,接着就是在兔子的蛋蛋上注射一点脓液,很快,注射部位就出现了一个不会愈合的疮口。这些兔子们作为一批试药者。陈克没有制造606,而是先选择了的药效比606稍差,但是安全性高了很多。很不幸,第一批接受治疗的兔子全部被毒死了。看着一堆直挺挺的尸体,没人敢吭声。陈克冲那对兔子的尸体挥了挥手。“焚尸炉”早就建好了。兔子的尸体被烧成焦炭,没办法食用之后,才把焦炭粉碎之后扔去垃圾堆。病兔们曾经居住过的竹笼子也被一起烧掉。这两样东西要么有毒,要么有病菌,必须彻底毁灭。特别是兔子的尸体,如果被人捡走吃了,那很可能要闹出人命的。第二批药品没有啥药效。陈克废物利用,给这批兔子注射了第三批药品,毛茸茸的小东西们一半开始痊愈,一半一命呜呼。陈克又出钱买了一批兔子,重新试验第三批药品。仍然有10%的兔子一命呜呼。“这药也就行了吧?”陈克听到屋子外面的杜正辉低声说道。“十个人里面的就死一个?这也叫行?我可不会让这药给何足道用。”齐会深低声呵斥道。“可是这都这么久了。我想着一两天就能完成的。”杜正辉有些不满的说。这些天青年们一直在帮忙,他们能插手的地方都已经很熟悉。在陈克简单的教学下,青年们的化学知识也算是突飞猛进。杜正辉这种外行难免就生出了懈怠的心思。陈克能理解这种心情,历史上,欧美不少新药就这么仓促出炉,然后在中国贩卖。毒死了不少中国人。陈克有些不解的是,杜正辉觉得这些药能用,他就没有想过兔子们还得死十分之一,这换到人身上,这得死多少才行啊。人命在杜正辉心里到底是什么呢?光听杜正辉这话,他就别想再进入新政党的核心去了。第四批药物相当好,兔子们不仅仅保住了性命,而且很快就痊愈了。这是一次出现这种情况。陈克找了个理由把其他几个青年都打发出去干活。然后把几个核心成员叫进屋子里面,告诉了他们这个好消息。游缑没说别的,只是欣慰的在笔记本上重重的写下了“成功”两个字。看到游缑的表现,齐会深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欣喜地问道,“文青,成功了么?”“接下来注射五倍的量。”陈克平静的说道。“五倍?你要把它毒死啊!”齐会深插嘴道。“如果五倍的量毒不死兔子,这药才算是勉强成功了。本来这药就有毒性,我们不能对病人不负责任。”陈克答道。“兔子已经被治好了,也没有死。只要控制用量,我觉得……”齐会深忍不住想争论。陈克低沉有力的声音打断了齐会深的话,“发扬救死扶伤的革命人道主义精神。”此时,没有别的话能如此有力的表达陈克的心情。回想起几天前在染了花柳病的妓女那里见到的一切,陈克继续说道:“革命人道主义精神,你得为人民负责。”陈克说完,齐会深脸色已经凝重起来。他绷着嘴,反思着这句话。片刻之后,齐会深低声重复了一遍,“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文青,你上次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齐会深问道。“对待敌人,革命自然不是请客吃饭。但是革命本身一定要讲究人道主义。如果不是要救国救民,搞什么革命?”陈克的声音里面有着一种隐隐的愤怒。这不是针对齐会深,而是这些天无数次听到大家的讨论,陈克明显感觉到,年轻人所热衷的是革命,如同这能治疗花柳病的药品。只要能起效,他们就能接受。反正副作用发作,死的也是别人。这种心态令陈克相当的不满。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你就要拿别人的命开玩笑?想起那些被花柳病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女人,还有发出的哀求。陈克只觉得一阵心悸。限于革命的形势,陈克不能开发青霉素,有些人是救不了的,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在自己的制药能控制的范围内,陈克不希望有任何不负责任的事情发生。“中国已经病了。我们要革命,和当医生很像。你拿出来的药,只管看着是不是起效,用了之后,死活随他去?革命就是要杀死病菌,没错。但是要革命是为了救人,而不是为了毁灭。”说道这里,陈克的声音已经很严厉起来。突然间,两只手不约而同的按在陈克双肩头上,陈克转头一看,华凶懋和游缑每个人的一只手正按在自己肩膀上。陈克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叹了口气,陈克回到试验台边,拿起了注射器。屋子里面凡是听到陈克方才发泄般言论的人都看着陈克。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五倍的剂量下去,一半兔子没有能活下来。这个打击下,所有人都不敢吭声。陈克揉着太阳穴,闭目考虑。当年的欧立希是从几百个样品里面不断选择,陈克目的明确,就是为了能够生产出那种特定的产品。这药不可能合成错,上几次得失败原因都是一些反应控制的问题,随着那些问题一个个解决了,药效已经达到了这样得程度,陈克反复想了几遍,都没想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会不会是纯度不够高?”游缑突然问道。陈克不确定这件事,或者说这是他最难搞定的事情。没有先进的化学工业,化工产品的纯度非常难提高上去。化学这个行业,看着是无数方程式,其实方程式并不是最重要的。化工行业里面“经验参数”才是最重要的。很多东西即使到了21世纪,也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经验参数在里面就是能起到极大的作用。沉默了一阵,陈克终于说道:“再来纯化一遍试剂。”这是一个艰苦的工作,也是一个非常有效的工作。治经过了一遍纯化,最终产品就能够有效地治疗花柳病,而且五倍的用在兔子身上而不致命。第二遍纯化以及合成完成的时候,陈克整整40个小时没有合过眼,接受了大剂量注射后的兔子们虽然病怏怏的,但是好歹还幸存着。陈克往躺椅上一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正文 第十五章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6:20 本章字数:10827“文青兄,文青兄。”有人在喊陈克。遥远的声音回荡在陈克的意识边缘。“我这一睡就得很久,现在不是睡觉的时间。我得做出表率,我得起来工作。”这些天反复强化洗脑般的自我强调让陈克奋力睁开了眼睛。只见齐会深和华雄茂一左一右站在自己身边,两人正在低声说道:“咱们把他抬去宿舍。”“不用抬了。正岚,你去找武兄,让他来。”陈克刚说完,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色已经开始变暗。抬起手表看了看,自己睡了不到两个小时。“我是睡了一个时辰,还是睡了一天?”陈克连忙问道。“你睡了一个时辰。天要黑了,我们怕你受凉,正准备把你搬到宿舍去。”听了这话,陈克只觉得一阵欣慰。“好歹没有耽误治疗何足道的时间。”他喃喃说道。用手摸了把脸,陈克又想起件重要的事情,他急急忙忙地问华雄茂:“正岚,兔子怎么样了?活着么?”“兔子们都健在。我刚才还和会深说,多喂兔子喝点水,看样子它们能撑到明天。”“那个,地上要铺新沙子。兔子的尿里面有毒。”陈克连忙说道。看着陈克有些神智不清,絮絮叨叨的样子,华雄茂劝道,“文青兄,你还是先去休息一阵吧。你都累成这样子了。”“大家都累。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对了,游缑呢?”华雄茂指了指另一张躺椅,“你刚躺下,游姑娘只说了句不让我们打搅你,然后她坐下就睡着了。”陈克瞅了瞅,只见游缑仰面朝天瘫在椅子上。脸色雪白,呼吸挺快,看着和重病病人一样。这把陈克吓了一跳。“赶紧把小兰叫进来。烧点热粥。让游缑喝了粥去休息。别把人累出病来。”小兰应声进屋,正准备叫游缑起床,陈克连忙阻止了她。“先把粥烧好,晾凉,热水也烧了。游缑这会儿起来,哪里有精神吃饭洗脸。小兰,你喂了游缑吃半碗粥,然后伺候游缑洗脸,给她泡一下脚。再送她去睡觉。”陈克如同主人命令仆人一样的说法,小兰听了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她愣了愣,却没有听陈克的话。小兰一只手已经搭上游缑的肩头,准备轻轻荒醒游缑。陈克抓住小兰的肩头,一把就把她扯开了游缑身边。“你懂不懂伺候人啊?”陈克声音虽低,但是语气极其严厉。小兰还算是懂点进退,她只是摆动了肩膀,挣脱了陈克的手掌。或者是因为她被一群大老爷们围着,也不敢造次。小兰连退了几步,最后干脆转头离开了屋子,一溜小跑的回女生宿舍去了。陈克也不理她,他对华雄茂说道,“正岚,你去找武兄,就说药做成了。拜托他尽快找人试药。越快越好,现在就开始最好。”“好。”华雄茂担心的看了看陈克,又看了看女生宿舍的方向。最后还是出门去了。“会深,咱们一起烧水,烧粥。”“文青,你……”齐会深说了一半就停住不说,不是因为欲言又止,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会深,我知道你觉得我多管闲事。但是我这人就是这个脾气,既然游缑在我这里做事,我就得负责。”“要不这样,我把我家的丫鬟叫来伺候游缑?”“什么伺候啊!这是小兰的工作好不好?”陈克一边低声愤愤的说道,一边拉着齐会深到了院子里面,“大家都觉得给人服务是贱役,这是社会的问题。在新时代里面,一定不会再有什么出身高地贵贱之分。只有工作的不同,没有地位的不同。但是,做工作不是这么做的。游缑累成这样,直接把她晃起来,她感冒了怎么办?”“文青兄,这好歹是游缑家的丫鬟,咱们不方便说啊。我还是把我家的丫鬟……”“不用了。游缑也就是今天累这么一次。既然药已经做成,以后的时间,她正常白天上班就好了。”院子里面很静,周元晓已经听到了争吵,他秉持着一贯作风,已经默默地开始点炉子烧水。看着周元晓的忙活,陈克心念一动。他很早就想弄蜂窝煤了,只是限于手头没有银子,没办法开张而已。如果制药的收益真的能到预期的水平,蜂窝煤的项目倒是真的可以开始。陈克不说话,齐会深突然说道:“文青兄,我倒是听说过肝胆相照的朋友。您救何足道,这么照顾我们。您真的是条好汉。”“呃?”陈克对齐会深说出这话颇有些意外。“会深,我们都是革命同志吧?”“是。”“革命可不是杀爹杀娘的去闹革命?那种人谁敢结交?认识了这种人之后,这种人就是让你去死,去死。这是革命?这是催命啊!”“文青兄说的是。”齐会深已经渐渐习惯了陈克的想法,对于陈克的革命观,齐会深是相当赞同的。一直没吭声的周元晓突然插了一句,“文青,你上次不是说革命就要打倒满清?这不还得卖命么?还得死人啊。”周元晓这话一出,齐会深两眼放光的看着陈克。周元晓没有说错。陈克没有想到周元晓居然提出这样的问题,一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这个问题不能回避,如果回避了,陈克说过的东西就都会被质疑。困倦感顷刻就消散的干干净净,陈克清醒了。迅速的把自己的理念转了一圈,陈克答道:“从事军事斗争的,就是打仗的同志们和战友们,自然知道会遇到死亡。那些同志和战友们肯定会畏惧死亡,不怕死的人还没有出生过呢。但是既然从事了这个工作,我们的任务就是保卫新政权,保卫从事其他工作的同志。如果敌人想对你们开枪,就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跨过去。”这斩钉截铁的话让齐会深感到一阵悸动,他盯着陈克,陈克看上去已经从疲惫中恢复过来。虽然脸色依然苍白,眼睛里面的血丝却已经迅速退了下去。陈克却没有那种得意洋洋的姿态,看上去仅仅是说了句普通的话。他走向院子里面的井,从井里面打水。虽然也想过革命会遇到死亡,不过没有亲自遇到的时候,齐会深并没有真切的感受。陈克话里面那种革命同志之间绝对的信任感,让齐会深觉得一种昂扬。而陈克这样普通的行动,不仅没有削弱齐会深的信任感,相反,这个任何时候都站在工作第一线的陈克,恰恰是如此令人信服。陈克洗了了脸,观察兔子们近况的时候,水很快烧热了,剩得有凉粥。周元晓是用蒸笼烧的水,粥也顺道温热。陈克进去把游缑晃醒,游缑迷迷糊糊的起身,在院子里面三口两口喝完了粥,用热水洗了脸。陈克也不好意思让游缑在众人面前公然洗脚。目送着游缑摇摇晃晃的进了女生宿舍。陈克说道:“咱们也开饭。”一般这时候,游缑家的人也该送反过来了。游家果然准时,和往常一样,管家拎着食盒,礼貌周到,热情不足的进来和大家打了招呼。今天跟着一起来的还有游缑的二哥。这兄妹俩人长相当中相像的只有脸型和鼻子。“游先生,多谢了。”陈克笑着迎过去。这位游家二少爷扫视了一圈作坊和实验室,没看到游缑。他看到陈克苍白的脸,不满的神色倒是缓解了一些。“陈先生,舍妹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若是陈先生这里不忙的话,我想接舍妹回家一趟。家里面的父母很是挂念舍妹。”这位游二少爷嘴里面还是挺客气。“可以,我们这里已经不是那么忙了。而且游小姐忙了很久,我觉得应该回家好好休息一下。”陈克答道。“那我现在就叫舍妹起身。”陈克本来想稍微阻止一下,却又担心这位游二少爷万一遇到了武星辰,反倒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点了点头。游二少爷进了女生宿舍,又过了一会儿,就见游二少爷一脸怒气的从里面出来。也不分解什么,游二少爷只是对陈克拱了拱手,转身就走了。游二少爷走了不到十五分钟,武星辰就和华雄茂一起走进院子。陈克心里面为没有让俩人碰面感到高兴。“那药可以用了?”武星辰一进实验室就低声问道。“可以用了。”陈克已经看过实验台,没有人动过上面的东西。这一批药量是用第二次纯化后的原材料生产的,总量还不小。治疗三五十个人没有任何问题。“那就动身吧。”武星辰说。陈克把注射器和七个针头好早就配好的生理盐水,酒精棉球什么的放进医药箱。检查了一遍之后,陈克说道。“会深,你和我一起去吧。”华雄茂听了这话,本来跃跃欲试的表情登时就有些沮丧。武星辰和齐会深快到了门口,陈克这才华雄茂叫过去,“从今天开始,除了咱们五几个人,谁也不许进实验室。特别是那个小兰。看紧了。”“放心。我一直都注意着呢。”华雄茂嘴角拉出一个坚毅的笑意,认真地说道。“我当然信得过正岚。”说完,陈可拎了一个马灯,又检查了一下兜里面的手电筒,这才跟着武星辰他们走了。房门再次打开,陈克和齐会深一起戴着口罩进了屋子。天色已经黑了,马灯的光芒照耀下,屋子里面如同憧憧鬼影。屋子里面的味道依然是令人恶心,女子们看上去也更加虚弱。她们脸上的脓疮在这几天里面恶化了不少,惨白的脸色和红色脓疮,看上去更加恐怖。女人们还记得陈克,陈克没有去听她们说什么,他让齐会深举着马灯,挨个给女子的静脉血管里面注射了一针药剂。也许是上次“访问”这里让陈克稍微习惯了一些,也许是陈克的视线只集中在女子们的手臂上。或者是有齐会深在身边,让陈克觉得有些安心。这次陈克的感受明显没有上次恐怖,但是身边的齐会深拿着马灯的手臂一直在微微颤抖。最后齐会深不得不把马灯放在女子们的“床”边上。注射速度不能快,陈克看着手表,缓缓地推动注射器。进来之前,他又问了妓院老板,老板确定的确有五个人是在他这里第一发病。但是否是第一次发病,他也不敢保证。那位通情达理的女子和另一位女子的模样陈克勉强记得。不得不说,即使他记不得了,陈克也绝不愿意再开口问她们。给其他五个女子注射了药物,陈克强忍住给那两个女子注射特效药的冲动,只给她们打了两针生理盐水。这药有毒,无论从那个角度来看,给她们注射都是危险的,也是不合理的。除了陈克的怜悯之心在反对之外,没有别的理由不这么做。打完针,陈克硬起心肠,也不听女人们说什么。带着齐会深就走了。看到武星辰正在和妓院老板在一个角落里面嘟嘟囔囔说着什么。陈克也没有管他们,和齐会深径直离开了院子。一直走到街上,齐会深都一声不吭。快到了作坊,齐会深才低声说道:“真惨啊。”“嗯。”陈克除了这么应一声之外,也不想吭声。“文青,这等事我从没有见过。”“嗯。”齐会深想说什么,见陈克没有像以前那样给自己讲解些什么,想起陈克这些年不休不眠的动作,齐会深也不吭声了。吃了晚饭,陈克把大家叫到一起。杜正辉等几个人忍不住这样的熬夜,也忍不住无聊,加上男生宿舍不大,已经只是白天来,晚上就回去了。现在游缑还在沉睡,陈克对同志们只说了两句话,“谁也不要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我要去睡觉了。”说完,陈克走回宿舍,一头倒在自己的铺上,陈克把被子盖到身上,然后就已经进入了梦乡。陈克在中间醒了一次,他翻了个身之后又睡着了。再后来,十二点左右,陈克是被饿醒的,他饥肠辘辘的一出宿舍,就见院子里面的桌子上面摆了饭菜,一个纱笼在上面罩着。武星辰和其他几个人都坐在桌边说话。这是武星辰第一次给了陈克好脸色看,看得出他是发自内心的笑的。“陈兄,你起来了。我估摸着你也该起来了。这桌酒菜准备的时间可不久。”陈克和武星辰打了招呼,却直奔厕所而去。方便完,陈克这才舒服的叹着气,出来洗了脸。一坐下,陈克就问:“人怎么样了?”“脓疮开始收了。”“人呢?”“都活着。”陈克长长的叹了口气,不过听武星辰这么一说,陈克忍不住发现到除了几个自己人,没有别人在。“文青,这可是我自作主张,你这么累,得多休息。我让其他人都先回去休息了。”齐会深知道陈克在担心什么,他说道,“今天早上,游小姐起来之后说她也很累,先回家了。”齐会深说话的片刻间,陈克已经喝了一碗粥下去。“兔子呢?”陈克问。“也都活着。”“文青,你不用说这么多。你的能耐我看着呢,这药文青准备怎么说。”武星辰心情颇好。今天中午,他逼着老板开了门,逼着老鸨进去看了看。老鸨进去的时候一脸怒容,这一出来的时候竟然满脸喜色了。看到这病治得这么快,估计那些妓女很快就能接客,加上这治病是免费的,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老鸨自然是高兴。妓院老板更加精明,他知道这药这么神效,意味着多大的生意。对武星辰是百般奉承。还热情地邀请武星辰回到他那里,给武星辰找个最漂亮的,一起玩一把。这把武星辰恶心的鼻子都快歪了,他冲着那小黑屋扬了扬下巴。妓院老板当时就觉得自己失言了,他讪讪的干笑着,连忙给武星辰赔罪。“武兄说的肯定不光是分钱的事情吧?”陈克一面伏案大嚼,一面问。“文青,你怎么和洋人说,我不管。但是道上的兄弟们呢,你总得给一个交代。今天那个妓院的老板就敢跟踪我,文青再给那些人治病,肯定要被他们跟上门来。那些泼皮混混可不是那么好打法的。俗话说,好鞋不踩臭狗屎。文青何必和那些人纠缠呢。那些瘪三想钱想疯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嗯,那么武兄有什么安排?”“让我先听听文青有什么想法。”陈克说道:“武兄,你都说我怎么和洋人打交道你不管,道上的事情你熟,这些事情不该我说,而是武兄指教我才对。”武星辰见陈克态度坚定,这才说道“两条路,一条就是我介绍文青拜进了天地会的门。以后道上没人敢动你。”“另一条呢?”“文青这几天帮我治三十个人,以后我来文青这里取药,我要三成。七成归文青。那么今天这点子麻烦,不算什么。”“武兄,你倒实在。”陈克听了这两个条件,忍不住笑道,“我以前就说过,这药毒性甚大,一百个人里面会死几个人。我不说别的,若是拜进了天地会,你让我先免费治的那三十个人,只怕里面就有天地会的兄弟吧。我的药治死了人,我这是不是欺师灭祖啊?武兄是要我三刀六洞的赎罪不成?”武星辰听了只是笑笑,陈克已经拒绝加入天地会。其实武星辰本来也不希望陈克这么做。“武兄,第二条呢,我若是和洋人合作,自然有新药的牌子要亮出来。等这牌子大行其道之时,武兄私下卖这药,就不怕洋人找你的麻烦么?我和武兄合作,是想让武兄挣钱,我们以后要做的事情多了,需要武兄帮忙的地方也多了。咱们只是买卖这东西,未免眼光有些不够长远。”“那文青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武兄的能耐,不该手下只有何益发那种货色。我虽然不知道道上的兄弟们怎么行事,但是这钱是少不了的。若是武兄到我这里买药,就拿三成钱,你能挣多少?我的意思呢,武兄干脆就加入我们算了,我们给武兄钱,武兄来召集兄弟,打点道上的朋友。这不是更好么?”武星辰没想到陈克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这年头能在上海滩呼风唤雨的人物,哪一个手里面没有人的?武星辰不是不想过这么做,但是苦于手里没钱。而且他毕竟是外来的,顶着个堂主的名头,却处处被人掣肘。如果陈克所说的不是瞎话,武星辰就真的可以大展拳脚了。“文青为何要这么对我。咱们以前也不认识,现在文青出钱,我自然是能帮得上文青就要帮,但文青就不怕我做大之后,反而对文青不利么?”武星辰无论如何都想知道陈克到底想什么。“我在这上海滩上,认识的道上兄弟只有武兄一人,这就是缘分。我这人最信缘分。而且武兄辈分甚高,为人懂得分寸,能忍,这就不是一般人。我不找武兄合作,找谁合作?这人生在世,无非是个利字。我和武兄一起赚钱,都是为了利。有什么说清就好。而且我一直相信,人人心中都有道义所在,武兄合我以前打交道,是个非常讲分寸,讲道义的人。若是我弄到武兄背后戳我刀子,那只说明我做事太过分。那肯定是我做错了,和武兄何干?”虽然不是很满意,但这个答复好歹也在武星辰能接受的程度之内。“既然文青这么说,那我就不妨信文青一次。我话说头里,这么大的生意我一个人吃不下。疏通各路关节,打点道上的朋友,这钱可不会少了。”“我现在手里面没什么钱,帮武兄治那三十个人的事情,我自然能做。但是,武兄,接下来每治一个人我可都要收钱。咱们先约定,这一个月内,每个人先收50两。”“50两会不会太贵?”武星辰对这个价钱很惊讶。“这一个月算是闯牌子,价钱还算低的。以后我卖给英国人的药,价钱更贵。那时候咱们再说调整价钱的事。”谈妥了此事,陈克要继续去给那几个妓女治病。武星辰建议不要再去了。陈克只简单的说道:“这药没有试完。必须试完药才行。”三人再去的时候,妓院老板热情地问东问西,武星辰负责对付老板,陈克和齐会深一言不发。只是注射了药物就走。妓女们病情大为改善,自然是欢喜。就连那两位没有好转的妓女也有些荣光焕发的样子。到了晚上,陈克又给她们注射了一次药物。没有人死亡。陈克终于放了心。武星辰带着陈克在上海一通乱拐,摆脱了盯梢的人。齐会深带着陈克向何足道家赶去。果然如齐会深所说,何足道病已经发作的颇为厉害,一看到陈克和齐会深赶来,何足道哭的声音都已经嘶哑了。而且如陈克所想,何足道的哥哥也开始发病。给两人注射了药物之后,看两人都没有中毒反应,陈克这才与齐会深一起回去。“文青,为何要和这位武兄如此合作?”齐会深想不明白。陈克指了指两人身上的白大褂,“我上次穿了这衣服去给人治病,我就知道咱们的这件事情瞒不住。真的想打听我们,肯定能找到。”“那文青有何想法?”“这个东西,除了和满清的官员不能合作之外,和谁都能合作。无论是洋鬼子,还是道上的兄弟,或者是一些买办商人。大家求的是财,虽然都想多贪,但是都能谈成。但是满清之贪已经到了根本不肯给你留一点好处的地步,所以绝对不能和他们合作。实在不行,我起身就走。本来就是想救何足道才做这药的,我也知道,这药做了就是无尽的麻烦。”“文青,如果你要走,我和何足道跟你一起走。”齐会深很认真地说。“我原先说要走,那时候大家都没有说要跟着我革命。现在我们有这么多可信的同志,还认识了这么多人,我们为何要走?相信我,会深。你作为党员,掌握了那些党员们应该掌握的知识,没什么能难住我们。”陈克自信满满的说道。正文 第十六章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6:22 本章字数:7809**对自己的总结陈述之一,“只要党组织出了问题,党的发展就一定会遇到挫折。”陈克觉得那真的是一种高级的烦恼。自己费了九牛二虎,抓住了一切机会,总算是聚集了一点人气。齐会深和华雄茂成为了骨干成员,周元晓虽然立场不明,总不会出卖现在的党组织。对游缑的态度,陈克很不确定。游缑并不是一个城府很深的女孩子,虽然不是喜形于色,但遇到她在意的事情,也总是能从脸上看出来些什么。从家里面回来之后,游缑的情形就不太对。陈克上午和齐会深一起给去何足道家。何家兄弟还都建在,让陈克放心了不少。两人都恢复的挺快,一晚上过去,至少已经破口的脓疮都有了干痂的迹象。何足道还觉得很羞愧,不太敢和陈克说话。何足道的哥哥还真的是个泼皮,他已经腆着满是脓疮的脸向陈克所要特效药。这些事情齐会深在路上就警告过陈克,两人也不理他们。拎着医药箱转身就走。回到作坊的时候,陈克惊讶的发现,在周元晓的帮助下,游缑竟然开始了药剂的全面纯化过程。纯化过程是一个非常辛苦的事情,在没有成套设备的情况下,需要两个人一起非常认真地操作。周元晓是懂化学的,给游缑打下手没有什么问题。可这两个人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干起来,游缑拿着一叠纸,用从陈克那里勒索来的大塑料夹子夹在一块薄木板上。上面列满了数据。怎么看怎么像是想分道扬镳前最后疯狂盗窃试验参数的模样。做份内的工作的时候,游缑比往常更加卖力。遇到本来不该她做的工作,现在游缑也会抢着去干。看着游缑这种异常的表现,包括陈克在内的其他同志只是默默从游缑手里面接过本该属于自己的那份活计,却也不多说话。游缑虽然尴尬,却也不作任何解释和狡辩。一天不到,作坊里面的气氛就变得非常奇怪了。陈克知道这种气氛的原因,陈克其实挺怀念这种气氛,他曾经多次干过这类事情。这是年轻人们希望自己能够分到一大笔钱,又不希望自己对经济的要求损害了组织对自己的信心。这种矛盾的情绪自然而然的导致了行为的扭曲。扭曲的还不是一个人,华雄茂就是另一种扭曲。自打跟了陈克之后,华雄茂很少单独行动。昨天陈克与武星辰达成了协议,当天晚上华雄茂很晚才回来。第二天一早就跑了出去。如果陈克没有猜错,华雄茂正在拼命寻找其他合作伙伴。武星辰在上海滩不是什么小人物,华雄茂在上海滩也不是没有关系。华雄茂不想落于武星辰下风的心情,陈克完全能够理解。围绕特效药,同志们根据自己的立场,有着不同的表现。有一种说法是,“手下互相对立,有利于领导者地位的稳固。”陈克年轻的时候,似懂非懂的对个观点有些赞同。现在他亲自当了“领导”,才发现以前自己觉得有道理的东西,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屁话。如果就这么让事情发展下去,陈克坚信矛盾很快就会激化。而陈克的地位一点都不会稳固。陈克到现在苦心建立起来的一切,都是基于无私的劳动,公平公正公开的分配这些基础上。现在就开始玩什么“分而治之”,那就是亲自拆掉自己的基础,那就是“悬梁自尽”。在一个组织或者政体趋于僵化的时候,各种阴谋就会大量出炉。在一个组织生机勃勃的时候,要追求的是“上进”,而不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华雄茂是傍晚时分回到作坊的,他今天穿了件丝绸马褂,一天的奔波下来,华雄茂又累又渴,只希望能够立刻在院子里面的躺椅上坐下,抱着茶壶猛喝一通。院门紧闭,那枚缠了红绳的门钉插在左边的门栏上。这是陈克定下的恢复“门禁”的暗号。又出什么事情了?华雄茂有些担心起来。按照暗号敲响了大门,门很快就被齐会深打开。和华雄茂想的不同,大家正围坐在院子里面,陈克正在开着玩笑,“人家诗里说,轻罗小扇扑流萤。咱们这是芭蕉大扇捶苍蝇。”游缑有心事,周元晓一贯的不爱吭声。倒是远远在开门的齐会深扑哧的笑出声来。看人已经凑齐,陈克也不再调侃。与平时一样,陈克的话直入主题。“大家准备怎么分卖药的钱?”没人吭声。“游缑,我知道你想问我要一大笔钱。要不你先来说?”游缑没有想到看上去和平常一样的陈克竟然先把她想说的话给说出来,游缑的脸登时红了,她连忙解释道:“文青,我自己不要钱。”“你只是想偿还这些年花你父母的钱而已。我很清楚,我也完全理解你的心情。”陈克声音很和蔼的说道。“嗯……”游缑低下头嗯了一声。片刻后,游缑又抬起头,“文青兄,这药是你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私下把你的配方拿出去卖了。我还非常非常想和文青兄在以后一起共事,一起开创一番事业。但是……”“但是不把欠父母的钱还清,你每次听到他们说起钱的事情,你都觉得无地自容。”陈克接着说道。“……文青兄,你怎么知道。”游缑丹凤眼几乎瞪成了杏核眼。陈克苦笑着说道。“我当年干过你干的这些事情。我轻车熟路啊。”看游缑不再吭声,陈克接着问华雄茂,“正岚,我只是猜,你在联系福建的生意吧?”有方才游缑的前例,华雄茂也没有觉得多稀奇。他点点头,“正是如此。文青兄怎么猜到的。”“这花柳病是洋鬼子从南美洲染上,后来带到中国的。这些年开了那么多港口,福建染病的人肯定比绍兴多。”“文青真的是聪明……”“别说这没用的,正岚,你怎么打算?”“上海可以让武星辰来做,但是出了上海,别的地方我来做。”看着华雄茂这个一大区经理的模样,把陈克给逗笑了。“你吃不了那么大。而且,正岚,你……,你知道这药的特点么?保质期?药效?使用方法?你知道么?”华雄茂也不是个傻瓜,虽然这次义气用事了点,但路上也已经明白了这些。听陈克这么一问:“那文青什么意思?”“你联系上了福建的兄弟么?”陈克还记得很清楚,上次那温州商人,就是把布匹卖到福建去的。“已经联系上了。那边的兄弟让我给他们治两个人。”华雄茂尽量压抑着自得的情绪说道,“钱的事情,我没和他们说定,就看文青怎么说了。”陈克本来想让华雄茂和武星辰一起来做组建队伍的事情,有个自己人和没有自己人那就是天差地别。现在看,华雄茂是一定要和武星辰较劲,这个计划肯定没办法落实了。“那正岚准备要多少钱呢?”“我和游缑一样,要一笔钱给父母。我已经决定和文青革命,这家我能不回就不回。不给父母留一笔钱,我觉得愧疚。”说起这个,也不知道是华雄茂演技好,还是别的什么。虽然他看着大大咧咧,但说到后面,语气里面已经透着一股歉意。陈克看相齐会深,没等陈克说话,齐会深自己就发言了。“文青,我不用给父母什么钱,只是我父亲反对我参与革命事业,所以这兜里面紧得很。我只要每个月有50两银子就够了。”这话真实在,至少游缑听了之后,脸上就有些悔意。陈克看的很清楚,他心中暗笑,当年陈克自己还了父母第一笔钱之后,口袋里面剩了二十块钱。还钱的时候意气风发,然后一个月内每周五块钱的伙食费,陈克硬是坚持下来了。回想起那个时代,真的是单纯到可爱的时代。周元晓看陈克瞅着自己,也主动发言,“第一呢,我要一笔钱。第二,我可以和大家一起干些开工厂什么的事情,但是我不搞什么打仗,杀人的事情。文青若是觉得可以,我就跟着你干。”“大家提出的条件我都知道了。我是能接受。诸位先回去再把自己想要的东西考虑清楚,然后明天上午再开个会。每个人所需要的,大家公开讨论。都觉得没问题了,咱们就商量着怎么兑现。如何?”“为何要明天?”游缑有些奇怪。“今天大家都表态,愿意入党,现在咱们的党就成立了。我作为现在话事的人,我告诉大家咱们这个党的第一条规矩,服从纪律,听指挥。所以我让大家回去想清楚,你们就回家把这件事情给我想清楚。第二条规矩,我们这个党,讲民主。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或者你一个人说了算。所有事情,如果不能大家认同,那谁说了都不算。”陈克说了这番逻辑上自相矛盾的话之后,看着同志们。第一个想明白的,或者个准确地说,想明白之后第一个说出口的还是华雄茂,“文青,这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同志们的?”“一切行动听指挥,我们要听党的。”陈克给了华雄茂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现在散会。我和会深要去给何足道治病。”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天早上的晨会会被迫在五分钟内就结束了。全体与会同志达成了党的第一个决议,“抽空召开下次党会。”武星辰是在上午十点差五分的时候赶到了作坊,此时的作坊里面已经人头攒动。何足道的病情好转之后,不仅仅是曾经来工作过的革命青年对陈克和游缑佩服的五体投地,希望前来拜师的青年,以及“为了亲朋好友来求药”的青年仿佛从地下冒出来一样。看到作坊里面这么多人,武星辰真被吓了一跳。当然,武星辰的身高和块头,把作坊里面的青年们也给吓了一跳。游缑今天穿了身西服,马尾长发在脑后束了,直直的披下来。看到武星辰前来,游缑大大方方的迎上前来。“武兄好。”“游缑姑娘好。”武星辰答道,“陈兄在么?”游缑从口袋中掏出怀表看了看,“文青兄去何足道家了,很快就会回来。”两人边说边往外走,出了院门,武星辰笑着问道:“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的?”游缑无奈的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就来了。”两人边走边说笑,一会儿就在路口站定。游缑看身边没有闲人,这才说道:“文青兄出门前和我说,让武兄在这里等他,他今天是不会回作坊了。”武星辰想到院子里面那堆人,自然是能够理解陈克的苦衷。他正想和游缑再说几句,就见游缑笑道:“文青兄已经回来了,武兄自己过去就好。”武星辰抬头一看,只见对面街角,陈克和齐会深站在那里。转头看游缑,她已经径直回了作坊。游缑若是指着陈克的方向,只怕有人看到后,引起什么多余的麻烦。所以游缑才这么一声不吭的径自回去。这么一个女子做事都如此干练,陈克身边真的是集结了不少人才啊。一面暗自赞叹,武星辰冲陈克笑了笑。陈克和齐会深也微笑的看着武星辰。接下来的半分钟内,武星辰就看着齐会深的脸色从微笑变成了尴尬。三辆黄包车停在了齐会深面前。武星辰被挡住了视线,看不太清发生了什么。反正陈克和齐会深倒是没有被强迫,而是上了黄包车。三辆车一溜烟的消失在街角了。这突然的变故让武星辰真觉得挺离奇的。黄包车上下来的是齐会深老爹的管家。管家很客气,在齐会深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之后说道:“我家老爷请陈克先生到我家一叙。这事起仓猝,还望陈先生见谅。”“那我呢?”齐会深忍不住问道。“少爷,老爷说了,今天请的是陈克先生。少爷您愿意陪陈先一起回家呢,咱们有三辆车,够坐。您要是不愿意去见老爷呢,您可以自便。”这话直接就把齐会深给晾到那里了,陈克听齐会深和华雄茂说过齐会深家的势力。而且齐会深今天告诉自己,昨天晚上他回家了一趟,和他父亲说要开家医院。虽然这时间找上门也太过于猴急,但是陈克也不能就这么拒绝人家。看陈克上了车,齐会深自然不可能真的让陈克一个人去见自己父亲。三辆车停在一处很气派的宅子前面。管家带了两人进去,老爷子就在客厅等着陈克。齐会深的父亲名叫齐思峨,江浙很常见的容貌。除了眼神颇为锐利之外,倒也没有很特别的地方。陈克拜见了老爷子之后,大家分宾主落座。“你,”齐思峨指着儿子,“你现在就给我去见你母亲去。”齐会深没敢停嘴,乖乖的向后面去了。陈克听了这话,想起来齐会深已经在自己这里住了十天。人家游缑家天天有人来看,齐会深倒是一个人过得爽快。“陈克先生好像是字文青吧?”齐思峨好似不经意的问。“伯父,正是如此。”“文青,我这傻儿子这么多年总算是结交了一个肯赚钱的人。文青你染布,制药,很不错。比我这傻儿子强多了。”陈克觉得这老爷子的话没办法接,只好一声不吭的听着。老爷子也没有想让陈克接话,他拿出张银票,“我这儿子一直不干正事,他回来说自己准备开医院,还要弄一个什么医学院。我正好有些关系,英国人想让我出钱办家医院。开口狠着呢,正好你们要办。所以我就想请文青过来,交代一下此事。这是五千鹰洋的银票。我只能拿出这么多。你们干好干坏倒也无所谓,总算是我出钱了,有个交代。”说这话的时候,齐思峨看似漫不经心,但是眼光好几次锐利的扫过陈克的脸。等他说完,陈克笑道:“齐伯伯,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骗子?”听了这话,齐会深大笑起来,“我这儿子虽然不争气,总是不务正业,不过能让他极力推荐的人,决不会是骗子。真遇到骗子,把他们一捆丢黄浦江里就行了,哪里用见个人就操心。文青,我好歹在上海认识几个人,文青不用怕有人能刁难你们医院的事情。只是文青得亲自去和英国人见见面。”说到这里,齐思峨把银票递给陈克,“这办医院的事情我也不懂,还得麻烦文青去找英国人。只要英国人能同意,那这张银票他们签了字,省下的事情就能办了。”陈克听了这话才明白,齐思峨给了自己一张银票,是要自己去和英国人打交道。这算是哪一出啊。齐家人的作风还真的挺另类。陈克不放心,又询问了齐思峨一番,齐思峨表示陈克的理解无误。他本来和英国人已经谈妥了此事,就是要这几天开始走公文手续。昨天晚上齐会深突然来这么一说,齐思峨就把陈克叫来,让陈克操办此事。黄包车夫身体还算结实,跑起来的速度不慢。齐会深和陈克同坐一辆车,陈克会想起刚才的事情,觉得很有趣。齐思峨提出这么一个机会,给钱给关系,陈克除了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陷阱之后,并不觉得有其他理由可以拒绝。齐思峨没有理睬陈克,让管家把齐会深叫过来。齐会深一到客厅,齐思峨就让管家带着两人一起去见英国人,尽快把此事办妥。再接下来,中午饭都没有请陈克吃,齐思峨就把两位青年给撵出门去了。“会深,令尊做事实在是雷厉风行。”陈克实在找不出别的形容词了。“那是因为我只要不去革命,我干什么我爹都支持。”齐会深给出了正确的答案。正文 第十七章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6:24 本章字数:7752齐会深对外国人的态度,用非常含蓄的话来讲,是一点都不喜欢。用稍微直白一些的话,就是非常讨厌。如果是以前,齐会深无论如何都不会听从父亲的命令去和英国人接触的。这次的事情非常特殊,是和陈克一起去。否则的话,齐会深只怕也会放弃。但是黄包车距离英国领事馆越近,齐会深就越显得有些不安。“文青,和外国人一般怎么打交道?”齐会深终于开口问道。“这件事我……”陈克差点说漏。其实他也没什么和洋鬼子打交道的经验。陈克一面庆幸自己总算是没说错话,一面思忖着。“我们先听听管家的意思。既然你父亲派他来,就不会是随便这么决定的。”齐会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换了一个话题。“文青从来不怕洋人吧。”这个话不经意间已经透露出了齐会深的内心想法。“我不怕单个的洋人,但是遇到有组织的洋人,我一直认为要谨慎。无论英国人的组织多烂,都不是我一个人能对付的。”陈克含糊的回答了这个问题。看着齐会深有些担忧的神色,陈克笑道:“但是,洋鬼子也是人。是人的话,其实做事也没多大区别的。以礼相待,实事求是地去理解洋鬼子的做事流程,也不会遇到什么过分的事情。”三人在英国领事馆前面下了车,没等两个年轻人说话,管家已经开始对两人“讲规矩”。这次的事情如齐会深的父亲齐思峨所言,双方已经确定了项目的整体方向。陈克觉得要是自己没有理解错管家的话,他和齐会深的工作就是去盖章。领事馆的某位参赞就是这件事情英方的负责人,第一份文件需要从这位参赞手里面发出。陈克不敢自己瞎猜,他直接了当的把自己的理解内容告诉了管家。管家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一行人开始了工作。“官僚主义作风”一直是工业时代抨击的对象,慢条斯理,一板一眼,无尽的文件、表格和图章。一个不懂官僚体系的人,只要和官僚体系打过交道之后,绝对不会有任何好印象。陈克以前也这样感觉,但是自从陈克亲自走官僚的流程做了几件不算太小的事情之后,他对官僚体系的看法就变了。比起草莽或者人治,现代官僚体系的进步意义还是很大的。大家对官僚体系的抨击在于,“找不到拍板的人”。其实如果你自己肯认真的去听官僚们的解释,其实是能够找到负责人的。陈克一直觉得,和官僚体系比较起来,认为官僚体系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人,或许犯了更大的错误。这次的事情就验证了陈克的观点。由一位叫做汉弗莱的参赞发出了第一份文书,接下来就是要找负责此事的英国租界教育部门官员签署这份文件。陈克并没有简单的招待那位官员,签署文件之后急急忙忙的跑路。而是花了一定的力气去和这位官员交流。比起印度人,英国人勤快得多。和中国人一比,英国是比较懒散的。因为看美剧练的口语的缘故,陈克操着一口标准的美国英语,还有些纽约腔。在遣词造句的时候,陈克尽量使用“妈y”而不是“can”这样的伦敦味。那位负责教育的官员其实没在伦敦呆过多久,他来自考文垂。陈克这个短发中国人能说一口明显不是来自中国本土的英语,这点就不让人讨厌。陈克既不像普通的中国人,对英国人有什么明显的敌意,也不像买办,刻意奉承。这位官员也就回答了陈克的几个关键问题。这份文件里面提及的学校到底归谁管。那些部门负责这所需学校的牵头工作。接下来的几天里面,陈克每到一个签字盖章的单位,都是如此这般的来做。并不是在所有的地方,官员都如同那位负责教育方面的英国人一样和气,对陈克报以恶劣态度的官员也不是一个两个。在这个时候,陈克就只好采用另外的办法,也就是说,“你只要不把我撵出去,我就要就事论事的把该你负责的步骤给办了。”齐会深在这几天里面和陈克全程同行,在齐会深的想象里面,办事就是找到负责人,进行明面或者私下的协商,然后得出一个结果。他这是第一次和现代官僚体系做斗争。看着英国人脸色阴沉,语气不善。但是陈克毫无畏惧的和他们交换意见,听从英国人的指挥。很多在齐会深看来是蛮横无理的要求,陈克却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往返跑几趟去完成。公文上盖章,填表,再盖章,换表。今天到一个部门去,明天还得去,找同一个人的目的就全然不同。第四天下午,陈克终于把一份最终文件拿回到汉弗莱参赞的面前。汉弗莱参赞用有些诧异的目光看着陈克和齐会深这两位中国青年。作为一个深知官僚体系厉害的英国人,他很有些赞赏这两位青年的坚定执著。其实在上海的英国官僚体系没多大,他早就知道陈克在其中的所作所为。陈克并不是完全按部就班的去签署文件,在没有触及汉弗莱参赞所拥有的“立场”前提下,陈克弄明白了该找谁,然后自己就去找那人盖章。作为官僚系统的特点之一,早就有下面的人来找过汉弗莱,希望知道这件事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汉弗莱就一句话,“按流程走”。下面的人自然不会理解错,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别刻意找麻烦就行了”。这次办学校的事情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务,自从美国人把庚子赔款用来在中国办学之后,英国人也有这样的打算。但是英国人自持“国际地位”,不愿意像美国那样做的那么直白。这次的办学就属于这个范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背景,汉弗莱参赞也未必会这么痛快地给陈克放行。陈克按照管家的刻意交待,把那张银票一并放在了这份最后的文件上。汉弗莱参赞给陈克签了一张收据,就把两人打发走了。“你的意思是,英国人在用中国的庚子赔款建学校来收买中国人?”在领事馆外面,齐会深问陈克。“而且这所学校,是英国在上海的领事馆让我父亲出钱办学,他自己不出力。搞出来的那个什么……,文青你刚才的那个词叫什么?”“政绩工程。”“对,政绩工程。文青的意思是,英国领事馆搞了一个政绩工程。”“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咱们两个肯定不可能把事情办完。”陈克说完这话,脸上露出轻松愉悦的神色。齐会深可没有陈克的好心情,他只觉地这些天的忙活,仅仅是弄了这么一个空架子学校,还是替英国人效力。这令他很不爽。“会深,这就是革命啊。我们的革命事业获得了重大的突破。你不是一直想招纳革命同志么,通过这所学校,我们招纳革命同志的过程就事半功倍了。”陈克劝道。“虽然可以招集同志,但是我们更多是找一堆人给英国人效力,我总是觉得不对。”齐会深还是有些想不通。“会深啊,你想的革命到底是什么?一堆同志们手拿刀枪,把敌人都干掉。我觉得你现在不该这样幼稚了。”“那也不该是这样的结果啊。文青兄,你说要革命,怎么看你做的和革命越来越远。以前好歹你还给我们讲讲革命道理。这些日子,你连革命道理都不讲了。”陈克并不赞同齐会深的看法,“哈,我讲革命道理的时候,你们还不是革命同志。现在我们连党小组都建立了,我怎么觉得我革命工作卓有成效呢。”“那文青之后准备怎么办?”齐会深知道自己辨不过陈克,他直截了当的问道。“党靠的是党员,咱么辨别一个人是不是党员,不看他怎么说。而是看他怎么做。我说我是革命党,你们为何要信。我自以为,并不是因为我给你们滔滔不绝的讲革命道理。而是我领着同志们一起认认真真地做事。还能把事情做成。同志们之间为什么能够相处融洽,因为每一个人都在认认真真地做事。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听到这话,齐会深不再吭声,而是微微点头。陈克能染布,能治药。现在还能办下来这个批文。如果没有特别的情况,陈克还应该能做到很多事情。齐会深抱怨陈克现在不革命了,仅仅是他认为陈克应该也可以搞起来革命。正如陈克所说,周围的同志们经过这些天一起劳动的经历,哪怕齐会深是因为被误伤而偶然加入的,他依然喜欢这些家伙们。他希望能和这些家伙们去一起革命。而不是那些面对辛苦的工作,不知所措,或者干脆跑路的那些人。看到齐会深被自己说服了,陈克觉得很欣慰。而今天能对齐会深说出这样的话,陈克觉得心里面非常高兴。***成功,特别是1949年前神话一样的成功,一个重要的外在表现就是,**向人民所说的,她都做到了。甚至做到的远比说的更多。陈克并不认为1949年建国的时候,党里面的同志真的全部懂得***理论。陈克认为,当年能有不超过4%的党员真正懂得**理论就很不错了。至于当年的中国人民,能懂得***人绝对不到1%。但是为什么这个政党能够摧枯拉朽的将一切反动派们粉碎,因为这个政党靠的是“实事求是”的干有利于人民的实事。是因为数百万党员,从上到下贯彻了党的纲领和组织纪律的结果。陈克感到很遗憾,他不能向齐会深说起这些。就算是他说了,齐会深也不会相信。对陈克来说,他只能自己以身作则,在实际行动中,让同志们认识到新政党的力量。这个政治理念和组织模式,能够解放中国,甚至解放整个世界。陈克很赞同那个广泛流传的寓言,在疯子们组成的国家当中,正常人才是疯子。如果不能靠事实来说话,那么一切都是永远辨不清的谎言。但是万里长征总有第一步,在有了初期轮廓之后,陈克有很多东西可以做了。“会深对英国人的这套官僚体系怎么看?”陈克问。“太繁琐。我实在是看不懂。也亏得文青你能弄明白他们在做什么。”“那我们以后要建立的新中国,哦,不说那么远,我们现在马上就要建立的新学校,还有新的工厂企业,会深准备怎么组建管理体系呢?”齐会深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些,自从他加入了陈克的团队以来,他不用考虑这些东西,眼前总有干不完的事情,而且团队运行的十分良好。齐会深下意识地认为,这就是最好的模式。“会深,我说过,咱们的党讲的是民主。未来的组织构架,大家开会讨论之后做出的决定,所有党员必须无条件的服从。等开会的时候,你可不能给我这样搞。你必须说出你自己的看法来。”陈克这么一说,齐会深想起来当时的确有这么一说。既然陈克说需要召开党会来确定未来的发展怎么进行,那么就是说革命的工作也会持续推动。想到这里,齐会深又高兴起来。这几天陈克和齐会深白天跑盖章,晚上去治病,看到日头已经西斜,治病的时间已经快到了。按照平常的安排,他们现在应该赶回作坊,换上白大褂,背了医药箱就赶去病人家。但手里面拿着那张收据,陈克绝对不敢让齐会深带给齐思峨老爷子。这不是信不过齐会深,如果陈克让齐会深把收据带回去,齐思峨这种人只会认为陈克不懂办事。面对这位绝对得罪不起的人物,陈克不能犯任何错误。齐思峨把陈克和齐会深叫到客厅,陈克先把收据递给老爷子,齐思峨看了看,就把收据递给身边的管家。“文青,收据我已经看过,没问题。这件事情已经办好了。”陈克松了口气,“我总算是能给您一个交代。”“哈哈,文青办事真的很谨慎。”老爷子笑道,然后他转过头,立刻训斥起齐会深来,“知道事情不好办了么?”齐会深虽然有些不服气,但是也不敢顶撞父亲。他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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