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_1-2

海报多数都是各种商品推销,从生活用品到服务性业,应有尽有。陈克很想办一所补习班,甚至是一所学校。这不仅仅是他对徐锡麟和秋瑾承诺过此事。更重要的是,补习班是**发现和发展同志的重要场所。华雄茂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看着陈克仔细的一张张看过去,华雄茂终于忍不住了,“文青,你到底想买什么?我觉得这些广告可不怎么靠谱。”“正岚,你说咱们办一所补习班如何?”陈克问。华雄茂字正岚,两人已经互称表字了。“补习班?”华雄茂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就像是洋务学堂一样的新式学校。若是能挣到钱,咱们干脆办一所学校也好啊。”“办学校是好事。可这钱从哪里来呢?”“主要是校舍。学校得在市区里面,离市区太远可不好。教师么,我亲自执教,要不正岚你也来教书。”陈克笑道。华雄茂听了之后也哈哈大笑,“难道要办武校?让我教学生拳脚倒也不错。”看完了海报,陈克和华雄茂一起往住的地方走。“正岚,你真的想搞革命么?”陈克边走边问。“搞革命有何不可?关键是文青你得拿出套章程。你若让我去搞暗杀,那可不行。”华雄茂坦坦荡荡的说道。“暗杀自然不会。章程我倒是有些想法。不过,正岚,你为啥要去革命呢?”“其实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天下今天不革命,明天也会革命。”不知道华雄茂是一直喜欢背着手走路,还是从见到游缑后就开始喜欢背着手走路,反正华雄茂此时背着手悠然说道,“我么,就是看不惯那些当官的嘴脸。一个个看着人模人样,实际上龌龊的很。”“就这些?”陈克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华雄茂看了陈克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最终他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文青,我在绍兴道上也有点名望。这几年那些泼皮流氓是越来越多。新来的那些人虽然不算正经,却也不是坏人。可这世道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衰落下去。怎么都没有好转的迹象。不仅仅在绍兴,我也出门做些买卖,在各地看到的都是如此。这天下根基已经动了。再想补好,不革命恐怕是不成的。”“天下根基?”华雄茂看似冲动莽撞,却能看到这点,陈克也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朝廷是救不了天下了,但是上次听文青你所说的新制度,可圈可点。我也不是没遇到过革命党,不少人想让我入伙,我都给推了。和文青这种革命党结交,实在是开心事。文青好像知道该怎么革命。这世道不革命是不行的,但是那些革命党的狗屁纲领我实在是听不进去。文青谈起革命,听了就觉得可行。如果文青让我入伙。我想是不会推辞的。”华雄茂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华兄,你好歹也是个武举人啊。”陈克不可思议的问道。“武举人就不能造反了?我们当政之后怎么都比朝廷干的好些。”华雄茂大大咧咧的说道,“关键是文青你得更详细的章程出来。我这人好在有点自知之明,大事我是干不了的。也就能干些小事。”这话闹得陈克竟然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该说这华雄茂是天生的革命党,还是天生的实干家。在这样的时代里面,姑且把华雄茂当作一个同志吧。陈克心里想。和游缑约定的日子到了,陈克一大早就被光线给弄醒。时差这玩意说起来不算啥,但是真的体会起来还是挺要命的。上海比郑州靠东上千公里,也就意味着每天早上更早的迎接黎明。陈克看了看枕头边的手表,正是早上四点。清晨的天气凉爽,陈克也不想浪费时间,他稍微洗漱了一下就在屋子里面札起马步站桩。天色越来越亮,其他人也陆续起来。吃了早饭后徐锡麟出门去了。秋瑾没有和徐锡麟同去,她声称要见见游缑这位豪爽的女子。上午,三人逛了街,快到中午时分,大家已经在上次的茶馆等候。陈克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四十五分。对面的秋瑾也忍不住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刚放下手腕就听到背后有人说道:“这精光灿灿的,晃眼啊晃眼。”扭过头来,只见游缑带了两人站在陈克背后不远处。上次见到游缑,她穿了普通的中国女装,长发结起。这次她穿了身西装,头发扎成马尾披在背后。而她身后两人,都是二三十岁的模样。高个的穿了洋行人员常见的西服,短发。个头不高的那个则是长袍马褂,像是个商人模样。桌边三人都站起身来,游缑带了两人过来,“还来了位姐姐,我就和这位姐姐一起坐好了。”说完,游缑大大方方的站到秋瑾旁边,跟着她来的两人对此看来是习惯了,和陈克与华雄茂问好之后,华雄茂让出自己这边的位置。六人在桌边坐下。“陈克先生,这位是我在洋行的朋友,王斌。这位是我一个染布的朋友周元晓。嗯,这位姐姐,我叫游缑,现在是游手好闲之人。”游缑大大方方的作了介绍。“我叫陈克,这位是秋瑾秋女士。这位是华雄茂。王先生、周先生,两位好。”寒暄了几句,游缑说道:“人我给你带来了,不知陈克先生有什么需求。王斌就是洋行的,你尽可问他。”“多谢游小姐。”陈克微笑着致意,“王先生,就我所知,应该有外国商人的白布压在手里要出货,这方面的事情,请王先生告知。”陈克这话其实是瞎话,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知道有这种消息的。之所以这么说,倒是有点欺负王斌的意思。方才见到王斌的时候,陈克注意到一个小细节,王斌下意识的跟着游缑的动作才有行动,看着像是尊重女士。可这个时代,是不会有这种“绅士风度”的。陈克以前见过的这种人多是缺乏自己的主见。而游缑小姐摆明了是个强势的女性,所以陈克就选择了自己的强势说法。不出所料,王斌微微一怔,他说话有点吞吞吐吐,果然不是很有主见的样子,“倒是有这么几个。不过做的都是印度白布。而且这几批货,都运来有一年多了。那布的质量不怎么好。”“布朽了?”陈克用轻松的语气问。“那倒不至于,就是储存不当,颜色开始发黄。卖不上价钱了。”“有多少?”“一千两百多匹。”“下午能看货么?”“当然可以。”“染料王兄能提供么?”“可以。”“那也不急这一会儿了。我们先吃饭。大中午,总不能饿着肚子去看吧。”陈克笑着说道。定了大概的方向,大家就开始扯起闲话。游缑对秋瑾的手表很感兴趣,秋瑾带了手表后,就不带手镯,游缑拉着秋瑾的手腕看了一阵,就请秋瑾把手表摘下来给自己看看。对这个举止可爱的姑娘,秋瑾很是喜欢,她摘下手表递给游缑。游缑仔细的看了一阵,又把手表放在耳边听了听,眉头却皱了起来。她把手表递还给秋瑾,对陈克说道:“陈克先生的手表可否一观。”陈克摘下自己的表递给游缑,游缑仔细看了一阵,才把表递还给陈克。“陈先生,这表可不便宜啊。”游缑说道。“一块表,有什么便宜不便宜。能用就行了。”陈克答道。“哈哈,陈先生真的有钱。我在德国读的书,这块表就我所看,怎么都得几千两。你一句能用就行,啧啧。了不起。”游缑语气里面满是嘲讽。“这表贵在哪里?”陈克听后来了兴趣。他自己买表纯粹就是为了一个礼仪。正式谈事情的时候带了手表看着正式些。就陈克本人而言,他看时间基本都是靠手机。至于手表的好坏,陈克根本不了解。“飞陀轮。你这表里面用了飞陀轮。看你的表指针走的样子就不一样。听里面的机芯,更是不同。”“看来游小姐才是真的出身富贵,我只是买了用,从来不懂里面到底怎么样的。游小姐这是玩表的行家。失敬,失敬。”这话本来是想活跃下气氛,没想到游缑听了后脸色却显得黯然起来。年轻的脸上仿佛被云彩罩上了淡淡的暗影,本来还是谈笑自若的游缑,突然就显得沉默下来。秋瑾不想让酒席上冷场,她拍拍游缑的手臂,“妹妹,咱们不和那些人说这个。听说妹妹你也能喝点酒。姐姐我可是喜欢喝两杯。来,陪姐姐喝酒。”秋瑾都这么说了,游缑看来也不想扫大家的性,她喊道:“店家,上酒上菜。”随着这声喊,饭局很快就开始了。下午,王斌带着陈克等人看了布匹。陈克不懂布匹,根据他贫乏的经验,这布摸起来没有朽坏。只是受潮后布匹深深浅浅的分布着大片的黄色渍块。看完了布匹,游缑靠了过来,“陈克先生,你准备怎么去处这些色块。”她低声问。中午吃饭聊天的时候陈克知道游缑居然是在德国学的化学,他也低声说道:“你准备用什么除色。”“大概也就是二氧化硫吧。”游缑说道。陈克听了之后即觉得满意,又觉得稍微有些紧张。游缑决不是什么贫困出身,既然她能想到这些,为何不自己来做这单买卖。陈克对此颇为不解。而且游缑带了染布坊的人,说明她不是做不了。仿佛是听到了陈克的心声,游缑抬起头看着陈克,脸上有种莫测高深的样子,“不用担心,陈克先生。我可不想和你争做这单生意。你上次说自己有通天彻地之能。我倒想看看,陈先生如何通天彻地。”现在做任何解释不过是让游缑小看了自己,陈克一声也不吭。看完了布,又去看了染料。陈克提出想去周元晓的作坊瞅瞅。周元晓一直没怎么说话,听了这个要求,只是点点头,带了众人往他的作坊方向去了。这是一所很大的院子,虽然大,里面什么都没有,几个看似染布用的架子空空荡荡,整个院子里面冷冷清清,和门外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周元晓看到众人疑惑的目光,笑道:“我的作坊去年就倒了。除了这几个灶,几根竹竿,啥也没剩下。这次是游小姐强拉我过去的,若是大家想用我的这个院子,给三十两银子,随便用。如果缺人,给我点工钱,我给大家干。”“周兄,你好歹也在国外呆过这么些年。怎么能这么自暴自弃。”游缑有点生气地说道。“我不过是上到高中,上了高中又能如何。就不能赔得一干二净?”周元晓哈哈大笑,“游缑,你在德国读完了大学,回了国之后不照样也会碰壁。我现在倒是想开了,老老实实做事就可以。有些事情,做得到就是做得到,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游缑听了这话,欲言又止。原来这帮人都是在海外待过的,看样子自己还真的遇到了一群了不起的家伙呢。陈克心里想。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十四号。一切就如陈克所计划的,和外国商人谈妥了买卖,双方约定这批布三十天内由陈克全部买走,陈克先买花十六两买了四十匹布,又花了四两买了蓝黑色染料。但是拿布的过程却大出其他人意料之外,陈克和华雄茂都带了赶制的口罩,亲自把每匹布都打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布匹存放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这一匹匹打开查看,里面的味道实在是令人很不束缚,即使是带了口罩,华雄茂的眉头依然皱的紧紧的。至于陈克,自始至终都是那么安然自得的模样。检查起布匹来从容不迫,偏偏手脚利落。华雄茂查看完一匹布的时间,陈克已经看了三匹出去。陈克当即停住检查,和华雄茂低声交说几句。华雄茂一愣,陈克连比带说,两人又谈了几句,华雄茂不再检查布匹,而是负责把布展开。这下更是快了许多。每一匹布看完之后,陈克还会做记录。“这还真的是行家。”游缑低声对秋瑾说道。“看来的确如此。”秋瑾答道。两人称赞的对象决不是华雄茂。说完这个,秋瑾突然问游缑,“妹妹,你那个叫周元晓的朋友,染布手艺如何?”“没得说。”游缑当机立断的答道。“可是他的染布坊……”秋瑾欲言又止。“有些事情,不是手艺好坏的事情。”游缑声音还是那么坚定。装运布匹的车子是陈克专门拜托陶成章雇来的,大车来到周元晓的染布坊前面,周元晓已经等在那里。众人搬布匹进去的时候,炉灶已经点燃,热水什么的也早就烧好。秋瑾和华雄茂认识颇久,华雄茂好歹也是有钱人家出身,这些活计一般都是普通下人干的活。等华雄茂和陈克一起搬完东西,拿了碗水猛灌的时候,秋瑾抽空问道:“正岚,你这样辛劳,令我大开眼界。”华雄茂几口把一大碗水喝干,舒服的吐口气,清秀的脸上尽是工作后的满意。“姨妈,我脾气虽然急些,却不是那种不肯劳作的人。文青做事井井有条,让我所做的事情总能说得明明白白,劳作也有兴趣。”正说话间,就见陈克和游缑已经抬了一个大蒸笼出来,秋瑾和华雄茂面面相觑,那东西看着像是蒸笼,架在大锅上看,还是两层的蒸笼。下头那格里面陈克和游缑嘀嘀咕咕的放了些东西,上面那层里面竟然放了松散开的布匹。陈克与游缑都拿了件粗布衣服罩在外面,而且不约而同的居然都是反穿。也就是说,背面朝前,扣子那面在他们背部。两人把布匹摆来摆去,还争论不休。听来两人的话大概有什么充分接触,氧化程度之类的。秋瑾和华雄茂也听不明白。讨论了好一阵子,陈克和游缑两人终于达成了一致,摆弄了一番布匹,这才把蒸笼的笼盖盖上。大锅下面生起火来,锅里面的水逐渐烧热,笼屉上开始冒出的水蒸汽里面,混合了布匹放旧的陈味,还有些别的味道混合其中。其他人忍不住在避开这股子怪味的时候,陈克与游缑都带上口罩,一起掀开笼屉查看起布匹来。两人又为什么酸碱度争论了一番,这才灭了火。又等了一阵,两人把还热的布匹拿出笼屉,扔进放了石灰水的大缸。陈克还揉着布匹。呛人的味道逐渐散去,众人这才凑过来看。一看之下,几乎人人眼睛发亮。原先满是深深浅浅黄色渍迹的布匹,这会儿看起来已经变得白生生的。虽然仔细看起来,还是能看出些端倪。但是就算是不懂染布这几个人也知道,用了深色的染料之后,这点子颜色绝对不是问题。“文青,我一开始还以为你要怎么洗这布,没想到这么蒸一下就行了。”秋谨赞道,她转身打量了一下正在拉动布匹的游缑,“妹妹看着就是个享福的人,没想到是深藏不露。”游缑对这样的赞美只是报以苦笑,“秋姐姐,你别夸我。好歹我在德国留学花费那么大,要是这些事情都处理不了,岂不是白花了许多钱。”说完,游缑转过头,“周兄,你这行家对这些布有什么看法?”周元晓放下手中的布,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染了才能知道。现在看,染完之后布色也不会太均匀。卖不上价钱。”这话听起来颇为刺耳,华雄茂眉头忍不住皱了皱。他和秋瑾同时看了看陈克。陈克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染布的事情,就拜托周先生了。我对您很有信心。”周元晓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然后招呼陈克继续往蒸笼上放布匹。正文 第六章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6:01 本章字数:9781和20世后期出生的同龄人一样,陈克也参加过不少创业的活动。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失败面前,陈克不得不去总结原因了。他得出的几个重要结果之一,就是组织里面搞生产的人数量必须尽可能达到100%。这次染布也算是一次新的商业性尝试。作为出资者和骨干劳动人员,陈克除了亲自参与全部工作之外,同样在观察现在的同伴。华雄茂身为满清武举人,还真的有配得上举人称号的素质。搬布、烧火、晾晒,只要陈克亲自吩咐并且亲自带队,华雄茂不辞劳苦的努力工作。游缑身为化学专业大学毕业生,充分展现了化学专业的特点。思维活跃,创造力强悍,又极为遵守各种“化学试验”纪律。在染布的温度控制、时间控制、试验数据记录上,游缑的表现极为出色。本来陈克给这桩买卖的定位就是廉价、大量。变色的布匹,廉价的洋染料,将这批布的成本压低到了普通染布行无法企及的水平。陈克、华雄茂、游缑,以及周元晓,这四个人都在无偿的工作,劳动成本之低更是其他染布行想都不敢想的。通过聊天时候大家不经意透露的信息,陈克确定包括自己在内的四个工人受教育水平之高,在1905年的中国同样是普通中国人这辈子都达不到的水准。或许咱也真的有传说中的“王八之气”?这几天陈克作为项目负责人,根据每个人的特点安排工作,其他三位身份地位以及学历颇高的“同事”没有任何抵触。大家一边给布匹除杂色,一边给布匹染色。游缑是女孩子,每天早上八点到,晚上五点走。其他三个人安排了班次,作坊里面二十四小时不停工。三天不到就染完了这四十匹布。布匹染完之后还要清洗,周元晓的手艺真的很棒,清洗之后的布匹掉色的情况并不严重。周元晓不爱说话,除了必须说话的时候,其它时间除了工作之外周元晓一言不发。这等高手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境地,陈克觉得很不解。第三天中午,陈克就派华雄茂回住处,约徐锡麟和秋瑾见个面。第四天中午,陈克与华雄茂回到住处,徐锡麟和秋瑾已经等徐锡麟的屋里面等着两人。华雄茂把一匹布放在徐锡麟面前的桌子上,倒把徐锡麟吓了一跳。“这就是你们说的那布?”徐锡麟用手拍了拍布匹,手感还行。又抽开数尺长的布头对着亮处看了看,深蓝色的布料摸着比普通的粗布细滑些,只是薄了不少。但是颜色却绝非土布可以比拟的。深蓝色十分均匀,挺适合做夏装。秋瑾身为女性,对于布匹更有研究,她看了布匹之后,笑着说道。“伯荪,文青弄的布还真令人刮目相看。”“伯荪兄,我上次说,想让光复会在上海有买卖的朋友帮忙,把布给卖了。这次拿了这匹刚染出来的,就是让伯荪兄过目,看看实物。”陈克终于有了自己的产品,连话音都清亮了不少。“这事我自然要帮忙。”徐锡麟答道。陈克的看得出,徐锡麟对买卖布匹并没有什么兴趣。“我最近都在忙染布的事情,伯荪兄在上海的事情忙的怎么样了?”“一言难尽。”徐锡麟说完这话只是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抑郁之情,远没有陈克和华雄茂看着有精神。午饭吃的很沉闷,秋瑾不吭声,徐锡麟闷头吃饭。陈克和华雄茂也不敢多说什么。开始了染布买卖之后,陈克根本不去想什么革命了。革命不是为了饿死,一个能把自己饿死的革命者绝对是不合格的。吃完了饭,陈克和华雄茂起身告辞。一出门,陈克就想去布行密集的街上逛逛。前几天逛街的时候,陈克专门去那里逛过。为的就是染出了布匹后找到买家。两人走出一段之后,华雄茂说道:“文青,我其实有在上海作布匹生意的朋友,如果文青不介意的话,看看他能不能买了这些布。”陈克惊讶的看着华雄茂,“正岚为何不早点说?”华雄茂自信的笑了笑,“那时候你还没有染出布匹,我怎么说这事?你和我姨夫姨妈怎么谈的我也不知道。现在布匹染出来了。我看你指望我姨夫来处理此事,只怕是没用。而且文青你从不问我,又让我如何毛遂自荐。”“那人能吃下这么多布?我一匹布至少要卖一两五钱银子的。”陈克说道。“咱们现在去见见他不就好了。”华雄茂胸有成竹的说道。陈克和华雄茂一起去见了那个做布匹生意的朋友。他原来是温州人,布匹生意做得颇大。看了陈克的布匹,谈妥一两六钱一匹的收购价钱,那人就全部买下了这批布。得知陈克还会出货,那位温州商人表示自己也会全部收购。温州商人提出的唯一的要求是,指定要100匹红布。周元晓染布坊里面的布匹已经彻底搬空,桌子上放着62两银子,陈克、华雄茂、游缑、周元晓各占据了桌子的一边。陈克一直认为亲兄弟明算账。第一笔钱收到之后,的确需要好好谈谈了。“周兄,这几天辛苦你了。我们上次说定,,用你的作坊染一千二百匹布,给你作坊的使用费30两。这点我没记错吧。”陈克笑着说道。这几天工作十分辛苦,周元晓一半是疲惫,另一半看来对此事毫不在意,他没精打采的答道,“没错。”倒是游缑听了陈克的话,细长眉头皱了皱,丹凤眼里面目光闪烁,不过游缑也没有吭声。“先前是我也不了解周兄的手艺,见识了周兄的手艺,我想问问,周兄你每匹布准备收多少钱。”陈克接着问道。“看着给就好了。”周元晓还是一脸没精打采的神色。“这话可不对,给一钱银子也是给,给五钱银子也是给,周兄总有一个态度吧。”陈克神色严肃起来。接下来可是要大批的染布,如果不能让周元晓满意,他稍微动点手脚,陈克可是承受不了那个损失。周元晓抬起目光看了看陈克,他苦笑了一下,“这位陈兄弟是担心我动手脚啊。我周元晓当年刚回到上海,想开一个染布厂,最后被我糟踏的银子七八千两总是有的。现在只剩下祖传的这个作坊没有败光。我看陈兄弟和这位华兄弟都是有钱人家出身,但是干起工人的活也从来不觉得丢了身份。我这就很是感动。而且在我危难之时,游缑帮了我大忙。她介绍的人,我自然要尽心竭力。我要多少钱无所谓。只是你们不能亏了游缑。”听了这话,游缑一把抓住周元晓的手腕,大声说道:“周兄,我介绍这单子给你,就是想让你振作起来。你手艺这么好,怎么都有光复家业的一天。别管我怎么挣钱,我自然不会亏了我自己。周兄你这么做可不对。”周元晓摇摇头,却不再说话。面对这样情形,华雄茂颇有些被朋友的义气感动的样子,陈克却没有丝毫被感动的迹象,陈克早些年不是没有这么干过,但是失败的结果早就把陈克的热血给冷却了,他严肃认真的说道:“亲兄弟明算账,游姑娘,既然周兄这么说了,你也给周兄点面子。你来决定如何?”游缑听了陈克的话,又看了看意气消沉的周元晓,这才开口说道:“要是我说,每匹布你得给周兄六钱银子。”听了游缑狮子大开口,华雄茂眉头皱了皱,陈克摇摇头,“这可不行。我们且不说这六钱银子。游姑娘,除了给周兄的钱之外,你准备要多少?”听到陈克陈克否定了自己,游缑气鼓鼓的说道:“我一分也不要,行么?”“那可不行。绝对不行。”陈克立刻否定了游缑的气话。“为什么?”陈克正色说道:“我不管周兄以前怎么失败的,现在我们做的事情,就只能按现在的事情来做。我们一起做买卖的,账就得分平。周兄提供作坊,领着咱们染布,自然不能亏了周兄。游姑娘你,我,还有这位华兄弟,一起出力干活,咱们也得分到咱们的收益。算账就是多劳多得,不劳不得。而且你那算法本身也不对,我们要算的是染布的钱,可不是卖出去的钱。虽然这话听着不好听,但是如果不能这么算账,做生意总是要赔的。”听了陈克的话,游缑气鼓鼓的不吭声。倒是周元晓,一开始还是没精打采的样子,听了陈克最后一句话,他突然抬起头来,用锐利的眼神盯着陈克看了一眼。“那陈先生拿出一个分钱的章程来听听。”周元晓问道。“这次是大家第一次合作,咱们不说什么未来能赚多少钱的废话,现在都赚不到钱,哪里有什么未来可言。咱们就这么四个人。每匹布我拿出六钱银子出来,周兄三钱五,我和游缑一人一钱,华兄弟五分银子。”陈克说出了自己的方案。“哦,这大头都让你赚走了。”游缑嘲笑的说道。“买布买染料的钱可是我出。游姑娘你这话可是冤枉我。”游缑看向周元晓,陈克也看着周元晓,周元晓思忖片刻点了点头,“我觉得可以。陈先的分法很有道理。”敲定了这事,陈克又声明,现在的这62两银子先不分,全部用来买布,买染料。大伙都不缺饭钱,听了这话大家都觉得能接受。从周元晓那里出来,华雄茂笑道:“没想到我现在一匹布也能挣50文钱,这一天的饭钱是挣出来了。”“正岚觉得亏了不成?我正要和你说,卖一匹布能挣到的五钱银子,会给正岚分一钱银子。这点正岚请放心。”“文青,我可不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你为何要拉拢他们两人。”“那两人可是有大用,大家合作好了,不止这点钱。”对这样肯定的答复,华雄茂只能摇摇头不吭声了。有了钱,陈克再买回一百匹布。作坊里面继续热火朝天的开工。有了上次的经验,四天时间就染完了这一百匹布。一百匹布里面蓝布80匹,红布20匹。卖了布,把上次四十匹布应该分的钱给大家分了。陈克宣布休息一天,这些天工作颇为辛苦,众人也都需要休息。游缑毕竟是女孩子,身体比不了三个男子。她提议雇两个工人。陈克坚决反对这个建议。理由很简单,雇工人的话,工钱高,大家就赚得少。工钱低,工人不会给你好好干。针对现在出力最大的几个环节,搬运,晾晒,陈克的建议很简单,使用小型的机械来解决。听了这话,游缑嘲笑陈克这计划花钱更多,周元晓依旧不吭声。华雄茂对于机械一窍不通,想支持陈克,却不知道该怎么说。陈克随即强硬的宣布散会。大家都累坏了,懒得和陈克纠缠此事,既然没人肯较真,众人便作了鸟兽散。回到住处,陈克和华雄茂死狗一样睡了一整天。第二天,陈克带了木匠回到周元晓的作坊,周元晓和游缑已经等在那里。周元晓的院子里面搭了十根四方木梁,陈克早就观察过好久。陈克让木匠在这些还算光滑的木梁上分别钉上了几排滑道,然后又弄了可以拉动的滑轮。木匠走了之后,陈克和大家又做了十几个滑轮组。这套小机械设备能够轻松的吊起布匹,吊起晾晒用的竹杆。还能自由拖动竹杆的位置。必须说明的是,这套玩意的效果,比以前手工操作布匹的晾晒位置低了不少,晾晒效果要差点。可好在工作强度大大降低,效率提高了几倍。最重要的是,总共花了不过二两银子。雇两个工人的价钱比这个指出要高出很多。看了陈克作的这套东西,周元晓颇有兴趣,游缑嘴上不吭声,可她也没有任何反对。华雄茂一直和陈克在干最沉重的体力活,这套东西对他的帮助最大,华雄茂是连声叫好。周元晓的作坊虽然不算小,但这次毕竟有快400匹布,晾布的空间还是有限。只染出了50匹布,整个作坊里面的空间就被垂下来的布匹给占满了。“喂,你把布再往里面靠一点!”游缑对华雄茂喊道。“再靠的近就碰一块了。文青不是说了要注意那个挥发速度么?”华雄茂仰着头,一面拉动绳子,一面说。“什么挥发,那叫蒸发!”游缑连嘲笑华雄茂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很严肃的讲解着。小机械的使用带来了一个陈克没想到的问题,工艺流程的安排。以前晾晒布匹,都是周元晓做主。这次布匹数量大,使用了滑轮组之后,劳动强度降低,效率提高。如何更有效的利用空间方面,游缑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陈克在这方面是门外汉,周元晓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游缑和和在劳动中学习了不少新知识的华雄茂就开始了新的讨论。陈克对新讨论听而不闻,他拉动绳索,把一匹布从大缸里面吊了出来。这是需要晾晒的最后一匹布。周元晓拖动横向移动的绳索,把布匹拖到清洗的水槽上面。陈克松开一些绳子,周元晓解开捆绑的绳结。原本需要三个人费不少劲的劳动,现在两个人几分钟就搞定了。忍耐住两臂的酸痛,陈克努力洗着布匹。如果有洗衣机就好了,虽然知道这个念头很蠢,但是陈克还是忍不住这样希望。生产工艺的改进,意味着劳动效率的提高。同样的体力消耗,现在就能完成更多的劳动量。但这就需要更有效的工人队伍,前些天染四十匹布,花了三天。平均一天十来匹布的时候,陈克觉得还算轻松。再后来,一天二十五匹布,陈克就觉得自己满负荷工作。现在36小时弄出来50匹布,陈克已经麻木了。这幸好是自己喝自己的血,陈克终于体会了“血汗工厂”这个名词。如果是在别的工厂上班,为资本家的效益这么没日没夜地干,还要保证产品质量。陈克估计自己已经参加工人运动去了吧。周元晓也一声不吭的一起洗布,与陈克一样,他脸色发白,眼圈发黑。托了游缑的帮忙,洗布方面,大批量的数据总结出了使用什么力度能够最优化。陈克与周元晓的“敬业精神”发挥出了足够的威力,虽然接近精疲力竭的程度,两人依旧尽自己最大努力保证工作质量。这要是换了普通工人,陈克一点都不敢相信他们的产品质量。作为一名自认为唯物主义的**者,陈克从来不认为资本家使用机器生产,导致工人大批失业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和机器相比,工人的确靠不住。这次辛苦的染布工作已经彻底地证明了此事。别说工人了,陈克对自己这个出资者的平均工作质量都不敢相信。染布作坊里面的四个人,都拥有高级的素质,对工作有着足够的热情。这么四个人通力合作,做事尚且不敢保证,使用了工人,效率和质量绝对不让陈克乐观。一面胡思乱想,陈克手脚依旧麻利,布匹清洗的很快。游缑和华雄茂调整出了留给最后一匹布空间,也过来帮忙。好不容易干完,把布匹挂上去晾晒。四个人揉着酸痛的脖子和手臂围坐在桌边。大家都很累了,也没人说话,就这么静悄悄的休息。游缑从家拿了个枕头,头几天她还抱怨枕头上被熏了染布的味道,现在根本顾不上这点子不快,她把枕头放在桌上,趴上去就睡着了。陈克也趴在桌上休息,半梦半醒之间,什么革命啊,救国啊,早就飞到不知哪里去了。陈克脑海里面只剩了一个念头。这一大批布晾干需要一天的时间,包括自己在内的同事们还需要休息一天。也不知道睡着了还没有睡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克听到门外却有人喊道,“里面有人在么?”用的是上海本地话。院子里面没人吭声,外面的人又喊了一次,接着咚咚的敲起门来。睡梦里面这种骚扰最让人恼火,陈克坐起身来,只见华雄茂睡的迷迷糊糊的,睡眼惺忪的抬头正在看。陈克对面的周元晓也已经坐起来,听了这声音,他脸色阴沉起来。游缑倒也听到了声音,她跟一只猫一样轻轻转动脑袋,脸迈进枕头里面,上臂堵住了耳朵,继续睡觉。陈克拽起了华雄茂,三个男子一起去门口,陈克用手揉揉脸,清醒了一下精神,这才打开大门。门外是一高一矮两个人,矮个一看就是上海本人地,40多岁,个头不高,身材干瘦。陈克、华雄茂、周元晓三人的目光从矮个身上移开,然后同时向上移动。那高个看上去不到30岁,他站在门口的青石台阶上,脑袋几乎顶住了门梁。除了铁塔一样的身高,这位他还特别壮实,宽宽的肩膀几乎把院门堵住了。陈克仰望着这位,暗自估摸,那身高得有一米九五,体重最少得有190。这位男子有着壮硕者特有的那种圆胖脸。这张圆胖脸上带着一幅似笑非笑的神态,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还颇威风。“哪位是老板?”矮个问道。听到声音,众人把目光移回到矮个身上,陈克突然冒出一种莫名的联想,如果这位矮个脖子上拴根绳子,绳子的一头牵在高个的手里,那就是一副标准的壮硕棕熊牵着一只猴子的模样。陈克与周元晓同时踏上一步,“我就是老板。”陈克抢先说道。“这位老板,我想和你谈谈生意。”矮个说道。“我们这里没什么生意可谈。两位请回吧。”陈克断然拒绝了对方。对付流氓绝对不能给他们任何机会。一旦你请他们进了门,肯定会纠缠不清。想到这里,陈克又上前一步堵住了门口,“真的没啥生意可以和你们谈的。”矮个的看到陈克直接堵住了门,登时着急了,他用当地话叫嚷了几句,只是语速快,地方口音又特别重,陈克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你说啥,赶紧回去吧。”陈克说道。“我说啥你肯定能听明白了。”高个突然用河北口音说道。陈克愣了愣,他方才用的是普通话,再说听不懂高个的河北话的确不合适。陈克也只好硬着头皮答道:“这位兄台有何见教。”“我只是想和兄台一起发财。看兄台这染布行生意兴隆,现在世道这么乱,兄台就没有想找几个人帮着守护一下。万一闹出什么火灾,或者有坏人来捣乱。有人帮忙肯定要好一些不是?”那高个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方才看着的流气,嘴里说着威胁的话,神态上却看着很诚恳。光听那的语气,简直是好友的真情关怀了。这还遇见收保护费的了。陈克无奈的想。斗争是绝对是不能退让的,陈克答道:“我们自己也能对付,就不劳烦两位了。”没等那两人说话,陈克身后的华雄茂突然说了几句切口,对面的两人登时愣住了。华雄茂走到那两人面前,用黑话和两人交流了一阵。那两人向华雄茂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了。“是天地会的。”华雄茂说道。“他们要什么?”陈克比较关心这个。“那边请咱们明天一起喝次茶。我觉得给一份礼金就能过去。”华雄茂脸上睡意全消,他说道,“也不用给别的,就这布给他们一匹,再给几两银子就能安抚住。但是这染布的事情,咱们得抓紧干了。”正文 第七章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6:03 本章字数:11420陈克面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勒索,说实在的,他还真有些惴惴不安。瞅了瞅华雄茂,只见华雄茂一脸满不在乎的神色,看似是经验丰富,成竹在胸。也不知道这厮是经常勒索别人,还是经常被别人勒索。见陈克看自己的眼光颇为奇怪,华雄茂笑道:“文青在海外这么久,不了解国内的情况。”他向陈克介绍了一下道上大概的情况,这年头无论谁作买卖,都得认识点人。道上的兄弟好歹收钱,也给办点事。没有道上的兄弟照应,就会成为穷凶极恶的歹徒们下手的目标。看陈克还是将信将疑的神色,华雄茂向陈克保证,经过方才切口的对话,能确定这两个人是天地会的正式帮众,天地会属于“信誉有保障单位”,收取的费用很合理。华雄茂都这么说了,陈克自然得对“专家”有所尊敬。他点头称是,然后转身对周元晓说道:“周兄不用担心,这笔礼金的钱我来出。染布该怎么干还怎么干。着急了反而染不好。”听了这话,周元晓和平常一样不吭声,只是点点头,三人回到桌边,周元晓和华雄茂往桌上一趴就继续睡着。陈克被这件事情一刺激,睡意全消。看着其他三人伏案大睡,陈克实在羡慕三位心胸大。既然睡不着,陈克也不想浪费时间。他起身开始轻手轻脚的继续工作。清理炉子,处理废水,要做的事情多着呢。周元晓家的染布坊修的时候就颇有讲究,原子里面居然有条暗沟直通外面的水沟。掀开木盖,轻手轻脚的往里面倒着废水,陈克忍不住想,天地会的这两位,搁自己的时代,早就被抓起来关进监狱,甚至被枪毙了吧。郑州作为铁路枢纽,一度很乱。80年代严打前,各地“贼王”们还在郑州搞过“全国会议”。80年代严打的专政铁拳之下,偷块手表就能枪毙,更别说那些自命不凡的江洋大盗,各路“江湖豪杰”灰飞烟灭。社会环境切切实实的为之一爽。陈克从小就没有被勒索过,他亲眼见过的勒索,顶多学校里面极少数的事情。即便如此,那也绝非光明正大的事情。如果勒索别人的学生被学校发现,那就是严惩不贷。后来在90年代末到21世纪头两年,犯罪情况死灰复燃,不过还在人民能忍受的程度内。到了2003年之后,随着几桩抢劫大案的发生,犯罪份子,无论是有组织还是没有组织的,再次遭到了专政铁拳的严厉打击。而且这次打击自从开始,就没有放松过。特别针从事勒索的“有组织黑社会”,进行过几次定点清除,枪毙了几十号,抓了几百号。被抓的“有组织黑社会”,即使没有被枪毙的家伙,最低也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这样的严厉打击,让勒索再次绝迹。郑州幸存的各路“江湖豪杰”,要么从此金盆洗手,要么就“背井离乡去外地发展”。陈克从不是什么主张犯人权力的“人道主义者”,他挺支持打击犯罪。在被勒索的今天,他格外怀念起“专政铁拳”来。可这“铁拳”在1905年是不存在的,唯一再次见到的办法就是陈克亲自去通过革命去建设这股力量。一边收拾,一边胡思乱想。看着满院子悬挂的布匹,陈克觉得怎么都不放心。万一晚上真的有人来捣乱的话……,本来想让大家回去休息,看来是不行了。从今天开始,得有人轮流守夜。到了快晚饭的时候,大家才睡醒。游缑起身告辞,等她离开之后。陈克宣布了轮流守业的计划。周元晓还是沉默的点头。华雄茂见陈克还是不放心,就建议陈克和徐锡麟谈谈,看看能不能动用光复会在上海当地的势力。陈克认为暂时没有必要。动用关系是要给钱的,如果动用关系花的钱比那两个人要的还多,再加上欠了这个人情,就是赔钱的买卖了。“先去谈了再说。”陈克说道。第二天中午,在染布坊附近的饭馆里面,两边的人正式开始谈判。大家互相通报了姓名,那高个叫作武星辰,是天地会的一位舵主。“陈兄,我倒不是想收点礼金,那没几个钱。怎么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看陈兄这染布买卖不错,想和陈兄一起合作。”“若是要赊货,那就不用再谈。”陈克一句话就顶了回去,“若是出现钱买布,我们就可以谈。”武星辰没想到陈克的态度这么坚定,他尝试着说服陈克,“现在哪家不赊货,陈兄难道还信不过天地会不成?”“我的布便宜,自然不能赊货。”陈克答道。“能多便宜?”武星辰问。“给你的话,一匹布一两七钱银子。”陈克说道。没等武星辰说话,他旁边的的跟班已经脸上有了喜色,他用上海土话嘀嘀咕咕的对武星辰说了几句。武星辰脸上隐隐显出怒气,片刻之后又强压了下去。陈克对此看得清清楚楚,他想起了著名的黑帮电影《教父》,那里面老教父的长子在谈判的时候说了和教父的不同观点。这暴露了家族内部的不和。于是谈判对手立刻就组织了对教父的暗杀行动。干掉了老教父,谈判对手就可以和有相同观点的家族成员谈判。这个武星辰的跟班是上海当地人,武星辰还没有发话,那人就自作主张的劝说武星辰。看来他们之间并不是简单的帮会上下级的关系。看来得赌一赌这点了。想到这里,陈克突然问道:“武兄原来哪个堂口的。是北方堂口吧。”听了这话,武星辰脸色猛地一变。陈克心中舒了口气,看来自己猜测的没错,武星辰这个堂主在上海天地会里面的地位很微妙。接下来的谈判就很无趣了,那个跟随而来的帮会成员倒是跃跃欲试,自作主张的和陈克他们谈起了生意。到了这一步,华雄茂也看出了端倪,他和这个上海人语言相通。于是以华雄茂为主,和陈克一唱一和。两人叫上了酒菜,几杯黄汤下肚,那厮的嘴就更不把门了。这人叫何益发,辈分上比武星辰低了一辈。却是本地帮众。喝到高兴处,何益发不留神透露出武星辰居然是北京分舵的舵主,现在暂时在上海而已。看来何益发对于自己屈居武星辰这外乡人之下已经不满很久了。而且帮会收入这块和你跟了谁很有关系。武星辰作为一个外乡人,想来在上海也是颇为碰壁的。武星辰一开始脸上还有怒气,当何益发开始胡说八道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这次失败了。这人倒也拿得起放得下,放开吃喝。当何益发得意忘形的时候,武星辰还非常含蓄的“捧”何益发两句。何益发觉得更有面子,最几乎咧到耳根子上。陈克与华雄茂听了武星辰别有用心的话,什么“精神矍铄”、“志在千里”,都是心中暗笑,两人却也不说破。反而跟风吹捧两句。陈克向武星辰敬酒的时候,武星辰也是酒到杯干,看起来颇为豪爽。能屈能伸,事情不成就果断的承认结果,而不是和何益发当场闹起来。在这点上陈克对武星辰相当有好感。反而起了要结交的念头。正好何益发出去小便,陈克正色对武星辰说道:“武兄,看来你也是经历过大事的人。明天中午武兄可否单独来我这里,兄弟我也是北方人,在上海难得听到北方话。我想做东,请武兄喝杯酒。万望武兄赏脸。”武星辰笑了笑,“陈兄好手段啊。这拉住了那位之后,还想再安抚我。这酒,我怕是没脸叨扰了。”陈克笑了笑,“我拉住那位是因为生意。我请武兄喝酒是我对武兄的气度很钦佩。处变不惊,能屈能伸。这份气魄兄弟我看在眼里呢。能和武兄这等豪杰结交的话,在我看来,比那点子钱还欣喜。武兄,我明天一整天都不会吃饭,就等武兄前来,与武兄一起饮酒。”武星辰只是笑笑,却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何益发回来了,酒桌上又热闹起来。送走了武星辰两人,陈克对华雄茂说道,“正岚,你能否找人打听一下这武星辰的来历。我看此人不简单。”“那来历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华雄茂有点奇怪的问。“决不能小看了这人。若不弄清他的来历,我感觉很不安心。正岚,请务必今天晚上给我一个准信,能打听到,还是打听不到。若是你的朋友打听不到。我就找徐先生,让他找陶成章帮忙打听。”陈克正色说道。华雄茂看着陈克严肃的神色,点点头。“我现在就去办,晚上我来作坊找你。”回到作坊,陈克强装镇定地坐了一会儿,却怎么都觉得不够安心。面对武星辰的时候,陈克看似挥洒自如。但是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对武星辰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武星辰如陈克料想的一样,也算是个人物,而且现在事情不顺,那么他就会坦然接受这次失败的事实。如果陈克看错了,接下来要面临的就是武星辰的报复了。有备无患啊。陈克下了决心。他问旁边的周元晓,“周兄,咱们这里有什么容易进来的漏洞么?”周元晓看了陈克一眼,“这是老作坊,那些漏洞基本都考虑过。要是有人从外面闯进来,只有走正门。想爬墙的话,咱们这墙也够高,一般人轻易爬不进来。”陈克本想问如果有人闯进来放火的话会如何,想了想又觉得这说法过于骇人。“那就好。”陈克说道。游缑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陈克和周元晓的对话,凑上来问道:“有人在找咱们的麻烦么?”陈克不想把游缑轻易拉进麻烦里面。他敷衍了几句。但游缑却不依不饶,见陈克不肯说,她拉着周元晓用江浙话嘀嘀咕咕的逼问起来。周元晓也不肯说什么。游缑见大家如此,干脆宣布:“我也留在这里好了。”“你家里人会让你一个女孩子晚上不回家?”陈克对此颇为惊讶。“他们管不了我。”提到家里人,游缑脸色登时变得冷漠许多。“这事你问周兄,周兄若是同意,我也没啥可说。”陈克撂下来话,就出门看周围环境。周元晓的作坊在一条胡同的进口处,有近400平方米。上海特有的老式里弄,院墙很高,陈克找了块砖头用力往上扔,才把砖头抛的超过院墙的高度。陈克自己考虑,以院内的布匹密度,若是自己捣乱,就直接从院墙外头往里面扔火把。或者干脆扔“鸡尾酒”燃烧瓶。转念一想,大家是来求财可不是来生死相搏。这么做对武星辰有何好处?就算是暂时失败,也不至于这样闹到彻底撕破脸的程度。想到这里,陈克又瞅了瞅那高耸的院墙,正常人哪怕是用了绳子来攀爬也非常困难。看来守好门口,定时巡夜就够了。不过陈克还是不放心,他回去告知周元晓,自己出去一趟,就往住的地方去了。一进门,陈克就看到徐锡麟和秋瑾正在院里面和华雄茂说话,瞅见陈克进来,徐锡麟笑呵呵的叫住了陈克,“文清,明天我想引荐你见见蔡元培蔡先生。”陈克想起了明天和武星辰的约定,如果去见了蔡元培,这约定肯定就泡汤了。到底是蔡元培重要,还是武星辰重要。这个判断还真不好下。思索片刻,陈克谦然说道:“伯荪兄,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明天见面。求见蔡先生的事情,能不能往后几天。”徐锡麟听了之后颇为诧异,再瞅瞅陈克为难的神色,徐锡麟大起疑心。陈克求见徐锡麟的时候,专门拜托徐锡麟,要他引荐去见蔡元培。现在却又要延后,难道是遇到亲朋故旧不成?想到这里,徐锡麟强化了语气,“文青,机会难得,你还是三思。”“伯荪兄请稍候。”陈克说完,转身询问旁边的华雄茂,“正岚,你打听到了什么消息?”华雄茂说道:“已经有了消息,正准备晚上告诉文青。”没等他说话,陈克已经打断了华雄茂的话,“正岚,可知道武星辰的住所么?”“这个到不知道,不过应该可以找到。”华雄茂答道。陈克转回头说道:“伯荪兄,我今天遇到一个叫武星辰的人,约他明天前来见面。我现在就和正岚一起去找他,告诉他明天我有事。明天早上我会一早赶回来,和伯荪兄一起去拜见蔡先生。”说完这话,陈克看着徐锡麟诧异的神色,觉得自己还得说些什么,连忙补充道“伯荪兄,方才我考虑不周。伯荪兄费心引荐,小弟我却不识好歹,万望伯荪兄谅解。我在这里给伯荪兄赔不是了。”一边说,陈克一边深深一揖。低了半天头,陈克才听到徐锡麟叹了口气,“不必这样,文青。事情总有轻重缓急,你不想失信于人,我是很赞赏的。但是有些时候,你还是得考虑清楚才行。”陈克低着头答道:“我一定牢记在心。”又过了一阵,徐锡麟才说道:“文青也不必多礼。明天早上早点回来。还有……”听了前半段,陈克正准备直起腰来,听了后面两个字,他又低下了头。片刻之后,却觉得有人把自己扶起来,一看却是徐锡麟。徐锡麟笑着说道:“还有,明天让雄茂一起去。你们都早点回来。”“姨父,我知道了。”华雄茂答道。事情谈完,徐锡麟和秋瑾回了自己房间。陈克去自己房间拿了两个手电筒,装上电池。华雄茂看着陈克试用手电,惊喜地低声说道:“文青的宝贝还真多。”陈克对他摆摆手,两人一同出了门,寻找武星辰去了。两人先去了华雄茂的朋友那里问了武星辰的住处,然后按照那人给的地址穿街走巷,终于找到了武星辰住的院子。“武兄,冒昧前来打搅,实在是抱歉。”陈克认真地说道。辰对陈克的突然出现,武星辰很是惊讶,他高壮的身体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两位不速之客,魁梧的身体几乎把整个门都给堵住了。明显不想让两人进门。陈克自然没有要进屋子的打算,“武兄,我请你明天到我那里喝酒。可是突然遇到事情,明天是没法等你了。后天我一定在作坊恭候武兄大驾。兄弟我说了大话,万望武兄见谅。”武星辰上上下下打量着陈克,想看出陈克到底什么意思。瞅了一阵,却看不出陈克有任何恶意或者别有用心的模样。但武星辰还是不放心,忍不住问了一句,“陈兄登门拜访,就为了这点事?”“我是真心想和武兄结交,所以事情有了变化,这才登门拜访。万望武兄见谅。”陈克说道。看武星辰不置可否,陈克说道,“武兄,我今天还有事,后天我在作坊那里等候武兄。我先告辞了。”武星辰看着陈克和华雄茂的背影,一面觉得惊讶,一面觉得讨厌。他本来也没有准备明天去见陈克,但是这陈克装模作样的登门拜访,让武星辰很不满意。而且陈克上门来到底是表示对自己的尊敬,还是在威胁自己?武星辰对此也摸不准,干脆后天就亲自去看看陈克葫芦里面在卖什么药。武星辰想。陈克和华雄茂在外面吃了晚饭,又买了点夜宵,此时天色彻底黑了下来。街上的行人不多,倒是有几家的门口挂出了红灯笼。远远就能看到,不时有人在里面进进出出。“陈兄,把手电拿出来,咱们试试看。”华雄茂兴高采烈的说道。“电池不多,省点用。”陈克嘱咐道。他掏出一支手电筒递给华雄茂。这是常见的两节五号电池手电筒,华雄茂推动开关,面前黑暗的地面上突然就被照出了一个明亮的圆形。华雄茂这里照照,那里照照,像孩子一样开心。周围的路人很明显被两人给唬住了。陈克听说过一句顺口溜,“穷玩镏子富玩表,常玩手电不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代开始出现的。反正华雄茂是玩的很开心。看华雄茂的样子,陈克想起自己小时候玩手电筒的情景。同然间也是童心大起。“正岚,你先把手电筒给我。”陈克说道。拿到手电,陈克关了开关。然后把手电放在自己下巴下方,“正岚,你往我这里看。”黑暗中,陈克大概确定华雄茂已经看过来,就把电筒突然打开。“喔!”华雄茂叫了一声。而不远处,也有些惊叫的声音。甚至还有小孩子的尖叫。这是后世常见的一个小把戏,光线从下巴往上照,人脸看着都会狰狞可怕。“是不是很吓人。”陈克笑着问。“你一说话,下巴乱动,就更吓人了。还是把手电给我吧。”华雄茂说道。如同陈克所料,华雄茂接过手电之后,按照陈克的模样来了一次。看着犹如鬼脸的华雄茂,陈克大笑,“你又吓不住我,而且你也看不到自己啥模样。找面镜子去。”华雄茂突然关了手电筒,夜光手电筒的外壳现出淡淡的萤绿光。华雄茂左看右看,也摸不着头脑。“文青,为何要把手电筒弄成这样?”“晚上黑黢黢的,你关了手电筒后,怎么找到?这样弄,就好找了。”“原来如此。真的是颇费心思啊。”华雄茂赞道。他把手电抛向空中,萤绿色的细长手电在空中旋转着,化成一个光轮。周围又是一片惊讶的声音。两人就跟小孩子一样,一路用手电照明。说说笑笑回到了作坊。周元晓开门之后,华雄茂也不管里面点着油灯,用手电直接照进去。倒是把周元晓吓了一跳。却听见游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弄个手电就了不起了?显摆什么。”话音刚落,游缑已经冲到门口,从华雄茂手里拽过手电,开始在院子里面到处照起来。“游小姐,我给你看个小把戏。”华雄茂说道。陈克无奈的叹口气,这华雄茂肯定要把那个来一次。正在转身关门,陈克听到游缑一声尖叫,华雄茂则怪声怪气的颤声说道:“我——是——鬼!”等陈克转过身,游缑已经开始对华雄茂拳打脚踢起来。夜色渐深,四人也不点油灯,围坐在桌边。桌子中央放着绿莹莹的手电筒。“陈兄,”游缑趴在桌子上,鼻子埋在臂弯里,闷声闷气的说道,“什么时候咱们也能造这样的手电筒呢?”“起码得二十年。”陈克回答。“得那么久啊?”游缑问,“那时候,我都是老太婆了。”“这还得是咱们现在就开始努力。现在不努力,就得80年。”陈克说完喝了口茶。“这天下颓废至此,我本以为在海外学了化学,回国之后就能干些事情。结果什么都干不了。”游缑的语气变得悠悠的,“我是如此,周兄也是如此,还有我认识的好多人都是如此。在这里拼命染布,每天虽然累得要死,但是很开心。啥时候我能站在德国那种大型化工厂前面说,这就是我的心血。那就好了。”“革命吧。”陈克突然忍不住说道。听了这话,其他三人并没有什么过于惊讶的表现,“怎么革命啊。”游缑还是悠悠的问。“革命就是干活,按照革命设计出的新世界的样子,去建立一个新世界。”陈克回答了这个问题。游缑干笑了一声,“说的跟你见过那个新世界一样。我也见过德国的样子,回来之后就想按照我见过的样子去搞。结果是一败涂地。革命了就能做成么?”听了游缑的话,陈克也觉得很无奈。“革命不就是打倒朝廷,然后咱们自己干。我知道的革命只有这么多。”游缑再次把鼻子埋进手臂,闷声闷气的说道,“但是很奇怪啊。我总是不甘心,为啥在国外就能做得好好的事情,到了国内寸步难行。好好的东西到了国内,就变得一塌糊涂。”陈克觉得自己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而且更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对这合作快半个月的同事们谈及革命。想来想去,陈克说道:“我去巡夜。记住咱们敲门的暗号了么?”游缑用手指在桌上敲出三长两短的声音。过了片刻,又敲了一次。“好,就是如此。”说完,陈克站起身,开门出去。大门在他身后关上,门后传来插上门闩的声音。夜已经深了,外面的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陈克围着作坊绕了一圈,就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面。这十几天的日子好像是很漫长,又像是一眨眼的事情。结识了徐锡麟和秋瑾,结识了华雄茂和游缑。还见过那么多人。陈克在这黑暗的角落,却感觉犹如一场梦,或许自己就这么靠着墙头睡过去,醒来之后,自己会在21世纪的床上。一切都是梦幻而已。一开始回到这个时代,陈克感到很不可思议,其实又很亢奋。那时候思前想后,觉得只有去轰轰烈烈的革命,这才是自己唯一的道路。可这么长时间下来,别说革命了。自顾尚且不暇,一面要活下去,要为未来的革命做准备。时时刻刻都要努力,只有睡着的时候才是休息。在21世纪,睡觉仅仅是因为困了,醒来之后,一个繁华热闹的世界就在眼前展开。现在呢,醒来面对的就是这死气沉沉的中国。陈克真的希望自己能够这样睡下去,一气睡上100年。然后回到自己的世界。想着想着,陈克觉得眼皮有些沉重。他靠在角落里面几乎睡着了。直到被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给惊醒。在陈克对面,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正在墙上弄着什么。声音就是从他的手中发出的。“谁啊。”陈克问道。那人没想到身后突然传出声音,浑身一哆嗦呆在当场。陈克几步走上去,手电的光柱直接照在那人的脸上。光圈里面照出来的是一头短发,所谓灯下不看色。陈克看到的是一张苍白的脸,至于实际颜色是啥样,陈克也不确定。那人突然被手电照到,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挡住光线。陈克又问了一句,“你是干什么的?”那人也不说话,突然转身就跑。腋下夹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下来。那人迟疑了一下,想捡回落在地上的东西。就在此时,陈克又喊了一声。“站住。”边喊边逼近了那家伙。手电光看来晃住了那家伙的眼睛,他也顾不得再管地上的东西,竟然不分方向往胡同里面跑。这是一个死胡同。看来今天要瓮中捉鳖。陈克刚想到这里。突然传出作坊大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什么东西破空的声音,又是什么被击中的声音。再后来,那个逃跑的家伙已经倒在地上了。作坊门口亮起了手电的光亮,被光亮隐约映出的是游缑的脸。看到那人被擒,陈克去看那家伙到底掉了什么。在地上散落了一堆纸,仔细看去,除了传单,还是传单。正文 第八章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6:05 本章字数:9917“我叫齐会深。哎呀。”油灯的灯光下,青年瓷牙咧嘴的说道。陈克在油灯下看着这位青年,他大概有二十二三岁的模样,相貌没什么很特别的,留了个中分头,是个学生的模样。此时,齐会深解开了上衣,露出纤细的身材,从他白皙光滑的皮肤来看,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华雄茂练武出身,也知道些跌打损伤的简单治疗方法。此时他正在齐会深身上摸来揉去。方才游缑一棍子打在齐会深肋下,华雄茂和陈克把倒地不起的齐会深抬回作坊,看齐会深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华雄茂自告奋勇的检查是否有致命伤。游缑突然推亮手电,光柱直接照在齐会深脸上,齐会深下意识的抬起手臂,这下牵动了受伤的地方,他唉呀叫了一声。游缑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那你跑什么。”她凶巴巴的问道,“在院里面就听见让你别跑的声音。你还跑,不把你当歹人,把谁当歹人。”“哎呀!”齐会深又叫了一声。华雄茂终于放开齐会深,“运气不错,肋骨没断。一会儿就歇过来了。”说完,他拿起桌面上的一张传单看了看,只看了几行字,华雄茂就笑道:“文青,这人和你一样,居然也是革命党。”“唉?陈兄是革命党?”游缑惊奇地问道。“这年头,自称革命党的多如牛毛,我也是自称而已。不过齐先生,你在这种地方贴传单,有人看么?”陈克好奇地问。齐会深气鼓鼓的把上衣穿上,“当然有人看,不仅有人看,还有人打呢。”听了这哀怨的话,陈克与华雄茂呲牙一乐,游缑脸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倒是周元晓还是毫无表情。陈克方才把齐会深搬回作坊之后,又专门把所有的传单都给捡了回来。此时他拿起一张瞅了瞅。这是手写的传单。内容倒是抨击帝国主义列强,抨击满清政府的内容。陈克拍掉纸上粘的土,又拿起了其他几张。虽然是手写,内容一模一样,字体也一模一样。倒像是印刷出来的。可见传单的主人颇费了心思和精力。陈克把传单整理好,弄脏的几张也尽力给弄干净。整整齐齐的传单叠成一摞,放在桌上面。“齐先生,这是场误会。我这里给你道歉了。”说完之后,陈克又故意跟了一句,“齐先生写这些传单,真的是花了大心思。可敬,可叹。”从刚才被打倒之后,齐会深就觉得坏了。这一带都是些普通的上海本地住户,他以前从来没有在这里贴过革命传单,没想到刚进了巷子,就突然蹦出来几个拿手电的家伙,这可真把齐会深吓住了。能用这样方便的照明工具,肯定是大有来头的人物。齐会深以前贴革命海报,召集革命同志,被巡捕房抓过几次,这次在巡捕房从来不出现的地方被捕。看了此事不会善了。没想到被人抬进了院子之后,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染布作坊。院子里面的四个人都穿着样式古怪的深蓝色对襟布袍。仔细看的话,这种宽大的布袍居然是直接罩在外衣外面的。把他打倒的那个女生完全把自己当了歹人。接着,过来的几个人倒是对自己尽心救治了。而且从他们的话里面得知,那个高个的北方青年居然也是个革命党。这样突然的变化,让齐会深觉得一时没了主意。不过看着几个人虽然身强力壮,对自己却没有恶意,这心倒是放下了。等那北方青年把自己费了好大力气写好的传单仔细整理好,又听他主动道歉,齐会深的怨气倒也消了一半。没想到那北方青年最后居然冒出这么一句怪话,这可勾起了齐会深的好奇心。“听方才那位兄台说,你应该是是文青先生吧,请问文青先生,你方才最后几句话什么意思?”“齐先生,这一带住得都是普通的百姓,你在这里贴这传单,准备让谁看呢?”“自然是让百姓们看。”“这一带的百姓有几个认字的?我不是说齐先生你这传单有问题,能看懂你这传单的人难道还把你这东西到处宣扬不成。这边住的人都是些普通百姓,宣传了你这传单,是多挣一文钱,还是多吃一口饭。”听了这话,齐会深没有像陈克想象的那样怒不可遏,相反,齐会深只是低下了头,片刻之后叹了口气,“文青先生说的是。”正说话间,周元晓、游缑、华雄茂已经起身去继续工作,大家没有招呼陈克参加。陈克知道这是同事们体贴,大家不想打搅陈克和别人谈革命。这是多好的同事啊。陈克心下盘算,如果现在就招揽齐会深,大家在颇为尴尬的情况下结识,根本不可能深谈什么事情。反而让现在的同事们不高兴。衡量至此,陈克说道:“齐先生你先在这里歇歇,身体缓过来之后就先回家去吧。在这贴传单事倍功半,倒是在那些经常贴海报的地方贴这些东西更好些。”说完,陈克站起身来就到院子里面开始干活。齐会深见四个人这么晚还在工作,觉得颇为好奇。难道他们也是在印刷什么东西不成,但弥漫在整个院子里面的味道却明显不是印刷油墨的气味。站到门口,只见四个人在马灯和手电的照明下围着几口锅忙忙碌碌,的确像是染布的样子,齐会深觉得很是奇怪,这些人这么大半夜不睡,就算是有新式的照明工具,也没必要这么浪费。白天工作不好么?却见那两个高壮的青年扯动不同的绳子,把一匹匹布放进水缸,那个打了自己的女孩子,拎着手电在蒸笼和大缸间穿梭不停,不时把温度计放进蒸笼和大缸里面测量温度。一直保持沉默的那位在几个大缸和水槽间做着齐会深看不懂的工作。忙忙碌碌的四个人之间话不多,配合的却非常熟练。这应该是家染布作坊,看上去却有种和其他工厂不同的地方。齐会深肋下被打中的地方疼痛逐渐缓解,看着忙碌的四人,齐会深本想告辞,却有些不想离开。这辛苦工作的场面有种莫名的吸引力,齐会深很想弄明白到底是什么在吸引自己。上海作为中国的大都市,工人众多。齐会深见过很多劳动场面,和眼前所见到的这几个人相比,总有些奇妙的不同。又看了一阵,齐会深终于发觉这四个人与众不同之处。和那些辛苦劳动的人相比,这四个人有同样的疲惫,却没有丝毫的怠惰。齐会深见到的劳动者,给他的留下的印象是苦撑苦捱,劳动者们用尽力气只是为了坚持到工作结束,沉重的劳动将这些劳动者折磨得麻木了。而这种麻木某种意义上又在保护那些劳动者,让他们甚至感受不到辛苦。被生活折磨得麻木的劳动者,看上去死气沉沉,配合了沉重的劳动场面,给人一种沉闷与压抑。尽管齐会深在旁边观看,但这四个人对齐会深视而不睹。他们眼中只有手头的工作,他们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能够精确的完成自己的工作。这四个人的注意力十分集中,动作充满了生气,他们竭尽力气的目的是为了完成工作,把工作做到最好。这种主动性让他们和齐会深见过的劳动者有了根本的不同。注意到这点之后,这四人的工作态度让齐会深突然生出一种肃然起敬的心情。原来劳动竟然能这样令人佩服。齐会深居然看呆了。在齐会深观察陈克他们工作的时候,徐锡麟和秋瑾正在讨论陈克。这两位革命前辈看不到陈克是如何辛苦的工作。除了秋瑾曾经去过作坊一次,两人对陈克的近况可以说完全不了解。“旋卿,你说我们明天要带文青去见蔡先生么?”徐锡麟询问坐在对面的秋瑾,他白天的时候向陈克说了此事,直到现在陈克和华雄茂都没有回住处,徐锡麟感觉陈克对拜见蔡元培并没有什么兴趣。秋瑾笑道:“伯荪,文青忙于赚钱也不是坏事。这总比那些只会到处借贷的人好。我看文青也是出身豪门,据那位游缑小姐所说,光是他抵押给我的这块表,就得值几千两银子。若是他手里还有钱,何必这么辛苦的工作。”提起游缑,徐锡麟只是哼了一声。徐锡麟对游缑的印象并不好。这年头留学生们多数都会做些事业。但游缑是女子,这是代女子很少抛头露面。游缑身为女性留学生,一不做些事业,二不嫁人,倒是整天买醉度日,实在是极为另类的。据秋瑾所说,陈克和这位游缑倒是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本来徐锡麟对两人都有些不满,想到这两人居然拉帮结派,这不满更加膨胀起来。“也不知道他们在做多大的事情,竟然这么整夜不回住处。连雄茂也跟着他们一起厮混,这成什么体统?”身为江浙人,徐锡麟却并不擅长赚钱,对于做买卖这件事情,徐锡麟有种说不出的抵触。身为革命者,徐锡麟渴望的是那种能把自己整个燃烧起来的感觉。摧毁这个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旧世界,徐锡麟坚信会,会有一个美丽的新世界在满清轰然倒下的那一刻冉冉升起。或许是因为徐锡麟就是这样的人,他感到陈克并没有选择和自己一样的道路。在第一次见到陈克的时候,徐锡麟为陈克的见识叹服。一来他想帮陈克一把,更重要的是,蔡元培的确邀请徐锡麟近期到上海会晤。所以他带着陈克一起来了上海。而陈克并没有如徐锡麟想的那样一起参加革命运动,而是投身于赚钱的买卖。这让徐锡麟感到,或许以前自己对陈克的看法是错的。这种只顾及自己的想法,说得难听点,这种“有奶就是娘”的作风,让徐锡麟尤其不满。看徐锡麟面色不快,秋瑾劝解道:“伯荪,我知道你怪文青和雄茂自作主张。不过文青仅仅靠了你介绍的几个人就能做起染布来。我觉得这是好事。就我看,文青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他若是赚到钱,绝对不会亏待你。你又不是那种能安心做这些事情的人,何必自寻烦恼呢?”“哼,我当然要怪他们自作主张。我本来想着,文青能帮着我说服蔡先生。没想到他自己就知道做自己的事情。一开始他说有求于我,我以为文青只是客气,没想到文青还真的是个诚不我欺的老实人。到这会儿他们还不回来,明天他们能一早回来么?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徐锡麟是越说越气。“哈哈!”听了徐锡麟埋怨的话,秋瑾忍不住笑出声来。“伯荪,没想到你对文青还颇为重视。你放心了,文青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估计他们这会儿是在作坊做事,你若是不放心,我去叫他们回来。”既然秋瑾都这么说了,徐锡麟总得给秋瑾些面子,“不必了。我想明天他们肯定能回来。天也晚了,旋卿你赶紧休息吧。”又说了几句话,徐锡麟起身回自己住的屋子去了。陈克并不知道为了自己,徐锡麟和秋瑾的谈话。就算是知道了,陈克也不可能有什么改变。一个小时的忙碌完成了预计一小时完成的工作量,大家按照计划休息。周元晓和华雄茂两人躺在屋子里面的床铺上,很快就睡着了。今天晚上的体力劳动已经完成,按照计划,周元晓需要两点钟起床查看染布的情况,陈克需要值守到两点钟。见到齐会深没有离开,陈克请齐会深在桌边坐了。低声说道:“齐先生,大家都在休息。咱们声音低些,不要打搅了大家。”游缑还是拎了自己的枕头,趴在桌边休息。陈克以前也不是没有劝过游缑去床铺上躺会儿,甚至专门为游缑支了张新铺。游缑只是礼貌的表示感谢,却从来没有用过那张铺。她累的时候,总是在桌上趴了睡觉。陈克也不想问那么多,对游缑只能听之任之。“文青先生,你好像对我的传单很不满意,能否赐教。”齐会深看大家睡的睡,趴的趴,都已经停当。这才直截了当的低声问道。“齐先生,我看你传单上号召人民起来,思路挺好。但是人民为啥要起来和你去革命?反正看你的这些文稿,我是觉得,人民看不懂。”陈克边说边给齐会深倒了杯茶。“你这是何意?是说我不革命么?”“声音小点,大半夜的别喊。”陈克说道。齐会深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人民要革命,是因为人民要通过革命得到更好的生活。革命就要推翻满清,打败列强的入侵。这是要死人的。你凭啥要百姓跟着你去舍生忘死?”陈克声音很低,有些梦呓的感觉,和所说的内容完全不搭调。“国家到了这等地步,不革命那才是真的要死。”。“对啊。你说的没错,但是这话有啥用呢?人民信了你的话,是能多吃一个馒头?还是能多穿一件衣服?革命是要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建立一个新的天下,不仅仅是生活好,每个人都不被欺负,能堂堂正正的做人。所以呢,我觉得你这种传单没用。”陈克说完之后,把茶杯往齐会深身边推了推,“先喝茶。”出乎陈克意料之外,齐会深没有生气,他喝了口茶,这才问道:“陈兄对革命有何见教。”“世上的道理都是相通的,我们是卖布的,那么肯定要知道谁会买我们的布。为什么要买我们的布。你要革命,肯定要知道人民需要革命么?就算是需要革命,每个人的需要也都不一样。对于你来说,为什么要革命?看你的传单,是为了打倒满清,赶走洋人。对于我来说,为什么要革命?为了建设一个强大的新中国。为了建设这个新中国,所以我们要打倒满清,赶走洋人。你不要让大家去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说完这些,陈克又觉得很不足,他突然引用了那句著名的话,“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齐会深听了之后连连点头,他看了看周围已经进入梦乡的几个人,压低声说道:“有道理。可那中国应该是什么样子?文青先生可否能给我讲述一下。”两人就这么低声的交谈着,外面的夜色晴朗,繁星点点,街上越来越静寂,还真的是个谈话的好时候。第二天一早,陈克与华雄茂就回到了住处。轻手轻脚的开门进了院子,陈克拉着华雄茂先去洗了澡。这几天一直在作坊里面干活,除了汗味之外,染料的味道也不是那么好闻的。蔡元培可不是一般人,陈克可没有这个胆量满身异味的去见这等大人物。为此,陈克专门拿出了洗发水和肥皂。洗完了澡,正好是六点半。两人都换上干净衣服去见徐锡麟和秋瑾。无论怎么小心,洗澡的时候冲水的声音总是比较大,而且平常这时候徐锡麟和秋瑾已经起床了。进屋后刚坐下,秋瑾就笑道:“你们俩香喷喷的,比女孩子还香。”“姨妈,见蔡先生臭烘烘的可不行。”华雄茂对洗发水清爽的味道很满意。更不用说洗发效果了。看陈克和华雄茂一早就回来,经过洗浴后也是容光焕发的模样,徐锡麟还算是满意。看大家都已经收拾停当,徐锡麟带了众人一起动身。一行人最后停在某个院落前面。作为现代人,陈克拥有其中的一大特点,就是方向感不强。在上海的里弄小巷中穿行了好久,陈克已经不知道身在何方。**阵一样的路径,他怎么都记不住。众人在一处院子前停下,院门紧闭,带路的徐锡麟拍响了门环。很快门上的一个小孔打开了,有人在从里面窥视出来。陈克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如果按照自己看过的那些电影,对着小孔一枪打进去,然后破门而入的话,里面的人会是怎么一个表现呢?院门打开了,门口的人居然是陶成章,这让陈克相当意外。一行人也没有寒暄,径直进了院子。陶成章关上了门,带着徐锡麟等四人一起进了客厅。面对历史上的这些著名人物,陈克感觉并不激动,看到蔡元培的时候也是如此。徐锡麟和秋瑾都见过蔡元培,所以蔡元培的目光很快就落在陈克身上,在绍兴算是高个的陈克,在上海也是高个,加上北方人的方脸,在一群南方人里面很容易就被认出来。蔡元培问徐锡麟,“这位就是陈克陈先生吧?”徐锡麟赶紧答道:“正是陈克。”说完,他看了陈克一眼。陈克连忙走上前去,下意识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周围的人都是一愣,蔡元培很快复会过来,他也伸出右手和陈克握了握。“听说陈克先生是从外国回来的?”蔡元培问道。“嗯,今年才回来,还没多久。”“果然是仪表堂堂。”蔡元培赞道。“蔡公,别陈克先生,陈科先生的。陈克表字文青,这还是我帮他起的。您就叫他表字好了。”秋瑾笑道。“文青?”蔡元培重复了一遍。这个表字里面带了个青字,蔡元培好像并不喜欢的感觉。徐锡麟又向蔡元培介绍了华雄茂,华雄茂连忙以学生礼向蔡元培致意。陈克这是第一次在正式场合见到满清的礼数,他突然回想起自己和人结交时候的礼节。与徐锡麟秋瑾相见,陈克简单的使用了拱手礼,和华雄茂根本没有啥礼数,先打了再说。认识游缑等人,也没啥礼数。想到此处,陈克觉得私下得向秋瑾请教一下礼节问题。大家落座之后,徐锡麟说道:“蔡公,文青在海外也听说过您的大名,很是仰慕您。我觉得文青是个人才,这才敢引荐。”陈克目不转睛的盯着蔡元培,这位未来的北大校长,这位名声卓绝的人物和历史书里面的照片相去不多。陈克一直有一种疑惑,为何民国时代的照片里面,那些成名的人物,都有种说不出的气派来。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蔡元培这等人物,自然是学习研究的好机会。蔡元培今年38岁,和21世纪的人相比,显得老了很多。这也是一个常态,陈克所见过的这个时代的人物,都比他猜想的年纪“年轻”不少。21世纪的时候,由于营养好,生活不怎么艰苦,每个人都看上去更年轻些。徐锡麟说话的时候,蔡元培脸上始终很平静,如果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可以说面部肌肉极度放松。这也是注意力足够集中的表现。看完了蔡元培的表现,陈克忍不住看了秋瑾一眼,秋瑾也是神色自若的坐在椅子上,环视周围的众人,神态竟然和蔡元培一模一样。陈克学着蔡元培的样子,尽量完全放松脸上的肌肉,全神贯注的盯着蔡元培。蔡元培和蔼的看着陈克,“听伯荪说,文青你才华横溢,乃是经世之材。他还说文青你出身名门,却因为革命离家。我是很赞叹的。却不知文青有何可以教我?”能在文人当中声名卓著的蔡元培绝对有真材实料,陈克可不敢在这等牛人面前胡说八道,他连忙说道:“蔡先生客气了。晚辈只是有一得之愚,想为国家做些事情。”“文青不必过谦,你的文稿我看了。的确是大家风范。我只有事想问文青,文清说满清和洋务运动不得要领,这是为何?”“造一个工厂,总得知道这工厂是做什么的。无论是满清还是洋务,只是为了建一个工厂,至于这工厂到底怎么用,等建完了他们也不知道。徒然花了大笔银子,养了一堆人。却毫无用处。满清如此,洋务运动也是如此。所以我说他们不得要领。”陈克一面说,一面看蔡元培的反应。蔡元培只是微微点点头。这位“未来”的北大校长,并不懂工业。“蔡公,不知道提起列强,蔡公第一想到的是什么?”蔡元培听后,思忖片刻,答道:“坚船利炮。”陈克听完,点头称是,“正是如此,满清搞得那些东西,只是为了造出坚船利炮。外国的坚船利炮则是整个工业体系的产物。舍本求末,这就是满清不得要领的地方。更何况,欧洲国家掌权的都是搞工业化生产的财阀,无论如何目的,他们都要推动国家工业化。中国不变制度,是绝对没有前途的。”“可我看文青的文章,对外国的制度也不是如何赞同。”蔡元培接着问道。陈克正色说道:“若是要走外国的道路,且不说现在已经没有机会。我只说一个具体的事情给蔡先生。一百多年前,瑞典和英国都在搞纺织业,瑞典人的纺织厂,童工死亡率超过30%,英国人的纺织厂,保证无论你是谁,工人进厂三年就被累死。最后瑞典人的纺织厂在成本上比不过英国,被英国给挤垮了。若是推翻了满清,蔡先生愿意让中国也这么走一遭不成?”正文 第九章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6:07 本章字数:8811蔡元培是一位学者,而不是经济学家。屋内的其他人,陶成章、徐锡麟、秋瑾等人,甚至连学者都谈不上。陈克谈起资本主义积累期的残酷,这些人乍一听没有感觉,等他们听明白了,个个神色都有些吃惊。“英国300年前就开始在全世界抢掠,1840年终于对中国下手。那时候英国也就是两三千万人口。中国现在四万万人口,学了英国的样子肯定不行。世界就这么大,中国和英国那样学起来,要让中国把全世界其他国家的人都杀光不成?中国必须有一套全新的政治制度,这不是仅仅推翻了满清就叫做革命成功。推翻满清不是问题,推翻了满清,仅仅意味着更加艰苦的时代刚开始。”陈克侃侃而谈,毫不在意自己不过是一个刚和大家见面的年轻人。陈克方才已经想开了,既然徐锡麟是把自己当作一名革命者推荐给蔡元培以及光复会的高级干部,那么自己不妨就向他们阐述一下自己的革命观念。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陈克已经有了自己初步的社会关系,华雄茂、游缑、周元晓,甚至那个刚见面不久的齐会深,这些人才是与陈克真正合作的同伴。他们才是陈克将来要依托的社会关系,历史已经证明,这年头的革命党都没有成气候。辛亥革命之后,光复会没多久就销声匿迹。同盟会经过改组,也已经完全不同。那么费尽心力去迎合这些没有前途的政党有什么意义呢?陈克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才,肯定做不到靠一张嘴就能说服刚和他认识的人。那么“听天命,尽人事”就行了。把欧美各国崛起的历程简单的阐述了一遍,陈克很认真地指出,欧美的强大在乎于他们都实行了“工业化”,中国作为农业国,必须工业化。工业化是对现有中国农业体制的全面“革命”。凡是不适合工业国的体制,必须推翻。所以,满清一定要打倒。看着陈克在那些颇有名望的光复会干部面前侃侃而谈,徐锡麟又看到了当时和自己大谈革命的那个陈克。徐锡麟一度认为陈克其实不是革命党,而是一个投机者。仅仅是为了能够搭上自己这条线,然后到上海找机会的一个家伙。现在再次看到陈克这样的表现,徐锡麟突然觉得面前的陈克实在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家伙。陈克从不谈怎么打倒满清,只是谈以后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中国。听着言之有理,却解决不了当前的主要问题。他正想发问,却听到陶成章先问道:“文青先生,却不知道你要如何打倒满清。”与会的所有人听到这个问题,都眼睛一亮。这是他们最关心的地方。陈克停下自己的话,他曾经想过要如何应对这个问题。或者说,要不要和光复会的革命前辈说实话的问题。陈克一直举棋不定,看着周围的人紧盯着自己,陈克居然有些紧张。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母亲以前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先死容易,后死难。”那时候陈克还年轻,对自己很不自信,又非常想把每件事都做好。结果总是弄得一塌糊涂,陈克忘不了,那时候母亲脸上带着关爱与愠怒,她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这句话。“先死容易,后死难。你觉得那些叛徒们叛变之后日子好过么?他们每天都在惊恐里面活着。**得了天下,能饶过他们么?平常的时候,身段要软下来,不要自己不知道吃几碗干饭,啥都敢答应,啥都敢应承。但是,你选定了一件事,那就干到底,什么都不要去想,朝着成功干下去。先有你自己的阵地,你能控制,能把握的阵地。这就是你的根本。如果干到最后,天意要你死,你就坦然的去死。做人首先得正派,不要弄什么歪门邪道。做人也要聪明,不要自寻死路。做人也得有骨气,敢于面对结果。你选定的事情,就绝对不要当了逃兵,当了叛徒。”那时候陈克觉得自己总是选错了项目,再后来,陈克不得不很痛苦的认识到,自己总是急功近利,选择了高风险,无法控制的道路。看似收益巨大的项目,同时意味着失败的几率大得吓人。想到此处,陈克不得不承认,和光复会的紧密合作,就是高风险的项目。自己如果想加入光复会,那么必然会接受诸多“考验”。光复会激进的纲领,各地的起义,刺杀,此起彼伏。徐锡麟就刺杀了安徽巡抚恩铭。既然陈克一点都不赞同这种革命模式,干脆就和光复会直言自己的革命理念。这对自己好,对光复会也好。确定了想法,陈克看着陶成章,非常认真地说道:“我的革命,就是要带领那些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起来推翻地方官府,建立我说所的新制度,这么一地一地的打下来,直到解放全中国。”大家见陈克沉吟了一阵,居然说出了这番话,看陈克的目光中都是诧异,听陈克前面讲如何建设中国的工业化,倒像是“改良派”。没想到陈克不仅仅主张暴力革命派,而且还真的可以说“非常暴力”。“文青先生,你为何要领导穷苦人。那些人懂什么革命?”一个陈克不认识的中年人问道。“我觉得他们才是真正要革命的人。现在的士绅们,多数支持立宪,觉得分了满清的权,他们能够执掌国家,就能把国家搞好。至少他们的日子会好过得多。如果现在满清真的立宪,遂了这些人的心思,他们就不会要革命了。就是激进的革命党,只要立了宪,割了辫子。只怕他们当中的不少人也就认了。对于那些百姓,他们是不懂革命两字怎么写,他们甚至大部分不识字。但是中国现在这制度不改,他们生活注定艰辛无比。他们革命起来,是一定要把这天下彻底推翻重来不可。这天下百姓有四万万之多,现在掌权的人,还有他们的手下,至多不过五百万,四万万人都站起来要革命的时候,这五百万人能阻得了这大势么?”陈克声音不大,一字一句的说得也不快。听了陈克的话,屋里面所有人脸色都变的凝重起来。陈克视线扫过众人,除了华雄茂忍不住微露喜色,其他人看上去都不是那么高兴。屋内一时无声,蔡元培看冷了场,他和蔼的笑了笑,“文青觉得自己懂得如何建立你说的新制度么?”“细节上欠缺甚多,纲领上基本都懂。”陈克毫不犹豫地说道。“那文青近期有何打算。”“准备开所文化补习班。”“哦,校舍和教师可有着落?”“教师已经有了,校舍还没有。”听了这话,蔡元培看了看众人,“文青,我这里正好有一个机会,上海地方上准备办一所学校。本来想让我出面,据他们所说,这校舍倒是有着落了。文清既然说能办。不知道文清可否愿意出面接手?”蔡元培语气温和的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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