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作者:洛城东-17

袁岳点头:“姐姐稍等,我马上动笔。”袁岳手执画笔一气呵成,似乎公主的芳容早已深刻于心,根本无须回忆,不到一个时辰,泛着墨香的画像便诞生了。画中少女明眸琼鼻,娉婷婀娜,紫罗轻裳,长裙飘逸,神情中不觉拒人千里的高贵,却富年轻姑娘的纯真娇美。画得鲜活,栩栩如生。  呈哲看得心中长叹,无可奈何;小朱砂却喜笑颜开,满意非凡。  又亲手装裱完成,袁岳似乎用完了全部精神,无力地坐倒。  小朱砂小心翼翼地卷起画轴收好:“多谢三公子,此画,公主一定满意。不知您可有东西要我送还公主?”  袁岳下意识地摸摸怀中贴身衣袋,芙蓉鸡血石正静静地躺在那儿。咬咬牙把手放下:“没有。”  “那,可有什么话要奴婢带到么?”  袁岳深呼吸,压下胸中翻腾的酸苦滋味,强笑道:“请姐姐转告公主殿下,袁岳祝她……和四王子……福寿安康,百年好合。”最后几个字,已是声音暗哑到几乎无法听清。  朱砂儿完成使命笑着拜别,袁岳才借口累了回了自己院落。高凌吩咐侍卫们在小王爷屋外严密守护,但是不得打扰他,并派人立即通知袁峥此事,请他回府。  军情已缓,袁峥着家的日子越来越多,不再像前阵子十天半月才能回来住一晚,第二天又急着赶去城外军营。连带副帅岳崧也得以经常回府尽孝,顺便日日来王府串门。  原来王府与侯府毗邻而居,老王妃后院花园子里那个不起眼的小角门便是通向岳崧所住的院子。袁氏兄弟和岳崧小时候常常在一起疯玩,嫌绕到双方府门太远,便走捷径翻墙头。可是两位王爷世子,一位侯爷世子,天天爬墙,传出去委实不好听,两家大人一合计,干脆把相邻的院墙打通以方便往来,于是才有了这道门。袁岳告诉高凌:“我们两家可亲了,崧哥待我娘也孝顺,只要在家,晨昏定省地,比我哥还上心呢。不过我们俩不在的话,你可别轻易从小门去岳府,崧哥有两条土蕃赞普送的藏獒,见了生人凶得不得了,万一没拴好可糟了。有一回红桃顺着没关好的角门溜达去了那边,也幸亏它那时候还挺灵活,被狗追得躲在树上两天没敢下来,差点儿饿死,把我娘心疼得后来天天喂许多好吃的给它,就胖成现在这样了。”  高凌看看脚边经常不可一世的肥猫,想到京城的时候它居然报复在小奶狗身上,不禁哈哈大笑。  岳崧常来串门,最让尚清和小四高兴的是:岳副帅还总带着个新任跟班儿——陆光宗。陆小将军如今成了岳副帅的心腹,不仅随身侍卫偶像,还被带回侯府得到岳崧亲授刀法,一时心满意足,见了高凌几人更是说不出的亲切和感激。  出于内疚和心疼,袁峥这阵子对弟弟关怀倍至,变着法儿令他宽心。这天午后,高凌和陆光宗他们叙旧去了,兄弟两人对坐着磕瓜子,亲亲热热地说着离别半年间的事,听袁峥说到高凌肩负的“皇命”和他多年的苦心经营,惊得一愣一愣地,忽然恍然大悟:“哥,怪不得这几天我看高凌好像有些不大痛快,肯定是皇上又在催了,至于我……公主有了好归宿,我也……替她高兴,我不会做傻事的,你们尽管放心。你还是多陪陪高凌吧。”  袁峥心里一紧:“他没说,我也没听说又有京城信使来啊,难道是陈铿那边的消息?”想想很有可能,“你也去荷田居和他们一起玩吧,我去书房看看。”  书房里整齐有序,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袁峥悄悄叫了尚清和小四来问,他们俩也说没有信件来,陈铿也没传来消息,不过这几天高凌背着人的时候也确实精神不佳,也许是真的记挂着在京的亲人,因为再过没几天,便是万家团圆的中秋佳节了。  第 123 章  被子散发着太阳的香味,松软暖和,掩盖着两人激情后仍纠缠不清的肢体。高凌显得有些慵懒,任凭袁峥在他脸上轻啄细吻,闭着眼伏在他怀里不动也不说话。袁峥一手搂着他后背,另一手在他腰上腿上轻轻抚摸,微笑着问:“是不是刚才弄疼你了?怎么像肥猫似的不愿意动弹?”  “没有。”高凌仍闭着眼,缓缓摇头,散乱的黑发蹭在袁峥胸口,有些发痒。  “那么……是有不开心的事?”  “没,我只是有点累。”  “那就早点睡觉吧。军营整顿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事我已经交给孙贺全权处理,没有大事,我就在府里陪你。”  高凌抬起头,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似地亲一下,又窝进了袁峥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双手搂得更紧了些:“袁峥,我真搞不懂,楼兰公主既然已经答允了月氏四王子的求亲,为什么还来招惹三三?”  袁峥皱眉:“也许是报复我吧。不过也好,可以让三三早点死心。”  “只怕没那么容易。”高凌叹气,“他不肯把公主送的礼物退回。”  “当然不容易。就拿我们来说吧,你我相处才一天,你就把我送的礼物珍藏了整整十年;三三和公主可是整整相处了一个月!哪有那么快就忘记的。”  “你个烂人!”想起把小刀转送司擅时的情况,高凌心里涩涩地不是滋味,咬一口坚实的胸肌,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以前的事不许再提!”  “好好,不提不提。”袁峥安抚地抚摸他后脑,“明天,我们带三三出城散心好吗?老在家里呆着,我怕他闷出病来,出去走走,说不定就放下了。”  “好。”高凌不但没意见还很期待,在令人安心的怀抱中很快便去会了周公。  袁峥和高凌微服出游不带侍卫,袁岳本来也不想跟在他们后面碍眼,奈怎高凌无论如何拖了他一起出门:“我一路从京城走来,风景看够了,你哥呀,其实是想带你出去走走散心,他好不容易才有空,别拂了他心意,啊。”袁岳这才点头,临上马把一直跟在高凌脚边转悠的红桃猫抱在了怀里。  自京城随军西来,又立刻投入了繁忙的政务之中,高凌还从未有空好好欣赏西北壮美的景色,对于去哪里并无意见。袁峥作主,一行三骑,乘秋色正浓,往城外行来。  金风送爽,果穗飘香。一路美景让高凌大饱眼福。城外草原上丰美的牧草已略略发黄,大地上已经星星点点地缀着淡淡的金色。天高云淡,阳光柔和地撒下,羊群、马群像一簇簇野花点缀其中,时而能看到白色的毡房飘着缈缈炊烟,骑着马儿的牧民悠闲走过,一切的风景都让人感到轻松惬意,所有的烦恼和心事都在风中消散,心胸似也开阔许多。  路过小小村庄,小河在绿树的掩映中从村子旁蜿蜒淌过。淡淡的水汽在树林上空形成一条袅袅的白绸带,飘荡在村庄与大山之间。远处的雪峰、森林、草地、蓝天白云....仿如世外桃源。远远看见一处陡峭的悬崖,山壁的岩石在阳光的照射下,五色斑斓、娇艳妩媚。高凌惊奇地瞪大了眼:“太美了!”袁峥用马鞭指点着:“这就是西疆最美的山崖之一,叫做五彩滩。”高凌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赞叹不已。  此行目的地是天山。行至山脚,天色已晚,三人在山下小店歇了一晚,第二日才上山。主峰北面是四季白雪皑皑的山峰,高耸入云。山间重峦叠嶂,山林尤如画屏。不同的植物群落层次分明,色彩各异。如今正是万木争辉最美的季节:金黄、殷红、墨绿各呈异彩。林中灌木叶茂,枯叶朽木上苔藓、野草遍生。林间空地草甸如菌,山花鲜艳。看得高凌目不暇接。  天山之巅有瑶池,传说穆天子曾在池畔与西王母欢筵对歌,留下千古佳话。立足高处,举目远望,一片片金黄碧绿的海浪,此起彼伏,那一泓碧波高悬半山,就像一只玉盏被岩山的巨手高高擎起。沿岸苍松翠柏,怪石嶙峋,含烟蓄罩;环山绿草如茵,羊群游移;更有千年冰峰,银装素裹,神峻异常,整个湖光山色,美不胜收。风静波平,湖水似一池翡翠,碧绿喜人。透过山间缭绕烟雾,雪峰、青山若隐若现,恍若隔世。  高凌深深呼吸着沁人的空气,闭目叹道:“本公子年未弱冠,却已找到终老之地!”  真的还是孩子心性,袁峥略觉好笑地问道:“有这么夸张?”  “恩!”高凌用力点头,“原来西北的景色这么美,不输江南。”  袁岳抱着猫笑笑:“各有千秋吧,老天爷公平,没给西疆富饶的土地,却赐予了江南没有的壮丽和宽阔。”  袁峥似乎没听出弟弟语气中的落寞,戏谑道:“下回,带二位施主去火焰山看看当年孙猴子大战牛魔王的所在。”  高凌故意打趣他:“不知大师从何而来啊?”  袁峥配合地唱个诺:“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还不忘做个尖嘴猴腮的鬼脸。  高凌“卟哧”笑出声来:“啊呸,你个酒肉和尚!”这回连袁岳也笑了,手一松,红桃猫乘机跳下了地,抖抖毛跑到了高凌脚边蹭着撒娇。  已是未末时分(下午三点)。山路崎岖,马只能走到半山腰,三人是步行上天山峰顶的,高凌倒没什么,毕竟那三个月的苦练不是假的,袁岳就不行了,坐倒在石头上,面上现了疲惫之色。袁峥解下背上包袱,取了水袋和干粮递给弟弟,让他补充体力,就听高凌惊叫一声:“怎么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抬头望去,果然在明媚的阳光中,一轮明月出现在瑶池对面,缺了一小块的银色轮廓清晰可见,看上去比在平地上要大上一圈。波光粼洵的水面之上,此刻日月同辉。  袁峥不由分说拉了高凌跪下,面朝东方磕头,大声道:“儿臣遥祝母妃千秋寿辰,日月为证,愿母妃平安康泰。”随后拿出早已备下的两只玲珑小酒杯,倒上酒,和高凌一人一盏:“高凌,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你活得开心,母妃才放心。”  高凌心头感动,仰首将酒一饮而尽:“袁峥,人生得一知已,我愿已足!”也不说破他前些日子不计前嫌,偷偷差人将贺母妃寿辰的重礼送去京城的事。  袁岳看看他俩,弯腰抱起陷在树叶堆里,正在四肢乱蹬的肥猫,正想悄悄往边上挪,被袁峥伸臂揽住:“坐下,小心绊到树根。”和高凌一起也在大石上坐下,“三三,你这些日子瘦多了,心里还难受吗?”  袁岳扯扯嘴角:“我真的没事。哥你难得有空带高凌出来纯游玩,好好让他看看咱家乡的美景,不用太管我。”  袁峥转头望着脚下粼粼碧波,眼底浮起难以言说的情绪,拍拍他肩头:“三啊,我和高凌……我也不瞒你,当初我们成亲还不到半个月,他苦苦求我到了西疆放他自由,条件是助我回家且绝不将我的所作所为上报父皇。”  袁岳大吃一惊:“不会吧?你们俩好得羡煞旁人……”  高凌点头:“是真的,那时候他根本看不起我,把我当成附属之物,禁足在王府。不要说一展抱负了,就连近在咫尺的亲人都不得见。我想了他十年,等来的却是这个结果,当时简直恨不得杀了他!”  袁岳从没听说京城里发生的事儿,震惊地看着哥哥满怀愧疚地将高凌揽到怀里。袁峥在得知耶律华真实身份后劝自己慧剑斩情丝时的话电光火石般从脑海闪过,终于恍悟兄长的一片苦心。想着回去后便将公主所赐信物送还以做了断。  风拂瑶池,几尾鱼儿跃出水面,在阳光下划过道道银光。袁岳怀里的猫忽然猛地窜下地,向坡下俯冲而去。坡度甚陡,那猫跑了没几步爪下便打了滑,如一个圆圆的白球般,几乎是滚下去的。袁岳吓了一跳,袁峥和高凌却哈哈大笑:“这馋猫见着鱼了!”三人居高临下,好笑地看着红桃伸长了爪子去捞水里的鱼儿,却又哪里能抓得住,倒是差点落入深不见底的瑶池之中。肥猫倒也不执着,试了几次不成功,垂头丧气地打算回主人身边,谁知下去容易上来难,山壁陡峭,地面铺着厚厚的腐殖层,猫又肥重,短肢无法着力,根本爬不上来,只能抬头对着上面喵喵直叫地求救。  “这猫真麻烦,尽惹事儿,总有一天我要把它送给岳崧的狗撕了!”袁峥皱着眉按住欲下坡的高凌,“你们俩在这等着,我下去把它弄上来。”  “那你小心点。”高凌笑着点头,目送他一步一滑地往下溜去。  不知是安疆王积威已深,连猫咪也要退避三舍,还是红桃怕被袁峥报复多次破坏他的好事,不敢让他近身,一人一猫在瑶池边玩起了官兵捉强盗的游戏,直跑得老远,猫儿才被袁峥捉住,揪着后颈的皮拎上了坡。  刚一冒头,便发现刚才三人休息的大石上坐着一位年轻姑娘,正拿着袁岳的水袋边喝边说着什么,袁岳蹲在她面前,拿了帕子在给她裹手上的伤,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怜惜与柔和;另有一位高个子姑娘在旁边站着,高凌则背过身在稍远处看风景。  四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袁峥一见坐着的那姑娘面容,惊得连猫从手中溜走也没注意。那姑娘正是楼兰长公主——斛律澄华!站着的高个子姑娘是她的贴身侍女,朱砂儿。  两位女孩子衣衫发鬓之上皆有草杆汗渍,手和脸上甚至还有泥污和擦伤,上山的艰辛可见一斑。  袁峥沉了脸抱拳:“公主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第 124 章  袁峥沉了脸抱拳:“公主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斛律澄华站起身来,微笑着对袁峥敛衽为礼:“袁大哥你好。”  “公主金安。”袁峥上下打量她身上的泥污草屑。  公主脸上沾的尘土被淋漓香汗冲刷得一道一道的,简直成了花脸。模样虽狼狈,神情却平和,轻轻推开下意识挡在自己身前的袁岳,微笑道:“澄华不请自来,希望没有打扰袁大哥和十殿下的游兴。”  袁岳不顾哥哥眼中隐现的怒火和警告之色,扶着公主坐下:“坐下说吧,你腿还在发抖。哥,你也歇会儿。”  袁峥怒其不争,冷着脸道:“三三你过来,公主金尊玉贵之躯,岂是你一介草民可近身的?不知礼仪!”  “哥!”袁岳看看哥哥脸色,再看公主尚未包扎好,还在渗血的掌心,咬咬牙低头继续手上动作。  袁峥脑门上青筋浮现,身边的高凌赶紧悄悄碰了碰他手,袁峥压压心火问道:“西疆幅员辽阔,请问公主如何得知我们在天山之巅?”  澄华公主难以再维持笑意,正色道:“王爷不必多虑,本宫并未派人监视你们的行踪。昨日去安疆王府拜会,有位韦先生告知本宫,你们来了天山,所以只带了一位贴身侍婢连夜赶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纸信笺递上。  袁峥撕开封口,正是韦成涛亲笔,上书四个字:善待公主。既然韦成涛这么吩咐,必有他的深意,袁峥心平气和了些,却听高凌忽然问道:“公主此刻不是应该还在月氏境内吗?”  “楼兰与月氏向来交好,政事办得顺利,因此十天前我就已重回西疆。”  “公主您辛苦了,袁某这就护送您下山回城。另外恭喜您觅得如意郎君。待大婚之日,袁峥必重礼相贺。”  公主忽然“唉哟”一声抽回手,原来是袁岳失手弄疼了她。娇嗔着瞪一眼脸色惨白的人,澄华清清嗓子:“多谢王爷,不过您好像弄错了,本公主尚未选定驸马,又何来大婚一说?”  袁岳猛地抬头:“可是朱砂儿说你亲口允了月氏四王子的婚……”  公主笑意盈盈:“三公子也熟知政务,难道不知道我父皇共生有六位公主吗?我这个做姐姐的替某位妹妹选个夫婿有什么不可以么?”  袁岳又惊又喜,顾不得其他,用力拉住了公主双手:“真的?”  澄华满面通红地甩开他:“放手!你弄疼我了。”  袁岳兴奋得面泛红光,呵呵傻笑,若非在人前,说不定已经手舞足蹈了。  侍女在一旁捂着嘴直笑,袁峥却笑不出来:“公主殿下,那天在驿馆,我说的话您应该听得明白,舍弟单纯,难经风浪,不是公主您的驸马人选,请您……”  “王爷的意思本宫很清楚,您是说我身为楼兰公主,对三公子来说是齐大非偶?”  “对!”袁峥决定快刀斩乱麻,直截了当地回答。  袁岳刚露出的笑容僵住,脸色开始发白。公主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请问王爷,如果,我是说如果,为了十殿下的快乐与幸福,必须放弃现有的荣华富贵与王爵尊崇,您会愿意吗?”  袁峥望向身侧并肩而立的人,高凌也正向他望来,四目交接的瞬间,高凌偏过头去,袁峥忍不住把手伸过去用力握住他的,斩钉截铁地回答:“当然愿意!”  澄华笑了:“我也愿意!”  袁岳震惊地盯着她深遂美目:“阿华?”  斛律澄华眼圈微微泛红:“楼兰十万大军撤离西疆边境的那天,我已经托可靠之人将所掌兵符上交皇兄,并已上奏请辞监国之职,自贬为庶民。三公子,如今你我都是无官无职的草民,无所谓高攀不高攀。”  “澄华!”袁岳再顾不得礼俗,紧紧抱住眼前笑中带泪的女孩。  袁峥同样惊得目瞪口呆,公主会为袁岳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惊怔了半天,才一躬到地:“袁峥冒犯了,请姑娘原谅。”  澄华挣出袁岳怀抱,红着脸还礼:“袁大哥不必客气,有您这样的哥哥,是福气。”  高凌忽然想到什么:“公主,您的亲兵卫队呢?”  “卫队留在驿馆,我已经无权支使他们,只有小朱砂,多年来与我情同姐妹,才一直跟在身边。”  “那您的安全?”高凌不得不担心,那侍女虽然有一些功夫,但澄华一个弱女子,要靠她保护,实在够呛。  “所以我要尽快找到你们啊。”斛律澄华似乎并不在意。  “公主请放心,只要有我袁峥在,必保你平安。”  “谢谢大哥。”  袁峥看看天色:“公主可缓过来了?秋季天黑得早,再不走,摸黑下山路更难走。”  澄华点头:“我们下山吧。”袁岳赶紧扶她。澄华甜甜一笑,也不推拒。下到半山,风里已带上了较强的凉意,公主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袁岳立刻解了外衣替她披上。袁峥叹口气,把自己的外氅给了弟弟。  澄华公主带着唯一一个侍女在安疆王府附近租了个清静大院住了下来,日日以后辈之礼去给老王妃请安。公主的亲卫队却不愿回国,天天在那宅子四周护卫。袁峥干脆腾清了整条街,请他们也住下,方便近身保护,并拨了些婢女下人服侍她。老王妃对知书达礼,孝顺有加的未来儿媳十分满意,常常对着来串门的威远侯夫人——岳崧的母亲夸赞不休,害得岳老夫人常常长嘘短叹着唯一的儿子老大不小了还不肯定下心来讨个媳妇生个孙子给老岳家续香火。  可怜的岳副帅只好带着跟班儿从角门溜来王府暂避老娘的唠叨。果然如袁岳所说的,岳崧对袁母也是孝顺有加,每天都不忘去请安。老王妃也十分喜欢这个看似粗鲁实则贴心的汉子,叫悠然换着花样做点心给他吃。  几天过去,岳崧竟吃上了瘾,哪天不来饱饱口福便坐立难安。袁峥开玩笑要问侯府收点心钱,刀哥抹抹嘴:“我吃的可是伯母小厨房的,要收银子也轮不到你!”转天送了一件金丝串成的珍珠褛给袁母,那是某次大败突厥后分得的战利品,珠光莹润,精美绝伦。袁峥乐得大笑:“赚了赚了!这生意值!刀哥你常来啊!”  老太太笑着瞪一眼儿子,拍拍岳崧的手:“你个老实孩子,这些年尽给阿峥欺负了吧?以后他要是再冒坏水儿可别理他,由着他一个人唱大戏去,伯母给你撑腰!这珠衫你还是收回去,我看着你长大的,哪能那么见外的?”  岳崧执意不收回,悠然笑着来解围:“老夫人,您哪,就别拂了岳公子一番心意,东西收下,以后请他天天来吃饭不就行了?反正也就一墙之隔,从来也没当过外人的。”  老太太无奈:“好吧,那就收下,不过我这个岁数了,再穿这么漂亮的也不像话,这样吧,辛苦的是悠然,这件珍珠衫就送给她吧,年轻女孩子穿着才叫好看呢。”  岳崧没意见,悠然却不敢收受如此贵重之物,直到老王妃假装生气才惴惴不安地接过。袁峥他们去了自己院子,老王妃拉着神情略显痴滞的侍女坐下:“悠然啊,以后不用和我客气,珍珠衫喜欢吗?”  悠然红着脸点头:“喜欢,谢谢老夫人。”  老王妃笑得爽朗:“你一副珍珠耳环戴了几年也没换过,还有啊,在京城的时候,受了伤都只顾着找回它,我就知道你最喜欢珍珠了,等以后你出嫁的时候,我多送你一箱明珠作陪嫁!”  有了王爷形影不离的贴身保护,尚清和小四这两个侍卫便多了很多空闲工夫。主子们在屋里忙碌商榷正事,侍卫们则在院中空地切磋功夫。  陆光宗横刀挡开小四斜刺过来的剑尖,收刀,小四也住了手,两人不约而同地去扶刚才被陆光宗一脚踹翻在地,还没爬起来的尚清。  尚清一手揉着屁股,脸上却是笑得灿烂:“陆大哥,你功夫又精进了不少。”  陆光宗志得意满:“那当然,我现在什么事也没有,天天跟着岳副帅学兵法练刀术,能不进步吗?小四剑法比两个月前也高了很多,倒是你怎么还是老样子?”  尚清不好意思地嘿嘿笑:“我不像你们,不是练武的料子嘛。”  石小四也高兴地很:“尚清天天帮着主子处理公务,还要教我维语,没那么多时间练武,所以吃亏了。陆兄,我们俩不分上下,你现在跟着岳副帅学,我呢,由王爷和司大哥亲自教,等过上半年,咱再比比,我就不信打不过你!”  “比就比,我还怕你不成!”陆光宗不甘示弱地答应了,三人坐到树下休息。尚清看看主屋方向,感叹道:“王爷和岳副帅交情真好,简直亲兄弟似的。”  陆光宗边啃梨子边回答:“听说他们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摘果摸鱼都一起干,两小无猜,当然不见外了。”  石小四瞪他一眼:“什么两小无猜,没读过书啊,那叫青梅竹马!”  尚清笑得啃了一半的梨子都滚落在地,好不容易说得出话来,喘着气向两人抱拳:“唉哟,二位大哥,求求你们别乱说话行不行?笑死我了,唉哟,这话千万不能让殿下听到,哈哈。”  另两人对视一眼,同样哈哈大笑。  石小四用肘撞撞陆光宗:“诶,听说岳副帅天天来这儿可不仅仅是公事,好像是逃婚,到底怎么回事,说说。”  陆光宗左右看看没人,压低了嗓门:“不是逃婚,是躲媒人。岳老夫人托的媒婆每天上门都带了好几张千金小姐们的画像来,个个都长得不错,老夫人要岳副帅从中挑一个做夫人。下头的官儿们甚至还有带着女儿假装来拜会的,家世不显的还进不了侯府大门,就算进了也见不到正主儿呢。前天吧,有个大官带着姑娘来了,那女的长得倒还不错,嘴也甜,老夫人看样子挺中意的,叫儿子出来见见,谁知岳副帅故意牵了府里两条大狗出来献宝,狗一叫唤,那女的居然给吓晕了,气得老夫人直骂儿子不开窍,哈哈。”  三人又是一阵大笑,笑够了,陆光宗才正色道:“我前两天  又收到皇贵妃娘娘的信和两千两银票,不过信上没说什么实际内容,只是一些长辈关心之类装模作样的话。岳副帅让我尽管收下银子,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可是我看这都好多天了,王爷他们好像一直都在商量什么事儿,我受殿下他们恩惠甚多,也无从报答,胖子,你既然帮着处理政务,有没有什么头绪?如果方便的话,和我说说?”  尚清想了想:“陆大哥,你能做岳副帅亲随,就是王爷他们也已经把你当心腹了,我们知道的全告诉你也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我爹来信里说,京里要有大事了。”  第 125 章  京城,皇宫。  高蕴身着明黄五龙袍,大步流星跨入长庭。正端着茶盘的宫女见他进门,未及放下手中之物便下跪行礼。高蕴伸手取过一盏一饮而尽,才抹抹额上薄汗:“起来吧,我母妃呢?”  “回太子爷的话,娘娘用过早膳去了御花园赏菊,看时辰也快回来了。”  正说着,珠帘一挑,一身淡雅宫装的皇贵妃秦氏在宫女簇拥下缓步而入,薄施脂粉的脸上蕴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令人隐隐觉得粉面含春,不怒自威。  高蕴连忙上前搀扶:“母妃,听说您病了,儿子都没抽出时间进宫来请安……”  秦氏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手搭上儿子宽厚的手掌,身姿优雅地坐到软榻之上:“蕴儿,母妃没事,稍有着凉而已,吃了太医两服药就好了。倒是你,仗着年轻,成天忙得没日没夜的,小心累垮了。快坐下。”  高蕴给母妃奉上香茗,才大大咧咧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母妃放心,儿臣身子壮着呢,打头老虎都没问题。没能进宫是是因为去了城外军营,赶不及回来。”  “那就好。母妃也不在乎请安之类的虚礼,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丹凤眼往四下轻轻一扫,侍立的宫女太监立刻都退了出去。秦氏这才慢条斯理地半揭盖碗,品一口茶:“好了,又有什么事要母妃帮忙,尽管说吧。”  “知儿臣者母妃也。”没了外人,高蕴扯松衮袍领口,神情却严肃起来,“母妃,兵部那些不成器的东西被袁峥打发回来了,儿臣打算借机整顿军务。”  秦氏点头:“是个好机会,不过你要吸取高凌的前车之鉴,小心着别让你父皇有顾忌,有什么想法先请旨再定夺,慢慢来,反正也不急于这几日工夫。”  “是,儿臣明白。不过户部之事,请母妃也放手让儿臣试试身手。”  “也好,你天雷舅舅也不成器,我在后宫之中总是不太方便,你有什么手段先使出来,母妃看看能不能行。礼部王尚书一直保持中立,如果你能抓住兵部和户部,其他几部便掀不起多大风浪来。”  “谢母妃。”高蕴大喜,忍了良久,终于可以一展鸿图了,不知自己比起十弟来,是好是差?  “蕴儿,你先把计划说说,母妃看看合不合适。”  “是。”  正事说完,秦氏正吩咐宫女备膳,高蕴忽然想到什么,凑到秦氏耳边:“母妃,儿子还有一事求您。”  “说吧。”  “楼兰刚刚安定,但是其他邻国仍然虎视眈眈着,儿臣要做一番事业,西北须得安宁,暂时还要仰仗袁峥手中的兵力才行,因此十弟的母妃和奶娘必须平安,所以……”  秦氏笑笑:“母妃明白,只要她们老老实实地,暂时没人敢动她们。”  “谢母妃。”  次日,金銮殿,朝会。  有官员奏报:“皇上,安疆王袁峥不顾皇命,将兵部二十多员将军俱都退回京城,完全没有将皇上和太子放在眼里,该当斥责!”  高蕴出列:“安疆王率兵重创楼兰,并达成停战通商协议,西北已安定,如今阳明朝国泰民安,百姓盛赞父皇仁德有道,能驾驭如此忠勇之能臣,真乃有道明君!袁峥功勋卓著,不奖反惩会令父皇被误会为识人不善,臣子们妒贤嫉能以致委屈有功之臣。更何况捷报刚传来之时,皇上已下旨嘉奖过,你要陷皇上于出而反而之例吗?”  好多官员赞同:“太子说的是。”  高蕴继续上奏:“但是,保证西北安宁本是安疆王之责,如今袁峥只是尽了本份,且西疆军中伤亡颇多,又耗费大量粮草,我朝损失甚大,因此功过相抵,此番之事不奖不惩才是。”  皇帝这才微微颔首。  高蕴偷看一眼皇帝神情:“父皇,至于袁峥淘汰的将官,都有其不足之处,儿臣已仔细看过对他们的详细评估,前几日在营里也都一一考核过,评价所言实事求是,没有任何贬低他们之处,这些人也俱都承认自身不足以与西疆诸将并肩,武功意志甚至连十皇弟都不如!将熊熊一窝,为将无能,如何带兵?武备不足,国势堪忧,儿臣心急如焚,欲重新制定一套练兵计划,请父皇恩准。”说完从怀里掏出早已写好的奏折呈上。  秦氏昨夜已与皇帝通过气,此时大致看了一遍高蕴的练兵计划,点头:“皇儿,朕给你半年之期训练锐键营三十万兵马,如有明显效果,再下旨全国改制。”  “谢父皇!儿臣明日便着手此事。”  皇帝微笑:“你尽管放手去做。不过呢,皇儿另有大事要紧。礼部尚书!”  “臣在。”王睿垣出列。  “王爱卿,天下平定,太子的册妃大典你准备得如何了呀?”  “启奏皇上,礼部得知西疆捷报之日已开始准备大婚庆典之仪,只等皇上定下日子,便可具体实施操办程序,普天同庆。”  “好!钦天监送上的五个日子,朕选定为明年三月初六,春暖花开之际!届时广邀各国贵宾见证我阳明太子与太子妃的白首之喜!一定要办得隆重,让天下人等见识我泱泱大国的气派!”  “慢!”高蕴跨前一步,“父皇,儿臣的婚礼不用铺张,不必超出当年父皇您大婚之例。有了太子正妃的名义,南越国想必也不会计较这些。倒是您的陵寝一度因连年大战,国库空虚而进展缓慢,如今可以让户部与工部联手重新加快进度。”  皇帝心头大喜:“蕴儿果然纯孝!”  户部尚书秦天雷乘机启奏:“太子英明,皇上陵寝所需之银,户部一定立即拨付。不过您是一国储君,大婚之事如若寒酸,会令各国轻视……因此两件大事须得并重……”  高蕴眉梢一挑:“高尚书,修建皇陵和我大婚各项事宜如果都要大办,总共需要多少银子?你户部现在能拿出多少来?刨去现在到明年开春国用的,还能有多少盈余?够不够应付突发事件?你大致说说。”  “这个,这个……总之够了就是。”高尚书支吾了半天,说出的数据含糊不清,连皇帝都大皱其眉。  王睿垣腆腆肚子:“皇上,太子殿下早已考虑到户部的苦处,早在夏季之时便已委派原户部所属,现任太子府詹事的付轩大人与现任户部侍郎王乾共同清算出两项大典的用度,列出详细清单,已于上月中旬送至户部,但至今还没有收到高尚书的回复。”  皇帝面色不佳:“高爱卿,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呢?如此大事竟敢一拖再拖!”  秦天雷跪在殿中,汗如雨下:“臣……臣……忙于西疆大战之后方事宜,一时昏了头,请皇上恕罪。”  工部尚书徐大人也出班奏道:“皇上,户部是国之命脉,事务最是繁杂,西疆战乱忽起,十殿下又随军而去,高尚书经验不足,匆忙间接手整个部务,一时间忙不过来也是情有可原。”  秦天雷刚向徐某人投去感激的目光,就听徐尚书接着说道:“以臣之见,不如找些经验丰富的人多为高尚书分忧,也就不至于耽搁了大事。”  秦天雷心头大怒,好你个姓徐的,明着帮我说话,感情是想让人分我的权啊!不由得恶狠狠瞪过去。  皇帝皱眉沉吟间,徐尚书凑到秦天雷耳边轻声道:“高兄,别误会,户部干练的能吏可不少,你又何必事必亲躬,只要让他们做事,你隔段时间查收便可,你是主官,功劳还不是你的?”  秦天雷恍然大悟,抬头看高蕴,只见太子殿下正向自己微微点头,不由心头大定,磕头道:“徐大人说的是,户部六位侍郎都有多年历练,行事干练,处事得当,臣的确应该多向他们请教。”  高蕴这才说道:“父皇,高尚书既已知错,便会积极改正。而且天下刚定,人事不宜有大变动,原户部官员熟悉部务,若有新手加入反而更为不佳,因此……”  刑部、吏部两位尚书与其他重臣也纷纷赞同。  皇帝这才开口:“秦天雷虽有渎职,但情有可原,仍然主理户部,但须罚俸三月,以正视听。户部六位侍郎与之共同管理部务。”  皇帝退朝。官员们三三两两向外行去。一向风风火火的高蕴今日却不急不燥,几位老臣暗翘拇指:不愧是我阳明朝皇太子啊,比几个月前稳重多了。  官儿们走得差不多了,秦天雷才垂着头向殿外走去。高蕴轻唤一声“舅舅慢走!”大步跨到他身边,并肩而行。“舅舅,刚才的事,你生气啦?”歪着脑袋打量秦天雷。  “哪里哪里,臣岂敢。”秦天雷挤出一脸假笑,略弯了弯腰。  “哈哈。”高蕴伸手揽住他肩头重重拍了拍,“不就三个月俸禄嘛,等会外甥叫人给舅舅舅妈提前送中秋礼来。”  秦天雷心头总是不痛快:“太子爷啊,这不是几个银子的事,一旦皇上不满我,撤了这尚书之位可怎么办?”  “这不是没撤吗?”高蕴满不在乎,“有母妃在后宫撑着,你怕什么?在朝堂上,我这个太子爷总不能太过维护你,以免落人口实。”  “应该的应该的。”秦天雷心中大石落下。  高蕴话锋一转:“舅舅,你回户部准备一下,明天工部和礼部便会派人来协助你办公,我府上也会派个詹事来,这几个都是我的人,你尽管放手让他们做,不会有人抢你功劳的。”  到底是自家人,贴心啊。秦天雷点头如捣蒜:“臣知道了,一定不会加以掣肘。”  第 126 章  太子府。  高蕴一脚踏入书房,便迫不及等待地脱下朝服,换上轻软舒适的袍子。侍卫禀告:“太子爷,工部侍郎林大人和礼部派来的马大人正候着呢,要不要宣?”  “快快,叫进来。把付轩也一起叫来。”  高蕴十分兴奋,比他更兴奋的是随后蹦进来的马小晖:“太子爷,我可见着您了!”那神情跟找到失散多日的父母的小孩子也差不了多少,惹得付轩等人会心而笑。  高蕴拍拍他肩头:“嗯,不错,胖了点儿,看来王尚书把你喂得挺好。”  马小晖不好意思地嘿嘿直乐:“您也知道的,王大人喜欢请人吃饭,他府上厨子又好,我每次不多吃儿对不起他嘛。”  高蕴哈哈大笑:“对对对,下次我也去吃!”  说笑完毕,高蕴正色:“你们三个,明天去户部报到,查清国库帐实,和欠债未还官员的名单,有我在,你们不必顾忌那些有的没有的,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是!”  付轩想了想:“太子爷,我们官卑职小,如果高尚书横加阻挠……”  高蕴拍拍他肩头:“付轩,你是十弟推荐给我的人,有才学更有胆识,我也从没把你当外人看待。十弟如今远在西北,你也不想他费尽心力创下的局面被无能的主官败坏吧?”  “臣只对朝廷忠心,不管是十殿下也好,太子您也好,只要是利国利民之事,一定不遗余力!”  “好!果然有骨气!你是户部出身的,应该清楚哪些官儿有能力,有真才实学,你不必管他们现在官大官小,用我太子府詹事的名义,尽管提拨起来用,尸位素餐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高尚书要是有异议,让他来找我说。”  “是!”  付轩和工部侍郎领命而去,马小晖被留下。高蕴勾着他脖子:“出了一趟远门,感觉如何?”  马小晖假装陶醉:“我阳明王朝江山如画啊!”  高蕴叹了口气:“是啊,江山如画,可惜创业难,守业更难。”  马小晖小眼眯眯地安慰他:“咱兵部的人马比起西疆军来是有点差距,不过太子爷宽心吧,安疆王对您应该并无异心,十殿下也对您记挂得紧。”  高蕴故意选了个带青色的桔子剥皮,塞了半个到他嘴里:“我从来没担心过这个,小凌吃了不少苦,他身体还好吧?”  马小晖两颊被撑得鼓鼓地,使劲咽下果肉,酸得呲牙咧嘴:“您放心,十殿下虽然黑了点瘦了点,精神头还是不错的。”  高蕴看着他的表情就想笑:“那就好。小晖啊,付轩和林侍郎去户部是干实事的,你的主要任务是给我查出哪些人贪贿行贿以权谋私等等,记得不要打草惊蛇,找到证据直接上报给我!”  “是!”  “等这事儿办完,你就可以回太子府了。”  “真的?太好了!”马小晖一蹦三尺高地欢呼,激动得小脸通红。被高蕴乘机把另半个桔子也塞进了他嘴里,酸得立刻皱起了眉。高蕴哈哈大笑。  ********************************************  京郊,西山兵营练兵场。  太子高蕴一身戎装,高踞点将台。台下如云的将士执戈而立,鸦雀无声。  头顶乌云滚滚,眼看一场暴雨将至,高蕴宏亮的嗓门在滚滚雷声中清晰可闻:“你们都算是天子近卫,京城的安危全系在你们肩头,如此军容不整,武功差劲,比偏远边疆的兄弟们还差得远,拿的饷银却比他们高出不少,害不害臊啊!”  许多人羞愧地低下了头,尤其是被安疆王退回的那些将军们。  豆大的雨点开始洒落,有副将劝高蕴回营避雨,却被严历的目光瞪得灰溜溜退缩下去。举着黄罗伞盖上来的亲兵被高蕴一脚踹翻,黄伞翻着个儿滚下了台。  “兄弟们都淋着雨,我高蕴和大家同甘共苦,谁要是受不了,尽管卸了盔甲去休息!留下来的,给我把头抬起来!好好地练,干出点样子来,别让人把你们看扁了!我高蕴的兵没有孬种!有没有不愿意吃苦的?现在就站出来!”  “没有!”台下声如霹雳,盖过了隆隆雷声。  高蕴满意地笑了,高举手中三尺青锋,大吼:“开练!”  *****************************************  八月的京城,秋意正浓。太子高蕴坐镇兵营亲自操练近卫军。近三年浴血征战中得到的经验和反思令他受益匪浅,即使没有了袁峥等一干良将的指点,操练起这批人来也还是游刃有余。太子殿下以身作则,没多久,军中面貌已是焕然一新。  此时的西北大地却早已入冬,纷纷扬扬的雪花给天地之间披上一层洁白的纱衣,荷田居院落中错落的花枝木叶宛如琼枝玉树,分外皎洁。  空地上,袁峥和岳崧在比武,刀剑撞击的清脆声音打破一院寂静,围观的丫鬟侍卫们的叫好声亦不时响起,人人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  室内却温暖如春,厚厚的波斯地毯上,红桃猫快乐地打着滚,爪子搂着一个颜色艳丽的毛团正玩得不亦乐乎,丝毫不受两个主人严肃话题的影响。  巨大的书案上摊着地方官报上来的近期的政务,高凌正耐心地向袁岳讲解税赋增减对百姓民生和朝廷府库的影响,以及如何适时调整税率,怎么样才能使百姓真正受到实惠等问题。高凌告诉袁岳:“只有百姓们富了,才是真正的盛世,藏富于民,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比铜钱锈在府库里更得人心……”  袁岳认真地一一记下:“哥说府里不养闲人,让我多学着点,以后好帮着你们分忧。高凌,你今天教的这些和澄华说过的倒是有相似之处。”  高凌翻个白眼:“什么闲人,个烂人又信口胡说!”喝口茶润润嗓子,“不过西北和中原民情大不相同,我以前的经验也不能生搬硬套,得看情况才行,倒是楼兰,地理和民风民俗和西疆都差不多,楼兰很强大,他们的政务处理方式倒是很值得借鉴一下,你该多跟公主请教。”  袁岳点头:“我知道。不过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说着便情绪低落下去,“高凌,以你看,我和澄华……哥真的答应了吗?”  “应该是吧……只要公主的母后和皇兄同意,你哥大概不会再反对了。”高凌的口气并不确定,公主在西疆住了不到一个月,便被楼兰太后派出的宫人接了回去,公主临走只是来王府道了个别,什么话也没留。两人独处时高凌曾私下问过,袁峥只是皱眉不语,问的次数多了,才轻叹一声:“两难之事!”不等高凌回话,立即便以实际行动堵了他嘴,待一吻结束,便更无询问的机会……  袁岳忐忑地点头:“我喜欢的是耶律华,不是公主,入赘不入赘的无所谓,反正袁家又不只我一个男丁。但是哥这些年也不容易,我只是不想让他不高兴。”  高凌安慰他:“你哥是怕你受委屈!你快乐了,他才高兴呢。婚姻大事,儿戏不得。”  袁岳眨眨眼,认真地说:“我还是羡慕你们俩。”  高凌笑得暖暖。  院中叫好声轰然响起,小四一头细雪地跑进来:“主子,三公子,王爷以一敌三,正被岳副帅和司大哥,陆光宗他们围攻呢,要不要出去看热闹?”  袁岳精神一振,想要拉高凌出去:“这三个联手,我哥肯定得输,难得一见啊,别错过了。”  高凌意兴阑珊地摇头:“你去看吧,我给表哥回封信。”  “哦,那我走了。”袁岳跟着小四出去了,高凌才从怀里掏出还没来得及看完的京城密信。这是父皇两个月里第三次催逼自己行动的旨意了,从一开始的温言抚慰,到现在告诉他母妃吴氏不知尊卑,对皇贵妃不敬,但是看在他高凌的面子上,免了责罚,只给予禁足五日的小惩。  薄薄的一页纸,拿在手上却重若千钧!袁峥还没看到这封信,高凌也并不想多一个人担心,看了袁家上下的和乐亲情,连客居在王府的众多孤儿寡妇都其乐融融,再想想自己父皇薄情寡幸,心中寒意堪比室外冰凌。将信移到炭盆中,看着它化为片片黑灰,才提了笔给陈铿回信。陈铿的来信一如以往地直触真相,除了讲述朝中一些事情外,直埋怨袁峥怎么如此快便结束了和楼兰之战,如今太子位置稳当,已在秦家扶持下开始大展拳脚了。  而另一封尚清的家书也躺在高凌案头,王睿垣保持中立,并不涉及朝中倾轧的片言只字,只说了些朝野见闻和自己正在忙碌准备的各项礼仪,殷殷叮嘱爱子一切行事要本分,有不懂的,尽管请教韦叔叔。  根据种种迹像看来,这场战争,最大的得利方是秦家!没有了内忧外患,虽然现在还没有明诏,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皇贵妃秦氏的封后之仪已是近在眼前了!  脚边的红桃猫忽然叫得惊惶,高凌苦笑着抱起猫,解开乱缠在它身上的线团:“你个调皮鬼,活该!”红桃“喵”了一声,伸出粉红舌尖在高凌大拇指上舔了一口,跃下地跑了。  第 127 章  院里四人打得愈发难解难分,急促的刀剑撞击声中夹杂着袁岳欢快捣乱的声音:“崧哥,你们胜了等会我让悠然做一桌子江南菜请你吃;阿擅,韦雁妹妹看着呢,出招再快点!陆将军别怕,你要是赢了,十殿下会赏你的!……”  围观的仆人侍卫等人捂嘴窃笑,袁峥一柄青锋剑手忙脚乱地应付三大高手三柄疾如闪电的刀,一时间手忙脚乱,咬牙切齿吼回去:“你个小混蛋,胳膊肘往外拐,看我等会儿怎么收拾你!”  袁岳丝毫不惧,得意得笑着:“你赢了再说吧。”  袁峥本就应付得极吃力,分神说话之际,勉强维持的局面立时打破,被逼得节节后退。袁岳笑得更欢,不住给哥哥喝倒彩。高凌被外面的热闹吸引了注意力,推开窗户正好看到在三人夹击之下,为了躲开岳崧角度刁钻的刀锋,袁峥被迫滚倒在雪地之中,剑也脱手飞出。未及跃起,喉、胸、腹各被一柄刀抵住,顿时动弹不得,只好认输。  岳崧淡淡一笑:“三对一,胜之不武,这次不算,袁峥,我们俩再单打独斗一场如何?”  “行啊。”  “如果我赢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还没想好,反正你答不答应吧?”  “没问题!”  小四捡了袁峥的剑送过来,被司擅有意无意地用身体挡住去路,陆光宗赶紧讨好地把自己手中钢刀递给袁峥:“王爷,给您兵器。”  袁峥环视这三人一眼,眉梢一挑,什么也没说地接了刀。西疆最位高权重的两员猛将立刻战在一处,一时间势均力敌,胜负难分。  小半个时辰后,高下渐渐显现:岳副帅越战越勇,袁王爷除了兵器不乘手之外,还要应付旁边司擅和袁岳捣乱喝倒彩的骚扰,并且不时有雪团、小石子等暗器的偷袭,落到了下风。终于在一连串惊险招术过后,脚底打滑,又一次摔倒在地。袁岳大叫:“刀哥你果然比我哥厉害!”  安疆王一脸无奈地拍击地面,打得雪沫乱溅:“本王的一世英名哪……”  袁岳哈哈大笑:“崧哥,我去找悠然犒赏你们……”一溜烟跑了。岳崧收了刀伸手去拉袁峥。袁峥暗中用力:“你也给我躺下吧!”一拽之下却没达到目的,岳副帅只是上半身向前略微倾斜了下,下盘依然稳如泰山。收回手抱着胸,居高临下地鄙视他:“就知道你会用这招,哼!”  “被你看出来了啊,没劲。”袁王爷对天翻个白眼,根本没有任何难为情和尴尬之色,一个鲤鱼打挺自己从地上跳起来,抬头正好对上窗口高凌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才觉得有些讪讪地,摸摸鼻子对着那清俊面庞傻笑。  岳崧回头看见窗户开了,对高凌抱了抱拳,高凌点头还礼,并向他翘翘大拇指,岳副帅咧出两只雪白的虎牙。司擅两边看看,一扯岳崧袖子:“刀哥,小弟等不及要尝尝悠然做的江南菜了,走吧。”  岳崧临走不忘强调:“诶诶,你答应我的可别忘了!”  袁峥正要进屋,闻言不耐烦地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你烦不烦呀,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来着。”  “难说。”岳崧一本正经地晃脑袋。  “我踢死你我!”作势踢去。  三只兔子“嗖”一下窜出了荷田居的月洞门。袁峥苦笑着摇头:“欠削的草包!”  门开,冷风挟着细细的雪粒涌进室内,袁峥几步跨到桌前,拿起茶壶把高凌喝剩下的半壶茶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下:“渴死我了……诶,你脱我衣服干嘛?现在可是光天化日……”  “砰”的一下,茶壶被夺过,重重敦在桌上:“你个烂人!成天想什么呢!衣裳都湿了也不知道换掉!”高凌气呼呼送他两个大白眼。  “你都说了我是烂人么!”袁峥嘻皮笑脸地凑上去偷香一记,“我自己来,不劳动十殿下大驾。”一边把摔倒在雪地上被洇湿了后背的练功服脱下。  “岳崧要你答应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是我力所能及的,他从来不会让我太为难。”  “怪不得你故意输呢。”  “你看出来了?”  “你以为岳崧和司擅没看出来么?”  “兄弟的忙总是要帮的,他脸皮薄,不好意思直说,也亏得他居然串通侍卫。”  “谁像你脸皮这么厚。”高凌白他一眼,替他拉直衣襟。  袁峥顺势挂到他肩膀上:“打了半天,累了,借我靠一靠。”歪着头看桌上高凌刚刚写完正在晾干的信纸,眉皱了起来:“这个陈铿,还是毛毛燥燥,急功近利。”  高凌轻叹一声:“平常心平常心,他父子日子也不好过,也就是发发劳骚而已,你干嘛和他一般见识。”  “好好好,我不和表公子一般见识,我只想见识悠然做的江南菜肴。听说第一批去中原的商人带回了许多海产干货做为谢礼送来王府了,咱去晚了,就让这帮小子们吃光了,快走。”  西疆本就地广人稀,安疆王府更是占地极广,一进一进的划分成好几十个院落。荷田居是其中最大也是最靠前殿的一个。除了内进是王爷的寝居之处,两厢还有好几间侍卫的休息处;外进则是书房和召见属下官员议事的所在,成天都人来人往。高凌入住之后,因无须避讳,除了重新修饰外也并没有多少改动。袁母则紧挨着小儿子住在最里头的院子,清静雅致。  袁峥换上玄色家居袍服,看看高凌正低头给自己拉直衣襟上的皱褶,抬手把衣架上银色狐皮披风给他罩上:“走,我们也去尝尝悠然的手艺。那些海货水产是商会长老孝敬你的,不能全便宜了那帮家伙。”  高凌被他揽着肩头出了门,好笑地问道:“怎么,心疼了?你不是不喜欢吃鱼么?”  “可是你爱吃啊!”袁峥一副舍不得的神情,“一共就两车,一车被你分送了孙贺他们府上,另一车分给了遗孀们,就剩下这么点了,等下批运来,至少还得两三个月!我们走得慢的话,到那儿连口汤都剩不下。”  袁峥哀怨的语气听得高凌呵呵直笑,拍开他挂在自己肩头的爪子:“好好走路,我拖着你累死了!”  廓下的一个老妈子忍着笑退开,高凌脸上微微发烫,尴尬地侧脸回答他:“反正通商了,我想吃可以随时去商铺买。这些海产是木罕长老的谢礼,本就该送给开路搭桥,劳苦功高的将士们。”忽然坏笑道:“王爷要是心疼就再去要回来好了,反正是用你的名义给各府送去的,丢脸也轮不到我,嘿嘿。”  袁峥危险地眯起眼:“小混蛋,学坏了啊!”  高凌看看他一身黑色棉袍,一本正经地点头:“嗯,俗话说近墨者黑……”话未说完,见袁峥弯腰抓雪团,赶紧拔脚就逃,一颗小小雪球擦过耳际撞碎在身旁树干上。  两人嬉闹着出了荷田居,见丫鬟仆人渐多,才不再追逐吵闹。袁峥跨前两步与高凌并肩而行。高凌告诉他:“第一批商队有三百多辆车的货物卖出买进,收到的利益是本土的二十倍不止!长久以往,西疆府在这方面的税收也是相当可观的。商可以带动农和工,这四业之末绝不可小视,只除了冬季实在行路不便,因此只能集中在另三个季节多做生意,以后的商队还要扩大规模……”  袁峥点头:“我以前倒真没想到开辟一条到中原的商路有如此多的好处,怪不得咱太子爷也学着样儿开放海禁,允许邻近的罗刹国、高丽、倭国,甚至远在大洋彼岸佛的佛朗机(葡萄牙),英吉利等国的毛子跨海而来通商互市,赚他们的真金白银!”  高凌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今早刚收到的密报。当时你还没醒……”  “哦。”高凌想到害自己无力早起的原因,脸上顿时一红。  说到舍命之交,袁峥有些兴奋:“高蕴倒真是条汉子,有魄力!密报上说,你父皇怕引狼入室,本来不同意开海禁,高蕴指派了两员大将,两个月就将在西南沿海骚扰抢劫了几年的倭寇打得再也不敢露头,皇上才同意开禁。那倭国当政的幕府将军脸皮比城墙厚,居然也派出使团进京,结果这帮东西不改海盗本性,有个叫什么乌龟田的和另一个叫狗养的家伙闯入一户民居,抢了钱财不算,还把人家姑娘先奸后杀。阳明朝历代以来,凡有外国使团成员犯罪的,一律交由其主使官发落,往往不了了之。咱太子爷却不管惯例,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阳明朝犯下的罪行,当然用我阳明的律法制裁!今次若饶了两贼,便是纵容包庇,让百姓如何看待朝廷;让后代如何效仿先人;更会让他国欺负我们软弱!不顾朝中很多大臣反对,硬是将二贼押到菜市口,当着百姓们的面砍了脑袋,可真叫痛快!”  第 128 章  袁峥说得兴致高昂,不知不觉间走得比高凌快了半步,伸手来拉他:“为这事儿,等会,我要浮一大白!”  高凌淡淡一笑:“七哥母子都是有魄力有手段的。”  袁峥微微一愣,正想再说话却已到了袁母居住的院落。一眼就看到屋子门口,司擅、小四、陆光宗、尚清等人分立两侧,立得笔直的身上已积了薄薄一层雪。纷纷扬扬的小雪花中,尚清脸色平静,陆光宗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司擅则正小声安抚一脸忿忿的小四。  石小四见两人进院,立即大吼一声:“参见王爷、主子!”倒把二人吓了一跳。  袁峥忘了要对高凌说的话,皱眉问道:“你们站外面干什么?”  高凌则问:“小四,你又发什么神经?”  司擅抢着回答:“老夫人屋里有女客,我们进去不方便。”  袁峥和高凌对视一眼,西疆不比中原,人们大多性情豪爽,男女之防上并不不严,连楼兰公主都可以落落大方出使他国,什么女眷谱大到让几位将军都站在雪地里?  高凌问:“既然不方便,为什么还站在这儿?”  尚清赶紧回答:“这不是还没尝到悠然姑娘的手艺么,我们舍不得走。”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笑了。  袁峥携了高凌的手:“走,看看是谁来了。三三和岳崧在里边,我们进去应该也没关系。”正要迈步向内,只听环佩声响,袁母和岳崧、袁岳陪着一位衣饰华贵的妇人出现在门口。那贵妇年纪比袁母稍小几岁,保养得宜,神情中三分高贵七分威严,令人不敢逼视。  高凌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岳副帅的母亲——前相国千金、威远侯夫人林氏,也是看着袁家兄弟长大的,也算是长辈了。  袁岳和岳崧见二人连袂而来,脸上顿时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袁峥深知岳夫人的为人,心中不免好笑。赶紧堆上满脸笑意抱拳道:“哟,原来是林姨来了,我们来晚了,不好意思。”高凌也微笑着以晚辈之礼拱手。  林氏不敢受两人的礼,想要蹲身道万福,被袁母拦住:“妹子,阿峥和岳崧是结拜兄弟,又是在家里,他们是晚辈,你呀,就安心受着吧。”林氏这才释然。  和母亲打过招呼,袁峥搓搓手:“外头挺冷的,我们这一路走过来衣裳都快被雪洇湿了。”  袁母皱皱眉头:“谁让你们不撑伞的,把小凌冻着了我可不饶你!”  林氏赶紧往里头让他们:“男孩子嘛都这样,快进来烤烤火,别冻坏了。”  袁峥立刻回头招呼四个侍卫:“听到没有,岳夫人让你们进屋,别冻坏了!”拖了高凌往屋里就走。高凌听着身后四人大声回答:“是!”再扫了一眼林氏尴尬的笑脸,忍笑忍到险些内伤。再看袁岳和袁母,也同样是强忍着,脸上不敢露出笑意来。  四个侍卫进了屋,却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吭,完全没了以前的热闹样。几个丫鬟张罗着倒茶拿点心,袁母拉了袁峥一起和岳夫人说话,岳崧闷闷不乐地坐在一边发呆。  就听岳夫人唉声叹气:“姐姐呀,妹妹是真羡慕你,两个儿子都那么贴心,王爷和十殿下举案齐眉,小岳更是得了楼兰公主的青睐,这驸马之位也就是早晚的事了,可是你看我这傻小子,都这么大岁数了,还不肯成家,成天打打杀杀的,媒人来提亲也不少了,全是高门阀户的千金小姐,他却嫌这嫌那的,前几天居然还放狗把人家娇滴滴的小姐吓昏,老姐姐呀,崧儿从小听你和王爷的话比听我的话多,你们也帮我劝劝吧。”  袁母看看低头无语,只顾吃点心的岳大公子,笑道:“妹妹你不要这样,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定明天他就急着要成亲了呢。”  袁峥附和:“是啊是啊,林姨你放心,岳崧和我说过,他想娶一个和您一样漂亮又能干的夫人,可是这样的姑娘实在不多,多花点时间选也是对的。”  “王爷你怎么拿林姨打趣,不过真要是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林氏面现窘色。  袁峥悄悄踢了岳崧一脚,示意他表态。岳副帅使劲咽下满嘴点心渣子:“娘,您就放心吧,儿子一定给您找个聪明能干,温柔娴淑的儿媳妇!”  林氏这才放了心,不再唠叨这事儿。  袁岳偷偷和高凌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桌边,悄声对着齐母带来的一大堆千金小姐的画像评论着画师的功力。高凌看看无人注意他们,轻声问:“刚才小四他们为什么站在外面?”  袁岳摇摇头:“你是不知道这位林氏老夫人的脾气,一向最看不得不知尊卑的,她不好发作阿擅他们,就假装向我娘赔罪,说陆光宗小小侍卫居然也敢与亲王妃共处一室,太不知礼仪,陆光宗就告罪出去了,阿擅他们也不自在,在屋里都呆不住……”  高凌这才恍悟刚才四人为何这般神情了。  两位老夫人又扯了些别的话题,袁母一摆手,时辰不早了,去看看悠然弄好没有,开饭吧,边吃边说,阿擅,你们也别回侍卫房了,就在这儿吃。  偏厅里,袁峥让四个侍卫坐了一张八仙桌,只是谁也不敢大声喧哗,只顾默默吃饭,都觉得还不如回侍卫房吃粗茶淡饭来得自由舒服,不用受这拘束。  正厅里,精致的圆桌边围坐着主人和客人六个,袁母不停地往岳家母子和高凌碗里夹菜:“多吃点,在西北可不常吃得到海货。”  岳老夫人略品了几口,赞道:“姐姐好口福,悠然的手艺越发精进了,你每天吃得好,怪不得从京城回来,精神竟比以前更好呢。就连我这傻小子,也为了吃她做的东西天天来扰你。”  袁母呵呵直乐:“妹妹不用羡慕,以后常常来吃,或者让悠然做了送你府上去,不就行了。”  岳夫人轻叹一声,放下筷子:“姐姐呀,今天我来,其实还有件正事儿要请十殿下帮忙呢。”  高凌闻言也停了箸:“岳夫人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尽管说。”  “看朝廷局势,皇贵妃晋升皇后娘娘的日子近在眼前了,我们家老岳不知道该送什么礼才好,就怕失了礼,让娘娘和太子爷不高兴。我就想着十殿下从宫里出来的,应该比较了解秦娘娘的喜好,所以想请教一二。”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停了箸,高凌的微笑凝固在脸上,袁峥立刻伸手握住他放在腿上的手,只觉得冰凉发颤,只好用厚实的手掌紧紧包住,想让这只手还暖。袁母干咳了两下:“妹妹……这……”  高凌手掌被袁峥用力一握,醒过神来:“呃,岳夫人,我……在宫里的时候是住在皇子所的,除了母妃住处,别的宫里不方便进去,所以也不是很清楚……不好意思,帮不了你。”声音干涩,心中默念平常心平常心。  岳崧也没想到母亲会问这个问题,阻止不及,急得直想撞墙,偷眼看高凌勉强的维持着风度和袁峥开始发青的脸色,赶紧夹了块鱼给母亲:“娘,吃饭吃饭,这有什么好问的,送什么礼都可以,心意到了就行。”  岳夫人好像突然明白了点什么,尴尬地用别的话题掩饰过去。然而为时已晚,悠然精心烹饪的一桌美食在所有人吃来都已是味同嚼蜡,勉强吃完一餐,袁峥急急告辞:“娘,岳夫人,我和高凌昨晚政务忙到后半夜,精神不太好,先回去午睡了,你们继续聊啊。”拖了高凌就走,三个侍卫也解放了一般赶紧跟上。  小雪已经停了,还出了太阳,晒得微融的积雪令青石板路更显湿滑。出了袁母所居院子,高凌才卸下微笑,面无表情地越走越快。  袁峥极少见他这样子,想起方才饭桌上的事,心头不免打鼓,故意打趣道:“高凌,你腿比我长也用不着走这么快吧?我好歹也是一家之主,追着你跑不好看……”  高凌没理他,脚下却更快了。刚才岳老夫人的失言,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现在就连最没心没肺的石小四都铁青着脸笑不出来。近乎小跑地来到荷田居门口,袁峥收了嬉笑表情,转身吩咐:“你们几个,没我的话别进来。阿擅,岳崧那儿……你先应付一下,让他今天别过来了。”  司擅点头:“王爷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袁峥挥退院里所有人,才进了卧室。高凌半躺在软榻上,大睁着双眼望着屋顶雕花橼子发呆,连肥猫蜷在他手边亲热地蹭着也没抬手抚摸一下。袁峥亲手沏了杯热茶端过来。见他也侧身坐下,红桃立刻窜下软榻,跑到书案边蹲坐。  高凌没接茶盏,反而闭了眼偏过头去。袁峥拉起他一只手用力握住:“我把所有人都赶出院了,想不想和我打一架?”  “我肯定赢不了你,何必自取其辱?”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一定输?再说,输给自己人就是屈辱么?那我被辱的次数可不少了!”  高凌睁眼看了他一眼,干脆把手从他掌心抽出,翻身背对着他。  袁峥心底暗叹,只好边摸着他线条优美的腰线边对着他后脑勺说话:“其实,岳夫人说的事,我们也该准备起来了,现在是十月初,太子娶妃还有小半年时间,皇贵妃封后也许会在正月,冬季道路难走,送礼不能迟到,让你父皇捉到小辫子……”  还待往下说,就听高凌冷冷地问一句:“你说完没有,出去!”  似乎没听出来高凌话中的怒意,袁峥居然回答:“没说完呢。岳夫人说得其实也有道理,秦氏喜欢什么,你比我清楚,府库里有的,你尽管去挑,别让人觉得安疆王府怠慢……”  话未说完,袁峥搭在高凌腰间的手忽然被猛地拍开,另一手中捧的热茶顿时全浇在手背上,立刻烫得通红,茶杯滚落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同时胸腹间被一脚踹中,袁峥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几大步,险些坐倒在地,还甩着烫伤的手。  高凌铁青着脸跳下地,不等他站稳抬手就是一拳冲袁峥面门挥来。袁峥挥臂挡住,底下又险些挨上一脚,不由苦笑道:“你要谋杀亲夫啊?”  高凌冷冰冰地说道:“你不是说要打一架吗?来啊!我奉陪!”  第 129 章  高凌冷冰冰地说道:“你不是说要打一架吗?来啊!我奉陪!”  手脚不停顿地向他招呼过来,完全没了章法和招式,而且只顾攻击,毫无防守之意。若是让岳崧看到这种打法,只怕要狠狠怀疑三个月特训的效果了。  高凌怒火攻心,手下没了轻重,袁峥可不敢真打,只招架不还手,护住自己要害和脸面。  自从和袁峥琴瑟相和之后,高凌的功夫一直没有停练过,又有几位高手常常指点着,早已今非昔比。袁峥很快便重重地挨了好几下拳脚,看他并无停手的意思,只得暗中叫苦。  室内毕竟狭小,动起手来磕磕绊绊地。袁峥退到靠墙的书案边,仰身后倒,高凌的拳头从他鼻尖擦过,带倒了案上的笔架,大大小小的毛笔散落到地,其中一支砸到了猫背上,吓得红桃“喵呜” 一声,躲到床底下去了。  袁峥背靠书桌,退无可退,只好出掌招架,高凌被逼侧退两步,眼看要踏入一旁燃着的炭盆内,袁峥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肩头往斜刺里带,谁知高凌手掌又顺势袭来,把袁峥推倒在地,自己也站立不稳,重重地压在他身上。  袁峥整个后背着地,即使有地毯铺着,也摔得脑袋一阵发晕:“你赢了啊,打够了没有?”  “没有!”高凌恶狠狠地回答,忽然张嘴咬住了袁峥厚厚的嘴唇,尖利的虎牙用力碾下去,立刻,腥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刺激着高凌发烫的神经。袁峥只觉得唇角一阵刺痛,忍不住闷哼一声,伸手去推人。  高凌忽然松了口,抬头看他。呼吸沉重,秀气的嘴角沾着一抹艳红,脸色却苍白,微红的双眸里跳动着两簇火焰。袁峥伸到一半的手顿住,半晌又颓然放下,袁峥闭上了眼睛,轻轻地说了句:“来吧。”  话音未落,袁峥的领口便被一双冰冷的手揪住,只听布帛撕裂声响起,精壮的胸膛很快裸露出来,胸口的皮肤突然接触到微凉的空气,立刻起了些微的战栗。高凌重又低下头去,对着他的厚实的嘴唇又啃又咬,力度并未放轻多少,手仍然用力地扯着身下人的裤腰。  袁峥嘴唇疼痛,努力偏头避让着:“小凌,我记得你不属狗啊……唔唔……别咬我脸……行不?”  没有回答,高凌放开了他的唇。袁峥刚松了一口气,就觉得左胸前敏感的乳头处传来尖锐的疼痛,忍不住“啊”了一声,又赶紧收住叫声。高凌牙齿仍然紧咬着袁峥胸前一小粒突起,还不时地用牙碾碾;右手按住袁峥肩头,喘着粗气,左手仍然在扯他的腰带,袁峥忍着没推开他,也没有挣扎,抬起双手环住高凌的背轻轻安抚着:“别急,慢慢来,今天你作主。”腰带系得很紧,高凌发了狠一般猛力往下拽,勒得袁峥难受不堪,只好挺起腰尽量方便他把自己裤子扯下的动作。  好不容易把袁峥剥光,高凌立刻趴在他赤裸的身上又啃又咬,留下许多湿漉漉渗着血印的牙痕,已经挺立的下体隔着衣物硬邦邦地抵着袁峥的身子。成亲十个多月来,高凌在上面的机会并不多,也从来没有如此冲动过,今天这样子让袁峥也无所适从,只好边安抚他边苦笑:“你自己不脱衣服么?”  高凌似乎被提醒了,站起来,三两下便把自己扒光,小高凌已是昂首挺胸。袁峥想乘机站起来:“这儿冷,我们去床上好不好?”  “不!”拒绝的同时重又将他扑倒,并且好像怕他逃跑似地飞快地用刚扯下的腰带把袁峥双手缠住,并绑在了身旁的书桌脚上,打的是军中绑俘虏用的结。  袁峥挣了一下,居然没挣脱,反而把手腕勒得更紧了。身上被啃咬过的地方还在渗血刺痛着,再看身上的高凌,虽然不再用嘴,但呼吸粗重又急促,隐约有疯狂的样子,连双眼都是红的。一根手指已经粗鲁地直接伸进了自己的隐密处。没有前戏更没有润滑,干涩而涨痛的感觉实在不好受。看来这回不要说柔软的床铺了,连床头柜里那盒润滑用的药膏也是奢望。袁峥闭上眼,努力放松身体,任高凌在自己身上折腾。高凌面无表情地跪坐在地,用力分开袁峥双腿,并把他一条腿抬起推至胸前,让袁峥那个地方完全暴露在眼前,又伸了第二根手指进去,用力地推进着,根本不顾袁峥冷汗微微沁出的痛楚表情,也顾不上安慰软垂的小袁峥,毫无温柔可言。灼热的欲望在袁峥大腿内侧摩擦着,未知的恐惧让袁峥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避,却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只能大口大口喘气。  高凌忽然撤出手指,猛地撑起身,毫无预兆地突然将坚硬的欲望用力顶入袁峥体内。  撕裂般的感觉自身体最柔嫩的所在涌上全身,袁峥痛得全身一抖,本能地往前窜,却又马上被掐着腰拖回来,抬起的一条腿被压得离胸口更近,呼吸也有些不畅起来。又是一下深深的锲入,犹如一根火热粗大的桩子猛地钉进身体深处。袁峥忍不住呻吟出声:“啊……嗯,啊……疼……高……高凌……高凌……”  高凌仍然不出声,只是冲撞的力量更大,节奏更快。他急速地抽出,立刻又重重地顶入,狠狠地反复撞进他身体的最深处。狭窄的密道被他大力地撑开,肉体的撞击声清脆急促。袁峥全身被动地摇晃着,只觉得每一下深深的插入都是一记酷刑,不过并不想反抗,闭着眼躺在地上,承受着他异乎寻常的激烈。  很快,交合的甬道内似乎有了某种液体,不再那么紧窒干涩,让高凌的动作顺畅了许多,却也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高凌用滚烫的身体压住他,使劲亲吻他的唇,又去舔啮他的颈项和胸膛,下面的进攻频率则越来越快,汗水如雨一般滴落到袁峥身上,和他满身的冷汗汇合成道道小溪,流入长长的地毯之中。  袁峥只觉得身上压了一只凶狠的小兽,想把他撕碎了吞吃入腹。脑中金星乱舞,眼前高凌扭屈了的俊颜越来越模糊……  清醒过来的时候,袁峥只觉得犹如被几十匹战马碾过一般浑身疼痛,逸出几声呻吟。立刻,身边有人抓住了他一只手:“袁峥,袁峥……”声音里带着颤音和隐隐的哭腔。  高凌眼眶泛着红,眼神却已恢复清明。身上只胡乱披了件衣裳,跪坐在地,一手握住袁峥的手,另一手把捏着的温软湿布放进一旁铜盆,显然刚刚亲手给自己清理完毕,盆里的水泛着淡淡的红色。袁峥动了动身体,手腕上的束缚早已解去,虽然还是浑身酸软,尤其是胸口突起和那处痛得很厉害,但黏腻汗湿的皮肤已恢复了清爽。  高凌低头叫了两声“袁峥”便没了声音,乌黑纤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神,洁白的门牙咬得下唇血色骤失。  袁峥轻吁一口气,空着的那只手用力撑起身子,故做轻松地说:“下回不在床上做,一定记得给我垫条被子,这儿又冷又硬,硌死我了。”声音低哑。  高凌抬眸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没说话,赶紧扶他起来,往卧室挪去。袁峥毫不客气地将全身重量倚到他肩头,语气还是如常的欠扁:“高凌啊,以后谁要是再说你娘们唧唧的,我第一个踹死他!”  “除了你,没第二个了!”高凌恶狠狠瞪他一眼,扶他躺到床上的动作却是轻而又轻的。扯了被子把他仍赤裸的身体盖上,转身就要走。被袁峥一把扯住:“别走,陪陪我。”  “我去穿件衣裳,有点冷。”  “还穿什么呀,上来!”袁峥想掀被子,被高凌按住,声音轻得像蚊子叫:“我,我先把外间稍微收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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