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作者:洛城东-8

“不知道。”连虎摸了摸脑袋,老实地摇头。  “因为你在大街上设箭靶,万一有人失手伤了围观的人怎么办。”回答的是高凌。  袁峥点头:“对,就是这个原因。听你说话也读过书吧?”  “读过几年私塾,俺喜欢练武就没读下去,找了个退休养老的武将拜了师。”连虎倒真是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  袁峥敛去不着调的神情,正色道:“你真的想跟着安疆王打仗?”  “那当然!男子汉就该杀敌建功才不枉此生!”  “好!”袁峥伸手一拍他肩膀:“兄弟,你收拾一下东西,直接去安疆王府,我保证你不需要送见面礼。”高凌也微笑点头:“我也保证你能直接见到袁王爷。”  “啊?好大口气!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连虎疑惑得看着两人。  “你暂时不必知道我们是谁,”袁峥叫小二拿来纸笔,寥寥几笔画了一轮圆月和一头对月长啸的狼,吹干后给递给连虎,“拿这个去安疆王府找一个叫司擅的,他会安排你的一切。”  连虎半信半疑地走了,高凌往椅子上一靠,双手托着后脑:“原来不止三三画得好,你画功也不错。”  袁峥得意:“那当然!”  高凌挑眉看他,袁峥立刻招供:“其实我只会画这一幅,三三设计的,简单又形象,自己人一看就知道是我,传密信还不容易露馅。”  高凌笑:“我早看出来了,就是三三的画风。”  天色不早了,两人干脆在酒楼里吃了晚饭,袁峥问他:“今天早点回去吧,过一天再逛夜市好吗?”  高凌的心事一直萦绕在心头,随着时间的推迟越来越令他难受,点点头,两人向安疆王府而去。  月华如水,洒在青石地面上,再映入高凌眼眸,微微泛出清亮光泽。他在静静回味整个下午的欢乐时光,惊奇于自己居然能与这个现在紧握着自己手掌,却几乎没好好说过话的人相处得如此和谐。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心思,套圈也好,捉弄路彦也好,收伏连虎也好,都有着之前根本不敢想象的默契。暴戾、冷漠、专制,温柔、体贴、爱护,袁峥,到底哪个才是你的真面目?如果今天的幸福是个梦,那么我愿意这一觉永远不要醒来,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故意避开喧嚣,挑了个清静的胡同走,袁峥不时看一眼身边开心了半天又忽然安静下来的人,终忍不住问道:“怎么不说话了?累了?”  “还好,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谢谢你……王爷。”没有了人群的掩护,不自觉卸下轻松的外衣,高凌重又戴上自卫的面具,看向袁峥的眼光又恢复了怯生生的模样,如不知危险会在何时出现的小鹿般无助。  袁峥站住,把高凌的脸扳过来,渴望地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叫我袁峥。高凌,我真的不应该强迫你称呼我王爷,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高凌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一笑,如和煦暖风吹开满树梨花:“袁峥。”  随即,高凌清瘦的身躯被猛地箍入温暖的怀抱,与他厚实的胸膛撞在一起,不疼,只有袁峥令人安心的气息包围着他。低沉带着激动的嗓音在脑后响起:“高凌,你是我的高凌!我保证让你今后的每一天都过得不一样!”  “嗯,我等着。”  不知抱了多久,直到胡同尽头传来行人的脚步声,袁峥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却仍是十指紧紧相扣:“我们走吧,再不回去,老马该派人出来找我们了。”  安疆王府已是近在咫尺,巍峨的府第,庄严的大门,威武的石狮子虎视眈眈地瞪着每一个人。高凌的脚步不知不觉又放慢了:门里门外两重天,一入这深似海的王府,日子会不会又恢复之前的苦涩难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二更在晚上八点半~  第 55 章  袁峥从牵着他的手变成了揽着他的肩:“还说不累,我看你都快走不动了。”高凌掩饰地低下头。  马管家迎上前来:“王爷,殿下,你们可回来了,老夫人吩咐,殿下一定累了,今晚就不必去请安了。”袁峥点头。老马接着报告:“有个纸店老板送了两大箱宣纸和两篮小东西来,已放到翠竹轩;还有个叫连虎的山东人执了您的印信来,阿檀正在问他话;”袁峥点头:“是我让他来的,先找个地方给他安顿下来,等会儿我再见见他。”老马应下,又说:“还有个叫付轩的户部官员,老夫人刚刚接见过了,他还要求见殿下,现在正在客厅。”  高凌刚要说话,被袁峥抢了先:“让他侯着,我们累了,要先休息会儿。”不由分说推了高凌回翠竹轩。一干下人以及石小四都被袁峥赶出房间。  高凌刚坐下便被袁峥拦腰抱起,轻轻放到床上,俯身亲手替他脱了靴子。高凌一惊,就要翻身坐起,被一双手按住:“别紧张,我知道你今天累狠了,趴下,我给你放松放松筋骨,免得明天酸痛不堪。”又去脱他外衣。  “不必了,我……我还好。”  “还嘴硬。我看你都快迈不动步子了。”轻轻把他身子翻过来,背朝上,袁峥从脖子开始给他全身按摩着,一直到脚趾,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嘴里还轻轻哼着一首调子柔和的边疆小调。  高凌觉得袁峥真把自己当小孩子了,略略挣扎了一会儿,又很快放松下来,享受着袁峥的柔情,竟很快有了睡意。  看他呼吸渐趋平稳,袁峥停了手,扯过被子给他盖上,弯腰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默默地想:看在你病体初愈的份上,今天我放过你。又凝视了一会恬静的睡颜,站起身来。不料双脚刚着地,便忽觉心跳加速,眼前发黑。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头,忍不住干呕了两声。脚下踉跄,险些踩到一直蜷在床边的猫。  红桃受惊,“喵嗷”一声直接窜上高凌被窝。高凌本就浅眠,立时惊醒,睁眼看到袁峥发白的脸色,立即清醒过来,急急掀被而起:“王爷,你怎么样了?”  红桃被掀翻,滚到床角,哀怨地呜呜几声,无人理它。  “我没事。”袁峥已经缓过劲来,安慰地拍拍他过来扶自己的手,“坐的姿势不好,脚麻了,没关系的,快去睡吧,别再着凉。我去看看娘,再处理一下付轩的事,给三三回封信也就休息了。记着,别再叫王爷。”  高凌点头,穿衣服:“我也去看看娘,还有,付轩那边由我处理好了,你去安排连虎的事吧。”  “走了半天,你不累啊?”  “我不要紧,倒是你脸色不太好。”高凌这话说得甚是心虚。  袁峥摸摸自己的脸:“我大概是几天没睡好,睡一觉就没事了,准保明天还你一个英勇无敌的安疆王!”袁峥边学说书先生的口气也来了个亮相:“哇呀呀呀……”  高凌“噗哧”一声笑出来:“是是是,你打遍天下无敌手,敢问曾经被周阿根活捉的大元帅是哪个?”  英雄盖世的袁王爷满脸哀怨,咬牙切齿:“司小猫,还本王一世英名!”  收拾停当,高凌叫来下人,吩咐熬锅绿豆汤,等会儿送到梅苑。  袁峥不解:“绿豆汤不是夏天用来清热解暑的吗?”  高凌解释:“娘受了惊,一定会肝火上升;你睡得不好,又爱吃热性的食物,鼻子好像也在长热疮了吧,喝点绿豆汤下下火,调理肠胃助眠。”  “还有这种功效?”袁峥觉得新奇。  “那当然,表哥告诉我的。”  袁峥想了想:“如果把西疆的一些大夫招集来京城,由你姨父和表哥指导一阵子,让他们医术精进些,也好造福百姓……”  高凌接口:“明天我就去和姨父说,只要不公开,应该没问题。至于路费和其他一切开销,就由王府内支取,条件是回西疆后每月须有三到五天听官府调遣……”  “高凌,谢谢你!”袁峥有些激动,高凌真正玲珑剔透善解人意!又隐隐有些不安,高凌会不会认为自己替成家父子出主意讨好皇贵妃的目的就是这个吧,转念一想,又暗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之了,若成家父子在京城无法立足,才能更安心地去西疆,又何必招集大夫们来京呢?他不可能想不明白这点的。  袁峥转着心思没说话,高凌试探地叫了一声:“袁峥?你说过我也是王府主人的,这点主还是能做的吧?”  “当然能!以后不用问我,你想干什么告诉我一声就行,再说这也不是急事,过两天再去和姨父说吧。”  高凌没接这茬,只问:“那我的嫁妆可不可以动用?”  袁峥没回答,转头向外面大吼一声:“老马!”  马管家很快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你去把府里的帐本拿来,还有府库的钥匙,从现在起府里一切收支都由殿下管理。”  “是。”老马转身就要走,被高凌叫住:“等等。”问袁峥:“之前帐本是谁管的?”  “是我娘。”  高凌又对老马说:“只要把我成亲时带来的那些礼金和帐本拿来就行,其他的还是辛苦娘吧。”  老马下去了,袁峥问他:“怎么,怕我娘多心?其实她才懒得管这些,早盼着有人替她头痛呢。”  高凌摇头:“等过完年假,我也不会轻松,回府也没精力看帐本了,现在只是想知道一下在父皇眼里,我这个十皇子究竟值多少钱。”说完自嘲地笑了笑。  袁峥心疼地环住他,认真地说:“你是无价宝!岂能用铜臭之物来衡量!你父皇识人不明,是个……”  高凌有些惊异,一把捂住他嘴,阻止他未出口的大逆不道之言,抬眼看他眸中认真的神色,眼眶渐渐泛红,一声带着哽咽的“袁峥”尚未叫完,唇便被封住,大力却温柔的吮吻,薄唇被温软的舌尖轻舔,腰也被用力箍紧,两具年轻的躯体紧紧相拥。高凌双手环上他的背,嘴也在不知不觉中微微张开,几乎立刻,袁峥的舌头便闯了进来,卷住他略显慌乱的舌尖用力吸吮,随后又扫荡着他口腔中的每一处所在。高凌不由自主地回应他,试着轻轻回吻,马上被更用力地吮住。直到两人都呼吸困难,才分开一点距离,急促地喘气,身体还牢牢地抱在一起。  看高凌通红的脸,鲜艳的唇色,漾着水光的双眸,袁峥忍不住又亲上他眼角,正想再下移,被高凌抵住胸膛推开:“马管家要进来了。”  “他会敲门的。”低沉的声音里饱含着压抑和渴望。  “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去给娘请安吧,免得影响她休息。”  “……好吧。”袁峥又偷袭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梅苑。老王妃正在逗小狗学直立,看上去精神还不错。见两人连袂而来,不禁埋怨儿子:“我不是说了吗,累了就不要来了,你自己野惯了,怎么也不知道心疼小凌!”  高凌不理一脸委曲的袁峥,只挑下午遇到的好玩好笑的事儿告诉老王妃,他口齿伶俐,又存了心要逗人开心,直把老太太乐得前仰后合,白天的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暗中更为高兴的是,终于见到两个孩子相亲相爱了!今后可以少操多少心!只等回西疆再操心小儿子的亲事了。  悠然过来道谢,因为付轩已将她被抢的耳环寻到还了回来。  高凌又询问了老王妃,来领施舍的大多是什么人,人数有多少之类。袁峥想,户部管的就是这种事,高凌估计是要多了解一些下情罢了,也没有多想。  绿豆汤端上来,高凌亲手乘了给老王妃和袁峥。老太太眉开眼笑,多体贴懂事的孩子啊,我们母子真是有福了。  袁峥闭着眼咕咚咕咚灌下一碗,高凌竟又给他添上满满一大碗:“我看你喝得那么快,一定是喜欢喝,再来一碗吧。”  袁峥不忍拂他一片好意,更不敢说其实自己不喜欢吃豆类,苦着脸又灌下去。老王妃看着,憋笑憋得快内伤,终于有人能治这个倔得像牛似的臭小子了!  袁峥和高凌出了梅苑一起去了客厅,付轩仍静静地坐着,欣赏中堂壁画。长时间的等待也未见他有一丝不耐和急燥。不卑不亢地给两位王爷见礼之后,条理清晰地报告了今日之事。  高凌本是责令王侍郎负责京城施粥事宜,只是王侍郎这几日身子有恙,便委托好友兼属下付轩代为巡视。付轩发现这几天每到下午来领粥的人大大减少,觉得奇怪,于是穿上便服跟着人流见到了施舍糕饼的袁母一行人,不料混在人群中的流氓看上了老夫人她们身上的首饰之类,煽动百姓不按秩序,好乘乱抢劫。付轩看不下去挺身而出,也被揍了好几下,幸亏王爷们及时赶到……  禀告完经过,付轩起身告辞,袁峥叫住他:“付大人,我娘说了,今日若非你及时出手相助,她老人家未必能毫发无伤,赠你二百两银子作谢礼你不要,是不是嫌少?”  付轩正色:“王爷,下官虽是文弱书生,但路见不平总要管一管的,而且下官并未真正帮到老王妃什么忙,无功岂能受禄?”  高凌站起来:“付轩,我知道你并非贪财之人,王爷在和你开玩笑,不要放在心上。”  “下官不敢,十殿下,其实下官有件事想建议您,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  “是关于贫民领救济粮的事。”  袁峥站起来:“你们慢慢说,我去处理别的事。”走过付轩身边时伸手拍了一下他肩膀。  安疆王离开后,付轩继续说:“殿下,目前来领粥的人除了老弱妇孺,还有相当一部分男子,其中不乏年轻力壮的,以下官看来,对这部分人应该让他们用劳力换取食物,而不能一味救济,免得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之徒更多。”  高凌皱眉:“可是很难区分这些人的家属是否需要救济,而且也没有那么多工作分配给他们。”  付轩道:“马上就要开春了,永定河年年堵塞,春讯前一定要疏通,需要大量人力,但这个时候又是春忙之际,户部可以出个告示,让这些人去疏通河道,不要和往年一样抽壮丁让百姓轮流干,而是供应三餐且付一定的工钱,既让闲散劳力有了养家糊口的工作,又能减少一部分白白支出的救济粮,虽然算起来比往年要多支出一小部分国库银子,但会减少民怨及闲人多了惹出的治安麻烦,更容易得到百姓的拥护,殿下觉得如何?”  “好!”高凌抚掌而起,“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  付轩微笑:“殿下接手户部时间短,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想不到也属正常。”  高凌很高兴:“你给我出了个好主意,我要谢谢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见他要回绝,赶紧又加上一句,“这回是我谢你,别再说无功不受禄了,呵呵。”  付轩脸红:“那,殿下可否赏赐下官一幅墨宝?”  高凌叫小四挑了一幅自己以前的画作出来:“我觉得这幅旧作与付大人较配,请勿嫌弃。”寥寥几笔便栩栩如生的花中君子,令付轩激动不已,如此高的评价的确难得,连连道谢。  送走付轩,高凌回味着他的提议,一个念头在心头升起。  第 56 章  踱回翠竹轩,高凌要的帐本和清单已放在桌上,翻开看看,除了有三十万两左右的金银外,还有各类珠宝珍器以及绫罗绸缎等,总价值差不多八十万两白银!看来父皇“嫁”自己还真是下了血本,或者说是要不惜一切来迷惑控制安疆王!  石小四正在摆弄那盏会转动的走马灯,忽听高凌急急吩咐:“去把付轩追回来,我还有事找他。”  付轩回来的时候高凌正好抄完一个单子:“你是礼部尚书王睿垣的学生吧,用你老师的名义招集在京的各国使节,然后以户部官员的身份向他们出示这张单子,上面都是各类奇珍,如果有看得上的,允许他们买下来,记得要用现银。还有,这本帐上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共有三千匹,哪国使臣或者皇商们要的话也可以卖,或者用皮毛和棉花棉布来换,越快越好。”  付轩惊诧:“殿下,这么大的数目……”  “当初你经手的军饷比这可大多了!”  “如果皇上知道了……”  “这是我王府的东西,并非国库所有,你可以放心,就算父皇问起,也由我一力承担。”  付轩有点急:“殿下,下官是说您把这么大的交易交给我,是否……”  高凌淡淡一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你。”  付轩感激涕零地走了,高凌看看天色尚早,袁峥也没回来,干脆坐下写写算算起来。小四坐在一边看了他好一会儿,说:“主子,你今天很开心,嘴角一直都翘着。上回见你这么开心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想想……好像是接到西疆大捷的战报,得知太子爷和王爷会一同凯旋的那天吧。”  高凌愕然地摸摸脸:“这么明显?”  小四用力点头:“嗯!”  高凌做个鬼脸:“好了,我还有事呢,你别来扰我,篮子里有好吃好玩的,自己去拿。”  石小四回了一个鬼脸,去捉猫玩。红桃见他过来,猛地窜上案几,回头对他嘲笑似地“喵喵”两声。石小四玩心大起,挽挽袖子:“臭猫,今天打翻我两次茶杯,我非抓到你不可!”往前就扑,猫又窜上内侧的锦缎包袱,忽然包袱中发出一声低沉的琴鸣,吓得猫咪差点滚下桌来,立刻背上毛全坚起来了。  高凌听到琴声一愣,放下笔和算盘过来,猫刚想扑过去撒娇,却被高凌挥手赶到一边。解开包袱,焦尾古琴静静地躺在那儿,新换好的弦在烛光下反射着微光。轻轻一拔,铮铮作响。  石小四也愣了:“这琴我前几天还擦过,弦还是断的,什么时候修好的呢?”  高凌摸着弦,自言自语地说:“原来你做事喜欢藏着掖着。”又对小四吩咐:“去看看王爷忙完没有,请他早点休息。”  不一会儿,司擅和小四一块回来了。司擅禀告:“殿下,王爷还在和阿根谈事,一时半会儿完不了,王爷请您先休息,不用等他。”  高凌点头:“我看完这本帐就睡。王爷今天好像有点不舒服,别让他忙得太晚。”  司擅乐呵呵走了,高凌赶了小四也去睡觉,自己又噼噼啪啪打了会儿算盘才罢手,想了想,留了一支小蜡烛照明,躺到床内侧,把外侧半张床空了出来。  高凌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见另半张床平整如初,不觉稍有失望。刚翻身坐起,袁峥进来了:“小懒猫,终于醒了?再不起床我就放红桃进来唤醒你,它已经在门外扒拉半天了,呵呵。”  高凌嘟嘴:“我一向都很早醒了,今天居然睡到现在……”  袁峥捏了一下他翘得高高的嘴巴:“睡得着才好呢,快去洗漱,我等你用早膳。”  高凌穿衣,看袁峥仍显憔悴的面色:“王……袁峥,你没睡好吗?”语气显得有些发虚。  袁峥却笑得开心:“睡得还行,就是时间不长,到点就醒,多年的习惯了,没办法。”  “哦。”高凌点头,终于放下了心,看来绿豆汤能缓解毒性果然是真的。他不知道的是袁峥昨晚上吐下泻了几次,所以才导致睡眠不足,更怕因此影响高凌休息才仍然留在书房过夜的。  早膳是面条和清粥小菜,高凌看他喝粥,奇怪地问道:“你今天怎么不吃面饼了?”  “我也尝尝你爱吃的东西什么味道。快吃吧,吃完我带你去骑马。”  高凌眼睛一亮:“真的?”随即又摇头,“不行,今天我要去姨父家。”  “请姨父帮忙指导大夫的事明天去也行,又不是紧急的事儿。”  “可是……”  “别可是了,”袁峥亲手为他再乘上一碗粥,“你不是昨天就想要骑马吗?大街上骑没意思,我们去城外放开了玩,另外我还想看看连虎的骑射到底如何。”  “……好吧。”高凌犹豫了下,终于没战胜由来已久的渴望。“不过,你得喝完一碗绿豆汤再去。”  袁峥的脸立刻垮了下来“还要喝?”摸摸鼻子,“热疮好像好点了,今天就算了吧……”  “不行,你不喝我就不去!”  “好好好,我喝,我怕了你了。”安疆王不得不又苦着脸灌了一碗绿豆汤下肚。  收拾停当正要出发,下人来报:“太子爷派人送请贴来,请王爷单独赴宴。”  ---------------------------------------------------------------------------  高凌一身月白色骑装,两寸宽的宝蓝色嵌白玉腰带,脚蹬深蓝马靴,外罩蓝色镶银狐毛披风,显得尤为腰细腿长,看起来精神奕奕,清爽无比。袁峥欣赏地看着,想起坊间“十皇子倾国倾城”的传闻,不由暗想,应该用“好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美少年”来形容才对!面上不由流露了一丝得意。  高凌被盯得不自在,瞪了他一眼,只见安疆王一身纯黑装束,只腰间束的仍是昨日那条嵌玉腰带,与自己腰间所束极为相似,外面罩的也是蓝色披风,整个人犹如入鞘的宝剑,含而不露,只除了面色有些憔悴。  袁峥笑眯眯地:“骑术如何?要不要我们共乘一骑?”  高凌白他一眼:“少看不起人,我的骑术虽不能和你比,但独自策马奔驰还是没问题的。”双颊一鼓一鼓,稚气未褪的脸活像个包子,可爱之极,看得袁峥真想上去捏一把,碍于司擅和小四都在,只好忍了心痒手痒递马鞭给他:“是是是,我错了,公子爷快去挑马吧。”  高凌下巴抬得高高地,接了马鞭刚要出房门,就听见下人来报:“王爷,太子爷派了人来下请贴,请您中午赴宴,使者正在中堂等候。”  一句话如冷雨突至,高凌收回了脚,回头看了一眼安疆王,又随即转开目光,扬起的脑袋也低了下来,表情僵硬。  袁峥下意识地“哦”了一声,刚要往外走,忽然想起什么,硬生生收住脚步,看了一眼高凌低垂的头,吩咐道:“请太子使者到这里来。”  不一会儿马小晖蹦蹦跳跳地进来了:“参见袁王爷,十殿下。”双手奉上请贴。  袁峥接过来看看:“太子设宴是有什么事吗?”  马小晖眉眼弯弯:“回王爷话,太子爷没说什么事,请的也大都是昔日一起上过战场的同僚……”说着偷眼看了一下高凌,“太子还说,一帮子粗人相聚,实在太……所以今次就不请十殿下了,还请十殿下海涵,日后自会前来请罪……”  高凌面容平淡:“七哥言重了,臣弟岂敢。”  袁峥却往前一步:“马小晖,你也看到了,我们,”伸手揽住高凌肩头,“正准备出门,请你回复太子爷,十殿下平日操劳,难得有假期可以轻松一下,我不想让他形单影只,所以只能拂了太子的一番心意了,想必太子也不愿看我喝酒也心不在焉吧。”  “啊?这……”马小晖显然没想到袁峥居然敢拒绝太子的邀请,神色为难。  高凌想说话却被袁峥轻轻捏了一下肩头。袁峥笑眯眯继续说:“而且我昨日就说了今日要陪十殿下散心的,堂堂王爷总不能言而无信。这样吧,老马,叫人去把酒窖里那四坛罗刹老毛子酿的好酒抬到太子府上,算我向太子爷赔罪,也给大家伙儿助助兴。”  话说到这份上,马小晖只得告辞而去。  搭在肩头的手掌温暖厚实,高凌分不清心头滋味究竟是苦是甜,不敢去看袁峥的脸,低着头轻声说:“今天还是不要去骑马了吧,反正假期还有好几天……”  袁峥歪着头,把全身重量都压到他身上:“该不是有人怕骑术不佳被嘲笑吧?放心,谁敢笑,我捶死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握拳做了个用力锤的动作。司擅和小四咬着嘴唇闷笑,就是不敢发出声音,憋得脸都红了。  高凌白他一眼,忽然一矮身脱出他臂膀:“你个烂人!”  袁峥哈哈大笑,再次揽住他。高凌顺从地让他搂住,只听耳边烂人换上了认真的口气:“高凌,要长相厮守了,忘了过去的不快,我们以后,好好地过日子。”袁峥的声音有一种特别的磁性,带着甜意,一下子刻进高凌心底最柔软的所在,引起一阵颤颤的酥麻,同时伴随着难言的隐痛如尖针刺在心头。  高凌喃喃地跟了一句:“长相厮守……好好过日子……”  第 57 章  司擅和小四早已悄悄溜走,袁峥拉了高凌向后院去:“走吧,挑马去,周阿根他们要等急了。”  六匹马都已鞍鞯齐备,其中两匹身上还挂着两个大大的口袋,鼓鼓囊囊地不知装了什么。周阿根呲着大白牙正在教连虎怎么才能在马背上坐得更稳,看来连虎学得不慢,已经能自己坐上去让马小跑着走了。  高凌一眼就相中了最高大的那匹栗色马,那马儿膘肥体壮,毛色油光水滑,一看就是日行千里的良驹。袁峥点头:“眼光不错,追风是纯种的汗血马,波斯国王送我的礼物,前年和红桃猫一起被送到西疆的,一直是我的坐骑。”  高凌跃跃欲试:“我就骑它了。”  袁峥显得有一丝紧张:“它脾气不好,除了我谁也不让骑,连司擅都被它甩下来过……”  高凌歪着头看了会儿追风:“不像很凶的样子啊?我试试。”  袁峥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边,怕马儿犯脾气踢伤他。  高凌去马倌那儿拿了两颗糖托在掌心,微笑地面对追风马招呼:“好马儿,来,吃糖。”马儿也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会儿面前笑得亲切的少年,居然慢慢走上前来,在高凌身上嗅了一阵,高凌保持着微笑,袁峥却紧张地拳头都握紧了,被高头大马踢上一脚可不是闹着玩的,追风曾经在战场上一蹄子就把一个敌将的胸膛踹出个大洞来!谁知马儿居然张开了嘴,伸出舌头轻舔高凌手中的糖块。袁峥紧握的拳头渐渐放松开来,神情满是惊讶。高凌另一只手则轻抚着追风的额头和鼻梁:“吃吧吃吧,不够还有呢。”很快两块糖便被吃完,马儿意犹未竟地又舔舔他掌心,痒得高凌哈哈直笑,又取了两块糖喂它。追风得到满足后,竟把大脑袋往高凌胸前蹭了蹭,“希聿聿”地低鸣一声。袁峥长出一口气:“行了,你可以骑上去了。”  高凌得意地摸摸马脖子的鬃毛:“本公子人见人爱,连马儿都喜欢。追风追风,记得我是你朋友,别把我甩下来哦~~”扳住马鞍纵身而上,追风乖乖地任他驾驭,其实高凌心里也明白,如此顺利让马儿听话全靠了它的主人袁峥在身边,马是最有灵性的动物,尤其是战马,最能分清敌我。  袁峥只好骑了原本为高凌准备的大白马。司擅,周阿根,石小四,连虎则各挑了一匹马拉开一小段距离跟在两人后面,只因连虎初学骑马,司擅和周阿根要护着他,不敢快跑;石小四则历经一番事后学乖了很多,也乖乖地落在后面。  出城走了不远,便是三岔路口。袁峥扬鞭一指西边岔道:“这是我们进京来时走过的路,往前五里地左右有一大片草原,还有很多土丘和水泡子,而且几乎无人出没,我们去那里赛马怎么样?”  “好!”高凌神采飞扬,双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便冲了出去。袁峥赶紧跟上。高凌也是第一次知道京郊居然有如此大一片草原,虽然现在是冬天,草色大多枯黄,但近几天气温回暖,已经有一小片一小片的草泛了青,间或还夹杂着一些不惧寒的野花,看上去不再特别萧瑟,不难想象绿草如茵时此地是如何生机盎然。不时有出来觅食的小动物在草丛中一隐而没,马匹的到来更惊起了不少鸟儿。  袁峥叫住高凌:“先等等,我和司擅他们有话要交代。”  两人下了马,远眺着不知为何处的前方。袁峥替他拂去散落到脸上的发丝,指尖扫过高凌脸颊,暖暖地。“你怎么会知道马喜欢吃糖?”  高凌抚摸着马脖子:“太傅说过的,他还说不能从马背后走过,否则会被踢,尤其是烈马,得让它看到你没有恶意,才不会踢你。”  袁峥点头:“的确是这样,驯马不能一味蛮干,否则两败俱伤。你很听太傅的话啊,我们什么时候去拜会他一次吧,顺便谢媒。”  高凌脸红:“好。”  司擅四人总算赶到,袁峥低低嘱咐了几句,让他们去那边最大的水泡子旁干活,然后司擅则需要负责训练连虎在短时间内精通骑马,因为一个不善骑马的将军是不可想象的。  司擅一行领命而去,高凌好奇地问道:“出来玩还干什么活?”  袁峥神秘一笑:“等会你就知道了,反正是好事,没看他们都眉开眼笑的么?”  “那两匹马上带了什么?那么大的包袱。”高凌还是好奇。  “追到我就告诉你!快来吧,十殿下……”袁峥忽然翻身上马向草原深处跑去,还不时回头看看。  高凌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耍赖!我非追上你不可!驾!”也上了马背加紧追去。追风的脚程果然不是白马能比的,不一会儿便齐头并进。袁峥仗着骑术精湛想再次超出,可惜白马性情胆小温顺,跟在汗血马身边不敢超越它,总是落后了半个马身,这让袁峥十分不爽。幸好高凌骑马机会不多,骑术平平,才没把白马远远甩下。  跑到一个一人多高的土丘边上,袁峥勒马站住,又吹了声口哨,追风闻声也站住了,任高凌催促也不再向前,低了头开始啃草。袁峥好笑地看他懊恼的神情:“跑得够久了,歇会儿吧,看连虎学骑术,蛮有趣的。”  ------------------------------------  从来没骑马奔驰得这么痛快过!高凌下马,抹了一把汗,把披风解下,学袁峥的样子甩到马背上,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往水泡子那边看过去。司擅他们四人正拿了铲子在铲草,周阿根和连虎干得最卖力,远远看去,已经有方圆一丈左右的地面露出了灰黑的泥层。高凌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要铲掉草?光秃秃一块真难看。”  “你猜。”  “不猜。你说了追到就告诉我的。”  袁峥笑笑:“为了隔绝火势,避免星火燎原。”  高凌眼睛一亮:“他们在准备野餐!”  “聪明。”袁峥打了个响指,“那两只包袱里的是腌好的肥羊,今天本王露一手,喂一群馋猫。”  高凌快乐地像个孩子:“太好了,我还没吃过现烤的羊呢。前几年随父皇出巡,蒙古王爷也献过烤全羊,可惜送到我行辕的时候早就冷了,又硬又膻。”  袁峥却看着大草甸子皱了皱眉头:“光想着烤羊了,忘了带锅,否则野兔炖野菜或者到水泡子里捉点鱼和羊肉一起炖,那滋味,啧啧。”  高凌咽了口口水,也一脸遗憾。  那边厢四人动作神速,已经在砍树枝搭烤架了,石小四扎手扎脚帮不上忙,骑了马去追草原上偶尔冒头的野兔子玩。司擅也是个静不下来的,和周阿根说了几句,拎起弓箭也上了马。周阿根则咧开了嘴,大白牙在阳光下反着光,老远都能看见。不一会工夫,司擅已经射到两只野兔子了,石小四则自动地负责把小兽赶到他射程内;连虎看来也心痒难熬,拎了大铁棍子——他的兵器,加入猎杀野兔的战团。他的方法最实在也最可怕,看准漏网的兔子猛地把铁棍砸过去,那可怜的兔子当场便一命呜呼。  袁峥看得直点头,配合得不错,会灵活运用战术了。回头想招呼高凌也一起去凑热闹,却发现十皇子为了看得更清楚已经爬到近两人高的土丘顶上了,正看得津津有味。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为他镀上一层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袁峥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忽然向上喊:“敢不敢跳下来?”  高凌低头看看高度,有些犹豫。  袁峥张开双臂:“十殿下放心跳吧,臣能接住你。”  高凌脑中闪出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笑意温暖,满额汗珠被烈日照得反着光,也张开双臂对着墙头的自己喊同样的话。那个温暖的怀抱如今又在等着自己。高凌一闭眼,纵身一跃。如十年前一样被稳稳接住。  袁峥一把抱住高凌,立刻在地上滚了两圈以卸去冲力。翻滚停下的时候,袁峥在上,高凌在下,看着黑葡萄似的清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袁峥本能地用嘴覆上了他的唇,用力的吮 吸他口中的甘甜,揽在高凌背后的右手移到了他脑后,不让他挣脱,另一只手仍用力箍着他细瘦的腰肢,让两具身体紧紧贴合。高凌抱住他后背,用力地回应他,舌与舌在口中缠绵,来不及吞咽的口水从四唇交接处流下,划过一缕银丝。自身略微的变化唤回了袁峥的理智,用了极大的意志才命令自己放开眼前的人,仰面朝天躺在草地上。  高凌喘息着平复剧烈的心跳和呼吸,侧过身细看身边人线条刚毅的脸部轮廓:“袁峥,你还记得十年前吗?在皇家围场,你家别院,七哥带我溜出行宫爬墙来找你和三三玩,我不敢跳下去,你也是这样接住我的……”  “怎么可能忘记……”袁峥望着天际一朵慢悠悠飘过的白云,“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背着你走了段路,结果你在我背上睡着了,还淌了我一肩口水。你那时真是可爱极了,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小包子……”  原以为高凌会不高兴或者干脆跳起来反驳“难道我现在惹人厌吗”,没想到高凌闻言却也平躺了下去,语气郁郁:“我现在心狠手辣,以至父皇不喜欢我,太傅也要我常念平常心修身养性……”  袁峥仍躺着,身体不动,手伸过去握住了他的:“高凌,你心思太重,听我一句,别把什么责任都揽到自己肩上,在我看来,太傅让你平常心不是让你宽厚待人,而是宽厚待已!他疼爱你的话一定想让你活得轻松快乐,而不是压抑忍耐。”  高凌静静地思考他这番话,过了一会儿,手反握住了袁峥的手,十指相扣:“嗯,我听你的。”过会儿又问:“袁峥,你前天还说做不到与七哥断交,为什么今天连他的邀请都拒绝?”  “如果他连你一起请的话我可能会去。”  “马小晖是他心腹,派他来下贴子,会不会有什么机密事要和你商量?”  “高凌,”袁峥语气认真,“我说过再也不瞒你任何事了,我们之间再也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再造误会!你病得神智不清时抱着我喊奶娘,我……我实在心疼……答应我,今后一定要爱惜身体。”转了头过来看他。  高凌红着眼眶哽咽:“我以为是做梦,原来真的是你抱着我。”  “你太瘦了,我抱了你两个时辰,硌得骨头疼。”袁峥又恢复了欠揍的语气。  高凌瞪了他一眼,翻了半个身,脸埋在他胸口处,发出的声音闷闷地:“对不起,袁峥,我前天晚上的要求太过份了,你就当我没说过。其实,其实……我只是嫉妒七哥而已……”  袁峥低头看过去,高凌圆润的耳朵正在迅速变红,很快便象半透明的红玛瑙一般美丽,不由起了玩笑逗弄之心,故意问道:“嫉妒什么?”  高凌耳朵更红,声音也更轻:“我嫉妒你们能生死与共舍命相交;嫉妒你们三年朝夕相处相互信任;我还嫉妒你对他的话言听计从……”越说声音越轻。  袁峥暗自庆幸,果然猜对了,忽然哈哈大笑,胸腔剧烈的震动让高凌诧异地抬起涨得通红的脸:“你笑什么!我很可笑么?”  袁峥坐起来,收了笑容,把明显有些恼羞成怒的人搂到怀里,在额头轻吻一下,附在他耳边说道:“高凌,我很高兴,能和你共度一生,三生有幸。”  第 58 章  高凌心跳加速,挣开他怀抱,扭了头不理他。  袁峥捏了高凌一绺乌黑的头发在指尖缠绕,问他:“还记得我写给你的信有几封吗?”  “记得,一共四封。”  “可是高蕴只有两封。”  高凌不解:“为什么?”  “因为十年前走得匆忙,我回西疆后,总是在想,可爱的十殿下刚刚交了两个朋友,还没好好一起玩闹过就千里相隔了,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不知道会不会哭鼻子啊?至于不爱哭的那个,当然想得就少。”  高凌拒不承认:“你才爱哭!”接着鄙视他:“说得好听,一年才一封信,后来干脆就没信件了,我只能从奏折上知道一点点你的情况。”  袁峥老神在在:“你不也是一年才一封信吗?十年总共才六封信。”  “你是外臣,我怕你卷入党争反害了你们。”  “你是皇子,不得与外臣结交,尤其我这样有兵权的将军,一旦被戴上图谋不轨的帽子,是什么后果?”  “袁峥……”这回主动吻住对方的是高凌,笨拙生涩的动作却让袁峥如入天堂,任由他在自己嘴里折腾。“袁峥,你明明处处为我着想,可为什么还要打我羞辱我?”平复下来的高凌吐露在心头盘旋了两天的疑问。  “第一,大仗虽胜,但西疆地大,匪盗出没,且战后百废待兴,我本来并不打算随高蕴一同进京,但是手底下的兄弟们都想入关看看京都繁华,也算见过世面,不枉出生入死多年了;第二,我是长子,但身为亲王,必须由皇上指婚,长幼有序,我若不进京接受指婚,三三就不能娶他心爱的姑娘;第三,我要带工匠入京学习一些先进的技术,增强民力,顺便开通商路,好让西疆和内地更方便地互通有无,所以我是带兵而来的。我也知道入京风险极大,秦吴两家的权力之争已到白热化,皇上又是多疑的性格,我绝不能做出一丁点儿的偏向才行,否则一个弄不好便会身败名裂甚至死无葬身之地!正犹豫间,你中断多年通信又恢复了,句句说到我心坎,尤其是朋友相聚这一条,才让我下定决心进京,都怪我头脑发热,中了离间计,才发生了一连串的误会,你又什么都证明不了,我就以为你也是来算计我的……所以……害苦你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相信我的?”  “从你主动提出让司擅跟着的那天开始。”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高凌的声音轻得如蚊鸣。  “……我不知道,也许是成亲那天你被我羞辱的时候;也许是你在花园弹琴的时候;也许是你反抗我的时候;也许是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你就已经开始喜欢了……”  高凌再次脸红:“烂人!”  袁峥缓缓坐起身来,眼望着远处:“对不起高凌,因为十年前遇狼事件,还有我父亲死因可疑,我一直对皇家抱着很大的戒心;还因为张泯的事,我不得不提防着你,因为一旦我倒了,会有一大批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会冤屈而死,西疆也许会再陷入无何止的战乱,我不能让西疆几十万百姓再饱受战火蹂躏;尤其还有我娘,青年丧女,中年丧夫,一辈子为我们父子担惊受怕,我得让她安度晚年……她真的非常疼爱你,她信佛,从来都善待任何人,你病了,她竟骂我还差点把我耳朵揪掉……”  高凌鼻子发酸:“你活该!”  “是,我活该!高凌,原谅我,把以前的不愉快都忘了吧,从现在起,我们坦诚相待好不好?”  话未说完,腰被从后面紧紧抱住:“袁峥,对不起,对不起……”高凌泣不成声。  袁峥好不容易掰开他手,回头看他泪流满面的样子,惊异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高凌低垂了头,紧紧地揪住他衣襟,“我要是做错事,你肯不肯原谅我?”  袁峥捧起他的脸,看他泪眼朦胧:“你能原谅我做错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原谅你?你做什么了?”微笑地看着他。  高凌用力眨掉眼中泪花,看清面前一脸疑惑的人,张了张口:“我……”  袁峥左眉梢有一条极淡的疤痕;隐没在衣领深处的锁骨上似乎也有凹凸不平的地方。想起那天他洗澡,命令自己搓背时看到的情形,高凌忽然清醒过来,这个人十年未见了,草原狼早已声名远播,对敌无情的手段天下皆知,他还是那个十四岁时温柔可亲像大哥哥一样的袁峥吗?仅仅是怀疑,就敢丝毫不顾面对的是皇子的身份,当着下人的面羞辱自己;甚至新婚之夜便动手打人!父皇再不喜欢我,最多也只罚跪而已……现在他对我这么温存,是真情还是假意?是因为他真的明白了我的苦处还是因为我生病可怜而一时怜惜?如果把下毒的事和盘托出,他若问起我的目的该怎么说?眼前的幸福会不会立刻烟消云散,从此再休想得到他的真心?哪怕他嘴上不说,心里总是存了戒备,这样的日子实在难过……  袁峥看他定定地盯着自己,张着嘴却不说话,心中不免惊疑不定,轻轻摇晃他身子:“发什么呆啊高凌?你怎么了?”  高凌迅速冷静下来:决不能说!毒茶的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而且证据已经消灭,下的量也不大,他又身强力壮,只要回府再喝上两剂药,调理几天就可瞒天过海,没必要破坏现在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更何况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了。  袁峥的催促让高凌有一丝慌乱,情不自禁地移开了目光,正在这时,远处传来司擅他们的欢呼声。原来他们在一个小土丘后面发现了一个野鸡窝,正快乐地捉鸡,一时间鸡飞马跳好不热闹。高凌灵机一动,掩饰地低下了头:“我……我把你送的弯刀送人了……”  袁峥没想到是这么件小事,不由一愣:“啊?”见高凌低着头,眼里浮出逗弄的神色,说的话却严肃起来:“为什么送人?送给哪家姑娘了?”  高凌急了:“不是姑娘,是司擅。因为他不肯要软甲……”猛地抬起头来,对上的却是一脸促狭坏笑的安疆王。高凌脸又涨红了,“你……”  袁峥哈哈大笑:“你说做错事了,就这个?”  “嗯。”高凌点头。  袁峥长出一口气,搂他入怀:“小傻瓜,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这也不算什么错,不要放在心上了,啊。你真是太可爱了,呵呵。”伸手刮了一下高凌挺直的鼻梁。  高凌还是兴致不高:“那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珍藏了十年……”  袁峥好笑:“那我去跟猫儿要回来?”  “不要!”高凌急叫,这也太丢脸了!  袁峥又是一阵大笑:“我逗你的。”笑声未落,脚尖一痛,原来是高凌的脚踩在他的脚面,正用力碾压,脸上做出恶狠狠的表情:“烂人,不许笑!”  “好好,我不笑,哈哈……”  高凌气得转身去拉马,不理这个烂人。被袁峥一把拉回来:“高凌,别难过了,小刀送掉就送掉吧,刀乃凶器,不适合你。再说那刀是友谊的见证,我们俩现在是朋友,更是亲人。”从怀中摸出前几日被高凌扯下的羊脂玉佩,那上面的丝绦已经换了新的,“这才适合你,来,戴上,说好了,这个不许送人!因为它是我爹当年送给我娘的定情物,现在它是你的了。”曲下一条腿,半跪着给高凌佩在腰间。  高凌低头看着他动作,心中百感交集,也许一场危机就此消弥于无形了。系好玉佩,袁峥并不急着站起,抬头看高凌笑中带泪的清澈眸子,却见他从领口拽出一根细细的金丝链子来,下端连着绣四爪金龙的浅黄色小锦囊。松开锦囊袋口,里面躺着两个小小护身符。高凌取出其中一个托在掌心:“这是我和你成亲前一日,奶娘特地去庙里为我求的平安符,另一个是我生病时你娘为我求的,我知道王府富可敌国,你什么也不会缺,所以,这个,算是我的心意吧。”虽然自己视之如宝,但如此寒酸的东西,高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袁峥慢慢站起,慎重地双手接过:“高凌,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保存它的。”小心地放进贴身的口袋。然后搂过高凌的肩,在他耳边悄悄说:“今晚在翠竹轩等我好吗?”  热气喷在耳边,高凌脸红得似关公,不敢看他,低了头轻轻一点,声似蚊蚋:“好。”  第 59 章  袁峥心花怒放:“他们玩得好开心,上马,我们也去凑热闹!”  “等等,”高凌叫住他,“袁峥,我还有个计划要和你说。”  “你说。”袁峥拉了他重新坐下。  高凌干脆半坐半靠在他胸前:“我昨晚算了一下,成亲时带来的除了三十万两金银外,余下的那些珠宝珍器之类的总价约有五十万两银子;还有三千匹绫罗绸缎,大约可以换成两万八千匹棉花棉布,或者大量皮毛。我已经委托付轩去和高丽国使臣谈这笔交易;珠宝瓷器之类的也要卖给各国的贵族,他们最喜欢这些玩意,或许还可以从中赚一笔,而且我关照付轩一定要现银或者银票交易。”  袁峥失笑:“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还不如细软好带。”  高凌白他一眼:“谁说要带走了?明天开始你派人大量采购棉花棉布还有药材,至于什么药,等我晚上问过姨父就知道了,就是治冻疮溃烂的;棉花棉布是用来给将士们缝制护手套和耳罩的,你辖下共有七十多万人马,人手一份,需要的数目很大,休战了,户部不可能一下子拨出那么多银子,父皇也不会批准,所以只能这样。八十万两加上我卖封地的银子,应该差不多了,算是我给弟兄们的一点见面礼。”  “高凌……”袁峥极为动容,“你竟然动用全部身家!这叫我如何受得起?”  高凌斜眼剜他:“错!第一,这是我给所有弟兄们的见面礼,不是给你的!第二,我只管出钱,其他事也是你的!第三,我变成穷光蛋了,你得养我,我要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高凌扳着手指头算,“我很难伺候的……”  话未说完被袁峥紧紧抱住:“我砸锅卖铁也供你!高凌高凌,我该怎么谢你!我早有这个打算,以前是光顾着练兵打仗了,没时间,更没钱,现在是不敢,你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高凌脑袋倚在他颈窝:“袁峥,我知道你的难处,藩库不能动,王府虽然咬咬牙也许能凑出这笔银子,但你一个手握重兵的封疆王爷,一举一动都被朝廷关注着,不知有多少人眼红你,想要挑你的错,所以你不能轻举妄动。我现在好歹算是父皇安排在你身边的内应,行事还比较自由,所以这件事由我来做最好,一旦父皇知道了,也可以推说是为了收买你的军心。”  袁峥握着他修长手指,下巴搁在他光洁的额头:“高凌,大恩不言谢。你如此待我,我袁峥对天发誓,今生若负你,死于乱箭之下!”  高凌捂上他的嘴:“有你这句话,我也不枉此生,值了。”手心里痒痒的,是袁峥在细细舔吻。  高凌抽回手,翻身坐起:“还有,你娘做善事,像昨天这样子不行,太危险。现在农闲,你让人找个空旷地方搭个大点的简易棚,或者租个大院,让贫苦人家的妇女孩子,集中起来缝制护手套和耳罩,一切材料我们供应,让他们用劳动换取粮食,也可以带回家做,按量付工钱。既做了善事,我们又得了实惠,官府也不敢来收税。”  “好,就这么办!回府就可以准备起来了。”袁峥心头两块大石落地,轻松得一跃而起。谁料却一阵脑袋发晕,身子晃了两晃,险些摔倒。  高凌紧张地扶住他:“你怎么了?”  “没事,有点头晕。大概还是睡得不够,不要紧的。”袁峥笑着安慰他。  高凌想了想:“你昨天好像就不太舒服,会不会病了?”  “应该不会吧,我都多少年没看过大夫了。”  “难说。也许是你这阵子心情一直郁闷,憋出病来了,晚上让姨父来一趟,有病看病,没病开点补品……”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这个必要。不用麻烦他老人家了。”袁峥皱眉,想到苦兮兮黑乎乎的汤汁就恶心。  “不行!”高凌瞪眼,“补药不吃也得吃,你脸色这么差,也不怕你娘看了担心。”  “那你担不担心?”袁峥忽又嬉皮笑脸。  “切,我才懒得关心你!我饿了,要吃烤羊!”高凌掉头上马,暗出一口气,终于有正大光明叫他吃药的理由了!打马往草原中央跑去。袁峥上马紧跟在后。  ---------------------------------------  周阿根干活儿认真麻利,火已经生起,羊也串上烤架,就等着袁峥来露一手。又和石小四一起拎着猎到的四只野兔到水边去洗剥;六只肥鸡被用麻绳捆成一团丢在一边,叽叽喳喳挣扎着。袁峥很高兴:收获真不错,早知道这样,带一只羊就够了。边挽袖子边对高凌说:“你去玩吧,看连虎学骑射,等羊熟了我叫你。”高凌点头。  连虎初学乍练,看上去战战兢兢地,司擅在一边指点,态度不怎么和谒,和平日在家的温和形象大相径庭,连虎敢怒不敢言。袁峥皱着眉看了会,手拢在嘴边大声叫:“猫儿,别光说不练,露一手给他们瞧瞧。”  “好咧。”司擅得令,拍拍自己的坐骑枣红马,那马独自绕场跑起圈子来。连虎自觉地站到一边观看。河边的石小四也站起身兴奋地盯着。只见枣红大马越跑越快,很远都能感到奔跑时带起的风声。看看速度差不多了,司擅忽然紧跑几步跃上飞奔中的马背,此时马速更快,片刻后,司擅双脚从马蹬中脱出,单手一按马鞍,身体便腾空而起,稳稳地站在马背上,双手平伸,而马儿奔跑的速度不仅丝毫未减,反而有更快的趋势。石小四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好!”,话音未落,司擅忽然不见了,原来是换了姿势,仅靠一只脚尖勾住马鞍,整个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如雄鹰展翅!半圈过后,司擅脚尖用力,坐回鞍上,未等坐稳,又一个蹬里藏身从另一方向钻到了马腹下,飞驰中还摘下一朵小野花;第四个动作是取下挂在马侧的银枪重又站到马背上,袁峥见状迅速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子,以漫天花雨的手法向他抛出。只见长枪在司擅手中如银蛇翻飞,咚咚之声不绝于耳,几十块小石子竟全部被挡飞!然后一个空心跟斗从马背跃下,稳稳落地。呼哨一声,枣红马也慢慢停了脚步。  石小四已是目瞪口呆,竟有如此马术!连虎更是瞠目结舌,刚才挨训时的愤懑早已化作满腔羞愧。  高凌满脸赞赏之色,用力鼓掌:“司将军真英雄!高凌佩服。”  司擅抹了把汗,向高凌抱拳:“殿下见笑了。其实属下比起王爷来还是差远了……”  高凌不由歪头看一眼正在认真往羊身上抹佐料的人:“没见到就不算,反正我已经两次见识将军真功夫了。”  司擅俊脸微红:“其实属下的工夫有大半是王爷教的……”  袁峥踢了块石子过来:“猫儿,去看看阿根怎么还没弄好,羊在烤了,等着兔子呢。”  司擅看看那边连虎已经自觉地在练习了,便向高凌抱了抱拳,往水泡子走去。  石小四拎着四只洗干净的野兔过来:“王爷,兔子弄干净了。水泡子里有好多鱼,阿根正在抓呢。”帮着袁峥用树枝把兔子串好,然后对高凌说:“主子,刚才我们在水边看见几棵韭菜,开出来的花一点不臭,反而很香很漂亮,你要不要去看看?”  高凌奇怪:“还有不臭的韭菜?我看看去。”石小四赶紧跟在后面。司擅留下来给袁峥作了助手。  石小四往东边一指:“主子,就在那边,你小心点别弄湿靴子,我帮阿根捉鱼去。”  高凌点头:“你们玩吧,不用管我。”顺着小四指点的方向走了没多远,果然有一丛细长草叶的白色花儿在水边羞答答展颜摇曳,散发着阵阵幽香。哪里是什么韭菜,竟是两株野生春兰!想是这几日天气暖和,便盛开了。高凌大喜,这真是意外收获,果然不虚此行。赶紧跑回去取了铲子,也不要人帮忙,自已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连根挖起,用油布包了泥根,放在马褡裢里准备带回去。然后又顺着水边走边找,但再无所获。于是停下来看周阿根用树枝扎水中的鱼。月白的衣衫在微风吹拂下微微飘起,修长匀称的身形看着赏心悦目。  袁峥远远欣赏着心爱的人飘逸的风姿,一时忘了手中的活儿。司擅两边看看,坏坏地笑:“有位佳人,在水一方……嘿嘿……”  袁峥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盯着清俊身影,手上翻转烤架,幽幽地说了一句:“论雅致似竹露清风,看风姿是明珠玉润……”  第 60 章  袁峥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盯着清俊身影,手上翻转烤架,幽幽地说了一句:“论雅致似竹露清风,看风姿是明珠玉润……”  司擅作出一脸怪相:“王爷什么时候变雅人了?好酸……”扭身躲开袁峥飞踹过来的无影脚,连滚带爬地离开:“小的去充当恶人,让殿下过来陪您风雅吧,哈哈……”  袁峥也不追,面带微笑地专心伺候烤兔子,兔子滋滋冒着油,浓香扑鼻。  周阿根又拿来几条收拾干净的鱼,袁峥看看:“够了,再抓吃不完。”鱼和兔子都差不多熟了,袁峥拍拍手,大叫一声:“开饭啦……”众人欢呼一声围拢过来。袁峥一把拍掉司擅伸向烤羊的爪子:“羊还没烤透,先吃兔子和鱼。”拿了最大一条鱼递给高凌:“吃鱼,兔子肉老,留着肚子等下吃羊。”  高凌也饿了,接过来闻着香味张口就咬,吓得袁峥急叫:“小心烫!”一抬头看见小四已经烫得在吡牙咧嘴吐舌头了,怪相惹得众人大笑。高凌小心翼翼地咬下去,鲜香四溢,美味无比。五条鱼,四只兔子,很快被六个大男人风卷残云般吃掉,羊还没烤好。周阿根抹抹嘴:“王爷,我去弄这几只鸡 吧。”抓过鸡就要割脖子。  袁峥一脸苦相:“我今天都成你们几个的厨子了!”司擅嘿嘿直乐:“王爷,属下从没见过殿下像今天一样开心,笑得都像昨天你们带回来的大阿福了,您累点也值了……”说完快速窜到高凌身边打算躲开袁峥的无影脚,然而他失算了,袁峥笑眯眯地没动弹,倒是身边的高凌飞起一脚踢上他屁股,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司小猫,你居然调侃我!”  踢得并不重,司擅装模作样,捂着屁股一蹦三尺高:“啊呀,殿下,您一向温文尔雅,怎么也踢我呀……真是近墨者黑,唉哟~哈哈……”远远地跑开,留下一串欢快笑声。袁峥和高凌相视一笑,一个去察看羊烤得如何了,一个静静地坐在一边看天高云淡,感受着难得的轻松愉快,憧憬着将来。  连虎从周阿根手中把鸡抢下:“这样杀太麻烦,俺家乡有个做法又方便又好吃。”从水泡子里掏了湿泥把鸡全身都糊满往火堆里一扔。周阿根急了:“诶诶,连鸡毛都没拔呢……”连虎憨憨一笑:“没关系,熟了以后把泥扒开,毛就一起掉了,可香了,俺家乡管这种做法叫做“叫花鸡。””石小四嘀咕:“叫花子吃的能好吃吗?”没人理他。  连虎很用功,又去和马儿亲热;石小四也跟了过去,两人一起练功。  羊终于可以吃了,金黄表皮,外焦里嫩,异香扑鼻,咬上一口,香得几乎要叫人连舌头一起吞下去。袁峥选了最肥嫩的一块割下,双手奉给高凌,看他咬了一口才把匕首交给司擅:“你们吃吧。”  司擅这回有点意外,看了高凌一眼,才接过小刀。周阿根也瞪圆了眼睛,看袁峥站起来,问道:“王爷,你怎么不吃?”  袁峥摸摸肚子:“我不饿,刚才烤的时候熏得太久,没胃口了。你们不用拘束,放开肚子吃。”高凌避开他眼光;司擅自己切了一块肉下来,边吃边若有所思。一只羊吃到差不多,袁峥溜达了圈回来:“吃饱了?我有事要宣布。”  司擅周阿根立即站起来,连虎和石小四见状也站起来,高凌却被袁峥按住:“你坐着。”对司擅和周阿根问道:“你们是不是在奇怪我为什么要以西疆最高的礼节待自己的王妃?”  两人点头又摇头,另三人则一头雾水。高凌更是向袁峥投去询问的眼神,意思是“什么是最高礼节?”  司擅解释:“在西疆,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来了,主人才以烤全羊招待,羊最肥嫩的肉由主人首先双手献给地位最高者,以示敬重和爱戴。”  高凌吃惊地抬头看,袁峥轻拍他肩膀,示意稍安勿燥,对众人说道:“高凌把成亲时带来的八十万两嫁妆以及卖掉封地的银子,总价近一百万两银子,全部捐给西疆将士,用于置办冻疮药和防寒之物,心悬西疆所有将士,所以我以大礼待之。明白了?”  石小四惊得张大了口;司,许二人动容,对高凌跪下大礼参拜,高凌本想说都是自家兄弟了,在外面不必拘于身份,却被袁峥按着受了这一礼。连虎原本就对两位主子敬服,如此一来更是死心塌地。  吃饱后,司擅和周阿根联袂上马向西驰去,石小四想跟着去,被袁峥叫住:“石小四,帮连虎把火弄熄,别等会儿我们人走了又烧起来。”  袁峥告诉高凌,过几天司擅就要去西山锐健营当差,他们二人是去查看地理位置了。然而才大半个时辰,司周二人便急急回来了,两人身后远远地还有两骑在追着。  ----------------------------------------------  跑近了发现居然是两名身着男装的年轻女子,前面一个身形高挑,英姿飒爽却横眉怒目;后面一个眉目温润,温婉可人,正极力在劝着:“雁姐,算了,人家不是故意的……”怎奈那高个姑娘不依不饶,手中马鞭指着司擅:“你别跑,有种下马和本姑娘大战三百合!”  司擅头也不回:“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怎样?好男不和女斗!你再凶小心嫁不出去!”  那姑娘闻言更是气得柳眉倒竖:“你个登徒子,本姑娘今天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袁峥皱着眉过去:“怎么回事?”  司擅脸上青了一块,满面委屈,低头不语;周阿根结结巴巴地说了经过,原来他们把马拴在山下,徒步到半山腰偷偷看了一会锐健营的大致布局,正要往回走,却见有人正欲伸手取下司擅系在马背上的银枪,那枪是司擅父亲所留遗物,当然不能让人拿了去,于是一言不发便和“偷儿”打在一处,谁知几招后一拳擦过对方胸口,温软的触感让久经沙场的司将军一愣,动作立刻滞住,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女……”话未说完,半边脸挨了重重一拳,伴随的是一声娇声怒叱:“流氓!”  司擅也怒:“女贼!”  另一位姑娘赶紧来劝:“这位公子误会了,我姐姐只是看你这枪好看,想拿来试试,不是要偷。”又对高个姑娘说:“雁姐,只是一场误会而已,别打了,有个闪失的话可怎么办?”  周阿根也来劝司擅:“算了,我们回去吧,他们还在等着。”  高个姑娘不屑:“蝶舞妹妹,和这种登徒子没什么好解释的,今天我非要他求饶不可!”  司擅脾气也上来了:“你又是什么良家女子,不告而取谓之偷!你不要再自取其辱!”  周阿根死命拉了司擅上马:“走吧走吧,时辰不早了。”向叫做蝶舞的姑娘一抱拳,在司擅马股上抽了一鞭,两人落荒而逃。毕竟离这不远是军营,惊动了巡逻的兵可就难脱身了。  雁姑娘不依不饶,竟也上了马急追,另一姑娘看看仍在远处寻找自己二人的随从们,只好从怀中取出一只金钗,将钗尖指向三人离去的方向,自己也骑了马追来。  袁峥好笑:“猫儿,你也有吃瘪的一天。”眉毛一挑,正要和追到跟前的雁姑娘说话,却被高凌轻轻推开:“雁姐姐,怎么是你?”  高凌显然和这位英气十足的姑娘相熟,两人走到一边说了几句话,雁姑娘好奇地瞟了一眼袁峥,又瞪了一眼司擅,对高凌说:“看在你面上,我不追究了。”转身离去,倒也爽快利落。高凌竟又向另一位姑娘躬身一抱拳,那姑娘微微一笑,回以万福。也上马而去。  目送两人远去,高凌微笑着拍拍司擅的肩:“知道她们是谁吗?我告诉你,其中有一位曾经女扮男装夺过武探花,另一位则即将成为我的七嫂。”  这下连袁峥也吃惊了:“未来太子妃好大胆,居然没带卫队就跑到这荒郊野外!”  “她们跟着七哥出来巡视兵营,乘人不备偷偷跑到山下来玩的。”高凌解释。  午时早过,袁峥看看吃剩下的还有两只叫花鸡和一只完整的烤羊,叫阿根用干净油布仔细包好捆上马背带走,一行人回城。和来时不同,高凌和袁峥故意落在四人后面,待他们走得稍远,高凌看看身边人:“我今天肉吃多了,怕伤肠胃,晚上你陪我喝粥好不好?”  袁峥心里感动,高凌真体贴,看自己没胃口吃油腻的居然这么说,想想当初大冷天地以冷硬食物对待有胃病的他,心中狠狠地痛了一下:“好,我们一起喝粥。现在累不累?”  “不累。你呢?”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不累,那我们进城后去拜访太傅吧?正好有只羊还有两只鸡,肯定比别的礼物受欢迎。”  “还有两株他最喜欢的兰花。可是……你脸色很不好,吃得消吗?”  “没事儿,其实我也早就想去看看太傅了,他和我父亲是多年至交,我得称呼一声世叔。他夫人和我娘也是手帕交。”  “我很久前就知道了。让司擅和我们一起去,其他人就回府吧,太傅喜欢清静。”  第 61 章  袁峥跨下的白马总比高凌所骑的汗血马落后半个马身,高凌说话要扭过半个身子来,不是特别方便。袁峥看看司擅小四他们距离已远,对高凌说:“我们共乘一骑吧怎么样?到城里再分开。”  高凌没说话,只尽量向前坐,把马鞍的后半部分让了出来。袁峥微微一笑,在马背上腾空而起,稳稳落到高凌身后,也不去拉缰绳,只紧紧抱住身前人的腰身:“高凌,骑马不必把腰绷得那么直,放松,不然等下会腰酸背疼。”  高凌闻言干脆往后靠在他胸前,后脑倚在他肩上:“袁峥,十年前在围场你就答应过教我马术,到今天才来指点。”  袁峥嗅着他身上清新味道,替他把发间的几茎草屑挑出,那是刚才两人在草地上翻滚时沾到的:“高凌,西疆的草原比围场更美更广阔,今后我要教你骑射工夫,等将来水草肥美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无拘无束尽情驰骋了。”  高凌闭着眼睛向往天高云淡草长莺飞的美景,不由自主地念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袁峥低头在他腮边偷亲一下:“西疆地广,还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景,更有葡萄美酒夜光杯……”  “袁峥!”高凌蓦地睁开眼睛,打断他:“别念下去,我不喜欢这首诗。”  “好好,我不念。”袁峥感慨,真是个敏感的孩子。手臂搂得更紧,嘴上假装委屈:“我不过想表明我也念过几天书,并非白丁一个而已。”  高凌单手执缰,另一只手抚上了腰间骨节粗大的手背,一本正经道:“堂堂安疆王爷,要是大字不识几个的话,岂不是笑话!”  袁峥刚要得意,却又立刻反应过来:“你个小坏蛋,变着法儿骂我武夫一个,当我听不出来?”坏笑着手指在他腰间轻轻揉捏。  高凌惊呼一声随即软倒在袁峥怀中,忍不住地笑:“别,呵呵……好痒……饶了我吧……要摔下去了……哈哈……”眼泪都笑出来了,身体向下滑去。袁峥才住了手,把他重新安顿好,下巴搁在他肩上,得意地低低笑道:“高凌,原来你怕痒啊!”等了一会,高凌还是没反应,袁峥看不清他的脸,以为玩笑过头,有点慌神:“高凌?生气啦?”  “没有。”高凌声音低低的有些暗哑,“我想到上回我们俩共乘一骑时的情景了。那时候你刚刚舍命杀狼救了我,混身是血,肩上被狼咬的地方都能见到骨头。我怕你伤重死掉,吓得一直在哭……”  “高凌……”袁峥抱紧怀里微微发抖的身躯,“都过去了,忘了它吧,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我忘不了,你还挨了老王爷的军棍,昏迷了好久……”高凌带上了鼻音,“你们忽然回了西疆,我也随父皇回了京城,可是很长一段日子,夜夜都做恶梦,直到后来太傅看我白天总没精神读书,才带我去骑马,偷偷教我一些粗浅功夫,以及兵法战策之类,然后告诉我再也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甚至能凭自己的力量暗中帮你,我才抛开这块心病。”  袁峥心潮起伏,好半天才说:“那我更要谢谢太傅大人了。”  高凌却忽然换了话题:“刚才司擅和阿根去锐健营是为了看看你被兵部收编的兵马到底在不在那里吗?”  “不是。仅仅是查看地形而已。将来司擅是一定要跟我们回西疆的,哪怕顶个擅离职守的罪名也要离开京城。过几天入了营未必有机会看清楚全营位置,现在选好路径,有备无患,就算需要接应也会方便得多。”  “原来如此。”高凌点头,“司擅在家乡可有妻室等他?”  “没有。他十六岁开始跟着我们父子连年征战,没工夫谈婚论嫁,连亲事都还没订下,我娘也正在替他物色合适人选。”  高凌笑了:“刚才那姑娘你看怎么样?”  “那个武探花?”  “是啊,女中豪杰,文武全才,长相也俊秀,父亲又是朝中二品大员,当初女扮男装参加武举就是为了逃避宫中选秀。我父皇明知她欺了君也无可奈何,只能一笑了之,还给了她自主择婿的权利。姑娘眼光高,一般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如今十九岁了,还待字闺中,我看她和司擅在一起还真是郎才女貌,谁也不委屈。”  “那也得他们俩自己看得上才行。对了,她到底是谁家姑娘?你好像和她很熟。”  “我认识她十几年了,一起读书一起练武,一起捉弄小四……”高凌笑着,回头看袁峥开始皱起的眉头,“你不会吃醋吧?”  袁峥恶狠狠呲牙:“她到底是谁?再不说我可咬你了!”凑近高凌颈间。  高凌一缩脖子,嘿嘿直乐:“小生怕怕,我招。她叫韦雁,太傅的独生女,今天原本是去五华楼(国宾馆)找君公主玩的,她们是手帕交,正好七哥也来找君公主,想带她去西郊军营巡视,于是就一起来了。七哥和将军们谈事,她们溜出来看风景,巧遇司擅他们,于是……”  “原来如此。”袁峥点头,韦叔教出来的果然不一般,如果这事真能成功,倒确是佳话一桩,且一举多得。  城门在望,袁峥重又骑回白马的背,远远地,司擅一行已勒停了马在等他们。  司擅盯着石小四:“好兄弟,殿下和那只母老虎那么熟,你一定也认识,告诉我,她到底是哪路神仙?”  石小四左右为难,不时地瞟一眼司擅面上青肿,不知主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为刚才高凌已经告诫过了,不许透露韦小姐的身份。只好一个劲地推说不认识。  连虎大大咧咧:“管她是谁,下回见着,揍到她讲理为止!”  “切,就凭你?”石小四不屑地翻白眼,“人家几年前就是武探花!”  “你还说不认识!”司擅怒,“连人家功夫如何都清楚!”  石小四自知失言,吐吐舌头再不吭声。  周阿根结结巴巴:“打架没意义。”看看三人都不理自己,又加了一句,“司擅他不是故意占人便宜的,是误会……”  司擅狠狠瞪了他一眼:“阿根住口!”  石小四大惊:“啊?你把她怎么了?”  气得司擅面红耳赤:“我能把她怎么样,是她打我!”  周阿根还待解释,被司擅一把捂了嘴:“周大哥,小弟求求你别越描越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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