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棱角分明线条刚硬的英俊五官,褪去了平日里黑道霸主的凌厉与威严,看上去竟透出隐隐的温柔味道。看着迥然不同于往常的凌驭日,静听着他在自己耳边的细细呼吸,有一种说不出的柔软在心底悄悄泛起。宁宸紧紧地咬住下唇,神情犹豫,迟疑着是否应该坚持自己昨晚的决定。如果时光可以倒转,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所有的往事可以成为过眼烟云,随风而去……然而一切只是如果,仅此而已。目光在熟悉的脸容上流连良久,宁宸终于咬咬牙,有点挣扎地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犹豫的目光已变为决然,虽然怅惘依旧。小心地撑着身下的草地,宁宸悄无声息地从凌驭日怀中轻轻滑出来,站起身,却没有马上掉头离去,只是静静地站在凌驭日身边看着他。突然失去了怀中的人儿,凌驭日在睡梦中不满地皱了皱眉,却没有马上清醒,只是翻了个身,随意地舒展了一下手臂,继续沉沉安睡。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动作中,宁宸的心已被他高高地悬了起来。咬着唇,屏住了呼吸,宁宸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紧张地注视着凌驭日的表情,心里却有如大海般波涛翻滚,起伏不定,不知道自己是在怕他睡醒还是在盼着他立刻醒来。昨宵一夜未眠,离开的念头在脑中徘徊了整整一晚,其实是早已下了决心。可事到临头竟还是难以自控。用力摇了摇头,宁宸留恋地看了凌驭日最后一眼,终于掉头离开。胸口被凌驭日揽过的地方仿佛还留着他手臂的余温。心里有一丝丝牵连不断的痛。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中,宁宸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的尽处。他一直没有回头。也就始终没有机会看到凌驭日目送他离去的深沉眼眸。几乎就是在宁宸转身的那一瞬间凌驭日便已睁开了眼。眼神清醒明澈,隐隐闪动着冷静锐利的光芒,没有半分好梦初醒的朦胧与迷惑。眼看着宁宸决然离去的坚定脚步,凌驭日的表情有一丝轻微的绷紧,目光幽黑沉暗,却始终紧抿着嘴唇没有开口。他知道自己有办法把宁宸留下来。可是……凌驭日苦笑一下,那样又有什么用呢?留住他,并不等于能让他快乐。没有人比凌驭日更能了解宁宸的心思,甚至包括宁宸自己。他知道宁宸并不是恨他——生于黑道,长于黑道,宁宸自然能明白他当时的责任与立场。惩罚叛徒是理所当然,他与丁桐素不相识,无仇无怨,不过是执行帮规的杀人工具,不会也不可能改变丁桐的命运。但是宁宸也决无可能若无其事地将过去的事情一笔勾消。且不说血浓于水的父子天性,单单是丁桐叛帮泄密的原因,以及他在临死前与凌驭日做出的约定,就足以令宁宸终生难以摆脱心底的负疚与罪恶感。在这样的情形下,要让宁宸心安理得地与自己在一起,根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不是不想全心全意地补偿他疼惜他,不是不能够给他幸福,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幸福是由父亲用生命亲手换来,更是由亲手杀死自己父亲的人所给予,得到的越多,宁宸的负罪感就会越发深重。最终他还是不会快乐。也许,只能等待宁宸自己解开心结放开过往的那一天。在此之前,也许只能隔着悠长的往日恩怨,静静守望。否则又能怎么办呢?凌驭日放弃地叹一口气,懒洋洋地翻一个身,坐起来,活动一下僵硬的手臂,随意打量着四周的情形。雨已完全停了。天气晴朗。太阳越升越高。淡淡的金色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洒下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清晨的丛林宁静而安详,只有虫声与鸟鸣声不时地划破寂静。本来应该是一个极美好的晴朗早晨。如果是在前几天,凌驭日一定早已做好了早饭,笑着招呼宁宸起身。可是现在少了一个人,身边突然显得格外空空荡荡,寂寞得难耐。尤其是对照着昨夜的快乐时光,更让人不想再多停留一时半刻。算了!用力丢开手边犹带余温的一团干草,凌驭日倏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丛林边缘。也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到了外面,还有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做。******************************************身为叱咤风云的黑帮首领,凌驭日并不是一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优柔男子。一旦决定了暂时抛开心中的烦扰,他立刻回复了平日的清醒理智,冷静从容,再也没有半分迷乱。只要不涉及到宁宸身上,还真的极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失掉自控。正如他很少会放松自己的警觉。比如现在。因为早就预料过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形,远远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凌驭日很容易就发现了林外的埋伏。说是埋伏也许不算太恰当。因为来人并没有小心谨慎地隐蔽行藏,而是就那么大模大样地散坐在树林外面,甚至还在轻松地低声说笑。但是每个人的腰间都有一处隐约的凸起,很明显能辨认得出是枪。凌驭日微微眯起了眼。目光锐利冰冷。眼前的一张张面孔都似曾相识,虽然叫不出名字,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身份均隶属于‘暗夜’。如果没有记错,他们应属于南美分部,由分堂主韩滔统一指挥,不是严青的直属手下。若果真如此,目前的情势又意味着什么?不能不设想到最坏的可能……严青已完全控制了南美的局面。又或者,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取得了韩滔的支持。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局势无法准确判断,对方来意不明。在这样的情况下,凌驭日不想贸贸然地轻举妄动,但也决不会掉以轻心。看得出对方来的都是好手,有备而发,人数又占据着显著优势。自己只有一个人,更缺少必要的武器装备,如果真的动起手来大概很难占到上风。即便想试探对方的目的与虚实,此时此地也不是最佳选择。没有必要做无谓的冒险。虽然很想早日摸清严青的意图,但是略一沉吟,凌驭日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暂时回避与对方接触。以他的身手,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他们在林外的埋伏并不算难事。但在避开对手的行动过程中,凌驭日的心情却绝不轻松——江湖风波恶,自己掌管‘暗夜’多年,遇到的惊涛骇浪不知多少,更不止一次面临着远胜今日的险恶处境。但是无论情况危急到何种程度,他都知道自己还有可靠的朋友与忠诚的属下可以信赖。严青、韩滔、周延平……这些人全都跟随自己多年,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下属,更是曾一道出生入死,能够彼此以性命相托的至亲手足。凌驭日实在很难相信,有朝一日,他们竟然会合谋背叛自己。然而有太多事实指向了这一结论。在真相被确定查明之前,为求安全稳妥,他不得不谨慎地隐匿行藏,不再与任何‘暗夜’中人进行联络,一个人孤军作战。并非沮丧,亦无关软弱,但当凌驭日独自躺在马瑙斯的一家汽车旅馆里,考虑着下一步行动计划的时候,突然就那么不期然地一下子想起了宁宸——如果现在,有他在身边,就好了……‘暗夜’在南美的势力很大,几乎在每一个国家的主要城市都有联络点。如果换成一个普通人,大概很难逃过他们的耳目。但凌驭日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且不说身为‘暗夜’的首领,自然对组织在各地的实力分布了如指掌,单单就应付突发危险状况的能力而言,他在世界范围内的排名绝不会低于前十位。追踪与反追踪更是凌驭日的强项之一。在这项较量中经验与直觉通常至关重要。因此,尽管身后那名追踪者的水准相当高明,还是被凌驭日及时发现了他的存在。那人的跟踪本领着实不弱,单以技巧而论,甚至未必在凌驭日之下。整整用了一天时间,凌驭日都没能锁定要对付的目标,甚至无法明确判定身后的跟踪者。他只是从许多微小的迹象中确认有人一直在暗中窥视着自己,可能从一出丛林就开始了。否则在马瑙斯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中型港口城市里,人口结构相对复杂,自己又通过化妆改变了形象,没有理由还能有人认得出自己的身份。除非是早就被他盯上了。凌驭日想。就算这样,对手的本事也算得惊人了。离开丛林以来,一路上自己不断改变行程,几次化妆转换身份,能始终跟住自己不被甩开的人并不多。难道是……丛林中那个神秘难测的厉害敌人?凌驭日低头沉思。不管是谁,继续被这样跟踪下去太过危险,他必须及时做出决定——是设法将身后这人彻底甩开,还是索性更彻底地……把他解决掉。想一想,恐怕还是一劳永逸的办法更好些。马瑙斯的市区并不算太大,街道平直,结构简单,人口更是只有区区的几十万。在这种环境里想要摆脱别人的跟踪并不太容易。以身后那人的跟踪技术,凌驭日也不敢保证有十足把握把他彻底甩开。假装作对身后的状况一无所知,凌驭日一边头也不回地在大街上信步闲逛,一边小心隐蔽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过一会儿,仿佛漫无目的地拐进一个偏僻的街区。这里是靠近港口的旧城区,建筑相对古老陈旧,道路更是狭窄曲折,纵横交错,是个适于伏击暗袭的好地方。一转进街区的僻静小巷,凌驭日立即加快了脚步。穿过一个废弃的院子,迅速地变换方向,一连几个急促的转弯,突然插进一条狭窄的小巷,敏捷地腾身一跃,利用墙面凹凸的砖块借力一撑,干净利落地攀上了一道院墙,顺势一个蜷身翻滚,轻轻缩到了别人的屋檐下。这是个极好的藏身之地。高度适宜,位置几乎正在小巷的转角。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在转弯时也只会第一时间观察墙后的动静,然后就是下一个转角,很少会马上想到抬头察看。而只要他拐进这条巷子,凌驭日的枪就已经指到了头顶。居高临下。对方很难有还手的余地。来吧。你也跟得够久了。凌驭日轻轻一笑,拔出腰间的手枪,屏息等待。过了大约一分钟,有极轻的脚步声在转角另一侧响起。脚步声轻盈敏捷,前进的速度稳定均匀,丝毫不显急促,似乎并不担心会失去追踪对象。难得。很多跟踪者在这种复杂多变的地形下会紧张失措,因为怕跟丢目标而不断拉近追踪距离,最后因此而暴露了自己。这样看来,这个人的痕迹识别能力和耳力一定很好,才能够有信心不会跟错方向。当凌驭日想到这一点时来人已经在转角处停住了脚步。停一下,有轻微的脚步移动声,接着是一片完全的沉寂。是计谋被他看破了?还是他因为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失去了方位?隔了好一会儿,仍然没听到对方半点声音,凌驭日忍不住开始猜测。就在这个时候脚步声突然再度响起,不过却能明显地听出是越来越远。「站住。」凌驭日毫不犹豫地一个翻身腾跃,直接从转角的另一侧跃下墙头,举枪对准了面前的背影。冷硬的声音显示出无情的坚决。但是就在下一秒,他持枪的手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难以置信地低声惊叫:「晨阳?」对方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马上加快了步伐。「晨阳!」凌驭日不再怀疑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喑哑,有点无力的,低低沉沉的语气,却留住了宁宸离去的脚步。宁宸一直没有开口,也不肯转身,只是一动不动地僵立在原地,任凭凌驭日缓缓走到自己身后,张开双臂抱住自己。「我早该想到是你的。」凌驭用力紧拥着怀里的宁宸,脸颊紧贴着宁宸的侧脸,喃喃地道,「除了你,还有谁能一路跟我直跟到这里?换了别人才没有那么了解我,竟看得穿我刚才设的圈套。可是看着你离开时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宁宸沉默不语。「为什么改变主意?」凌驭日顿了一下,轻轻地问,「难道你回来后最想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你母亲吗?」「是。」宁宸默然片刻,才不大情愿地勉强回答。「可是我在树林外面看到那些人。」所以,知道你的处境危险,需要可以信赖的帮助。所以,没有办法放心离开,只好留下来,密切关注你的情形,随时准备伸出援手。宁宸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但是显然也没有必要。很清楚地感觉到凌驭日抱着自己的手臂紧了一紧,力道大得好象要把自己揉进怀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站在开往圣塔伦的内河客轮上,宁宸第一次向凌驭日问起今后的计划。「摸清情况,了解形势。不管怎么样,我总得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凌驭日沉吟着回答。这一次的变故来得极突然,瞬息之间变生肘腋,事先竟没有任何迹象。虽说叛乱的规模越大,级别越高,就越是组织得更严密,布署得更周详。但象这次般把保密工夫做得滴水不漏,行动安排得如此隐秘,难度实在是非同一般。单以严青和韩滔掌握的实力,似乎还做不到这一步。‘暗夜’的势力相当庞大,而且结构完整,组织严密,决非寻常的小小帮派可比。严青虽然位高权重,身份超然,算得上是‘暗夜’的第二号人物。但是他毕竟只掌管刑堂,如果得不到行动组及事务组的支持,单以自己的一堂之力,就算再加上南美分部,也未必能控制住整个局面。这一点,严青不可能会想不到。除非是所有的高层人物都已经达成一致默契——这样的可能不是没有,但是机会并不是太大。黑道组织的权力再分配是一件复杂危险的工作,随时可能因权力失衡导致流血冲突,太多人因为贪心枉送了性命。只要不是野心极大,机会太好,或是已经被逼到绝境,很少人会愿意采取这种激烈危险的方式争夺权力。变乱是一把双刃剑,争取利益的同时也极有可能伤到自己。严青智计百出,机巧过人,韩滔精明能干,沉稳老练,却都不象是那么野心勃勃的冒险家。不管怎么看,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凌驭日总觉得其中有几分蹊跷。「是不是需要先离开南美?」凌驭日的直属手下都在欧洲,南美的分堂主韩滔又涉嫌最重,留下来自然更加危险。「不用。如果他们真想对付我,一定下了足够工夫防止我出境。而且要查清事情的真相,当然是留在这里更方便。这毕竟是‘暗夜’的内部事务,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最好是尽早就地解决。」「可是你在这里的影响力不如韩滔。」宁宸毫不客气地指出来,「他经营‘暗夜’的南美分部十几年,当地各派势力与他的交情更深厚。真到了两方对决的关键时刻,不见得有人买你的帐。」「你还真不给我留面子。」凌驭日有点无奈地笑了。「说得我这个帮主好不失败。」「我只是告诉你事实。」「我知道。」「那你还要留下?筹码不足是必输的赌局。」「谁说我的筹码不够?」凌驭日微笑。「别忘了我还有你。」「我?」宁宸愕然,「南美又不是我家的地盘!」「但却是顾家的。至少,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顾家?」宁宸怔了一下,看着胸有成竹的凌驭日,「你连这个也算到了?」凌驭日淡淡一笑:「你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那么精彩,我总不会一点都注意不到吧?放心,我不会让你的雪儿为难的。如果她的立场不方便出手帮忙,我可以去跟顾运中谈条件。反正官贼合作也不是从我才开始的,他说不定正乐得这样。」「真亏你想得到。」宁宸忍不住摇摇头,想不出一个黑道霸主与警界首脑的联手合作会是个怎样的情形。可是仔细想想,却又不能不承认凌驭日的主意十分巧妙,正是一般人料想不到的一招奇兵。雪儿的爷爷顾运中是国际刑警的高层人物,负责南美地区的事务近三十年,对本地各国的警方极具影响力。他的三子一女中,除了雪儿的父亲在亚洲工作,其余三个都已在南美落地生根,各自都创出了一番事业。如果能取得顾家的助力,倒确是能得到许多方便。「好。我马上就同雪儿联络。」宁宸立刻取出行动电话,「她现在应该还在南美。你希望他们帮你做什么?」「先不必那么兴师动众,也用不着惊动顾运中。」凌驭日想了想,「听说你那小雪儿是个电脑天才,对机械电子也精通得很?那正好,我有件东西想请她看看。」追猎 正文 第二部 第九章章节字数:10681 更新时间:07-12-20 23:31只要是在南美黑道上混的,很少有人竟会没有听说过顾运中——这个名字在南美的响亮程度,足可令大多数黑道帮派闻风丧胆,心惊肉跳。然而,真正有机会与他面对面打交道的人却并不多,至少,凌驭日就从来没有见过他。一个是纵横四海的黑道传奇,一个是威名赫赫的警界精英,这两个分属黑白两道的重量级人物一旦相遇,恐怕就不只是火星四射那么简单。以顾运中的脾气和骄傲,大概很难容忍凌驭日大摇大摆地在自己面前逍遥法外;但是理所当然的,凌驭日也不会情愿牺牲小我成全大局地向顾运中乖乖低头认罪。因此,这两个天生对头也就一直颇有默契地维持着王不见王的微妙局面。跟着凌驭日那么久,宁宸自然比谁都清楚这个事实。所以,他也当然比谁都更明白凌驭日心里的想法——除非是情势逼不得已,他才不会情愿向自己的对手开口求助。只要有可能,自己的事情当然还是由自己解决的好。所谓的官贼合作只是凌驭日做出的最坏打算。正因为这样,宁宸在与雪儿联络的时候,只是简单地提到凌驭日有样东西想请她研究,并没有说起他们的处境。「宁大哥,你真的很不够意思哦!」一走出里约热内卢机场的停机坪,早等在栏杆外面的雪儿就一个快步冲了上来,习惯成自然地一下跳进了宁宸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怎么了?」宁宸手忙脚乱地应付着雪儿的热情拥抱,一边发问,一边有点狼狈地在周围众人善意微笑的目光中把雪儿拉了下来。「哼!你还好意思问呢。当初在哈里的玫瑰庄园,人家明明说了要等你一起走的。可是你居然一个人先走了,连说都不记得跟我说一声,害得我找你那么久,又担心又害怕,足足急了一整天。」雪儿鼓着嘴,颇感委屈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宁宸一怔,「那天妳找了我一整天?」那天在自己离开的时候,雪儿不是已经被周延平抓住了吗?还被凌驭日拿来当做威胁自己的筹码和诱饵。「是啊。还好后来有人告诉我说你已经走了,我才敢放心离开。」「那人是谁?是不是姓周?」看到雪儿肯定的表示,宁宸回过头,狠狠地瞪了凌驭日一眼。原来你根本就没动过雪儿,全是编出来骗我的!宁宸用眼神生气地指控。那又怎么样?凌驭日笑了,一派无辜地耸了耸肩。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居然瞒了我这么久?知道凌驭日没有真的挟制过雪儿,宁宸心里舒服了一点,可是不知为什么,仍然在莫名其妙地生他的气。有必要吗?凌驭日仍旧是笑,笑容里带着一丝隐隐的狡黠味道。凭着自己对凌驭日的了解,宁宸猜也猜得出他是为了在需要的时候再拿出雪儿来要胁自己,否则才不会一声不响地任自己冤枉。这个可恶的家伙!居然捏住我一个弱点就利用个没完!本来宁宸还觉得有点歉意的,现在却越发的火冒十丈。「宁大哥?」两个人忙着打哑巴官司,一旁的雪儿可看得不耐烦了。「嗯?」宁宸收回瞪在凌驭日脸上的目光,转头看向雪儿。「这就是带你离开的那位千金一掷潇洒风流的……」雪儿笑吟吟地指指凌驭日,「凌大帮主?果然是好大的气派啊。」「雪儿!」被雪儿意有所指地这么一问,宁宸的脸忍不住红了红。「别这么信口开河的乱说话。」「怎么了?」雪儿抿着嘴瞟了宁宸一眼,脸上的笑容精灵古怪,顽皮慧黠,看得宁宸好不头痛。根据过去几年的惨痛经验,雪儿的淘气兴致要是上来了,他还真的是一点都没办法。「顾警官?也不算初次见面了。」看到宁宸尴尬的表情,凌驭日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好一位年轻有为的国际刑警!不愧是出身警察世家的将门虎女,顾运中看了一定高兴得很。」「凌帮主?」雪儿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凌驭日身上转了一转,顽皮的表情略略收敛了几分,「久仰大名。我爷爷想见你已经有很久了呢,要不要我来帮你们安排一下,会一会面?」「谢谢。我看还是由老天安排比较好,至少我还不着急。」凌驭日笑着摇了摇头,「我倒是有件事情想请妳帮个忙。」「没问题!」雪儿爽快地一口答应。「宁大哥在电话里跟我提过,说是有样东西要我研究一下,拿来吧。」凌驭日转头看了看四周。「这里?」「不好意思。」雪儿笑着吐吐舌头,「老是一高兴就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请请请,欢迎光临我们的精密电子设备研究室。」「没搞错吧,你要我分析的就是这么个烧得乱七八糟的破烂玩意儿?」雪儿把凌驭日递过来的东西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才苦着一张小脸抬起头,「我的专长是程式设计和精密电子,可不是回收废旧金属。」「我知道。」凌驭日微笑道,「不过,这才是妳显示水平的好机会啊。如果这东西完好无损,我也不用劳烦妳这位专家来研究了。」「少来!真会哄人欢喜。怪不得宁大哥会死心塌地的帮着你。」雪儿撇撇嘴,口里不留情面地小声奚落,手上却开始迅速地忙碌起来。「‘R&M’公司的产品?居然是军用装备呢。倒是好货色,可惜破坏得太厉害了。外接线路全部损坏,接口一半完好,可以进行部分修复。芯片倒还是好好的,可主要元件怎么烧成这样?这让我怎么恢复?想做彻底的全面分析是不可能了,除非你把这两个元件还原回来。不过……」雪儿一边专心致志地埋头工作,嘴里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话,「凌大哥,你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我想知道它被怎样改装过,增加了什么装备,或者改变了什么功能和设置。如果有困难,结论可以不是那么详细,但是一定要准确。能行吗?」雪儿停一下,侧头想了几秒钟。「大概还可以吧……让我试试。」这一试就足足试了五个小时。当雪儿终于从仪表板上抬起头来的时候,等在一旁的凌驭日和宁宸都快要闷得睡着了。「好了,总算搞定。凭我的本事,也只能做到这样了。」雪儿一脸疲倦地长长吐出一口气。「累坏了吧?」宁宸心疼地揉揉雪儿的头,「赶快去好好睡一觉。顾岚要知道我把妳累成这样子,还不得一刀杀了我?」「没关系,我总得把结果先告诉你们啊。凌大哥只怕已等急了。」雪儿看一眼始终坐在旁边一言未发的凌驭日,笑嘻嘻地说。「结果怎么样?」「芯片被人改写过,主控程序基本没变,但是被加入了两个新程序块。一个连接机器原有的计时装置和动力系统,经过一定时间后,程序会自动关闭动力系统,包括大部分主要电路。另一个程序块控制的外部设备线路损坏严重,我无法照原样模拟演示,只知道也是连接着两个装置,都是后来加装的。有一个好象是重量感应装置。按照程序设定,当第一个外加程序开始运行,动力系统全部关闭后,第二个程序会同时启动,开始进行重量监控。如果重量数值出现明显降低则一切程序照常运转,而重量数值如果始终不变,则程序会在五秒钟内立即启动另一个装置。至于那另一个装置是什么,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了。咦?凌大哥,你的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看?」听完雪儿报告的检测结果,凌驭日脸色几乎是立刻沉了下来。「见鬼!这个该死的家伙!」凌驭日声音极低地喃喃自语,一把抓起桌上的残存芯片,紧紧地攥在拳头里。脸上的表情时阴时晴,变幻不定。「怎么了?」雪儿对‘暗夜’内部的风波还一无所知,忍不住莫名其妙地问。凌驭日紧紧皱着眉,没有说话。「宁大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在凌驭日口中得不到答案,雪儿又不依不饶地转向宁宸。宁宸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目光一直专注地停留在凌驭日脸上,表情若有所思,又掺杂着几分疑问与困惑。「喂!」辛辛苦苦地工作了半天,好不容易得出了结果,居然就立刻被人过桥抽板地丢在一边,雪儿自然大感气恼,愤愤地大叫了一声。凌驭日本能地应声抬头,目光无意中对上了宁宸清亮的双眸,一怔,居然从未有过地转脸避开了宁宸的视线。很奇怪的反应,那样子,象是在怕宁宸会问他些什么。看到这种情形,就算宁宸本来真的有什么话要问,他也不会问出口了。******************************************第二天清晨。里约热内卢国际刑警南美总部的办公大楼下。「这是我们的私人恩怨,你又跟来做什么?」凌驭日双手抱怀,与对面的宁宸冷冷对峙。「私人恩怨?」宁宸挑眉反驳,「是从几时开始,连叛帮造反这样的大事也成了私人恩怨了?」「……」凌驭日被他反问得顿了一下,才又道,「就算这是‘暗夜’的帮务,也已经与你无关了。」「是吗?」宁宸静静地看着他,微微一笑,「帮主一言九鼎,有你当年的一句话,当然可以说我已经与‘暗夜’再无关系。但那并不等于我与你从此无关。除非,是你自己决定要这样说。」凌驭日怔住,无言以对。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晨阳,这一局赌得太大了,我不想你跟着我一起冒险。」可是在宁宸清明如水的目光下,所有的理由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找不到更好的借口。以宁宸的脾气,一旦他决定了什么事,还真的没有什么人能拦得住他。「好吧。」凌驭日轻轻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笑了,「那就一起来吧,既然你坚持。」「你到底要去什么地方?」跟着凌驭日从里约热内卢飞到巴西利亚,又从巴西利亚转飞到马瑙斯。当凌驭日取出一张巴西地图,又在研究下一步目的地的时候,宁宸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儿。」凌驭日指指地图上那一整片浓重绿色中的小小红点。「这儿?」宁宸诧异地睁大了眼,「我以为你是要去找严青的。」「没错。」「那又为什么要回到原地?有什么理由让你认为他会留在那里这么久?」「直觉。」凌驭日态度轻松地耸耸肩,「我说过这是一场赌局。押中了一把通吃,押错了满盘输净。要是你觉得太冒险,现在撤注还来得及。」「哼!」宁宸的回答是一个白眼,外加打在他肩上的重重一拳。「那就跟我走吧。」凌驭日咧着嘴揉揉肩膀,脸上的笑容却毫不褪色。「你就打算这个样子去找他们?」宁宸上上下下打量着一身休闲装束,近乎赤手空拳的凌驭日。「我还没那么弱智吧?」凌驭日胸有成竹地淡淡一笑,「就算这里是韩滔的地盘。可如果我连一点可靠的关系都没有,那这个帮主的位子也真的该让给别人坐了。」果然,事实充分证明,凌驭日这个暗夜之王决不是枉得虚名,而他这二十几年的黑道更不是白混的。也不知凌驭日是在什么时候给不知什么人传了个消息,当飞机降落在马瑙斯机场的时候,故意拖在最后下机的两个人刚一走下舷梯,一辆极不起眼的小车子就开到了面前。根本不需要通过关口,上了车,车子就直接从后门开出了机场。车子驶出机场的大门,不紧不慢地开过两个街口,在一条热热闹闹的马路边停下来。自始至终都只是在吹着口哨的司机转头向凌驭日行了个礼,跳下车就走,什么也没说地把车子留给了他们。「累了吗?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一下?」看着司机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凌驭日连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顺理成章地坐上驾驶位,笑吟吟地问。宁宸摇摇头。「还是办正事吧。停留的时间越久,被他们发现的可能就越大,最好还是小心一点,速战速决。」「晨阳啊,你还真是……」凌驭日有点无奈地看了宁宸一眼,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一旦认真办起事来,凌驭日效率还是相当惊人的。当然,更惊人的是他对当地的熟悉程度和关系人脉。不过短短的一个下午,凌驭日带着宁宸在城里兜了一个大圈子,在酒吧、餐馆和杂货店进进出出,见了好几位相貌普通身份暧昧的各色人物之后,他们开来的汽车已经换成了一架小小的直升机,身上也配备了包括卫星定位仪、高频微波通讯器在内的一整套最先进的行动装备,更充分掌握了‘暗夜’南美分部的最新动态。「‘暗夜’的情况还算是基本正常,并没有传出改朝换代的大新闻。」看完手上的一份资料,宁宸皱眉思索着说。「唔,只除了韩滔突然调动人手,加强了对水陆空各路交通的监视与控制。还有,多了些不引人注意的小规模行动。」凌驭日淡淡地指出了这一点。「他们的反应似乎太慢了。」宁宸有点困惑,「到现在为止,没有关于严青的消息。如果他不是真的还没走,就是不打算采取什么行动。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晨阳……」凌驭日看着宁宸,再一次欲言又止。早就发现了凌驭日态度的明显异常,宁宸却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问。「……算了。」沉默了片刻,凌驭日突然叹口气,不再迟疑地推动了手中的操纵杆,直升机在轻快的「轧轧」声中冲天而起,飞向他们刚离开不久的亚马逊丛林。严格地说起来,位于丛林深处的那座建筑并不是‘暗夜’在南美的一处分堂,甚至连联络点都算不上,只是用来培养新人的一个训练营而已。想当年,宁宸也曾在这里受过严苛得近乎残酷的魔鬼式训练。而负责训练的总负责人,则正是行踪飘忽、身份神秘的刑堂堂主严青。虽然在长达一年的训练期间,宁宸从未曾见过严青在营里出现。但是不难想到,既然能负责这份难度极高要求极严的训练工作,严青的能力、水准以及他对环境的熟悉程度必然已超出了人们的想象。事实上,这个规模不小的训练营也可以算是严青的领地了。如果在这里同他交手,没有人能轻易地占到上风,就算是凌驭日也不例外。「里面人手好象不多,但是戒备很严。」宁宸放下手中的远距离红外监视镜,淡淡地说。「当然。今年没有多少新人接受训练,严青的日子清闲得很。」「但是防卫的程度却比我受训的时候高得多了。」「是吗?」凌驭日笑了笑,拿起监视镜观察了一会儿,「唔,好象是比前些天复杂了一点。想要不被发现地偷溜进去,难度倒还真的不小呢。」对方人数众多,他们却只有两个人,硬碰硬地动手显然行不通。保证行动的绝对隐密性是赢得赌局的唯一途径。为了不至于惊动对手,他们在距离训练营几十公里的地方就停下了飞机,改用橡皮艇顺流而下。面对严青这样的对手,任何一点细小的疏漏都会招致失败。「两个人的目标太大,还是分头行动吧。」凌驭日整整腰间的装备,站起身,「我进主楼,你在外围帮我掩护和警戒。OK?」宁宸不大赞同地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凌驭日又抢先开了口:「别忘了咱们今天的目标只是严青,又不是要跟他们交火开仗,当然越分散越机动灵活,挤在一起有什么用?再说,里面的防卫那么严,掩护的责任重得很,难度也高,比行动的人还要辛苦,别以为你可以躲轻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