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清欢》南东北西着-6

最后三十分钟的提问时间异常火暴,机会终于被一个极其踊跃举手的男生得到:“乔女士,你这么年轻漂亮……”周围的同学大笑着推搡他,“我是说,那个,姐弟恋对你……”  “wow wow……”起哄声此起彼伏,还有口哨声。  男生脸通红,开始语无伦次:“那个,我的意思是,你的年龄……”  “wow……坐下啵……”  “我是想问……”他后面的男生们几个拉裤子几个压肩膀把他按回座位里,场下一片大笑。  乔落看着他年轻无畏的脸也笑:“well,”她一手摸下巴,“这位绅士,关于年龄问题我刚才已经透露得太多了——我在这里念过书,又在国外拿了硕士文凭,嗯……还工作过……噢,天,你可别再指望我会透露自己的确切年纪!”乔落煞有介事地摇头看他。  又是一阵善意的笑声。  “不过呢,年龄从来不是MT看重的问题,只要你有能力,你有野心……”  考虑到同学的课程安排,讲坛的时间总是较晚,圆满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行人心满意足地向外走。  临出门前乔落回头再次看向会场。这里,曾经是她熟悉的地方,她微笑。  是一样一样讨回还是一项一项忘记?  “乔落?是乔落么?”  乔落施施然转身,表情变为错愕。  蒙蒙黑的天色里,男子穿着一件亚麻衬衫,洒脱的样子,眉眼弯弯天生含笑。  “方歌?”  其他人都很有眼色地先离开,只留两人在校园里随意漫步。  “你怎么在这里?好巧!我没想到……”乔落看着方歌仍处在震惊中。  当年母亲拖了三年终于不治离世,乔落一下子失去了人生的方向。她知道她要向前走,可却找不到任何一条路。她把自己投掷到人群中,整夜在Pub里端着酒坐在一旁看他人狂欢。  Pub里有一位人气红火的长发狂野歌手,每次一登台就能立刻点爆气氛,重金属的摇滚让乔落忘记压抑忘记掩饰忘记坚强,只是宣泄。直到某日,有一双手按住了她的酒杯,在她耳边喊:“女孩子不要一个人在这里!”纯正的普通话。  乔落看过去,是那个歌手,那人洒脱地一捋头发,竟然露出一张清秀的亚洲脸孔,对她龇着一口大白牙来了一个大笑脸,在昏暗的Pub里灿烂得刺眼。乔落一愣,原本要说的话咕咚一声咽回肚子里。她本来想说:她不是一个人。  虽然她跟贺迟说:Leave me alone,可是他怎么可能放自己一个人?  就这样认识了。她后来知道了他叫方歌,北方人,热爱音乐,逃婚出国,在这里靠驻唱糊口。还知道他之所以留长发是因为大家竟给他起了个“Sunshine Boy”的俗烂绰号,于是他抓狂,留长发扮沧桑。尽管如此装扮相识,乔落在知道他其实比自己大五六岁时也惊讶得说不出话。  不同于他歌声中的嘶吼疯狂,他本人是个干净清秀的人,她是说,与他的音乐相比。而且非常的阳光,整个人没有一点阴暗气息,似乎所有的痛苦灰暗都在音乐中宣泄殆尽。真不怪人家给他起这个绰号,他一笑起来就像是个没心没肺的高中小子。  像许多北方男人一样,方歌是个非常会讲故事的人,不知道真假,总之很好听。情节曲折、绘声绘色,关键时刻会自己拍着大腿仰天大笑。而且他很直爽甚至有些粗心。这一切都让乔落觉得舒坦自在。  她知道贺迟在看,她还知道,只要她能开心,他怎样都不会干涉。  很快酒精也帮不了她,乔落越来越无法入眠。她没有办法永远的麻痹自己,她真的,真的失去了妈妈。  她非常地不安,总是梦见母亲,然后哭喊着醒过来。贺迟整夜整夜地抱着她安抚她,可是她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妈妈啊……  你怎么就这么丢下我……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啊!  妈妈,我再也看不见你了……你回来……她哭,然后昏厥过去。  在病房看见方歌的时候,她真的意外。方歌笑:“意外吧?这位帅哥请我来的。”一手比着门口的贺迟,“我说几天不见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啦?”大咧咧的样子。  方歌捧着吉他坐在病床前,用他嘶哑的摇滚嗓子含情脉脉地唱一段二人转,边唱还边对乔落抛媚眼。  乔落哈哈大笑,眼角都挤下眼泪来,她随手擦去。  病房门默默关上。  眼泪却越掉越多,擦不完。  乔落终于笑不出来,专心致志地哭起来。  方歌什么都没问,只是换了首歌。  Drifting on the wings of freedom, leave this stormy day  And we‘ll ride to tomorrow’s golden fields  For my life‘s too short for waiting when I see the rising sun  Then I know again that I must carry on  Carry on till tomorrow, there‘s no reason to look Back  Carry on, carry on, carry on.  她的灿烂笑容在贺迟的眼中多么刺目她清楚,只是她那一刻是不是真的那么快乐,她永远不会让他知道。她跟自己说,她没有错。  这样与贺迟分开,将账户里所有治疗剩下的钱归还。  离开的那一天贺迟没有出现,她将房门钥匙留在玄关,回首看这栋住了三年的房子。  开始的时候,也是在这里。贺迟死死地抱着冰冷抗拒的她问:你自己受尽罪及妻女之苦,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别人!乔落!我只是我!  她问:你是谁?  他答:我是贺迟,只是一个想要乔落的男人。而乔落,只是一个不太走运需要帮助的女孩。  乔落想起那时仍觉得恍惚。她知道,贺迟那时也许只是在给她找台阶下,可她却真的惊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迟,也许你认为我仍心有芥蒂,其实我只是想要彻底逃开这一切,或者说,这一次,我想要独自面对。  你的钱我能还,其他的,我没有了。  对不起。  与方歌莫名其妙地开始。  她爱方歌么?不,当然不。  方歌爱她么?不,也不。  可是他们相处得非常愉快。比朋友亲密却并不是外界以为的情侣,他们不过问对方的过去却彼此依赖。如果非要给他们一个定义,那只能说是——难友。  方歌离开的时候温柔地抱住她,说,谢谢。  其实这些是后来她才慢慢明白的。  在自己陷入狭隘的困境中,无法呼吸、举步维艰时,是方歌为她打开了另一扇门。  在方歌最迷惘最堕落的时候,她成了系住他的唯一责任,把他从迷失的边缘拉了回来。  她以为他们不会再见。  方歌笑,仍像几年前一样爽朗的露出整排牙齿:“我在这里当老师。”  “老师?!现在进B大当老师不是都要博士起?”乔落脱口而出。  “我是博士啊!怎么?看起来不像?”  乔落愕然,旋即觉出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知道……”  方歌并不在意,耸肩笑:“我当时也可以说是博士差一年念不下去了跑出去的,后来回来继续完成论文毕了业。话说我也不知道你原来是B大的学生啊,我以为你是个问题少女。”  “我以为你是个大龄愤青。”  两个人无奈对视,释然而笑。  “乔落,你还是那样,一点儿都没变。”  “不可能吧!大叔,你这是夸我年轻呢还是贬我仍有问题呢?”知道他真实年龄和样貌差十岁之后,乔落就总爱叫他大叔,美其名曰从意识上培养成熟气质。  “哧,我说的是你那种说不上来的劲头。你骨子里有一种傲然。”  乔落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大叔,我太受用了,你这个恭维我收下了!”  “德行!”方歌其实说得轻了。乔落今天展现出来的魅力让他吃惊,却并不意外。  他还记得在美国时,有一次他送乔落上学,出来的时候看见那个剑眉朗目的男人,他给自己一张纸条说:乔落有点儿过敏,胃病还没养好,最近睡眠也不好……这些东西不要让她吃。还有……她不喜欢穿袜子,不喜欢毛衣,桂花味的香水让她紧张,害怕苍蝇,但是敢打蟑螂……她其实粗心,而且有些小性子,你多担待。  那男子一看就是个不常向人低头的人物,神色僵硬,可仍是勉力诚恳地看着自己把话说完。  方歌早在第一眼就欣赏这个男人——有味!硬气!他以大哥的立场自来熟地拍拍他:喜欢她?那就追回来呗!  男子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干涩地说:请务必好好照顾她。  方歌海派地答:放心!我对女人从来体贴宽容!喂,我觉得你是个汉子,天涯何处无芳草,这样姿色的小妞并不少啊!  男子看着自己,神色未变,方歌却感觉到滔天的怒气,他莫名地警戒起来。  那人却只是平静地说:那是你不知道她有多好。你没见过她神采飞扬像宝石一样发光的样子,你没见过她遭逢大变仍镇定微笑的样子,你也不知道她有多深情、多孝顺、多善良、多可爱……男子停下来,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已平复为冷冷的语气:不过你不知道也好,反正最后也不会是你。  男子深深地看着他,气势骤起,无形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字一顿地说:方歌,我不想引起你的不快,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如果你让她受伤,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说到做到。记住,我叫贺迟。  他后来从乔落那里知道了贺迟的背景,想起他那天的样子知道果真不是玩笑。不过方歌也没太放在心上,他这人大大咧咧惯了,而且他很喜欢乔落这个妹妹也真心照顾她,两人之间又如此清白,就是贺迟日后翻旧账他也不怕。  后来乔落毕业,他也释放完了叛逆的因子,于是整理行囊继续他枯燥的人生,完成他父母长辈的期许。  他近日在校园里看见MT演讲的宣传海报,演讲人赫然写着:乔落。他怀着一丝期待来看,竟然真的是那个女孩。他一眼认出来,随后却又迷惑。  在他心目中,乔落是个脆弱而沉默的女孩子,面对世事有些天真的激情。离开后偶尔想起这个女孩会有些担心。那个叫贺迟的男子那么强势霸道,对乔落势在必得,他觉得她一定会受欺负。  今日他才忽然发觉,原来乔落与贺迟是一种人。带着傲然的霸气和一种磨灭不了的清贵之气,不能折辱,也无从摧毁。这源自她的学识,她的思想,她的信仰,她的骄傲。  台上的她目光如炬微笑大方,显示出坚定和主见。她似乎见过无数的大场面,这使她在人前有一种出群的自然淡定的沉稳气度。  方歌忽然明白了贺迟的话。  他不知怎么,开始同情贺迟了。第十五章:乔落三大罪〓〓〓〓  用自由的翅膀飘浮,离开暴风雨的日子,飘浮到明日金色的田野上  我的生命没有时间等待 当我看见升起的太阳  那时我再一次告诉自己必须坚持到明天,我们无须再回想,坚持到明天……  快乐的时光匆匆而过,转眼又是周末了。  乔落再见顾意冬时已能放平心态了,天平的那一端被父亲牢牢把持,她的心不再惊惶难安。  她打算给父亲买一个按摩椅,他这些年实在太操劳遭罪了。  贺迟说男女肌肉分布不同,必须找男人试坐才知道舒不舒服,于是跟着乔落一起去了商场。  看着轮番往按摩椅上躺,而且一口一声“爸坐这个舒服”的两人,服务小姐自然而然又将他们视为夫妻,乔落在无奈中沉默。  填好送货地址后,“碰巧”发现贺迟的楚馆就在商业区旁边,于是顺理成章地在楚馆吃饭。  这地方乔落并不常来,也是会员制的高级会馆。一进门就是流水墙和一棵槐树,虽然早就知道是真的树,但乔落仍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她总是纳闷这种树如何在室内存活。  楚馆的装修非常的中国风。  深色调,雕栏画栋,精致典雅。乔落很久没来,发现大厅的屏风似乎又换了,她其实顶怕这种紫檀木屏风,觉得万一倒了能砸死人,所以从来都绕道。  正打量着,就听一声娇唤,那声音软得乔落差点儿冲那屏风一头栽过去。  “贺少……你都多久没来了!”随声而至的是个令人目眩神迷的大美人,携来香风阵阵。只见其眉头微蹙,眼中含情,桃花粉面,檀口微嗔……  乔落打一个冷战,直接转身上楼。  楼梯间布置得也非常雅致,墙壁上间或有诗词字画或是内嵌壁橱,摆置着小小的琉璃瓶,射灯打下来有一种静静的璀璨。  乔落很久没有这种欣赏饰品的心境,一路优哉游哉地行至恶俗老板自用的“楚狂人”包厢,恶俗老板却已在包厢门口暴走,脸色跟那红木门框有得一拼。  “你、你去哪儿了?”  “我?”乔落无辜地指指自己,“我走楼梯上来的啊。你坐电梯么?真是懒啊……啧啧……”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地越过他走进包房,拿起一个犀牛角雕刻的碗摆弄。  贺迟看着乔落满不在乎的模样说不出话来。又是这样!那次他去意大利谈建材,她给他挂个电话然后又掐掉,搞得他一直心神不宁的。急急赶回来竟然看见顾意冬在等她下班,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不在这段时间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变数?一边还想着怎么跟她解释那个莫名其妙的女翻译呢,她却没事人似的冲上车,嚷嚷着饿!害他一肚子话硬咽了回去,憋个内伤!  那厢乔大小姐坐定,毫不客气地霸占着菜单,噼里啪啦点了一堆自己想吃的菜。然后啪的一声合上菜单打发了服务生,贼眉鼠眼地看看若有所思的贺迟,笑嘻嘻地压低声音说:“喂……那个女的……是不是程影?本人好漂亮啊……”  贺迟不说话,瞪着她,小孩子赌气一样,却无从申诉。  “我有个同事还让我告诉你,说她和她的姐妹们都支持你跟程影……”  贺迟委屈,更用力地瞪她。  这时张经理才刚听说老板驾临,正噔噔噔地跑上来——这速度,难怪不招人待见。  “老板你来了!”张经理进屋哈腰笑着,看着另一位小姐却不知怎么称呼。这是他上任以来第一次见老板带女士来呢。  贺迟收敛了情绪,恢复在人前的冷模样,懒洋洋地靠进椅背里:“这个是乔小姐,以后呢,看见她跟看见我一样。”  张经理连忙立正打招呼。  乔落抿嘴笑着示意,只要没有原则冲突,她都很少跟这位少爷顶撞的。  “两件事,”贺迟修长的手指敲着桌子,慢悠悠地说,“第一,这位乔小姐,不喜欢被人打扰。”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到处嚷嚷,尤其是你那个事多的远房的堂叔的表妹那里。“第二,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程影怎么会在这里,并且以应召女对恩客的语气跟我说话?”  乔落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  “这个,这个……”张经理又开始习惯性地搓手,讷于言辞。  “张经理,我知道你疼你外甥女,想让她在这里多待待看能不能攀上高枝——但,你看我像皮条客么?”  乔落忍不住了,侧着头咕咕地笑起来。  贺迟每次一看见这个他继母的远房亲戚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人就是典型的蔫儿坏!最烦这样表面老实实际上却一肚子小算盘的人!贺迟看一眼吃吃笑着的乔落,忍了忍,挥挥手:“行了,下不为例,快走菜吧!”  张经理一溜烟走后,乔落可算停了笑,看看恼怒的贺迟还是忍不住问:“真没有一腿?那风情……啧啧,女人也心动啊!”  贺迟一听反而不生气了:“哪儿敢啊?我现在成分就够不好了!”边说边煞有介事地长叹,“我这出身不好,过去又有污点!我要是再制造点儿花边,那革命就更无望了!可怜啊!唉!”  乔落纯真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贺迟挫败,怒火重燃:“没,意,思。”  两人这顿饭吃得还挺不错。色香味俱全,两人间或说说闲话。  乔落忽然想起:“对了,外面都传你妹有了。”  贺迟停下看她:“你是在探我口风询问真假?”  乔落翻白眼:“我只是本着八卦的原则随便跟你说说,毕竟传得这么热,当哥的不知道怪没面子的。而且我知道是假的。”  “你怎么这么确定?”贺迟眯眼。  她耸肩:“我只是跟你一样知道顾意冬心性谨慎,决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旁支罢了。”  贺迟看她神色自如,一时高兴,开恩也让乔落喝了点小酒。  正听乔落眉飞色舞地讲她资助的一个孩子的趣事时,有人敲门。  贺迟老大不乐意了:“进来!”  “哎!贺少!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这有日子没见你出来,听说你今天来了赶紧过来打个招呼!”说话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男人,后面还跟着三五个人,也都笑着寒暄着。  贺迟很有风度地站起来跟他们一一握手:“呦!确实好久不见了!我最近事儿比较多,腾不出空来聚。”  “是是是,贺少可是大忙人,这次工程的大头又看贺少一枝独秀了!看得我们真是又羡慕又佩服啊!”  “那!贺少有能耐可是从小就听说的!咱们可比不了!”  这几个人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乔落。  乔落不太高兴,这几个人一看就是公子哥,一个个油头粉面的看了就烦。懒得应酬,专心致志地喝着汤。  那些人一看贺迟的态度也不敢问,就继续打着哈哈。一个人说:“对了,贺少。我这周生日,在‘星舞’包了场,这星期你看你什么时候没事了就来玩。”  乔落皱眉:“星舞”是商业区一家两层楼的迪吧,新开业不久,凭借一流的装修和音响俨然是城中年轻人眼中的新贵。包场,还包一周……还是头一遭听说有人过生日论周的。  “呦,周少,够款的。”贺迟随口应道,这个周少的爷爷是红军将领出身,正直清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款!包场一周光租场二十一万,一分不讲!他啊,就是女朋友太多!所以干脆包个迪吧,要不装不下啊!”最初说话的年轻人说,大家一阵哄笑。  周少不干:“我这是女人缘好!说的好像你女伴少似的!这个月就仨了!要我说,你这个可不如上个模特身材好!”  “这个脸蛋漂亮嘛!不过那也比不了你同时有四个!环肥燕瘦都让你同时占了!”  乔落当啷一声放下汤碗。  贺迟一抖,不好!  “得得!我这会儿还有事,咱们改天再聚啊!”一边说一边把人往外撵。  那几个人也意识到好像有些忘形了,把男人们关着门吹嘘的话都亮出来了,立马互使眼色脚底抹油。  贺迟一脸大义凛然地——这下要替天下男人背黑锅了!  乔落却并不说话,只是出神地搅动着面前的汤碗。  刚刚轻松愉快的氛围褪得干干净净。  原来见圈子里的人频繁换女伴,也并不在意。那时总觉得是别人没有自己这样的好运气,能遇到相携终生的那个人。  后来才慢慢明白。  他们,根本从不曾将爱情放在心上,什么相携终生?狗屁!  他们追求的只是刺激、新鲜、视觉、炫耀甚至数量。  那一张张嘴脸,着实面目可憎!  那些或貌美或清灵的女孩子,怀揣共度终生的梦想,想要找到依托终生的良人,她们可知她们一心想要长久相伴的人在背后却是以如此轻蔑的口气提及自己?  何至将自己贬至如此境地?难道金钱、名利真的比尊严和幸福还要重要么?  好好的女子,爹妈辛苦养大,何苦偏要这样争先恐后地踩低自己,巴巴地送上门去让人羞辱践踏?!  她见过不少那样的女孩子。不乏家世清白、聪慧知礼的女子,想来也是手里拿着一张长长的waiting list的角色。可为何偏偏要去攀一个有太多女孩想嫁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往往并不能欣赏她出众的地方,他们太浮躁了,他们挑花了眼,以至于忘记了对等、忘记了尊重、忘记了珍惜。  这个男人甚至无法在智力上与她沟通,无法在精神上与她交流。要他什么?  她们难道不知在这个圈子里,不能祈祷男人的良心,只能祈祷女人的自爱!  什么时候女人的身体也如同毕业证、注会证、律师证一样是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任君挑选的了?  乔落觉得难受。  当她的美好世界在她面前粉碎殆尽后,她常常陷入这样的冥想,越想越远,如入困境。  那一场岁月将她掀下好几个阶级,她看见的接触的再不是以前的世界,那个世界那么的陌生、复杂,却又那样的真实、残酷。  都怪她以前太傻。  她以前相信只要努力,梦想都会实现。  她相信只要你自尊自爱,就会得到尊重爱护,外物不伤。  她相信人生平等,人性本善,人间是个大家庭,互助互爱。  她相信男女平等,能者胜之。  她相信承诺,相信忠诚,相信良心……  难道成长就是将这些一一颠覆?  贺迟看着乔落越来越寂寥的脸觉得心惊,他感觉这个女人正在一点一点地远离他!  他笨拙地说:“落落,他们……各取所需。”  乔落一怔,回过神来,眉间压着隐忍的愤慨:“并不全是。”  贺迟愣了,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商雨?”  乔落不答话。  贺迟有些虚,心里暗骂宋海不是东西,女人那么多,之前还跟个小歌星你侬我侬,这回过身偏偏招惹上乔落的朋友。  “其实大海他……他……”贺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本来,其实他们男人之间都将女伴默认为一种模式,没人会傻到去问:你这次是不是认真的?  乔落心里清楚答案,不想再继续话题。  用手捂住脸,冰凉的手指抚上额头,仍无法冷静下来。  她不只是傻,她还太蠢。  从小被培养的世界观就是大是大非大局大家。  她很难说出“这是别人家的事与我何干”的话来。  所以每每有学生请愿一定有她,每每路见不平仗义执言的一定有她,每每什么投票啊、民调啊也一定有她。  她总是很积极地去参与一切她能参与的事情,她总是相信假如人人都能对这个社会有点儿主人翁意识不再自扫门前雪,那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更好更好。  她曾经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人民,很有力量。  后来才知道,不是。  但她仍旧蠢,那年回国后看见农民上访意外致死的报道就拎着小包跑到那个山村,却差点儿被人当成居心叵测的外来人抓住,最后还资助了那家的孩子念书上学。  她也曾经很灰心过,尤其是回国后看到这些只知吃喝玩乐却大把挥霍纳税人钱财的纨绔子弟们,她总是觉得出离愤怒,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无力。  她知道,他们都说她蠢。  不知怎么竟然开口说:“你知道么,二十万可以建一所希望小学,给一个山区带来教育和希望。”  贺迟这回真慌了,他从来知道乔落是个胸中有沟壑的女子,这一上纲上线他不也被划进了被她鄙弃的人群之中?  “落落……我……”  “别说了,我想回家了。”她觉得她对这个世界水土不服、适应不良。她说,“我要回家。”  周一中午商雨偷偷跟她说:“我刚才出去买咖啡好像看见贺少的车。”  乔落打他电话竟然关机,她心底升起了一种排斥情绪,闷闷地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下楼去看看。  依旧停在老位置,乔落走过去隔着车窗看见他闭着眼靠在驾驶座上,似乎睡着了。  她又走近点,才发觉他似乎很疲惫。衬衫是皱的,胡楂儿也出来了,阳光照不进他眉间的褶皱和紧闭的双眼,他的嘴抿着,仿佛受着什么痛苦,被一种无形的折磨笼罩。  乔落看得眉间一紧,敲敲车窗。  男人马上警醒地睁开眼睛,看见乔落立刻弯了嘴角笑起来,露出闪闪白牙,仿佛刚才的忧郁只是乔落的一场幻觉。他打开车门下来:“落落你怎么知道我来了!”高大的个子挺立眼前,配着这装扮,倒有一种落拓的洒脱。  “你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我本来打算晚上来找你,这是刚要去公司路过这里歇一会儿。”  “……有事?”  贺迟从车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塞进乔落怀里。  “给!”  “什么?”  “二十万!”  乔落不解。  贺迟咧着嘴得意地笑:“我从周少、大海他们那儿搜刮的!咱盖希望小学去!就叫周少是狗好不好?”  乔落只觉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怒火来得那么突然那么强烈!席卷着她的理智!  她愤怒地啪的一声打掉那袋子:“慈善的不是钱!是心!是一种尊重!将每个人都当人的尊重!  “这不是给你们这些纨绔子弟提高身价的炫耀资本!他们不需要你们高傲的施舍!你们……你们!”乔落说不出话来,气得直发抖。  觉得被深深的侮辱了。一想到那些人会轻薄地调笑着说:我可是慈善人,盖过希望小学!乔落更是觉得愤恨难当。  贺迟一下子懵了,赶紧说:“我、我没说是要盖希望小学,我这是昨晚打一宿麻将赢的!”  乔落哪里还听得进去,扭头就走。  她径直冲进洗手间拿水泼脸,沁凉的水珠滚落,等冷静下来才发现妆都花了。  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她有些茫然。  你这是怎么了?她问自己。  为什么这么激动?  你不是早就习惯了别人的不理解?不是早就听惯了别人嗤笑你沽名钓誉虚情假意?不是早就无所谓别人说你故作清高唱高调?不是早就看惯了那些只为名利而慈善的有钱人的傲慢嘴脸?不是早就想开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真正的想法无足轻重?你不是早就知道这一切吗?  为什么以为他会懂?为什么要求他懂?  乔落一下午都有些浑浑噩噩的。晚上回家,平时最令她开心的跟父亲同桌共餐都没让她轻松起来。  收拾完毕回到房间,细细地看墙上挂着的书法。都是她平时写的。书法让她心绪宁静。  她从左边看到右边,又逐幅看回来。后来干脆铺开宣纸倒上墨汁就开始写。  可总是写不好,写了丢,丢了再写。  最后终于折腾累了,于是躺下睡觉。  早上起来得很早,精神头仍旧不好。乔落洗漱完之后,就瘫在沙发上敷面膜,想拯救一下灰败的脸色。  看着天花板上的一个点发呆。  对贺迟这样的爆发她始料未及,这样充满激情和正义凛然的自己早就埋葬在层层岁月之下不是么?多少次,当类似的念头蠢蠢欲动,她便强行将其压制、漠视,心底何尝不是在对自己说:你已没有资格。  如何不自卑?  乔落闭上眼,觉得无所适从。  如何失去天经地义的立场,怎样磨灭心底强悍的信念?  她无法面对,这样矛盾的自己。  她只能问自己:你是否有权利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你是否有权利有立场谴责他?  对着镜子上妆时,她对自己笑笑: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道个歉么?要不了你的命!  恢复些生气之后,她想下班后去找贺迟为自己的情绪失控赔个不是,谁知情绪还没武装完,竟然在小区门口看见贺迟的车。  贺大少爷倚在车门旁边抽烟,样子比昨天中午还憔悴。  乔落深吸口气,暗暗咬着嘴唇,走到跟前:“那个,你怎么……我是说,昨天中午……我觉得很……”  “对不起。”  啊?!乔落看着抢了自己台词的人,有点儿呆。  “对不起,落落。我知道……你不希望慈善被人当作一件只为炫耀的外衣。其实,我那钱是打麻将赢的,我只是说我要劫富济贫了,我没说是用来干什么的。因为我觉得说了也白说。”  贺迟有点儿紧张,舔舔嘴唇,开始背他准备了一晚上的演讲稿,用他向来低沉的声音:“慈善,是对人的尊严的一种尊重,即把人当人看。慈善的真正含义是因为我们是人而别人也是人,别人和我们是完全平等的,所以当他们有困难时,我们就应该去帮助,是应该的。也就是说,是出于人的良知和对生命的责任感,是为了帮助每个有困难的人有尊严地在人生道路上迈进。  “慈善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在人生道路上的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尊重。慈善没有富人与穷人的区别,只有爱心和需要爱心帮助的人。  “……因为我们同属于人类这一家族,当一个人变得贫困了,在同一个家族里的人就有责任去帮助他,让他能够有尊严地生活。这是人性在人与人的关系中会自然表现出来的人之常情,是割舍不下的人情。所以慈善是对人的负责和关怀爱护,而不是一个富人对穷人的轻视和故作姿态的施舍。”  乔落有些发傻,看他一本正经地背诵的样子明明想笑,却觉得鼻子酸了,眼眶也热了:“你……怎么……怎么会看释贤达……”  贺迟深深地看着她:“我一直都有看。落落,你还把他的话写成书法挂在房间里不是么?”  乔落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觉得之前那些翻涌滔天的情绪都变得不值一提,甚至像是小孩子不知所措地莫名作闹。  为什么那么武断的甚至急不可耐的给他加罪名?  一脚踏空,她有些晕眩,不知道该说什么。  乔落清楚,在这个速食年代,爱一个人很容易,关心一个人也很容易,甚至揣度一个人的心思也不怎么费劲,可是肯静下心来细细描摹另一个人心中百转千回的沟沟壑壑却很难。  可以喜欢一个人,然后送那个人喜欢的东西。如果她/他喜欢一本书,我们会买来送给她/他,可是除了十八岁的只有恋爱的少年男女,我们没有心境去细细品味这本书并且去深思和领会那份触动。我们最多共看一部电影或者球赛,随后嗟叹几句,然后分享一个热吻。  不是没有遇到过那样的情人,听说她热衷慈善事业后温存地摸她的头发,然后赞:你真善良。或是也开始捐一些钱甚至资助一个孩子,但当然,他是没有精力去与这个孩子通信沟通的。  没人会去关心你为什么钟情于慈善,或是跟你讨论那些所谓的“意义”。  现代人注重结果,好一点的会关注过程,但还有几人会去讨论“意义”?  痴人所为。  哦,她又多了一项罪名,太痴。  这难道不是一项不可理喻的罪名?  尤其在她乔落身上,这难道不是一个极可笑的坚持?  怎么会有人理会?  她以为贺迟很粗心很忙……  乔落吸口气:“那个……其实我也很抱歉……昨天中午……我的反应实在是过激了,你也是好心……”  “别说了,落落,”贺迟揉把脸,昨天乔落突如其来的怒气让他紧张却也释然。这些年,她实在压抑得太深隐藏得太久,以至于自己也差点儿被骗过。  “不要这样。落落,你不高兴了就可以跟我发脾气,你有什么想法就告诉我……”  “我没有……”  “你有。”贺迟牢牢地看住她,眸子漆黑。  我有资格么?你不会笑话我么?乔落不确定地看着他。  “落落,你以前总说,能击垮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对不对?你在怀疑什么?相信自己,做你想做的事。”乔落对着他的眼睛,有点瑟缩。他竟然懂她的害怕么?她自己甚至都不很清楚。  贺迟不想再逼她,他明白,她的这个心结太深,急不得。他觉得心疼,这一切本不该是那个那么美好的女孩承受的,是的,女孩,现在的乔落就像个迷路的女孩。  他不禁揉揉她的头:“落落,咱们这么多年朋友,我不在你面前端着,你也不要在我面前摆出得体合群的那一套来,好不好?”  “……好。”第十六章:男人该说话时总是无声〓〓〓〓  商雨疑惑地靠近微笑的乔落:“喂,你最近怎么神神道道的?”  乔落笑得更灿烂,江南人说北方话有一种别样的味道,开头软软的结尾硬硬的,特别可爱。  她现在很有些心力去欣赏生活中可爱的小细节。  商雨眯着眼睛:“小落,你没事吧?你最近怎么情绪波动这么大啊?之前阳光灿烂,昨天像谁欠你钱似的,今天又眉开眼笑的……”  乔落挑着眉看她:“你找我是为了研究我的情绪波动么?”  商雨转移视线:“周末逛街去吧?你都很久没去了吧?”  乔落看她:“怎么不找宋海?他还没回来?”  商雨苦笑:“他说周五晚上一起吃饭,也就是说周末不能陪我。你知道,有时候女人不能太黏人。”  乔落沉默,是什么让女人变成男人怀疑论者和悲观论者?  商雨转着手里的咖啡杯:“这些男人最在乎的不是你有多爱他,爱情这玩意儿只有女人放在心上。对于他们来说,这玩意儿要多少有多少,他们最在乎的是你有多得体多懂事。”  乔落拍拍她的手背,试着开开玩笑:“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男人有钱就学坏,那是不是说这世上完满的爱情就是les?因为她们才是真正珍视爱情的人。”  商雨有些出神,然后摇头笑:“可惜我没有这个运气。”  乔落轻捶她,也笑:“这世上真的没有男人可以托付么?我们是不是太悲观了?”  商雨看她一眼:“其实顾意冬足够深情,他很爱你。”  换乔落苦笑,坦然说:“呵,那又怎样?其实他和宋海何尝不是一种人?什么是爱情?我原来相信为爱可以牺牲一切,结果我成为被牺牲的一方,我还甘愿。我以为我没有变,可其实面对第二次被牺牲,我已不能高唱爱情万岁,我选择保存自己。”  商雨看她:“你知道么?现在都传顾意冬要和贺家解除婚约,闹得沸沸扬扬的。宋海说圈子里为这事儿都快翻了天了!贺父出面跟顾意冬谈了好几次了,可是他似乎很坚决,这回恐怕是下了决心不惜一切了。”  乔落一震,却不能克制地讽笑:“是么?那我们走着瞧吧。”  商雨觉得难受,原来的乔落那么明朗大方:“小落,你现在变得很尖锐。”  “尖锐么……”乔落揉揉额头,“也许吧,他着实伤害到我的信任。”  “顾意冬是真的爱你,一直爱你!宋海说这些年他一直都……”  “小雨,你怎么比我还傻呢?他就是爱我,把他的爱情都给我,可是跟其他比那又有多少呢?小雨,我不敢想,真的,我怕自己后悔。”  “你其实怪他,是不是?”  周末的天气秋高气爽,杜可之前听说要逛街也非要一起,这小丫头自从看了乔落演讲后就变成了她的粉丝。还一度缠着她问:“乔姐乔姐,你怎么能那么有演讲魅力呢?你那举手投足、言辞停顿都那么有感染力!教教我!”  乔落一本正经地说:“老师教的。”  杜可纠缠着问是哪个老师。  乔落说:“在芝加哥有家‘面部表情研究所’。”  杜可不信,乔落说:“真的,它的招生广告是——您在我们这里将学会巧妙地皱眉,让人一看,就觉得您是个诚实的人。”  小丫头瞠目,这才悻悻罢休。要不然乔落难道跟她说你从小学开始主持节目参加演讲比赛积累个二十年就差不多了?她不想打击这个女孩,乔落很喜欢她。  周末这天她们看到杜可时,那丫头的脸出人意料地阴云密布。  乔落拉着她的胳膊问:“杜可,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谁知杜可哇地一下就哭了起来,乔落和商雨立刻傻眼,赶紧将她拉进旁边的咖啡厅坐下避人耳目,一边给她擦眼泪。  好不容易哄得好点儿了,杜可才抽抽泣泣地说了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初恋男友结婚,早上收到喜帖。  乔落忍不住望天,流年啊……怎么全世界都在失恋?  杜可拉着乔落的手:“乔、乔姐……你知道么……我觉得……天都塌了……呜……他怎么能这么绝情呢?他当年说今生非我不娶,我一直都没交男朋友……他怎么能说结婚就结婚呢……”  乔落安抚她:“别哭了,会过去的……”  杜可哭得更厉害:“不!乔姐你不懂!我太伤心了!我这辈子都只爱他一个人……”  商雨终于受不了的翻白眼:“丫头,谁没初恋男友啊!谁没海誓山盟过啊!我初恋现在孩子都生了!你乔姐不懂?人家跟初恋的阵仗拿人命衡量,结婚算什么……”  乔落打她:“刻薄!”  杜可一被骂反而眼泪憋回去了,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两个女人。  乔落赶紧说:“好了,不哭就好了。妆都花了,快去洗把脸,咱们化悲愤为shopping去!”  杜可奔向洗手间后商雨瞪她:“我发现了,你现在是对男人一律尖锐,对女人一律宽厚啊!”  乔落耸肩:“所有失恋过的女人都会如此吧,你还没被男人甩过,等你知道多痛就能体贴人了。”  商雨靠进沙发座:“……你就打击我吧……小心我变les缠上你……”  乔落忽然八卦心起:“等等,你跟宋海分了先通知我,我还真认识一个不错的男人。”  商雨忽略后半句,哀怨地看她:“你怎么总咒我。”  “我是给你提前做心理建设,免得到时候像杜可一样。”  “真羡慕年轻啊,可以恣意耍闹……我们这把年纪的女人终究还要学会独自处理和消化自己的情绪。”  乔落眼角抽搐:“我们这年纪怎么了?怎么了?!”她愤愤不平,“不过也许你可以试着告诉宋海你所想的?”  “没有男人会有心力去读一个女人曲折的内心。他们要的只是一个上得了台面的贤惠懂事的女伴。他们的世界很忙碌。”商雨说得颇具风尘味。  乔落一愣,猛然想起贺迟,想起那个早上他漆黑的眸子,低沉的嗓音。  她觉得耳朵有点发烧:“小雨,我们似乎太悲观了?也许有的。”  “谁?”  乔落说不出。  杜可回来后还是有些郁郁的,她们一路逛街买了些东西才渐渐好些,看得出来她有点怕商雨。  商雨看好了一条裙子去试穿的时候,杜可蹭过来小声问:“乔姐,刚才商姐说你跟你初恋也……”  “别听她乱说,只是分开了。”乔落淡淡地说。  “哦,你们曾经也很相爱?”  “嗯……算是很相爱。”  “那……你后来怎么忘掉他的?乔姐,我好害怕,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的!可是他却……”  我忘掉了么?乔落敛目:“我也不知道。我下决心一定要忘了的时候忘不掉,以为逃不开的时候却似乎走出来了。”  “我不懂。能说清楚点么?”  乔落笑着摸她的头发,微微出神地叹:“感情的事情谁说得清呢?说不清的。”就像现在的顾意冬,他说得清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吗?他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吗?  感情,很多时候不能这样清晰明了的定量定性的,他也只是无奈,他也只是受迫,他不得不,他只能。  其实无非是不甘心不认输,还要跟自己较劲。  乔落也曾经这样过。  她看着杜可迷惘的眼微笑:“小可,不要轻易说一辈子。我也曾经说过一辈子,信过一辈子。可其实一辈子太长了,长得足够改变一个人,忘掉一个人,甚至,再爱上另一个人。”  杜可看着她的眼中都是不确定,乔落拍拍她的头。  哀兵有勇。  悲伤中的女人士气倍增,平白多了很多血拼的底气。横扫之后,战果很是卓越。  百货公司的专卖从头逛到尾,一家都没落下。从最后一家手软脚软地出来时,乔落看见等在门口的贺夕。  看样子似乎等了她很久。  乔落不耐烦:“怎么?电话里我不是说过不想跟你谈吗?”  贺夕比乔落稍矮,微微仰着头,姿态凛然,精致的妆容掩饰不了她的憔悴:“乔落,我有话跟你说。”  “贺夕,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改变不了你,你也同样动摇不了我。我们谈也白谈。”  贺夕不肯让开。  商雨翻白眼:“你能不能维持点格调?”  杜可也看不过:“你怎么这么霸道啊?不知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贺夕看向乔落:“我不会为难你。”  乔落轻笑:“贺夕,是我不想为难你。让开!”  贺夕不动,乔落懒得理她干脆越过她向前走,贺夕拉住她的小臂。  乔落觉得这场面着实让人厌烦,浑身不舒服,她一甩手:“放开!贺夕,我没有义务陪你演出这种无聊剧情!”  贺夕低声说:“别走,就当看在我哥的面子上……”语气软弱。  乔落的心一拧,站住脚步。  “找地方坐坐?”贺夕看着她。  “去兜风吧!”乔落叹气,率先走。  自然是开贺夕的车,一辆宝马mini,虽然是女士车,但马力很不错。乔落不客气地拿过车钥匙,一踩油门就奔山上开去。  已经这么憋屈的陪演如此狗血剧情,当然要选个心旷神怡的地方。  山并不算高,但在平原之中也小有气势,乔落找了个好角度停了车,迎风下了车,站在路边的树旁。  时近黄昏,渐渐起雾。这地方乔落不止来过一次,之前贺迟从非洲回来他们还来了一次。  可乔落眼中的景色却是大大不同了。  贺夕拉紧了外套站在乔落身旁,和她一起看山下,也不介意山风狂肆吹乱她的头发。  两个人都有些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贺夕转头看她:“我曾经很羡慕你,也曾经很嫉妒你。”  这样的开场白乔落并不意外,没有看她只说:“彼此彼此。”  “你在敷衍我?我是说真的。我之前很羡慕你的聪明和潇洒。你似乎干什么都干得很好,你都不记得了吧?原来学书法的时候,都先习楷体,后来你选行楷,又改行草,大人和老师都夸你学得快,有主见。可同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就是好高骛远心性不定。但事实上你并不是学成了行楷而改,你只是不耐烦了不是么?”  乔落想不起来了,但她的确不太喜欢写行楷。  “我还羡慕你能制得住我哥,听说他现在天天等着你赏脸吃饭?可是,别说是我,就是我爸妈想见他,也得三催四请才有一次。”贺夕苦笑,“乔落,你一定觉得自己很没有运气吧?可是我却觉得你最有运气。你知道我爱了意冬多少年么?从懂事起我就格外喜欢他,我家里……我爸严肃,而且基本上在家里见不到人;我妈忙的事多但从来不是我——她关心我哥都比我多得多;我哥小时候更是从来不正眼看我。只有意冬,他那么温柔那么有耐心,他肯听我说话,他会告诉我我哥并不讨厌我,我爸妈也很爱我……乔落,我从小就梦想着做他的新娘。可是你一回来什么都变了,你只是站在那里简单的笑,他就冲着你飞奔而去。”  乔落深呼吸,觉得胸闷。她原本就听说过,贺夕小的时候身体并不好,可是家里人忙所以有点疏忽,保姆看管的时间倒是最多。而听她这样讲顾意冬,自己的心仍是隐隐作痛。  “乔落你恨我是不是?因为我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深深打击了你,还因为我折辱了你的白马王子,毁了你们的所有可能?”  “过去也许,现在我只是不喜欢你。还有,如今我没觉得自己很没有运气,我反而觉得是我之前运气太好。再有就是我不是敷衍你,以前看着你正义凛然地站在顾意冬身边并且能助他完成他的梦想,我嫉妒过你。而且,我很羡慕你有一个好哥哥……”乔落不再说。  “呵,他可不想当你哥哥!”贺夕轻笑,恢复了之前的备战姿态,“乔落,我们不绕弯子,我要你离开意冬,而我,可以帮助你进贺家的门。”  乔落笑起来:“贺夕,如今这场关系中的几个人,你恐怕是最早布局的人,但可惜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态势?我已经离开顾意冬了,现在是他不肯放手。还有,我如果想跟贺迟在一起,别说你,就是你爸也拦不住。而且恐怕根本用不着我做什么,只要我点个头贺迟就会立刻办好一切领我远走高飞。贺夕,你拿什么跟我谈条件?”  “拿家庭。”贺夕并不恼,“婚姻毕竟不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可以确保我的家人与你的家人和睦安泰。”  “你要如何确保?保证他们和颜悦色尊重体恤?不,贺夕你还是不明白,重点不在你的家人,而是在我的家人,也就是我爸爸。虚伪的应酬不是我爸需要的,也不是我需要的。你要真那么想让我嫁到你家,你最好把精力花在讨好我爸身上,他要是高兴了,这事儿可能还有点儿谱。”  贺夕的脸简直发黑。  “我猜你的话都说完了吧?咱们回啊?我爸还等我吃饭呢。”看吧,她都说了谈也白谈。  “乔落!”贺夕有点急了,“你能保证你不会再跟意冬在一起么?”  乔落叹口气,忽然想到一句歌词——男人该说话的时候总是无声。  她吹吹旁边的石头坐下:“我不需要给任何人保证。你还是去找你的未婚夫要吧。”  “你难道不知道?他现在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什么都不顾了,谁的话也听不进!乔落,他不能这样下去,你不知道今天的一切是他多么辛苦多么拼命才得来的!总有一天他会后悔!”  “这话你该跟他说。”  “他根本不肯见我!”贺夕眼睛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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