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蕾又笑了。“你想知道什么?” “几岁?”宋巧莲兴致勃勃地提出第一个问题。 “二十九。” “嗯嗯,还不算老。费司呢?” “正点!” “身材?” “瘦长,他高我一个头还多一点。” “个性?” “温和稳重。” “工作?” “工作?”方蕾抓抓脖子。“老实说,我不太清楚耶,我只知道他好忙,不必上班,但常常出差,我在猜也许是业务之类的工作。” “你没问清楚?” “我问那干嘛?” “也对,只要他对你好就行了,其他不重要!” “对,对,”方蕾眉开眼笑。“他对我真的好好ㄋㄟ!” “那……”宋巧莲再想一下。“家人?” “祖母,一个哥哥,两个姊姊,”方蕾比出六的手势。“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哇!”宋巧莲惊叹。“你不是跟他们一起住吧?” “不是,我们自己住一栋两房一厅的小公寓。” “幸好!”宋巧莲拍拍胸脯。“公寓小一点没关系,只要是你们两人一起住就行了,告诉你,跟家人住最麻烦了!” 方蕾耸耸肩,不置可否。 宋巧莲忽又啊的一声。“对了,你刚刚打手机时讲那是什么话?” 一提到这,方蕾的脸马上黑掉半边。“荷兰语,他叫我学的,还说等我荷兰语学得差不多了,要继续学法文和德文。” “为什么?”宋巧莲奇怪地问。“你们要搬到荷兰去住吗?” “才没有。”方蕾一口否认。 “法国?” “也没有。” “德国?” “没有,没有,都没有!” “那他干嘛叫你学那些语言?”宋巧莲一脸困惑。 她也想知道。 “不知道。”方蕾摇头道。“不过我在猜他可能是想在我放寒暑假时,他要出差就带我一起去,不这样想,学起来真的很不甘愿耶!” 宋巧莲想了想。“多半是,不然也没有其他原因了。” “我也想不到其他原因。” “真好,还可以到欧洲去玩。”宋巧莲羡慕地呢喃。 “我也是这么想,”方蕾喜孜孜的猛点头。“你知道,我家的人常常出国度假,连我姊姊和妹妹都出国去玩过好几次,但他们从不带我去,现在我终于也有机会出国度假了,想想真是超兴奋的!” “你老公好像真的对你很好呢!” “的确。” “超lucky!” “爆lucky!l “……我也要去相亲!” jjwxc jjwxc jjwxc 环顾一圈,确定都整理妥之后,方蕾离开厨房到书房探头看一下,传真机喀喀响,靳文彦仍在忙碌,她耸耸肩,迳自拿换洗衣物进浴室洗澡,洗完出来吹干头发后,先到厨房拿一包洋芋片和一罐可乐,再坐到电视前面。 一个钟头后,她看恐怖片看得正专注,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散发着甫沐浴过的清新香味,一臂揽住她肩头,一手偷去一片洋芋片。 “什么片?” “毛骨悚然二。” “重播的?” “也许吧,但我是第一次看。”方蕾漫不经心地说。 “难怪你全身绷得这么紧。”环住她的手臂又多使上几分力,靳文彦笑着再摸一片洋芋片。“女孩子就是这样,明明害怕,偏又爱看。” “闭嘴!” 又过了一个钟头,方蕾松出一大口气,整个人都瘫了。 “好紧张!” “我的耳朵也快聋了!”靳文彦喃喃道。 “咦?我有尖叫吗?”方蕾不信地问。 靳文彦咧咧嘴。“没有,是有人在杀猪!” “你才杀猪!”方蕾又笑又骂,还捶他一拳,再跳起来跑进厨房。“待会儿会重播空中一号,上回我只看到尾巴,这回我一定要从头看!” 一会儿出来时怀里抱着另一包洋芋片、鱿鱼丝,还有他的罐装啤酒。 “喏,你的!”她先把啤酒扔给他,再坐进他怀里。“还没开始吧?” “前一片才刚播完,下一片没那么快开始。” “那我先看看别台好了。” “看新闻台。” “才不要,看新闻好无聊!” “那看体育台好了。” “喂,你们男人为什么都喜欢看那种无趣的节目啊?” “那要看什么?” “还有别的电影台啊!” “要是又看到另一部好看的片子呢?” “……再买一台电视好了!” “……” 平凡的家居生活,却是方蕾最渴望的时光。 婚后,靳文彦从不曾忘记结婚前承诺的条件,只要她坐到电视前面,不超过一个钟头,他一定会来陪伴她,有时候认真看片子,有时候闲聊一些有的没有的,或者斗斗嘴比比谁的口水多,每当这种时候,浓浓的温馨感便会在不知不觉间弥漫至她全身四肢百骸。 那股温馨感,有时候会让她想掉泪,有时候会让她涨满深挚的幸福感,又有时候会让她想对他说什么,却不晓得到底想要说什么? 他是个外表出色的男人,但这并不是很重要,外表带给别人的只是一种粗略的印象——浮面的喜欢或讨厌,这种肤浅的印象很容易被改变,可能只是一句话或一个动作,原来的喜欢或讨厌就会全盘被翻转过来。 真正能确保别人的想法与心意不变的,是除去外表的内在。 他是个好男人,更是个好丈夫,这才是最重要的,他从不曾用嘴巴来安慰她心里的创伤,但他一直用行动来表示他的心意,温柔的、体贴的、包容的,有时候甚至像个父亲一样纵容她。 所以起初,或许因为他的外表,她确实是喜欢他,但促使她这么快就接受他、习惯他,甚至依赖他的,是他对她所做的一切。 这桩婚姻也许是不得已的,但现在,她觉得自己真是该死的幸运!第4章-------------------------------------------------------------------------------- 方蕾与方丽在同一所高中就读,两人却从来没有碰过面,其实这也不奇怪,一个在操场右边教室,一个在操场左边教室,放学时一个走大门,一个走侧门,如果彼此不去找对方,确是不容易有机会碰头。 但这天,她们碰上了,因为方丽刻意等在侧门。 “姊,你在等我?”方蕾既意外又困惑。 “嗯。”方丽左右看看,把她拉离牵车人潮远一点。“我一直以为你是住到妈妈那边去了,昨天我打电话给妈妈说七月中要到日本,妈妈才告诉我你结婚了,是继父逼你的吗?” 方蕾注视她片刻,匆地回身朝宋巧莲比了一个手势,后者便挥挥手先行回家,她再转回来面对方丽。 “找个地方聊聊?” “好。” 方蕾当即掏出手机来打回家说她会晚一点回去,再去牵脚踏车。 “他管你那么严,晚一点回家也要先告诉他吗?”方丽问。 “不是,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推着脚踏车,方蕾轻轻道。“这样做能让我充分感受到有人在等着我,有人在关心我,在这世上我并不是孤伶伶一个人的,我喜欢这种感觉。” 方丽不安的回开眼。“对不起,我真的很想帮你,但……但是……” 方蕾瞄她一下,没有说话,直到她们进入一家泡沫红茶店,各自点了一杯冷饮后,她才开口直问。 “你今天找我究竟想做什么?” 由于她的口气很冲,方丽似乎颇受伤害。 “我关心你呀!” “关心?”方蕾翻了翻眼。“你知道吗?这种词听太多了,有的时候真会让我觉得你只是假藉关心之名来看我,其实是为了享受我的悲惨!” 方丽眸中倏闪过一丝异样神色,下一秒,她的眼眶红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是真心诚意在关心你呀!” 方蕾又翻了一下眼。“好好好,你是真的关心我,但那又如何?你再关心我也帮不了我,不是吗?” “我不是不想,是无能为力!”方丽辩解。 “不,你不是无能为力,是不敢!”方蕾马上反驳回去。“你曾经为我去跟他们任何人说过什么话吗?不管成不成功,有没有用,你试过去说几句话吗?不,你没有,因为你不敢,你担心一旦替我说过话,他们就会像对待妈妈一样苛责你,再说白一点,你怕被我连累,对不对?” 方丽心虚地垂眸。“你……你知道我不像你那么坚强。” “为什么有些人总是认为可以凭藉着软弱这两个字,随心所欲的做出最自私的行为呢?”方蕾喃喃道。“算了,跟你说这些实在无意义,不想讲了!” 这时,服务生送来饮料,她们暂停片刻,服务生离开后,方蕾又接下去说话。 “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不,我结婚不是继父逼我的,我是自己相亲找的对象,他对我非常好,暑假时还要带我出国去玩,老实说,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幸运,能够找到那种丈夫真的很不容易!” “是吗?”方丽的眼中再次闪过异样神色。“那就好。” 喝一口果汁,方蕾凝视着黄澄澄的液体。“不管怎样,我们毕竟是姊妹,你又要到日本去了,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所以,姊,我想劝你一件事……” “什么事?” 方蕾抬眸望定方丽。“人不要太软弱,更不要太自私,如果你老是这样只顾自己,纵容自己的软弱,有一天你会发现当你需要帮忙时,人家竟然是用你对待他们的方式来对待你,那时候再后侮也来不及了!” 方丽怔愣地回视她片刻。 “那你呢?如果我来找你帮忙,你会帮我吗?” 方蕾愣了一下,“我?”皱眉。“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如果是现在的话,倘若家里其他人来找我帮忙,我会说他们是活该受到惩罚,为什么我要帮他们?若是你,我也会认为你实在应该受点教训——有时候人不吃点苦就学不乖。可是……” 她耸耸肩。“谁知道,人的想法随时都在变,或许将来我的想法也会彻底改变过来也说不定。不过基本上,对就对,错就错,这点我是很坚持的!” 方丽又望住她好一会儿。 “你恨我?” “不,我不恨你,或许是生气,但不是恨。”方蕾认真地说,旋又失笑。“拜托,你知道你这样子像什么吗?你就像硬要拿把刀乱挥的小孩不小心砍到人家,还不准人家生气一样!” “但我从没有伤害过你!”方丽抗议。 “有些伤害并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你什么也不做。”方蕾语气平淡地说。 方丽窒了一下,冲口而出,“你也不能怪我不愿意为你冒险跟爷爷、奶奶说什么,毕竟爸爸是被你害死的呀!”狼狈的反击,只为摆脱一切责任。 脸皮僵了一下,方蕾垂落双眸,慢条斯理地起身。 “时间晚了,我该回去做晚餐了!” 方丽慌忙跟着起身。“可是……” 方蕾没理她,兀自疾步走出泡沫红茶店,方丽才刚追出来,她早巳骑上脚踏车,走得不见人影了。 jjwxc jjwxc jjwxc 当方蕾上学的时候,小公寓里通常都很安静,除了偶尔传来传真机运作的声音,或者敲键盘、翻动纸张的声音,这段期间,靳文彦都会将全副心力贯注于工作上,小公寓塌了他都不一定会察觉。 然而一到了下午五点左右,生理时钟通常会促使他从专注中跳脱出来,瞥一眼手表,然后松懈的往后靠向椅背,阖上眼等待。 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大门开关的声音,换脱鞋的声音,然后是…… 嗯? 靳文彦疑惑的睁眼。最重要的那一声“我回来了”呢? 再等片刻,依然没有,于是他悄然起身离开书房,赫然见到方蕾伫立在门前,书包拖在地上,脑袋低垂彷佛在思考什么,一动不动,像是冻结了。 默默地,他过去张开双臂将她整个人纳入怀里,紧紧拥抱住,什么也没问。 静静地,她把脸儿埋在他胸前,分开两臂环上他腰际,牢牢的锁住,什么也没说。 几乎过了有一世纪那么久的时间之后,她才出声,依然埋在他怀里。 “如果方家的人来找我帮忙,我说他们是活该受到惩罚,为什么我要帮他们?或者是我姊姊来找我帮忙,我认为她应该受点教训才会学乖。我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吗?” “对现在的你而言,会这么想并不奇怪。” “那为什么我姊姊要说那种伤人的话来反击我?” “当人们做反击的时候,通常都是想要用伤害别人来保护自己。” “……我一直以为方家的人里,更少还有我姊姊不认为爸爸是被我害死的,所以她才会偷偷来表示一下她的关心,但今天,就在十五分钟之前,我才知道原来她也认为爸爸是被我害死的。别人我可以不在意,但我自己的亲人,他们竟然都认定爸爸是被我害死的!” “因为他们没有人愿意承担起那份罪,只好往你身上推。” “……那你认为我爸爸是谁害死的?” “他自己。” “为什么?” “开快车的是他自己,不是别人。” 方蕾猛然抬头,一脸愕然。“耶?” 靳文彦垂眸俯视她,莞尔。“你以为我会说是他自己决定要帮你大伯逃亡的,所以该怪他自己吗?” 方蕾直点头。“宋巧莲是这么认为的呀!” 靳文彦淡然一哂。“不管他做的事是对或错,如果当时他不开快车,现在应该还好好的活着,所以问题不在于他是到哪里去做什么,而是他开快车才会出车祸导致死亡的。” 方蕾怔忡地看着他好一会儿。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耶!” 他松开一臂,将她往沙发那边带过去。“因为你已经习惯他开快车了,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有时候它会把不正当的事转变为理所当然。” 顺势在沙发上落坐,她依然偎在他胸前,像是祈求安慰的小娃娃。 “妈妈常劝爸爸下要开快车,但他就是不听!” “所以,那是他自己的错,而不是其他任何人的错。依旁人的语气来说,就是:谁教他要开快车!” 她仰着眸子瞅住他又看了好片刻,匆又把睑儿埋进他怀里。 “老公。” “嗯?” “谢谢。” 这是头一同,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摆脱那份害死爸爸的罪恶感,不一定什么时候,但,终有一天会的。 jjwxc jjwxc jjwxc 转个眼,又面临期末段考的紧张气氛,方蕾是个用功的学生,段考时更认真,但这次段考,她却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来念书。 “你要休学?为什么?”宋巧莲难以置信的尖嗓门怪叫。 方蕾拍拍自己的肚子,苦笑。“我怀孕了。” “怀孕?”宋巧莲差点昏倒。“白痴啊你,干嘛这么早生孩子嘛?” “因为我老公说过他是因为祖母催他结婚他才结婚的,那老人家催晚辈结婚通常都是为了想抱孙子嘛!”方蕾垂头丧气地说。“所以当他问我需不需要避孕时,我才跟他说不用,没想到我一怀孕他就要我休学。” “你没有跟他抗议吗?” “没有。”方蕾摇头。“我老公不是那种老婆怀孕就不让老婆念书的人,我猜是如果我真的挺着肚子上学,他祖母发现之后会罗唆吧,你知道,老人家的想法都很古板,他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好让他为难呢?” “那……”宋巧莲无措地抓抓头发。“只好明年再复学罗!” “我也是这么想,晚一年而已,想来不会差太多吧!” “那暑假时你也不能跟他一起出国了吗?” 沮丧骤失,方蕾突然眉开眼笑起来。“不对,他真的要带我出国去玩耶!嘿嘿嘿,我就猜是这样他才会叫我学荷兰语,他说手续都办好了,我这边学期一结束,隔天就要带我出国,可能是去荷兰吧!” “什么时候回来?” “我哪知道?他又没说!”方蕾咕哝。“不过他每次出差都去一个星期到十天左右,这回大概也差不多是这个天数吧!” “记得带礼物回来给我喔!” “没问题!” 结果礼物是寄回来给宋巧莲的! jjwxc jjwxc jjwxc 第一次出国,第一次搭飞机,方蕾好像第一次展翅飞行的小鸟一样兴奋,从出门到上飞机,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亏靳文彦有那份耐心容忍一个活动噪音在他身边破坏安宁。 “哇,哇,还有个人电视耶!快,快,教我怎么操作!” “安静一点!”靳文彦仿佛哄小孩一样斥责她。“等起飞后再教你!” “好嘛!”方蕾不情不愿地按捺下兴奋的心情往机窗外看,匆又回过头来。 “喂,你表哥那边怎样了?” “他坚持要你,我说我不管了,姨婆只好替他挑一个。” 姨婆挑? 那只有姨婆自己会喜欢。“表哥肯?” “那是他们的问题,我警告过姨婆了,如果表哥再离婚,以后我都不管他们的事,也不给他们生活费了。” “喔。”问题问完,方蕾无聊的东张西望,不到十秒又生出另一个问题来了。 “老公,为什么这里座位这么少?跟电视上的不太一样耶,人家都是一排排座位跟公车上一样说,为什么这里只有八个单人座和两个双人座而已?” “这里是头等舱。” “原来头等舱是这个样子的。那……” “你话真多,跟小孩子一样。好了,要起飞了,来,我帮你看看安全带系好没有?” 起飞后,安全带一松开,大家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靳文彦忙着打开行动电脑处理公事,一份份文件摆得到处都是,这大概就是他之所以会搭头等舱的缘故,因为他需要够宽敞的空间工作。 而方蕾则忙着看电视、听音乐、玩游戏,顶级的享受,一点都不像在飞机上,连用餐也像是在高级西餐厅里进餐。 “咦?你在喝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我也要!” “白酒,你未成年,不准喝!”一句话就把她打回原形。 餐后,方蕾继续看电视、玩游戏,连眯一下眼都舍不得,甚王当舱内的灯暗了,机窗也关了,大家都抱着棉被睡得东倒西歪,她却还兴奋得睡不着,事实上,靳文彦也还在忙着工作。 “你为什么还不睡?” “我也不是故意的,人家就是睡不着嘛!” 靳文彦无奈地摇摇头。“好吧,我看你能撑多久!” 结果她整整撑了十六个钟头,临下机前一个钟头才睡着,这一睡不得了,下机时靳文彦不管怎么叫都叫不醒她,只好半抱半拖着她下机,坐上来接机的人的车,她继续睡得不省人事。 十二个钟头后她才醒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