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海花(出书版完结)-2

那是一个山谷,奇怪的是,山谷中的积雪并不厚。在山谷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球体,有三四层楼那么高,上半部分被雪覆盖了,但下面还是能清晰地看出是一个黑色大金属球。  而在这个大金属球的边上,在薄薄的积雪中他们又找到了无数个大概只有鸡蛋大小的小金属球,数量成千上万。这些小球大小不一,加上积雪的掩盖,根本无法统计数量。如果把雪全部去掉,那个不丹人估计会和现在的孩子玩淘气堡时一样。  他们已经记不清楚是谁先发现这些球中有一些是黄金做成的,他们拼命的收集,把所有的货物全部换成了这些金球。  他们在捡的过程中发现,那里的球是由许多种金属做成的,铜的、铁的、铅的,似乎世界上所有的金属这里都有。  所有人都疯狂了,因为球非常多,从里面寻找出黄金球来需要耐心。后来,便发生了抢夺的事故,有人在事故中受伤。  之后他们于辛万苦离开了那个山谷,最后活下来的,就只有六个人,除了两个印度人、一个不丹人之外,还有两个伙计以及董灿。董灿是他们中,唯一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当时,他的目光都在那个大球上,似乎被勾了魂魄一样,满山的黄金他根本没有兴趣。  不丹人说,那个巨大的黑球,就这么放在山谷的正中,一看就是人造的。但这个黑球放在那边有什么作用,又是谁放置的,他无法理解。所有的金属球都有着相当严重的磨损和氧化,放在那边起码有几千年了。  不丹人重获自由之后,把这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都记录了下来。他写了一本书,并且在书中做了很多不切实际的推断。其中他声称自己的大部分财富都是自己赚回来的,那些黄金只不过是他起步的资金而已。  两个印度人销出去的金球,陆续在世界各地被找到,有些已经被熔成其他形状或者金币了,只剩下十二个,还是被发现时的样子。当时印度政府花高价收购这些东西,这些金球变成了“比黄金还贵的黄金”。    第十一章 比黄金还贵的黄金    董灿最终没被任何人找到,唯一的蛛丝马迹,是他的一封信件,被交给了一个喇嘛(德仁)。信里放着一张画,画上是一些奇怪的图形——那是一张星象图。  不过这封信并没有到达收信人手里,信被人截获了,而截获这封信的人没能看值信里的画,他们不知道,那幅画就是指示那个山谷所在位置的地图。  然而,没有收到信件的人,却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一个年轻人来到了墨脱,他来自董灿所属的那个中国大家族。  他就是闷油瓶。  闷油瓶前来凋查董灿的去向,他在当地有一个接头人,就是当时的德仁。  我在这里只能推测,德仁肯定算是张家在西藏设置的一个联络点的负责人。他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喇嘛,他的师傅也叫德仁。他正在修炼,等待时机成熟,也收一个叫德仁的徒弟。  如果闷油瓶没有出现,他要做的,只是当他的喇嘛,并且在适当的时候,为张家物色下一个接头人。  但是闷油瓶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德仁这个名字不苒是每个月固定的俸禄,他的老板出现了,他要开始为自己的名字所享受的俸禄工作了。  我在这里还可以推断,董灿在这里的活动,很可能也是幌子。他在这里也许另有计划,和雪山之中的某个秘密有关,有关,所以,张家才需要在西藏设立德仁这样一个世袭联络人。  而十年这个概念,更是让我浮想联翩。  但是,董灿出事了,也许是董灿没有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或者他死了,所以,张家派来了闷油瓶,来查明情况。  那个时候的张家,应该是在分崩离析的边缘。但是,事情又非常重要,不能不管,所以,闷油瓶只身一人来了。  可是,他最终没有找到董灿,只找到了董灿栖身的地方,并且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张油画。董灿在这里生活过,但一切都已经被挪走了,只剩那张油画。  我在这里需要想象一下。从笔记中,我无法判断闷油瓶的内心想法,但是我,可以将我自己代入德仁的内心,来反推当时的一些细节。  那是一张画着一个巨大的湖泊的油画,湖泊的颜色绮丽非凡.看到它时,一阵喜悦和震撼涌上德仁的心头,他不知道世界上的水还能有如此遥远神秘、与世隔绝的存在方式,那这个绝美的湖泊是在哪里呢?  德仁随后看到了湖泊中的倒影,湖面上有一座座雪山的倒影,他认出了那耸立在湖泊边上的似乎是岗仁格博峰,湖水倒映出的天空呈现灰白色,通过这种意境,让人觉得这个湖泊神圣非凡,带着非凡的气息。  德仁对于宗教中所谓的美与真实的评价相当抗拒,但看至这幅画的时候,他似乎能融会贯通一些他以前不能理解的东西了。  他想象着,如果油画中的光源发生变化,其间会变成什么样子,湖水折射的各种光线,会构成多么绚丽的美景,想象着各种气候,狂风、暴雨、小雨、下雪、冰雹、雾气蒙蒙,又想着,这湖中的鱼儿会是什么样子,会和其他地方的鱼儿不一样吗?  他对着这幅油画看了很长时间,一直等到发现身边的闷油瓶不见了,力反应过来。闷油瓶一个人坐在房间门口,在朝拜玛尼堆的人群中,只有他一个人面对的不是寺庙,而是远处的雪山。  德仁走过去后,闷油瓶就问他道:“画里的那个湖泊在什么地方?”  德仁摇了摇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湖泊,如果要他说,它肯定是存在于天上。不过,看岗仁格博峰的倒影,它应该是在雪山之中,很可能就在喜马拉雅山的腹地之中。他把他的这些推论和闷油瓶说了,闷油瓶便问道:“我如何才能进到雪山里去?我需要你的帮忙,多少钱都没有关系。”  组织一支队伍进入那片雪山,说来非常非常困难,但是,如果找对了人,也不是没有一点希望。  德仁首先想到的是在边境走货的马帮,只有这一批人,有深入雪山深处的经验,只是他们深入的部分,都是前人用生命和时间开掘出来的道路,而不是那些完全没有人到过的地方,并且那些道路如今看来和没有也差不了多少了。他的另一个想法是,如果这些人也觉得不行,那么至少,由他们来劝闷油杂要比自己有说服力得多。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他很容易就找到了三个愿意陪同闷油瓶进入雪山的脚夫。他不知道是否是闷油瓶开的价的原因,显然,那个价格相当诱人。  一周后,闷油瓶在那三个脚夫的带领下前往雪山深处,出发前一天,闷油瓶和德仁说,十年之后,他会再来找他。  当德仁看着闷油瓶离开,他想象着他深入雪山深处的整个经过,他可能遇到的结局,那个美丽得犹如宝石一样的雪山湖泊,那样的美景下他到底要寻找什么?  当然,十年后,德仁已经死去,但是按照规则,寺庙的门口还是设置了炭炉,等待闷油瓶的到来。而闷油瓶在与德仁告别后,便一头扎入了茫茫未知的雪原。    第十二章 进入雪山    第一天。  雪越下越大,临行之前所有的祈祷,全部走向了反面。  果然,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试图走向那个所在,老天都是不允许的。远处山峦中黑色的裸露部分,现在似乎看不到了,那个地方,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无法轻轻松松地靠近。那本来就不是人应该去的地方。  这雪原之中是否会有活物?以前似乎还有人说他见过一些大鸟和白毛野兽,如今想来,似乎都是吹牛而已,风声漫耳,连一丝暖气都感觉不到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活的东西。  天地间唯一的活物,恐怕就是行走中的三个人了,原本是四个,不过那一个在出发之前已经和这雪山融为一体了,那个人在早上起来的时候,被发现喝醉死在了路边,和地上的石头冻成了一个整体。  一个脚夫用冰镐敲击着前进路上一切可以看到的冰晶,在风中听来,敲击的声音犹如出自一种神秘的乐器,缓缓地,在风压中时晌时轻。第二个人闷油瓶,他闭着眼睛循着声音往前走着,手摸索着,并不是不想睁开眼睛,而是戴着护目镜的他仍旧什么都看不见,一切还不如用感觉。  “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下?”身后的一个脚夫道。闷油瓶回头看了一眼,是这两个脚犬里年纪较大的拉巴。  拉吧是个四十刚出头的藏人,但看上去已经快六十了,黝黑的脸上满是铣刀刻出的皱纹,这是长期风吹的结果,面色发红,有点像喝了酒的样子。他是原来三个人中的老大,也是经验最丰富的脚夫之一。  “能歇歇吗?”闷油瓶问道。  “再这么走下去,走到天黑我们也不过前进几十米,不如等风过去了再说,看天色,这风刮不了多少时间了。”拉巴说道,“否则我们在这里浪费体力,完全没有任何成果。”  “那就睁吧。”闷油瓶道。  他们贴着山壁停了下来,但只能站着,慢慢等风停下来。另一个脚夫明显有点虚脱一净下来就差点滑下去,被拉巴拉住。拉巴很大声地和他说话,把他的精神全部都收回来了。  拉巴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刚才那样的风压,继续往下走才是对的,但是继续走,就得顶着风走过这段险境,不能停,可能还要走一个通宵才能休息:到了那个时候停下来,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生火,可以好好睡一觉,所以这点苦还算值得熬下去。不过,他年纪大了,实在吃不消,他现在宁可在这里站着?  拉巴说的时候,很怕剩下那个脚夫会反对,但显然他佃的体力都到了极限,闷油瓶没有经验,没有呵斥他们,不像以前那些马帮的帮头,会逼着他们前进。  总之,情况还在拉巴的控制之中,站在原地,他缓缓感觉到体力有所提升,这总比再前进一个晚上然后失足好。年纪大了,宁可熬不能冲啊。意外永远来得让人不知所措,他这样的年纪,反应不可能像以前那么快了。  闷油瓶非常听话,这让拉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其实对闷油瓶有点好奇,就说整个墨脱,一个人进雪山,而且是走这样道路的人,基本上没有,这应该都是第一次。从闷油瓶的年纪和谈吐,都猜不到他是什么觉得神秘莫。  “您像是给外国人做事的?”拉巴休息了片刻,几个人挤在一起,他便问闷油瓶,他需要说一些话,在这种疲倦下,如果坚持不住,人很可能会睡去。  “外国人?”闷油瓶微微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以前雇我们走这些路的,大部分都是外国人,都高高大大的,有金头发的,有白头发的,眼睛有些是蓝的,还有一些是绿的,像猫眼一样。”  闷油瓶不说话,雪沫都沾在他的脸上,看不清楚表情,似乎是在听,又似乎完全不想回答他。静了半晌,闷油瓶才说道:“也是走这一条路吗?”  “走什么路的人都有。”拉巴说道,“每条都有不同的凶险,不过外国人找的脚夫多,什么东西都想往里运,给的钱也少,而这一条路在这个季节却是少走的,否则,兴许我们还能遇到一两个人。不过这些路还都不是真正难走的,雪停了一切好办,后面您要走的没路的地方,才真正可怕。我说了,每走一里,我都会劝您一句。”  闷油瓶没有接话,每次一说到这里,他就不说话了,拉巴心里想着,进来的时间还不够久,只要自己走得慢一些,总有一天他会退却的。这里的环境,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那你为什么要来?”闷油瓶很久才问道。  拉巴沉默了一下,他想起了家里的孩子,当时为什么要答应那个喇嘛来这里,他是怀着私心的,他并不想继续走下去,只是如果闷油瓶不懂得回头,那他也没有办泫。他摸了摸手中的藏刀,要杀一个人太简单了,简单到连刀都用不着。“欠了钱。”他简短地回答道。  这个非常小的动作,立即就被闷油瓶捕捉到了,但闷油瓶并没有太过在意。  “我们会有什么危险?”闷油瓶并没有接着问他,而是问了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  “危险?在这里不存在什么危险不危险的,我和您说吧,在雪山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您的敌人,太阳、风、雪、讲话的声音、石头,随便哪一样发飙,你就死了。在这里,整个一切都是危险,包括雪里的各种鬼。死在雪里的人,如果找不到回去的路,就会一直在这里徘徊。”  “鬼?”闷油瓶似乎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东西,“你们也忌讳这个吗?”  “哪里人不忌讳?”拉巴说道,“只要是活的东西都忌讳。”  “人比鬼可怕得多了,人心看不透。”闷油瓶说道,“活人还不如鬼  呢。”说完他看了一眼拉巴的藏刀。  拉巴有点紧张,心说他是不是看透了什么,迟疑间,藏刀已经被抽了过去,到了闷油瓶的手里。  “您?”  闷油瓶把藏刀抛入了身下的悬崖:“没有用的东西,还是早些扔掉好,放在身上,太重了。”  拉巴看着藏刀迅速坠落,撞在石头上弹飞出去,然后消失在雪地里,他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狠角色,转头看去,就看到闷油瓶也在看他,眼神中满是淡然,似乎刚才的事情不是他干的一样。  也罢.在这里,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拉巴心想。而且,有刀的也不止他一个人,在前路中,总有需要搀扶或者拉扯的时候,那个时候随时可以下手。  风渐渐小了,脸上刀刮一般的风压慢慢减轻之后,拉巴感觉舒适了很多。这个时喊他看到了前面的山路上,出现了一些他熟悉的东西。  那是另一队脚夫,正在他们前面走着,距离很远,在刚才的风雪中什么都看不到,如今才有黑点显露出来。  “奇怪了,今年冬天这条路这么吃香?”拉巴自言自语道,在这里不能大声哪喊,也不能高声对话,因为会引起雪崩。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发现这些脚夫一个都没有动,没有任何的动作,所有的黑点都保持着那个样子。  “他们都死了。”拉巴看了半天,忽然说道,“那些是死人。”  那些一定都是死人,而且一定是冻死在了这里,他们就像拉巴一行一样,死死地靠在山壁上休息,最终全部冻死,被冰死死地黏在山壁上。  拉巴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他立即站了起来,对其他人说道:“风小了,我们还是继续前进吧,去看看前面那些尸体都是哪些人。”    第十三章 关于世界终极的笔记    望山跑死马——望喜马拉雅山,跑死河马。  前面的那些死人冻在岩壁上,看上去分外清晰。虽然距离他们只有几十米,但在这样的情况下,等真正前进到那里,也将是四五个小时之后了。  闷油瓶回头望的时候,就意识到其实这里根本就没有路,他们行走的方式,就是在岩壁上攀爬。这里层峦叠嶂,沟壑众多,前进不是没法落脚,但会十分危险。他记得临走的时候德仁大喇嘛和他说过,一座感觉爬上去必定会摔死的大山并不危险,真正危险的是看着似乎有机会能爬过去的大山,那类山倒是会吞噬更多生命。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任何退缩的想法。  拉巴到底年纪大了,靠在悬崖上休息了很长时间,才有心思去看那些冻僵的尸体。  数量太多了,拉巴看着那些尸体的姿态,就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所有尸体都紧紧背靠着山崖,就如他现在的动作。他们一定是被之前的大风困在了这里,和他一样,他们也想休整之后再走,结果温度突然下降,在休息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心力交瘁的状态下被冻死了。  在寒冷的地方,死亡和睡眠有时候是等同的。很多时候,冻死一个人只需要几秒钟。  “东家,这些人应该是从山里面出来,在这里休整时,气温突变又刮起了大风,于是被冻死了。他们应该算好的,还有很多人,可能冻死后就摔到悬崖下面了,尸体被埋进雪里,永远不会被发现。”  “出来?”闷油瓶有点好奇,“有人在雪山里活动吗?”  “并不是东家想的那个样子,外国人经常进去,也不是算在里面活动,他们只是想知道越过这些山口的路径,从而穿过前面那片无人区,并不为了探索什么。”拉巴说道,他的语气暗示着,那个地方真的是无人地带。  闷油瓶听了只是点头,目光自然地看向了这群尸体来的方向。拉巴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在一边休息的另一个脚夫,用藏语喊了几句。闷油瓶没听懂,但是拉巴听懂了,那是在和他说:“都是陌生人。”  拉巴转头去看那些尸体。风雪中,他并不能看得太清楚,但他扫了一圈也能看到冻死的人发青的面孔,他们确实不是什么熟悉的面孔。  这不太可能,墨脱的脚夫,他们不认识全部,也能认识个九成。如果是这样的事故,里面最起码有一半是他们认识的人,但显然那些面孔都太陌生了。  “不是墨脱的人。”拉巴看闷油瓿似乎想问自己,就说道。他没有听说这样规格的陌生队伍进出墨脱,那么,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难道是从其他地方进入了无人区,出来的时候正好经过这里?  拉巴心里充满了疑惑,因为就他所知,能通过这片无人区的路径,从古至今只有那几条而已,那些路径从来都只有这里的脚夫知道,并且是通过老人带年轻人的方式,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因为用语言描述或用图画来表示是根本没有用的,这些路径,必须要走过十几遍,才有可能记住,所以完全不可能被泄露出去。  另外一个脚夫继续用藏语和拉巴说,那是有东西可以获得的意思——在雪山中遇到尸体,有时候并不是坏事情,一是尸体身上可能带着很多东西,可以换取金钱;二是如果能够知道尸体的身份,也能从家属手中拿到一些信息费。  这时伙伴指了指远处的一具尸体拉巴马上发现,那是三个外国人。他们的穿着和其他人完全不同,边上有藏族人帮他们抬着很多包裹。  外国人的包裹多有值钱的东西这一点很少有人不知道。一般来说,拉巴他们不会对外国人下手,一来是喇嘛们和外国人的关系都很好,如果外国人遇害,事情一般不会轻易结束,他们终归会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二来是外国人总会把一半的钱放在回来后支付,而他们携带的东西都珍贵奇特,但只要出售就可能会被寺庙或者政府发现。  不过,这一次有些不一样,因为这几个外国人显然不是从墨脱出发的,那他们的东西,在墨脱出现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几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了那几个背包,然后继续前进。整个过程不用多说,因为笔记中也没有记述,总之是一个并不轻松的过程。  大约是在第二天的日出时分,拉巴带着所有人到达了一个雪坡。他们在雪中挖了一个洞挡风休整,这才有机会看背包中的东西。  包内基本上都是仪器和岩石标本。外国人总是带走一些石头,拉巴知道那些是标本,但他不知道标本是用来做什么的。  在翻动、猜测那些仪器价值多少钱的时候,他们发现了包中有两枚金球。  两枚金球被放在一只铁盒子里,铁盒子内还有一件用布包得非常严实的东西。  这样三件系西,两块金球毫无遮掩,而那件东西却包得如此好,难道它的价值比金球还高吗?  可是打开之后他们却发现,那是一块黑色石头一样的金属,十分丑陋。  整个过程下来,闷油瓶始终在看背包中唯一被认为是绝对不值钱的东西。那是一本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老外的文字。  拉巴看着闷油瓶专注的样子,决定暂时先不去打扰他,他和同伴得到了两枚金球,他觉得他们不用再走下去了,说不定,他们已经比闷油瓶还富有了。拉巴沉浸在狂喜之中,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就在他一边喜悦一边琢磨如何同闷油瓶说明自己要退却的理由时,闷油瓶却把老外的笔记本递给了他,问他上面的一行字是什么意思。  原来在笔记本的某一页上,画了一个东西,在它边上,老外用歪歪扭扭的藏语写了一个注释。  拉巴认字不多,但是这一句藏语他倒能看懂,因为他在礼佛的时候,喇嘛曾经讲过这些。这句藏语的意思是“世界的极限”。  拉巴不理解,他看了看藏语边上的图画,然后对闷油瓶做出了只知道这么多的表情。    第十四章 极限的秘密    如今那笔记本以及那幅图画就在我的面前放着,这是老喇嘛吩咐别人拿给我的。  毫无疑问,我不懂得这些文字,但我能分辨出,这是德语,显然小哥当年发现的尸体,是德国人的尸体。  即使我不明白那些文字的意思,但我看到那图,也知道这本笔记在说些什么了。笔记中有很多素描图,在“世界的极限”这一句藏语标示的图画的前几页,我看到了一扇巨大的青铜门。  那扇青铜门用的是非常细腻的笔触勾画的,这笔记本的主人肯定是一个绘画高手。我看得出那扇巨门,虽然和长白山看到的并不完全相同,但我明白,那一定是同种类的东西。  这样的巨门,竟然不止那么一扇?难道在喜马拉雅山的腹地,还有另一扇青铜巨门吗?  我心中诧异,去看那一句“世界的极限”和边上的配图。  难道,这张图上画的东西,就是终极?  我仔细揣摩那张图,三天之后,我才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接下来,我会用最详细的笔触,把这张图上画的东西描述出来,聪明的人也许能猜到,那到底是什么。  首先,这笔记本的大小,大概也就是一个巴掌大的开本。其次,上面的图是用铅笔画的,线条极其细腻。显然,笔记的主人在作画的时候记录形状的心态,而是在以临摹艺术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所以,这幅图画得极为认真。  最后,在图上,我们能看到的是一个如同乌龟壳一样的东西,没有比例尺,不知道这东西实际有多大,但从画中站它边上的人来看,那是一个极其大的东西?“乌龟壳”上有着非常非常细小的裂纹,让我觉得特别吃惊的是,这幅画的作者,把所有的裂纹都描绘了出来,可以看得出,他是极其小心地去插绘,而不是为了卖弄或体现绘画技巧。  就在这个“乌龟壳”边上,还有着八个小一点的“乌龟壳”,它们没有规律地排列着,和大的“乌龟壳”一起,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图形。  而在所有“乌龟壳”的四周,有很多类似触须的东西,或者说,看上去很像电缆一样的东西,如蜘蛛网一样相互连接着。  这就是世界的极限?  我当时觉得非常诧异,因为这些东西看上去,好像只是一些特别丑陋的斑点。如果不是画手特地在构图的时候画上几个人,以示意这几祥东西是无比巨大的,那么它们可以被看做是平淡无奇的物品。  这到底是什么?竟会被称为世界的极限?  第十一天。  闷油瓶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四周都是茫茫白雪。如果说之前几天,巍峨的雪山还让他对这里有一丝敬畏,但如今他已经完全麻木了。  拿到金球之后,拉巴和另一个脚夫都很开心,闷油瓶告诉拉巴,这样的金球也许在他的目的地还有很多。拉巴由此理解了闷油瓶——一个似乎是富裕人家的子弟,自己孤身一人来到雪山腹地之中,如果是由于这样的理由,他便可以接受。  “您到这山中来,也是为了那些金球?”拉巴在行路的时候问他。这几天的路途都在雪坡上,他们行走得比较从容,也有了更多的休息机会。  对于拉巴的问题闷油瓶似乎有些难以回答,走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应该不算是。”  “这和一个秘密有关。”闷油瓶接着说道,他慢慢地走着,说了些拉巴听不懂的事情。  很久以前,闷油瓶的家族,从中国的皇帝手中,拿到过一只刻着龙纹的石头盒子。这只龙纹盒子,是死囚在山体之中挖掘出来的,其中有一个特剐之处,就是盒子本身没有任何缝隙,是一个整体,所以皇帝无法打开,才来求助于他们家的几位长辈。  盒子是如何被打开的,闷油瓶并不知道,那个过程非常玄妙。之后,家族几个长辈连夜密会,因此很多事情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变化。  拉巴听得云里雾里,但他觉得很神奇,他知道闷油瓶不会把一切告诉他,他只是想到了喇嘛和他讲过的一个关于龙的故事。那个故事中,也有一只传世的盒子。  “打开那只盒子是一个错误,有些东西,不知道也就无所谓了,一旦知道,就会扛上不可挽回的命运。”闷油瓶喃喃地说着,“在这片雪山中,也许会有关上那只盒子的方法,我们得到了这个消息的前半段,却失去了后半段。所以,我只有亲自来这里尝试一下了。”  “那你家族中的其他人呢?”拉巴问他。  闷油瓶淡淡地看着雪山:“他们现在在另外一介和这里很像的地方。”  拉巴没有再问了,他觉得闷油瓶只是想打消自己的念头,这些信息不知道是真是假,听了也没有多大意义。闷油瓶的这些话对他来说没有太多感觉,他的心中只有那些金球。有了那些,他的人生就会发生彻底的改变。他值得一赌,反正要输的话,他也输不了什么。  第十二天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拉巴在太阳西下的时候,看着向阳面,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去哪里,那个有金球的地方,可能是这片雪域中的任何一处。  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座雪山中的巨大湖泊。  拉巴安慰自己,虽然这里地域广袤、了无人迹,是世界屋脊上最神秘的无人区,但那么大的湖泊,即使隔了很远也是能看见的。  他和另一个脚夫愣愣地休息着,想着金球和拥有它们之后的生活变化。  我不知道他们的发呆持续了多长时间,我去过雪山,知道在那里很多事情都不能做,要打发时间基本只能靠发呆了。我也不知道,拉巴是如何发现前方,雪原中有闪光的,那其实是一件十分十分困难的事情。  总之,拉巴在黄昏还没结束的时候,看到了前面的雪山中,闪出了有节奏的光。  那是绿色的光,在有频率地闪动着。他一开始以为是幻觉,因为这里离最近的有人的地方,最起码也要走十几天的路程,并且他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绿光。  拉巴看了几眼之后,转头叫闷油瓶看,却发现闷油瓶早已经看到了。等他回头再去看,就发现那闪光的点竟然在移动,似乎在朝着他们而来。  拉巴有些慌乱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野兽?大鸟?还是什么怪物?他站了起来,想找一个地方躲避。闷油瓶把他和另一个脚夫提溜到了一个小雪包的后面,三个人埋进雪里,看着那绿光在前方忽隐忽现,但很快它就绕过了他们面前的几个雪丘,同他们靠得更近了。  绿光移动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同时他们也听到了一连串隐隐约约的铃声。那铃音在雪地里显得格外空灵。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那绿光是什么。那是一行奇怪的人,他们穿着藏族人的服装,扛着一根奇怪的东西。速根东西的头部闪耀着绿光,而在这根奇怪的东西上还挂满了铃铛。  这里竟然有人活动?拉巴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他清晰地看到,那些人一路从他们面前的山谷经过,朝山谷最里面走去了。  这时候,拉巴他们待的地方距离那些人还是有些远的,他也看不清太多。拉吧甚至不能肯定,那些人是不是活人,也许那是雪山里的鬼魂?  但闷油瓶已经爬了起来,示意拉巴他们一定要跟过去。  “这里如果有人居住,一定会住在湖边。”闷油瓶说道,“跟着他们,就能找到我们想要找的地方。”    第十五章 雪山里的神秘部落    接下来的叙述,十分奇妙,可以看出,小哥对于所有的事情的记忆方式,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习惯于遇到一件事情便将其记忆下来,从不管先后顺序,或者我们几天后是否能记住,但小哥叙述的过程,使我能清楚地意识到,他对于记忆是有整理的。  也许是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他必须把这些全都记起来,所以他用了一种独特的记忆方法。  他先记述的是整个地形。  当时闷油瓶所在的区域,是一座雪山的山脊,他们已经在海拔相当高的地方,但在这个海拔上,并不是说往下看去就是五千到六千米的悬崖。其实在山顶看四周,更像一个黑白分明的丘陵地带,只是那些山并不像南方的山那样圆润,全部犹如刀剁过的黑色乱石,十分尖利而且棱角分明。  在这些山之间有很多山谷,都被深雪覆盖,有些地方的雪,厚度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冰川包裹下的山体,雪在冰上头,石头在冰的下头。  那群奇怪的人,就是在那样的山谷之中行走,而闷油瓶正站在一座小山的顶端看管他们。  毫无疑问,要跟上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从山顶上下来。光线昏暗,夕阳的光照在雪卜,让雪染上了一层紫黄相间的迷离颜色,但即使有这样的光线,要踩着那么厚的雪下去,然后跟上他们,绝对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  同时,更离奇的是,那几个藏民在雪上行走的速度非常之快,快到似乎不是在雪上走,而是在雪上飘一样。  在雪上走过的人都明白,在雪地中不可能走得那么快,而且,从那些藏民陷入雪地的程度看,雪似乎不是那么厚。  闷油瓶只是追了几步就发现不对劲,他停了下来,思索着应该怎么办,等拉巴跟上来,那绿光已经消失了。  雪地中只剩下一行脚印,在大风中,脚印很快就要消失了。  闷油瓶和拉巴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到山谷下面,就发现完全不对,雪直接没到他们的腰际,根本不是那些藏民走时的状态。  他们一路在雪里扒拉,好不容易来到脚印边上,拉巴就发现,雪下有东西。他们把雪拨开后,竟然发现雪下埋有一座石头和木头搭建的桥,那些藏民应该就是在这座桥上行走的。  他们爬了上去,用脚扒拉脚下的雪,发现雪不过没到膝盖,桥十分坚固,踩上去纹笪不动,采用的材质,是喜马拉雅山峦常见的黑色岩石。  这桥是谁在这里修建的?拉巴心说,有多长,通往哪里?如果知道有这样一条埋在雪中的路,那他们就不用那么冒险走那些悬崖了,也不用花那么长的时间攀爬雪坡了。  闷油瓶在桥上用力踩了几下之后,便迅速向着那点绿光消失的方向遣去,脚印正在快速消失,他走得飞快,拉巴只好跟上去。  这里所有的景色几乎都一样,在雪山之中,如果不懂基本的知识,那就很容易迷路,但拉巴不会,因为在雪山山顶,只要视野够开阔,你就一定能看到几座标志性的山,这些山能告诉你,你是不是在绕圈子。晚上,这里的星空格外璀璨,银河从没有那么清晰地横贯整个天际,各种星座和星星都能帮你指明方向,所以拉巴并不担心。  最早的两个多小时,他们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们发现这桥并没有任何岔路。  它一定是条设置好的快速通路,从一个地方通往另外的一个地方。要在雪山里修建这样的工程,实在可以称得上可怕,这首先需要把积雪完全刨开,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过了将近三个小时,他们跟上了那道绿光,他们发现绿光已经变得有些暗淡了,藏民仍然在往前走着。  之后的时间,长得超乎他们的想象,我在这里直接跳过,只说时间长短。几乎是三天后,他们跟着这道绿光走了整整三天时间,顺着雪中的道路一路往前,才来到桥的终点。  等到他们走过一道湾时,正是中午时分,日头十分猛烈,他们戴着日光镜,在进了一个山口之后,忽然,前面变得无比宽阔明亮。  那是一个巨大的琥珀一般的大湖,犹如宝石一样,突然出现在雪原之中。  大湖十分奇怪,和其他高海拔湖泊完全不同,它没有湖滩,湖的四周全是白雪和冰,这些冰层向湖的中心延伸,到了两三百米开外,才变成了湖水。  阳光下,湖水没有一点点波澜,犹如完全静止了一样,光在湖面上反射,湖面好像铺了一层金箔,景象无比绮丽。  这个湖有多大?拉巴无法判断,因为这已经超出了他认知里所有可以用来比较东西的大小,如果让他向别人形容的话,他很可能说和天一样大。但这个湖如凭借目测,应该就是两座雪山的大小。  但在雪山区域,这样的湖简宜和海一样大了。  那几个扛着绿光的藏民,一路走上了冰封的湖面,远远地拉巴就看到,湖面上有一艘非常破旧的小船。  他们上了小船,拉巴就对闷油瓶说:“东家,我们过不去了。”  闷油瓶没有做声,却看到远处的藏民上船之后船并没有走,而且,有一个藏民没有上船,他等在了岸边,看着闷油瓶他们隐藏的方向。  拉巴也不说话了,三个人一动不动,看到那个藏民朝这边张望了半天,招了招手让他们过去。  拉巴看向闷油瓶,似乎是在询问怎么办。闷油瓶想了想,一开始没有动,但那个藏民似乎有点焦急起来,继续招着手,闲油瓶挪动了一下身子,似乎有点沉不住气了。  如果这是一篇小说,到了这里为了起承转合’往往必须有出乎意料的发展,因为情节必须推动,所以,最有可能的发展是,闷油瓶站了起来,和这个藏民进行了接触,进而引发冲突。  然而,在现实中,在这样的情况下,最最理智的决定,绝不会是引发冲突。  闷油瓶最终还是没有走出去,他们三个一直耐心地站着,直到那个藏民终于摇着头上了船,摇橹慢慢滑动着,船缓缓向湖的中心划去。  那边是日光反射强烈的地带什么都看不清,他们似乎是划进了一片金光之中。  可是在这之后,闷油瓶还是没有动。拉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慢慢挪过去问他刚才为什么不过去,显然那几个藏民是在等他们。  闷油瓶摇了摇头,轻松说道:“他不是在朝我们招手。”  “那他刚才在干什么?”  “还有另外一样东西跟着他们,我们完全没有发现。”闷油瓶说道。  拉巴一下紧张起来:“你怎么知道?”  闷油瓶的眼睛一直在扫视四周的雪原,虽然表情无比镇定,但拉巴发现他的所有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那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另一样东西’?”  闷油瓶摇头,不过他指了指一个方向:“虽然我不能肯定,但很可能是在那儿,那里藏了一个东西。”  拉巴顺着闷油瓶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块巨大的黑包石头。四周全都被雪覆盖着,唯独这块石头上面,积雪似乎被什么东西蹭没了。  “在石头后面?”拉巴有点哆嗦起来,他本来是不会被闷油瓶吓到的,但闷油瓶镇定的样子,让他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放在了服从的位置上。  “在雪下面:”闷油瓶说道。  拉巴努力去看那块黑色石头四周,但完全是一片雪白,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又过了好几分钟,拉巴看了看另外一个脚夫,终于有点沉不住气,说道:“东家,你确定,我觉得那个人,就是在朝我们招手,我们——”  话还没说完,拉巴身子忽然一重,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脚一样,顿时披扯进了雪里。  雪很深,那东西的速度非常快,瞬间拉巴就被整个儿拖进了雪里,临没顶之前,拉巴看到闷油瓶扑了过来,似乎想抓住他,但晚了一步,扒拉了一下抓空了,顿时已经一片漆黑。雪的冰冷贴着脸,顺着所有的空洞——鼻孔、嘴巴、耳朵——灌入了拉巴的体内。    第十六章 守护者    按照一般的叙述,之后一定是一场非常激烈的追逐或者打斗,但小哥只是在记述一件事情,所以他完全没写中间的过程,我们不知道到底细节如何,如果我虚构出来,便与事实不符合了。既然一开始就选择很理智地看待这些记述,我在这里也必须用理智的方法来衔接。  通过之后的记录,我大概也可以推测出当时的情况,因为我对小哥会做的事情太熟悉了。  拉巴首先是活着被救出来了,但他被救出来之后,神志就有点不太正常了,所以我没法再用拉巴的视角来叙述。  能确定的几点是,第一,小哥当时没有看到雪下的那个东西,只有拉巴一个人看到了,拉巴被救上来之后神志不清,雪下的东西一定让他受了极大的刺激。  第二,小哥应该是在三分钟之内就把拉巴救了上来,虽然溺雪比溺水要好一些,但三分钟也是极限,如果这个时间里小哥没有成功,那么拉巴肯定不会活着。  所以我几乎能肯定,情况大概是这样的。  在拉巴突然被雪下的东西扯入积雪中后,小哥虽然第一次没有抓住他,但在接下的几分钟里,他肯定几次把手插入了雪中。  我见过他的速度,他可以用他的手指,在水中夹住游动极快的水生昆虫,所以过程肯定非常快。  他的手指夹住了雪中的拉巴身上某个地方,可能是皮带,可能是衣领,因为小哥的力气极大,所以即使只是两根手指夹住,他也能把人从雪里提上来。  同时,我能相信他们肯定在某块石头边上,否则,小哥很可能也被拖入到雪中去,他的另一只手一定抓住了边上的山石。  问题是,拉巴是怎么看到雪中的东西的?  我不在现场,小哥也没有记录下来,我能猜测某个可能,就是拉巴被拽出的时候,连那个东西也被拽出来了,但是,小哥因为某种原因没有看到这个东西,只有拉巴看到了。  我在摘录这一段的时候,和陈雪寒以及老喇嘛有一段讨论,这段讨论很有意思。  小哥从雪山中出来,和老喇嘛见了面,之后找到了德仁喇嘛的尸体,开始慢慢回忆这十年里发生的一切。因为是逐渐回忆,因此并不是完全地记述,所以小哥对老喇嘛说,除了记录下这些东西,他在回忆的过程之中有很多问题,需要向他提问。  而老喇嘛在听到小哥的问题之后,发现靠他的智慧根本无法回答,所以他领着小哥去见了当时庙里修行高的土师,当时上师又安排庙里另外一个喇嘛去山下其他的喇嘛庙,请来了很多上师,希望通过他们的智慧能够解答这些疑问。  这些疑问,包括小哥说的那些奇怪的故事,还有一些奇怪见闻,都记录在案。  这些信息,我在后面会一一讲述,现在先说他们的那些讨论,那其中就谈到了,在雪中活动的东西,到底可能是什么。  当时,根据我的经验,我就问老喇嘛,在西藏的各种民间传说中,有没有这样的东西能在雪下面活动。我们能在网络上查到的资料中,这样的为会被引向那些喜马拉雅雪人的传说,专业一点的话,可以称呼它为“雪猿”,这是一般神奇小说的写法。但是真实的从当地人嘴里听来的东西,往往非常出乎人意料。  老喇嘛几乎直接就说,那种东西就是棕熊棕熊有时候会在雪窝子追捕猎。  我当时想立即反对.因为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海拔倒不是问题,棕熊能生活在海拔五六千米的地方,但小哥他们遇险时所处的地方,几乎全是皑皑白雪,完全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在这片区域里,棕熊如何能生存?也许它一辈子只有捕猎小哥这样一次机会可以获得食物。  话说回来,如果真是棕熊的话,还指不定是谁捕猎谁呢。  最大的问题是,我能肯定小哥不太会犯错,那个藏民肯定是在招手示意,他为什么要对一只棕熊招手?  难道是“喂,小心你的熊掌”之类的意思吗?这个人是个二货吗?  陈雪寒说,也许那个藏民是想提醒小哥,不要在那个地方待着,那个地方有危险?  这倒是有可能,我心想。这时候老喇嘛告诉我,让我不要怀疑了,一定就是大棕熊,因为他知道西藏以前就有人圈饲棕熊来看守寺庙。棕熊是一种非常聪明的动物,它能认得哪些是保护它的人,哪些是陌生人他还听说过某个寺庙的喇嘛在贪物比较稀少的年份,用食物的残渣喂食一只生活在寺庙附近的棕熊,后来英国人人侵西藏,几个英军搜刮这座寺庙的时候,受到了棕熊的袭击。  棕熊之凶猛,可怕之极。有人在可可西里见到的最大的棕熊,体长有两米五,是一个站起来比姚明还要高的相扑选手,可想而知,那几个英国人肯定是在瞬间就被拍死拖进了林子里。  后来的记述也证明了老喇嘛的说法很有可能,这一只棕熊可能就是那些藏民养在湖边,保护那个人口的。  对着棕熊招手,可能是饲养者的一种习惯。但是棕熊发现了入侵者,所以没有过去酸民那里,而是选择了袭击入侵者。  如此说来,小哥从一只棕熊那里救下拉巴,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  这些只是最开始的各种推测,我们一直到这个故事的后段,才真正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在整个故事的叙述中,我们一直以为那就是棕熊,并没怀有什么疑问。    第十七章 冰封的神湖    闷油瓶带着拉巴一路往藏人上船的地方走。湖面离岸近的地方,冰冻得非常厉害,踩上去和陆地没有什么区别,但越往湖的中心走,冰就越薄,走到最后,一脚下去,脚下立即传来让人心悸的裂冰声。  他们只得顺着湖的边缘绕行。  这个大湖的形状特别奇怪,其实如果不在高空俯视,很难想象它的形状。整个湖面像一把巨大的蒲扇,一部分是扇形,另一部分是由一条非常深的山谷,形成的狭长的扇柄。在这样高海拔的寒冷地区,湖面应该是无差别全部结冰,怎么这片湖面的中心是这样的情况?  他们沿着湖边一路往前,走了起码有四五个小时,终于绕了过去,此时同油瓶明白了为什么要用船,因为如果有船的话,走这一段距离不过十几分钟。  绕过这扇形区城后,湖面变得狭长,两边是悬崖峭壁,都被白雪覆盏了,湖面虽然是狭长的,但实际看来相当的宽。他们继续往里走,几乎走到天黑,走到了峡谷的中段,忽然就看到前方有一些异样。  在峡谷的尽头,竟然凌空搭建了一座庙宇,那座庙宇采用的是什么结构,对于学建筑的我来说,几乎可以立即想象出来。那一定用了很多大型横梁架接在两边的悬崖上,中间使用立柱深入湖面打入湖底,然后在这些横梁上修建庙宇。  那是一座典型的喇嘛庙,年代相当久远,使用喜马拉雅的黑色山石垒筑而成,最起码有七层楼那么高,而且庙宇的一层相当于普通楼房的两层半。这座喇嘛庙,就像一道水坝一样,拦截住了整个峡谷。  走到喇嘛庙之下,闷油瓶往前望去,看到湖面继续往前延伸,看不到尽头,而喇嘛庙下的湖水中,有好多小船,有一条船结了一层新冰,有的地方还很湿润。  闷油瓶便让拉巴在一边等着,自己一点一点往上爬去,果然在庙的底下发现了一个入口,但它被一块木板挡住了。闷油瓶推了一下,上面似乎压了什么非常重的东西,纹丝不动。  闷油瓶并不放弃,他缩了回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顶住木板门,肩膀一用死力气,悄无声息地,木头门被他顶了上去。  这里要说明一下,一个人往上用力是很难的,所以举重和提重的难度完全不同。要一个人把一个东西举起来非常困难,因为往上举的动作我们平时不常做,所以往上举的那几块肌肉得不到锻炼。  但闷油瓶的手臂显然锻炼得十分充分,他缓缓地把木门顶了上去。从木门进去后,看到压着木门的是一块二百多斤重的石头。  他翻身迸入木门,看到了一个杂物间,一个用来制作、修理、储藏食物和原料的房间:闷油瓶看了一圈,看到了很多炭、木材、食料,还有挂在房梁上的不知道什么肉。  这些肉都冻得像石头一样,在这里不存在阴于一说,只要有水分,挂起来没几分钟都会变成“喜马拉雅山石”。  肉的数量非常多,闷油瓶借着从石头墙缝隙透进的光线,找到了继续往上的楼梯,都是直上直下的木梯子。他小心翼翼地往上爬,到了上一层,立即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藏香味。上一层里挂着各式各样的毛毡,在毛毡之间有很多炭炉,使得整个房间非常暖和,不知道是在烘干毛毡,还是单纯为了保持这个房间里的温度。  闷油瓶在毛毡中寻找继续往上的楼梯但这个地方实在太暖和了,在寒冷中行走了许多天的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想让身体缓和起来。  这时候他听到,毛毡之中传来了一个人的喘息声,声音十分轻微,似乎是一个女孩儿。  闷油瓶思索了片刻,蹑手蹑脚地循着声音走去,穿过几块毛毡,就看到在四块毛毡的中间,躺着一个东西。  这四块毛毡挂得十分整齐,四四方方的区域似乎围出了一个房间,那个东西就在当中的地板上,正在轻微地颤动。  那是一个女孩儿,她的四肢已经全都废了,手肘及膝盖以下只连着皮挂在身上。女孩儿的头发十分长,有着典型的藏族脸形,身上也盖着一层毛毡一样的东西。  闷油瓶走过去,看到这个女孩儿的眼睛也是瞎的,眼里一片浑浊。他轻声蹲下,发现这个女孩儿面容非常清秀,残废之前应该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姑娘。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这个女孩儿遭受如此大的折磨。能看出她的手臂和腿是被人打断的,连着肉打断的。外表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但那种剧痛以及不让骨头长好带来的折磨是巨大的。古代屠城的时候,为了强奸妇女,很多女人的四肢就是这么被打断了再惨遭蹂躏。  看起来,这个女孩儿一定受了极大的酷刑。  闷油瓶并不觉得心疼,对于人世间的各种丑恶,他看得太多了,他很明白,情绪这种东西是最没有用的。  他转身离开,只走了几步,就听到女孩儿说了一句话。是藏语,他听不懂,回头就看到女孩儿已经把头抬了起来,朝他这里张望,虽然她看不到,但她还是靠听觉判断出了方向。  闷油瓶站住了,就看到女孩儿痛苦地想坐起来,不停地转动头部,而且,忽然说了一句汉语:“你是谁?”  闷油瓶停了停,没有说话,女孩儿一直在转头,他等了等,继续走了两步,女孩儿说道:“你如果不说话,我就叫了,到时候你也跑不了。”  闷油瓶再次站住,转过头去就看到女孩儿正对着他,脸上有一种狡黠的笑容。  闷油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脸上还会出现这样的笑容,虽然四肢残废,且看不见东西,但在这个房间里,占优势的竟然是她。  闷油瓶知道,他可以在几秒内把这个女孩儿弄晕过去,在他面前,这种小聪明带来的优势是完全没有用的,但他意识到不对,女孩儿这样的态度,也许会对自己有用。  “你知道我是谁?”  女孩儿点头。  “你知道我是汉人?”闷油瓶轻声问道。  “我能闻出你的味道,这里只来过一个汉人,你的味道像他,但你不是他。你也是来自山下?”  “嗯。”闷油瓶问道,“那你是谁?”  “你是来找他的吗?那个汉人说,一定还会有人来这里。”女孩儿说道。她的汉语有一些蹩脚,但没有任何发音错误。她没有回答闷油瓶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你要小心,他们不喜欢汉人。”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谁。”闷油瓶说道。  女孩儿说道:“不管这些,赶快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  “为什么?”  “既然是汉人,肯定都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带我走,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闷油瓶看着女孩儿,她脸上露出了期盼又急切的表情。之后闷油瓶点头说“好”,便走到女孩儿的身边,伸手一下按住她的脖子,她昏迷了过去。  喜欢威胁人的,一定不会轻易把秘密说出来,闷油瓶心说:还是靠自己吧。  他把女孩儿轻轻放下,正想继续前进,忽然听到另一边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说着藏语从什么地方下来,似乎是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查看来了。  闷油瓶闪到一边,迅速退到几块毛毡之后,闻到了更加浓郁的藏香味。只见两个藏民抬着一个炉子,从他隐身的毛毡前经过,将东西搬到了女孩儿身边,开始将里面的东西沿着女孩儿四周摆放起来。  藏民的态度很是恭敬,藏香越来越浓郁,闷油瓶却发现不对,他闻出了藏香中不应该有的另一种熟悉的臭味。    第十八章 尸香    这些气味隐藏在藏香的香味中,说明气味其实相当浓郁,但因为毛毡本身也有一股特有的味道,加上有那么多炭炉在边上烘烤,所以闷油瓶才没有第一时间把那气味从毛毡和藏香的味道中区分开来。  这个味道一定是被夹在藏香中带进来的,应该就在藏民抬着的炉子一样的东西里。  那是尸体的味道。  藏民把所有东西在女孩儿四周摆好便迅速离去了,似乎一点也不想久留。  这个举动看似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闷油瓶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看了看四周的毛毡和上面的图案,就着那些味道,他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想去取兵器,但腰间什么都没有,他忘了他这一次什么都没带过来。  他为什么忽然警惕起来?那是因为他看到了毛毡上的图案。  西藏的传统花纹非常多,如果这些毛毡是不同时期弄过来的,那么上面的花纹应该呈现多样化。但这里所有的毛毡,样式虽然稍有不同,上面却全都画着同一幅图案。  这幅图案叫做“阎王骑尸”’图案是地狱阎王骑着~具女尸在山川间穿行。闷油瓶忽然知道了女孩儿真正的身份。  “阎王骑尸”最早出现于一张铁制的唐卡上,那是~块薄铁,上面用金箔和银箔镶嵌出了阎王骑着一具女尸在山间行走的图案,唐卡四周有一圈蔓草一样的装饰铁纹,中间有很多骷髅图案。  阎王在梵语中被称呼为“阎魔罗”,所以这张唐卡也被叫做“铁阎魔罗骑尸”。这样的图案在唐卡出现之前特别少见,很多时候别人都认为这些只是西藏诸神造像中特别常见的踩尸、踏人的夸张造型。但后来就发现了不对,因为在铁阎魔罗骑尸中,座下女尸的造型有时候甚至比阎王的造型更加突出。  女尸一般面容凶恶,眼盲,用肘部和膝盖爬行,整个人如同恶鬼一般,但乳房丰满,有着极其明显的女性特征。  闷油瓶看着这个女孩儿的手脚全部都被打断了,眼睛也瞎了,难不成,这  个女孩儿是阎王的坐骑?  闷油瓶对于尸体太熟悉了,这个女孩儿一定是活人,他有一些不祥的预感。对于阎王骑尸,他有一定的了解,但他不明白,女孩儿以这种状态在这里出现,是为了什么?  难道她是献给阎王的祭品?还是说,是一种什么仪式?  思索间,另一边的味道更加浓郁起来,闷油瓶听到了女孩儿痛苦的呻吟声,怛是隔着各种毛毡,饱看不到具体的情况。  闷油瓶对这些并不好奇,如果在其他地方,他对这些肯定持置之不理的态度,但这里的一切和他的目的都有联系,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些藏民到底是什么人,他必须知道。  于是闷油瓶探了过去,找了一个角落,透过毛毡之间的缝隙,他看见摆放在女孩儿附近的炉子正在燃烧,奇怪的味道和藏香的味道就是这样混合着剧烈地涌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儿显得相当痛苦,似乎这些味道对她有强烈的刺激。  闷油瓶缓缓地走过去,发现女孩儿的脸色已经转为青灰,一如那些毛毡上的图画中,用银箔刻出的女尸的颜色。女孩儿已经失去了神志,一直在痛苦地呻吟着,边上是~只只奇怪的小香炉。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只香炉,发现里面燃烧着一种奇怪的粉末,发出浓烈的味道。他看了看四周,手指卡入地板的缝隙中,用力一卡,硬生生撕下一条木刺来。他搅拌了一下粉末,发现里面有很多细碎的骨头,虽然已经研磨得非常细了,但还能看出是陈年的骨骼。  这些粉末是藏香混合着某些阴干的尸体研磨出来的。  闷油瓶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不知道是所为何事。等他再抬头看向那个女孩儿,发现女孩儿已经爬了起来,用她的肘部和膝盖撑着地,赤身裸体地跪爬在了地上。  闷油瓶绷紧了神经,单手死死拽住香炉,这是附近他唯一可以使用的武器,以他的速度和臂力,用手出去至少能为自己争取一点脱逃的时间。但他心里还是没底,因为他发现,女孩儿用肘部和膝盖爬行的动作非常迅速,一点也不像一个残疾人爬行的速度。  然而,女孩儿并没有攻击他,甚至连看也没有看向他,而是径直朝着另一个方向爬了过去。  闷油瓶紧随着过去,看到女孩儿爬向了一道木头楼梯,瞬间就爬了上去,那里似乎通往这个喇嘛庙的上一层。  闷油瓶看着身后,是那几个藏民来的方向,和这个女孩儿走的方向不是同一个。  木头楼梯特别大,所用木料都是碗口粗细的圆木头,每一节之间的距离差不多有一米。楼梯通往上面的门口,那里宽得能通过一辆解放牌卡车。门边挂满了毛毡和画满红色藏文的古老的黄色绸缎。  通过绸缎老旧的颜色看,感觉那起码是几个世纪前的东西了。  闷油瓶本能地感觉到,这个楼梯不是给人走的,因为人根本爬不上楼梯,这就是给这个女孩儿准备的。  那么这个楼梯通向的是什么地方呢?奇怪的毛毡和符咒,几个藏民又急匆匆地离开,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闷油瓶按了按楼梯,想看是否结实,手劲才一压,身体瞬间就跃了上去。他没有走那些横木,而是踏着楼梯两边的长杆一路往上蹿去。  还没等他够到门边上的黄色绸缎,砰的一声枪响,不知道从哪里打来一发冷枪,打在闷油瓶脚边的木头上,木头整个炸裂开来。闷油瓶反应非常快,一下子跳了出去,一手扯住边上挂着的毛毡借着腰力翻身下来。  几乎是同时,下面的枪声连着响起,子弹全打在了楼梯上,等子弹转移到毛毡上,闷油瓶已经引入了毛毡中。  他屏住呼吸去看枪声来的方向,只看到蓝光闪动,似乎有一个穿着蓝色藏袍的人也在毛毡间快速的移动。  闷油瓶手按在地上,一边听着声音辨别那人的行动方向,一边摸着四周是否有任何可以防身的东西。  他的手刚刚碰到地板,一发子弹就穿过几层毛毡打了过来,闷油瓶头慢慢一移,子弹就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  他立即知道对方并不是普通人,不是一个好应付的角色。但闷油瓶对付这种人经验太丰富了,他忽然站了起来,几乎是贴地奔跑,就听着子弹在身后呼啸。转眼间他已经冲到了一只炭炉前,在火炭上一踩。  火炭炸起一大团的火星,闷油瓶借着这一跃,跳起一人多高,一下抓住一条毛毡,如同一只蝙蝠一样,悄无声息地缩挂在了毛毡后。  几乎是同时,几发子弹打在了炭炉上,把炭炉全部打翻在地,接着那穿着蓝色藏袍的人冲了过来。  这种巷战式隐蔽射击,射击者虽然有着非常强大的武器,但也没有任何信息优势,如果遇到身手敏捷的人,反而很容易被偷袭。最好的方式,就是往自己射击的方向跑,因为射击后对方肯定得离开,而被射击者离开的地方必然是安全的。  射击者受到枪声的影响最大,多次射击后如果没有击中,被偷袭的可能性就会变得特别大,因为你不知道别人在你开枪时靠近了你多少距离。  在这个看似特别隐蔽,但毛毡根本无法作掩护的地方,这个办法最实用。  所以蓝袍人瞬间跑到了炭炉边上,闷油瓶几乎在他到的同时就从上面狠狠地落下来,双膝一下子压在了蓝袍人的肩膀上。  体重加上重力、速度,瞬间蓝袍人就被压跪下了。闷油瓶转动腰部,但没有死死钳住他的头,而是顺势夹住了他的手,猛力一转,就把他手里的长枪夹脱了手。  枪落地,闷油瓶脚跟一抬把枪踢了出去,站定之后就看那人是谁。还没等他看清,对方的反应也非常快,藏刀出手,一道寒光立即向闷油瓶的面门来了。  用枪闷油瓶根本没有办法,但要是有人向跟他动手,那真是找死。闷油瓶稍稍一让,避开刀锋,拳头从极小的缝隙里一下打在了蓝袍人的鼻子上,这时候如果有人在他身边,根本来不及看到他是怎么出的手,只听到拳头打在肉上的一声闷响,蓝袍人倒在了地上。  闷油瓶蹲下身子,一下子掐住蓝袍人拿刀的手,略一用力,蓝袍人整个人都缩了起来,同时刀脱了手。  闷油瓶低头去看,就见那是一个特别年轻的藏族青年,最多只有十八九岁,被他捏得痛苦万分,不停地用藏语说着什么。  闷油瓶知道枪声肯定已经惊动了很多人,这里不能久留了,刚想把他打晕离开,就看见从毛毡后面一下子走出来更多的蓝袍藏民,足有几十个,手里都拿着长枪并对着他。  闷油瓶轻叹一声,却看到所有的藏民都蹲下来,对他做出了西藏人最敬重的礼仪。  所谓最敬重的礼仪,其实就是跪拜。跪拜之后,由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蓝袍藏人献上了五彩的哈达。  其实我觉得这是一个十分奇怪的场景。献哈达的场景在太多故事里出现,但在西藏,献五彩哈达确实是最高的礼仪。  但刚才的情况十分诡异,突然出现了这样的局面,我在看资料的时候也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接着,一个中年人出现在了闷油瓶面前,用非常熟练的汉语说道:“我们等你很久了,张先生,请接受我们的道歉,并且接受我们献上的哈达。”  闷油瓶不动声色地看着四周的人,就看到中年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并递了过来。  “这一切都是董先生安排的,他说的果然都没有错。”  照片上是穿着藏服的董灿。闷油瓶接过来翻到后面,看到了一行字:“秘密就在这里,他们能帮助你。”    第十九章 阎王骑尸    蓝袍的藏民称自己为“康巴落人”,他们住的地方叫康巴落,是雪山里的一个河谷。  闷油瓶和他们的交流只有短短几个小时,但其中透露的信息之多,让人目不暇接,混乱不堪。对于闷油瓶来说,康巴落人所说的东西他几乎立即就看到了,所以所有信息都可以立即接受和消化,但对于我们来说,所有信息都只有文字,无法有效了解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  如果我们从太空中俯视整个河谷,就会发现雪山中的奇湖呈现出偏宝石蓝的蓝色,就像一颗异形蓝宝石镶嵌在白色的绸缎之上。  这个奇湖就叫康巴洛湖,翻译成汉语就是“蓝色雪山”。当闷油瓶被他们带上喇嘛庙的顶层,从那里出来行走在两里的悬崖上,一路看见广阔湖面的时候,闷油瓶被眼前看到的东西惊呆了。  说实话,能深深震撼这个年轻人的事物并不太多,他对于“冲击”的训练使得他对任何危险的第一反应是冷静和无动于衷。他受的所有训练都是为了使他在遇到任何突发情况时,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正确的反应。  但是,所有这些都是针对危险和丑恶的东西而言,这样一来,看到再可怕、再恐怖的东西,闷油瓶内心都不可能泛起任何一丝波澜,即便是遇到最惨烈的场景,面临最大的心理负担,他也都能承受。  但这一次,是不同的。  因为这是美。他看到湖面的那一刹那,美,就突破了他的一切防线。  他看到了一片碧蓝的湖面,在悬崖上端往下看和在湖边时的观感完全不同。在这里,阳光被充分折射,那片蓝色简直澄净得不像天然可以生成的,而像是蓝色的丝绸,被死死绷在雪谷中。  这一抹诡谲的蓝色并不是所有情景的核心,最让人无法移目的地方,是湖面中倒映的巨大雪山。  雪山当然是白色的,但倒映在湖面上后,竟然变成了一种奇异而魅惑的蓝色。湖边耸立的雪山神圣、肃穆,让人的心灵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悸动,而湖面上倒映的雪山,比白色的雪山更加神秘和宁静。  他们在悬崖上顺着湖边一路行走,很快就发现了一条隐蔽的河谷。  他们下到了河谷之内。下面的河面已经完全结冰了,他们走到河面上,踩着冰往前走,很快,在一公里外的地方,河谷变得有四五公里宽,在这条河上,出现了无数突出河面的石头。  这些石头上堆满了玛尼堆,一眼看去,就像一个奇怪的石头阵。  闷油瓶继续跟着走。经过了玛尼堆群,湖面已然变成了一片石滩,闷油瓶发现石滩以一个非常陡峭的阶梯状下降,但其中有很隐蔽的楼梯。他们一级一级下去,进入了一个海拔在两千米左右的山谷,那是雪山中非同寻常,满是绿色的山谷。闷油瓶看到了农田、溪流,还有很多白色的石头房子。  这就是康巴落人生活的地方,一共有一百九十多户,大部分都是藏民。蓝袍人将闷油瓶带进了最高的土司的房子,献上哈达的人告诉他,这里已经没有土司了,上一任土司离开后留下了一个命令,让他们等待下一任土司的到来,他们却一直没有等到。  闷油瓶看到了主位的毛毡后面挂着的土司画像,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董灿的画像。董灿竟然是这里的土司?他有一丝意外,盯着看了很久。  原来,在所有进出西藏的脚夫中,有很多人都来自这个隐蔽的地方,但他们并不是受不了这里的环境而离开这里,而是康巴落安排出去的。真正懂得如何跋涉无人区雪山的,只有康巴落人,因为他们知道一条雪上密道,就算是来暴风雪,这条密道也只是至多埋没他们的小腿。  这些出生在康巴落的脚夫,一直在做他们的土司交代的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就是等待一个要进入雪山的汉族年轻人。  他们的土司说,这个年轻人是他在汉地时的族人,在他离开之后,这个人的到来能帮助解决他们的灾难。  在这个年轻人到来之前,这个汉族土司将雪山里的一个秘密封闭在了一道巨大的青铜门之内,但这道青铜门每隔一段时间必然会打开。汉族土司离开之前告诉他们,他一定活不到下一次青铜门打开的时候,即使活到了,也无法再保护这个秘密。但好在青铜门打开之前一定会有一个年轻人到达这里,接手他的工作。  康巴落人必须保证年轻人能平安到达这里,并且要保证他们所接到的就是这个年轻人。  所以他们进行了一个计划,在等待的这些年里,被脚夫带到这里的汉族人有很多很多,但经过他们的测试,发现都不可能是董灿说的那个人。最后,闷油瓶出现了。  之前对着年轻人射击的蓝袍藏民叫丹,他是这批蓝袍藏人里身手最好、最聪明的一个,他来攻击闷油瓶,是为了测试闷油瓶是否有好身手。  所谓的蓝袍,是指这里成年男性狩猎时必须穿的冲锋衣。  听完这些叙述,闷油瓶已经喝了四五碗酥油茶,寒冷的天气让他第一次觉得有点力不从心,只能安静地听着,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  他们继续说着董灿到达这里的经过,如何当上了土司,如何教他们对付雪山上的恶魔,又是如何离开的。  闷油瓶明白,所谓的秘密,很多时候可能并不是字面的意思。董灿和其他几个人是从那个有着巨大球体的深谷出来后才来到这里的,其他几个人修整好后就离开了这里,到了外面的世界,拿着那些黄金过着富裕的生活。  而董灿留了下来,在这里进行“保护秘密”。他应该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才离开,接着把这里的消息带到了张家,但他本人却再也没有出现。  闷油瓶了解董灿,他知道董灿也是一个相当冷静的人,这样的行为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有什么东西扰动了他静如死水一般的心,使得他心灰意冷。离开康巴落后,他只是尽责地把信息传达到了张家,自己却不想再回到那样的生活状态。  如果单单是一个秘密,不可能是这样的结果,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康巴落人也不知道,交流进行到最后,他们就告诉闷油瓶,希望他能帮他们渡过这十年一次的灾难。  闷油瓶就问,这秘密到底是什么?  康巴落人说,秘密就是秘密。他们带着闷油瓶进入土司房子的后屋,闷油瓶第一次看到这个故事中最关键的一样东西——一个奇怪的黑色石头神像。  整间屋子非常大,但什么都没有摆放,只有一个黑色的神像。  这不是西藏的神像,闷油瓶对于各种文明非常了解,他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种模样的神像。  它很可能来自于一个他还不知道的文明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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