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全集-121

"那些都是浩劫之中,无数兽妖留下的."周一仙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淡淡的道.    在这个周游他们两人所在的城墙之上,这个游戏人间的老者似乎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戏谑,反是看者鬼厉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悲天悯人.    鬼厉伸出手,从这些深深的爪痕中轻轻抚摩过去,从指尖传来的,是粗糙的砖墙硬涩的感觉,却不知有多少冤魂,曾在这些爪痕中呼号.    他沉没了许久,道:"当初河阳城里无辜的百姓死了很多吗?"    周一仙叹了口气,走到城墙边上,向下望去,在他眼眸之中,映着城中的灯火:"很多,虽然有许多百姓已经提早向北逃亡,但至少也有五成的河阳城百姓,无辜丧生,死在那些兽妖的手里."    鬼厉看向周一仙,忽然道:"前辈,你说那些无辜丧生的百姓,他们哪一个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人,那一个不是在这世上好好活着,不说是全部,但至少九成九的百姓,他们都是人畜无害的吧,可是为什么却有这飞来横祸?而如他们一般的人生,却又所为何来?"    周一仙看着鬼厉,手扶着城墙,道:"你今日能站在这里,而那些百姓无辜丧命,我来问你,你以为是何缘故?"    鬼厉默然许久,道:"我与他们不同,我修习道法,便是兽妖来了,亦可躲过."    周一仙点头道:"便是如此,你看这人人皆头,乃是从大眼光,大境界着眼,就如天音寺佛门所言之众生平等,边是这个意思.其实按佛门所言,何止是人类,便是蝼蚁猛兽,也与我等不分彼此的."他顿了一下,微微一笑,又道,"只是,这人世间,又芑能是区区一种可以看清的?你身具大神通,有大法力,便可以绝境逢生,便可以超脱于凡俗众生之上,是以说众生原是平等,但细微之处,却从未平等过."    鬼厉面露迷茫之色,缓缓摇首道:"我不想超脱众生之上,亦没有普渡众生的慈悲心怀,便如我虽然修道,却对那长生没有分毫兴趣."    周一仙淡淡道:"那你要的是什么?'    鬼厉苦笑一声,笑容只满是枯涩,低声道:"便是这里了.我要的是什么,却连我自己也不知."    他脸上神情变换,天上明月渐渐到了中天,月华更是灿烂,从天空洒了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周一仙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鬼厉,只是他目光神请之中,已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摸样,纵然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世间唯一修习过{天书}四卷的鬼厉,一身道法已是鬼神莫测,但周一仙此刻看上去,却仿佛比他更加高大.    他的儒雅,他的从容,夜风从他鬓边白发见穿过,甚至似乎连明月的光华,也悄悄聚敛在他这一边.    只是鬼厉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事实上,周一仙也只是平平静静的站在他的面前,而他自己,仿佛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半晌,鬼厉微微苦笑,道:"看来我果然是不成器的,连自己为什么活着,想要什么都想不清楚."    周一仙神色平静的望着鬼厉,嘴角有淡淡的笑意,道:"你错了,年轻人.    鬼厉怔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从周一仙口中听到他称呼自己年轻人,不过这显然并非要点,他错愕了一下之后,:"请教前辈,你说我错了,错在哪里?"    周一仙淡淡道:"你以为自己想不清楚这个问题便是不成器吗,以我看来,恰恰相反,你能去想这个问题,便是你远胜这世间他人之处了."    鬼厉愕然,道:"什么?"    周一仙微微一笑,招手道:"你来看"    鬼厉走道周一仙的身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乡下看去,河阳城中,月华之下,静谧里的那点点灯火,闪烁不停..    周一仙望着那片灯火,延伸之中似也有种复杂的情绪,片刻之后,他菁菁地道:"你看见的是什么?"    鬼厉道:"这是无数百姓家里的灯火>"    周一仙点头道:"不错,便是灯火了."那一点点灯火,便如一个个鲜活的人,他们都在这世间活着,或得意,或不如意,但他们终归是要或下去的,我告诉你,这芸芸终生种,不知有多少人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如你这般去苦恼去反思自己为何活者的人,万中无一."    鬼厉哑然,这种说法他从未想国,但从周一仙空中听到的,似乎大有道理,自己竟不能反驳.    周一仙看着他,脸上忽然流露出一种哀伤之色,只是这种申请转眼即过,随后他轻轻叹息一声,伸出手拍了拍鬼厉的肩膀.    鬼厉此刻虽然不能说是心惊动魄,心神动荡总是有的,以他一身修行里生反映,几乎是下意识就要侧身让过周一仙的手掌,但归依之事突然发生,那个向来装神弄鬼`稀松平常的周一仙,那看似漂浮的手掌,以鬼厉的修行道行,竟没有躲过去,就这么被周一仙轻轻拍下了.    鬼厉心头一真震,还未等他反映过来,更加令他心神动荡的话,却是从周一仙口中说了出来:    "更何况,你乃是这世间唯一袖习了四卷[天书]的人,又怎么能与其他人一样呢?"    此言一出,鬼厉身子大震,修行[天书]第四卷的事,向来是他秘而不宣之事.事实上,从天帝宝库得来的[天书]第三卷与天音寺无字玉壁得来的[天书]第四卷,便是陆雪琪和那些天音寺的和尚们,也并不知晓那些神奇妙文与[天书]一脉相成,只有他从头到尾袖习,才明白这些乃是[天书]四卷.    然而此刻,周一仙却当着他的面,请清楚清楚`明明白白地道破了这个秘密,如何不让他震撼,一时间他面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盯者周一仙.    周一仙淡淡笑了一下,道:"你虽然吃惊,也不必如此."    鬼厉上上下下仔细大量着面前这位老人,许久之后,忽然微笑,腿后了一步,端正衣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小子无礼,过往怠慢了前辈,只是心中恰有不解之惑,望前辈为我解之?"    周一仙神色从容,面前着为名动天下的任务对他如此恭敬,似乎他也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只道:"你心中所疑所惑,若是别人可以告诉你的,以你的无形和[天书]的玄妙,又怎会悟不出来呢?"    鬼厉默然,徐徐道:"莫非前辈以为,在下心中的疑惑,其实无解吗?"    周一仙微笑摇头,道:"是,体悟字性,佛在心中而非身外,此乃[天书]中与佛门相近之处."    周一仙道:"便是如此了.人活一世所为何来,正是该当你自己体悟才是,老夫或可为你点拨,去不可说与你听的."    说罢,他微笑负手,走到了一边.    鬼厉又是一阵沉没,半晌之后,他面上迷茫之色并未减退,道:'生`死`别`离,我只见过这四字始终人生,请教前辈,人性本苦吗?    周一仙笑道:"错了错了,你一生刊刻,便以为人人苦楚,其实不染.我且问你,你以为你命苦吗?    鬼厉一怔,张口欲言又止,周一仙已经然笑道:"怎样,不好说了吧?便拿你近日过世的师傅师娘来说,你以为他们是哭吗?    鬼厉讷讷道:"师父和师娘他们......"    周一仙肃容道:"田不易死得其所,是以他死而无憾,含笑而去;你师娘苏茹,与你恩师伉俪情深,不愿独活,你以为她伤心自尽,却不知她魂魄归处,能与丈夫相距,凡是她最欢喜之事?    鬼厉愕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一仙淡淡道:"你为田不易夫妇过度伤悲,却不知他们夫妇二人或许反是最明白最无憾的人,以己渡人,芑非可笑?"    说到这里,周一仙忽然微笑了一下,看着鬼厉道:"你怕死吗?    鬼厉犹豫了一下,低低叹了口气,道:"怕"    周一仙道:"哦,我倒要问你,你怕的是什么,是这死字本身吗?"    鬼厉默然摇头,道:"我既然对长生无意,自也不在乎什么死了,我怕的是我死之后,心愿难了."    周一仙笑道:"这便是了.你可以看破生死,心中却好有比生死更重要之事,与其你百般问我,不如好好想象这些更重要的事吧?'    鬼厉眉头一皱,眼光一两,似有所悟,但却并未展颜,反是又陷入了更深的思虑之中了.周一仙也不去打扰他,萧萧走到一旁,抬头看去,只见明月当空,月光如谁,尽数洒了下来..    旷野之上,晚风萧萧,星移斗转,苍穹无限.    他凝望良久,忽地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背后忽然传来了鬼厉的声音:"前辈,你心中莫非也有什么看不穿的事吗?'    "我?"    周一仙没有回头,仍然凝望着远方天际的那论明月,半晌之后,只听他淡淡地道,"我既然仍在这世间流浪,便也有看不穿的心思了."    "哦,是什么?"    周一仙微微一笑,道:"我看不穿的,是这个轮回啊!"    青云山,小竹峰    一直以来,小竹峰上都是只有女子,所以这里的气氛比比青云个脉,向来都安静平和,便是白日,也长长是一片寂静,只有鸟语花香,回荡在这座秀丽的山峰之上.    不过自从昨日水月大师带着一众笛子,从大竹峰奔丧回来之后,小竹峰上的气氛在平静之中,还带着几分肃穆与压抑了.许多年轻的小竹峰女笛子们都是第一次看到水月大师掩饰不住的寂寞与伤心,而以她如今的修行,本是早该息怒不行于色了才对.    文敏向来是最懂得水月大师心思的人,她也早早传话给姐妹们,让他们都注意分寸,尤其不可高声谈笑,一面触怒师父,在这样的劝戒之下,小竹峰上自然是一片肃然.    而从大竹峰归来之后,水月大师便将自己关在了那见竹林精舍之中,不再露面.文敏灯弟子大着胆子前去问安,却也没获允进去,直把文敏搞得有些担忧起来.    这一日,文敏已经一日一夜不见水月大师从那见竹林精舍出来了,心中焦虑,便找了陆雪琪同来.陆雪琪看去心情不佳,本是不愿来的,但经不住文敏的几番劝说,她也有积分担心了,便随了文敏过来.    文敏与陆雪琪来到这竹林之中,站在精舍之外,文敏向陆雪琪使了个颜色,陆雪琪迟疑了一下,走了上去,轻轻敲们,道:"师父,弟子陆雪琪和文师姐有事拜见."    精舍之中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    陆雪琪与文敏对望了一眼,文敏皱起了眉头,面上担忧之色更重.其实以水月大师的性子来说,本也有几分与常人不同,放在往日里莫说是这般不答理弟子,便是突然不见踪影数日,也是有的.但不知为何,闻敏等刚刚参加了大竹峰的丧礼回来,多少了解了几分内幕缘由,便对她这些行经似乎有些敏感起来了.    文敏咳嗽了一声,微微提高了声音,道:"师父,今日早间,长们萧逸才萧师兄派人送来了一封书信在此,弟子就呈进去了."    精舍之内,还是一片沉没,文敏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上一步,推开了精舍的房门.陆雪琪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也走了进去.    二人走到屋内,目光扫了一眼,都是两道秀眉微皱了起来,精舍本就没有多大,屋内摆设又是简单,一眼见底,二人却是没有看见水月大师的身影,    文敏叹了口气,道:"师父居然不在这里,不知她老人家会到哪里去了?"    陆雪琪默然摇头,沉吟了片刻,道:"师姐,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或者果然是我们多虑了,师父与苏茹师叔虽然感情深厚,但最多也是伤心一场,我想不会出事的。"    文敏点了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可是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陆雪琪轻叹一声,微微摇头,转身走了出去.文敏又向屋内看了一眼,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封封口的书信,轻轻放在书桌上,随后也走了出去.片刻之后,房门被她从身后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屋子只中,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二十四集 第三章 杀意    诛仙第二十四集第三章杀意作者:萧鼎    走出了精舍,文敏看到陆雪琪站在一旁,便走了过去,道:“师妹,你这便回去吗?”    陆雪琪微微摇首,道:“既然出来了,我便想在左右走走,老是在屋中坐着也觉得烦闷。”    文敏点了点头,道:“说得也是,那你自己小心些,我先回去了。”    陆雪琪微微点头,道:“是,师姐慢走。”    文敏笑了笑,转身走了。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竹林之中,陆雪琪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却一时也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便信步走去。    竹林深深,到处都是青翠一片,高处有山风吹过,竹枝梢头随风摇荡,发出沙沙的声音。    微微湿润的土地上,新芽破土,不时可以看到竹笋尖尖的脑袋从地底探了出来,生机勃勃。    远处,竹枝茂密的地方,传来清脆的鸟鸣声,就连周围的空气里,都飘荡着一股竹子特有的清香。陆雪琪深深吸气,这里不带有凡间俗气的气息,向来是她们这些修道中人的最爱,也是每每修道之人远离尘世的缘故。    只是,身子是离俗世远了,可是那尘心情缘,却似乎从来也不曾离开半分。    就这般轻踩莲步,信步走去,不知不觉中,陆雪琪忽然惊觉,自己竟又走到了后山来了,她微微苦笑一声,虽然自己今日并未想到来此,但许是平日来得多了,这一双脚竟是自行走了来。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陆雪琪也不回头,继续缓步向着山上走去,石阶层层而上,不远地方,便是小竹峰上的僻静之处望月台了。    此时正是白日,加上近日水月大师心情不好,更无人来到这偏僻所在,周围更显寂静,好在陆雪琪向来也习惯了这份宁静,便自行走了上去,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岩,对她来说都是再熟悉不过了。    不料她才踏上望月台,却是怔了一下,在望月台上前方,竟然站立着一个身影,孤独伫立,一身衣袍被山风猎猎吹舞,看那背影十分熟悉,正是她与文敏寻不到的师父水月大师。    陆雪琪心中愕然,走上前天,向着水月大师行了一礼,道:“师父。”    水月大师身子一震,似乎这才发觉身后有人前来,转过身来,看着陆雪琪,点了点头,道:“是雪琪啊。”    陆雪琪向水月大师望去,只见恩师面容微显苍白,仍是伤心之容,但此刻更多的,却都是落寞之色。    她心中担忧,道:“师父,这里风大,你要保重身体。”    水月大师笑了笑,道:“平日里你整天都站在此处,也未见你有什么事,我这把老骨头虽然不比你们年轻人,但还不至于弱不禁风。”    陆雪琪吃了一惊,连忙道:“师父,弟子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水月大师略带疲倦地挥了挥手,嘴角露出淡淡一丝苦涩笑意,道:“我知道的,你不必解释了。”    陆雪琪默然,站到了水月大师的身旁,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而水月大师似乎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师徒二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月大师眺望远方,忽然开口道:“你觉得这望月台景色美吗?”    陆雪琪怔了一下,不知水月大师为何突然如此相问,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师父道:“常言说风光常在险峰,这里危岩突兀,孤崖悬空,从上望去,云海如涛,青山做伴,正是风光绝美之处。”    水月大师微微点头,目光微现迷离,缓缓道:“其实多年之前,你苏茹师叔仍然还在小竹峰上修行之时,便也和你一样,最爱这里的风光景色,也时常偷偷一人溜到此处玩耍的。”    陆雪琪一怔,抬眼向水月大师看去,只见水月大师轻轻叹息,道:“我与苏师妹两人从小便是一起长大,算来我不过比她早一年投在恩师真雩大师座下,年少时候,我们食同桌,寝同床,当真是情同姐妹。她平日里性子比我活泼,却最爱一人偷偷跑到这里,便是什么时候受了委屈了,她也是来到这望月台上,一个人生闷气的。”    水月大师说到这里,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想起了当年的一些往事,有些笑意,只是这笑容还未出来,便被脸上更深的茫然沧桑之色替代了。    “可是……自从她出嫁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    陆雪琪默默听着水月大师的话,低声道:“师父,苏师叔当初嫁给大竹峰的田师叔,你心里可是并不欢喜吗?”    水月大师怔了一下,顿即微微摇头,叹了口气,道:“田不易虽然脾气不佳,性子颇有几分乖戾,但却是一个佳偶,你苏师叔嫁于他,是她的福气,也是她有眼光的。”    陆雪琪听到这里,倒真是有几分讶异了,往日里任谁都知道水月大师对田不易看不顺眼,却不料她心里倒是这般看的,当下忍不住问道:“那您过去还对田师叔那样…”话说了一半,她忽然住口不言。    水月大师微微一笑,道:“还对他横眉竖眼、冷言冷语的是吧?”    陆雪琪面上一红,道:“弟子不敢这么想。”    水月大师谈淡道:“我平日就是这么对他的,又不是什么好忌讳的事,有什么好顾忌的。不过虽然我与田不易合不来,但实话实说,他这人还是不错的,在我们青云门中,也并没有几个人可以比得他。”    说到这里,水月大师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道:“田不易座下的大弟子,是叫做宋大仁吧?”    陆雪琪点了点头,却不知水月大师怎么会突然问到宋大仁去了,道:“正是,如今宋师兄已经接任了大竹峰一脉的首座之位了。师父,你怎么会突然想到了宋师兄了?”    水月大师默然半晌,道:“你那个文敏师姐,是不是和这个宋大仁有些眉来眼去的?”    陆雪琪这才是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文敏与宋大仁互有情意,多数人都知晓了,小竹峰上的姐妹们平日里还多有拿此事开文敏玩笑的,只是当初田不易曾经为了宋大仁上山求亲,却被水月大师一口回绝,搞得文敏私下里黯然神伤,好些日子闷闷不乐。眼下突然被水月大师这么一问,陆雪琪心念转动,却不知该直说的好呢,还是多为文敏师姐隐瞒一些才是。    水月大师乃是何等的阅历,只看陆雪琪这番迟疑,便大半都看了出来,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陆雪琪心中不禁有些着急起来,她与文敏关系那是极好的,虽然她自己情路不顺,却是更希望这个从小一直照顾自己的师姐可以有个好归宿,当下还是鼓起勇气道:“师父,其实文敏姐她……”    话未说几字,却只听水月大师淡淡道:“罢了,罢了,找个日子,将文敏嫁过去算了。”    陆雪琪一时愕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水月大师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怎么,是不是你们这些弟子都一直觉得我是一个老顽固,食古不化,不肯玉成弟子们的好事吗?”    陆雪琪心中为文敏欢喜之极,连忙笑道:“师父,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弟子们哪里敢这么想啊。    我这里先替文敏师姐谢谢您了!”    水月大师看着陆雪琪难得一见的真心笑容,嘴角动了动,却又是轻叹一声,转过了身子,负手而立,向着远方云海,默默眺望。    陆雪琪高兴之下,见水月大师神情有异,当下小心翼冀地道:“师父,您怎么突然想到这件事了,”    水月大师沉默片刻,不答反问道:“雪琪,你也随我去了大竹峰,你觉得你苏师叔之死是怎样的?”    陆雪琪神情肃然下来,沉吟了一下,肃容道:“弟子以为,苏师叔与田师叔伉俪情深,追随而去,并未有见何痛楚之色。”    “是啊。”水月大师轻轻叹息,怔怔出神,半晌后才道,“我本意不欲你们为情所扰,耽误修行,可是这修行一世,到头来却又如何呢?”    陆雪琪不知水月大师是何意思,一时不敢接口。只听水月大师缓缓道:“长生一说,仍是缥缈虚无,一世苦修,不过多换了数百年光阴虚度,你苏师叔将百年道行与人生,视若无物,这份决心眼光,却当真不知强过我多少了。”    陆雪琪心中忽地一酸,叫了一声:“师父……”    “一世修行,修行一世,修得了道,却修没了人性,这却又是何苦?”水月大师长叹一声,淡淡道,“其实什么是道,什么叫做得道,我修了一世,时至今日,却当真有些模糊了。”    陆雪琪站在一旁,不敢说话。水月大师默然伫立,呆了半饷,忽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再想下去,转身向山下运去。陆雪琪看着她的背影,叫道:“师父,你去哪里?”    水月大师身子顿了一下,道:“文敏之事,我意已决,你便过去和她说吧。不过……”    她声音一个停顿,却又转过身来,脸上多了几分怜惜之色,望着陆雪琪道:“倒是你自己,雪琪,可曾为自己想过吗?”    陆雪琪一怔,道:“什么?”随即会意过来,脸色白了一下,缓缓露出一个无奈笑容,低声道,“师父,弟子命不好,不敢妄想了。”    水月大师注视着自己这个清丽无双的弟子,只见她白衣飘飘,更有出尘之意,但面容中伤心之色,却不知堆积了多少。    水月大师心中忽地没来由的一阵心疼,唤道:“雪琪。”    陆雪琪抬头,看着水月大师,只听水月大师淡淡道:“雪琪,你情路艰辛,却又不愿回头,师父也没法子对你说什么。只是你我师徒一场,我也是不愿看你如此的,将来若有转机,青云门这里的条条规矩,自有我替你担着,你不必担心就是了。”陆雪琪身子大震,忍不住叫了一声:“师父……”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水月大师对着她笑了笑,却又是叹息一声,转身离去,不多时身影便消失在山岩石阶之下,只有山风中,隐隐传来她低低的轻语:“问世间,情为何物……”    陆雪琪站在原地,一时心乱如麻,几番愁苦,柔肠百转,却仍是想不出什么结果来,只有在那恍惚之际,她心头忽然怔怔想到:不久之前,就在那河阳城外废弃义庄之中,田不易似也对她说过相似的话语。    ---------------------------------    狐歧山,鬼王宗。    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在了鬼王宗总堂所在的山腹甬道之中,与周围一切灰色沉闷的东西不同的是,这个身影动弹之际,仿佛是闪烁着耀眼的光亮,给这里压抑的气氛里带来一抹色彩。    通道中不时有鬼王宗的弟子走过,几乎没有一个人不被她所吸引的,但那女子眼波扫过处,却都纷纷快步地走开了,似乎都不敢与她有更多的接触。就算是在这鬼王宗里,看来她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而她也真的很特别,眉目如画,娇媚无限,虽然比九尾天狐小白少了一分媚意,却多了一分柔和,不过纵然如此,以她曾经是合欢派妙公子的身份,金瓶儿如今大大方方地站在这鬼王宗的地界,仍然显得有些刺眼。    金瓶儿显然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对她来说,被众人瞩目似乎早巳习惯了。在那场兽妖浩劫的最后,南疆十万大山里的镇魔百洞中,她好不容易脱困而出,回到中土,这其中的曲折没人知道,她也没对任何人谈起。    此刻,她的方向只有一个,鬼王要召见她。    又经过了一个路口,面前甬道分作了左右两条,金瓶儿停住了脚步,向着左手边那条通道望了一眼,眼中似乎掠过几分异彩,随即消失,迈步向着右边的通道走去了。    下久之前那忽然其来的古怪地震,给鬼王宗造成的损失仍然随处可见,山岩石壁之上,多了许多不时可见、或大或小的裂痕,而在这四通八达、通风良好的甬道之中,依然还飘浮着几分淡淡的血腥气息,挥之不去。    这股淡淡血腥味道,金瓶儿自然也感觉到了,只是她心中诧异,面上却并未显露出来,她此刻在鬼王宗里地位不比往日合欢派,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她心中对此暗暗吃惊,以她的见识阅历,自然可以感觉到这血腥之气大有古怪。    这思绪之间,她已顺着通道走到了鬼王所在的屋子之外,她停住了脚步,正待开口叫人通报,忽然面前石门隆隆打开,从屋内传出鬼王笑声,道:“是瓶儿吗,快些进来吧。”    金瓶儿暗吃了一惊,但面上却堆起笑容,道:“是。”说着走了进去。    只见石室之中宽敞明亮,摆设虽不奢华,却也端庄大气,鬼王正坐在一张桌子之后,面前摆放着一大张白纸,旁边放着文房四宝,看来正在练字。    金瓶儿向鬼王那里看了一眼,嫣然笑道:“宗主今日好兴致啊,怎么会想起写字了?”    鬼王抬头向金瓶儿看来,微微一笑,金瓶入突然面上笑容一僵,竟是感觉鬼王的目光隐隐如两道利刃刺来一般,与之对望,双目竟隐有刺痛之感。    不过好在鬼王很快就将目光收了回来,仍看着自己手下之白纸,同时招手道:“你过来看看,我这一手字写得如何?”    金瓶儿心下暗暗吃惊,往日里她与鬼王相处时,从未有如此感觉,怎么不过短短时日,鬼王的道行功力,竟似乎一日千里般精进了?    不过她毕竟不是那种粗浅之人,心中暗自思索,脸上却堆起了笑容,走了过去,带起了一阵香风,笑道:“我可是个对写字一窍不通的俗人,宗王要我来看,当真是难为了我啊。”    鬼王嘿嘿一笑,也不答话,让开了身子,金瓶儿站在桌旁,向桌上白纸看去,只见映入眼帘的,偌大一张白纸之上,赫然写了一个大字:    杀!    这个字每一笔皆如铁画银钩,用力极重,似要透纸而出,决无楷书之端正气象,也不似草书轻重自若,意态自由,一股杀绝之气,滚滚而来。    金瓶儿心中一震,似乎感觉到身边有道冰冷的目光,但耳边却传来鬼王和蔼的笑声,道:“瓶儿,你看这字写得如何?”    金瓶儿满面笑容,如春风拂过,满室皆春,微笑道:“宗王这个字写得真好看啊,我便是练上十年,也写下出这般字来。”    鬼王淡淡地看看金瓶儿,金瓶儿在他目光之下,心中隐隐有股寒意渗了出来,但脸上笑意仍是不减,直到她自己都觉得脸上肌肉因为保持笑容而有些酸疼的时候,鬼王忽地移开了目光。    金瓶儿这才偷偷松了口气,同时心中暗自惊骇,此番回来,鬼王竟是与往日气度截然不同,—身杀伐之气直如巨涛狂潮一般,生生逼迫过来,而且看着鬼王模样,他自己也似乎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    这与他平日里的作风迥异,难道这些日子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金瓶儿心下暗自回想,那边鬼王已经开口说道:“道长,不如你也来看看,老夫写的这一字如何?”    金瓶儿心头又是一震,愕然转身看去,原来这石室角落之中,竟然还站着一人,做道家衣袍打扮,面目肃然。金瓶儿心念急转,更有几分惊疑,自己进入这石室之后,虽然一时被鬼王诡异杀气所震,神为之夺,但此人收敛全身气息站在一旁而不为自己发现,看来也是不可小觑。    那道人应声缓步走了上来,向那桌上白纸上的字看了一会,半晌之后,道:“好字。”    鬼王目光中寒意依旧,但面上仍笑道:“好在何处?”    那道人道:“此字好在其字笔画走势与字意相辅相成,字有杀意,透字而出,难得,难得!”    鬼王盯看那道人,道人神色不变,慢慢退后,站在了金瓶儿身旁三尺之出。鬼王忽然大笑了出来,道:“说得好,说得好,道长所言深得我心。”那道人微微垂首,算是谢过了。    金瓶儿不禁向那道人多看了一眼,只听鬼王道:“瓶儿,我来为你介绍,这位乃是我宗的供奉强助,苍松道长。”    全瓶儿双眉一挑,眼神中锐利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微笑地看着苍松,笑道:“久仰,久仰了——”    苍松道人对着金瓶儿点了点头,这时鬼王又道:“瓶儿,这次唤你回来,是因力我们圣教将有一件千年难见的大事,要你来相助一臂之力。”金瓶儿微笑道:“宗主只管吩咐就是,瓶儿定然全力以赴。”    鬼王笑道:“具体事宣,大致我都与苍松道长交代过了,你稍后向他询问便知,此事虽然并不急在一时,但仍需抓紧,你们便先下去好好商量吧。”金瓶儿点了点头,与苍松道人同时向鬼王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石门缓缓关上,二人在通道中并肩而行,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有路经刚才那个三岔路口的时候,金瓶儿情不自禁又向左边那条道路看了一眼。    也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忽然传来苍松道人的声音:“鬼厉副宗主已经离开狐歧山多日了,仍末回来。”    金瓶儿眉斗一皱,目光也寒了下来,转透向苍松道人看去,但苍松道人视若无睹,只说完这句话后,自顾自向前走了去。    片刻之后,全瓶儿缓缓又浮现出了几分神秘的笑意,冷笑了一声,跟着他走了过去。    二十四集第四章 悲哀    第四章悲哀    中土各大门阀暗流汹涌不同,千里之外的南疆,在那场兽妖浩劫过后,各族百姓无言地重建家园。尽管这里是受害最为惨重的地方,但天下之大,似乎也无人记得此处。反正南疆荒地,也不入中土富庶之人的眼界。    在金族聚居的七里峒,兽妖带来的伤痕仍是处处可见,不过在一片片废墟之上,已经有很多崭新的房子被搭建了起来。在七里峒的后山山腰,那个神秘的祭坛入口,仍然有不少祭祀出入着,在这个百废待兴的时刻,祖先的庇佑对于金人来说,显得特别重要。    金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就这般一日一日地过去,眼看着这一日日头西下,夜幕降临,众多的金人们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家里,放松了疲倦的身子,用过晚饭之后,在繁星洒下的星光中,渐渐沉眠而去。    夜深人静的之时,这七里峒出现了一条白色的身影,在黑暗中如一道淡淡的幽光,在静谧的山谷中几个起伏,已然悄悄接近了后山祭坛的山脚之下。    通入山上的入口上,仍有两个金人兵卒守护着,夜风忽地一阵刮了过来,他们只觉得忽地眼前一道快如闪电般的白光掠过,淡淡幽香似夜晚花儿轻放,竟是不由自主都一阵恍惚起来。    在他们的身后,一条如鬼魅般的白色窈窕身影,如从黑暗之中缓缓渗出,在那个祭坛的入口的平台上现身出来,一身白衣,娇媚无限,似乎满天的星光都被她所吸引,却不是小白又是何人?    她向着周围看了几眼,又向着那黑漆漆的洞穴之中看了看,虽然那里依然是漆黑一片,但小白的目光缓缓流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随即似有所感,默默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这里的防卫比她料想得还要差了很多,全无当日她与鬼厉来此求见大巫师时候的气象。山下那些粗壮的兵丁且不去说,这处祭坛中本该有许多身负巫术的祭祀看护才是,哪像眼前这般几如毫不设防,看来兽妖一劫对金族来说,实在是损失惨重。    其实又何止是面前的金族,放眼天下,为了那兽神一人,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这其中是非,也当真难说得很。    小白微微摇头,不再多想,身子掠起,化身一道白色微光径直向那山洞之中掠去。这洞穴之中大部分倒还和过去一样,路径不曾变化,隔上一段距离,石壁上便有一个火把,也仍如往日。只是小白感知之下,发现这远近洞穴之中,人却是极少,便是有那么少数几人,也是呼吸缓    慢平稳,想来是睡着了。    小白也懒得理会,按照记忆中的道路在洞穴中悄无声息地飞掠着,以她千年道行,莫说是这些本领低微的金族祭祀,便是修行深厚的有道之士,也未必能发觉到她。不过一会,她便来到了那个曾经是大巫师起居的宽敞洞穴之外。    到了此处,小白停下了身子,眉头微皱,向洞内看去,虽然隔了老远,但她已经感觉到这里面还有一人,而此人似乎与刚才自己感觉到的其他人不一样,至少他没有在睡觉。    洞穴之中,那堆熊熊燃烧的火焰依旧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在光亮的阴影处,那座石雕的狗神雕像在光影明灭中若隐若现。小白的目光向那座雕像上的狗头处凝视了片刻,随即收了回来,落在了火堆前面。    一个年轻的身影端坐在火堆前,背对着洞口,小白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大致看出那是个年轻的男子。只见他面对着炽热的火焰,不时在身前虚画出一个个神秘诡异的图案,同时低声虔诚地用金族诵读着什么。    小白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个男子的身后,火光渐渐照在了她的身上,并在她身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她侧耳聆听着那个男子低沉的似歌似吟的声音,那声音回荡在这个古老的洞穴中,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那低沉的声音似乎永无止境,从侧面看去,那个年轻的金族祭祀满面虔诚,多半已经完全融入了那虚幻的世界。    小白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惘然,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这异样的声音立刻惊动了那个年轻的金族祭祀,他身子一震,便要转过身子看个究竟,只是他身子还未动弹之际,一只秀气白皙的手掌却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随后落在了他的脑门之上,轻轻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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