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原创大赛都市言情奖金奖作品：夏玄雪 作者：赵洛瑶　　欺夏，多么好听的名字！　　人生总是有很多不曾预期的事情发生，改变了原来。怀揣美丽的梦想，却最终被命运推向了谷底。欺夏，欺夏，被迫沦落风尘，被迫离开自己心爱的人……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名颇受欢迎的歌手，舞台上的他是那么熠熠生辉，而自己却不是原来的自己。爱情，还会在原地等她么？　　他的双胞胎弟弟，那个因为受到冷落而叛逆不羁的男孩，从国外回到了国内。他们三个人生活在了一起，同时，也展开了一段微妙复杂的情感之旅……　　支持《夏玄雪》花山文艺出版社 出版　　第一部分　　夏玄雪 chapter1(1)　　“欺夏，今天出台吗？”　　说话的人就坐在我对面，大家都叫她红姐。红姐年轻的时候也是这间酒店的红牌，现在不年轻了，已经做“妈妈”开始带我们这些新人了。其实，我也不算新人，毕竟我从十七岁就已经出来混了，而且一直都混得不错，之所以我还觉得自己是新人是因为我还算年轻，23岁。　　我叫欺夏。很好听的名字是不是？！只可惜它的主人是个妓女。不过，名字是很奇怪的东西，它不会让人因为它属于谁而被歧视。是的，我是妓女，从出来做那天开始就一直很红，只要是稍微在圈里有点名儿的老板和同行都知道我。　　外面刚下完雨，迎面刮来的是泥土的味道。街道湿漉漉的，一些建筑的屋檐还在滴着水。衬着朦胧的水汽，我看见窗玻璃中倒影出的我自己。　　一张像水汽一样的脸，完美的曲线，软弱的美只是一现。　　剩下的是淡淡的忧伤。　　“不去了。”我说。　　我喜欢这样的天气。周围没有虚伪而暖得矫情的阳光，被水洗过的天空让星星看上去是那么的干净。我喜欢这样的世界，纯净到连我这种肮脏得不能再肮脏的东西都不能玷污它。　　微笑地看着从嘴里吐出的气慢慢地变成稀薄的白雾，我就这样慢慢地行走。　　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出台”了。自从RAINBOW的海报贴在这个城市的大街上，我就开始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每天日复一日地睡觉，做梦。好长的梦啊。　　RAINBOW的大海报几乎铺散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他是最近在亚洲很红的明星，只要他的身影出现在哪里，哪里必然是一片星光璀璨。而如今，他将在下个星期，带着他的新专辑来我们这个城市宣传了。看着街上那些小姑娘狂喜的表情，我也微笑了一下。只是，我却不敢像她们一样去看那一张张海报里的帅气脸庞。因为我怕，怕自己看那些海报的时候会不小心看到他的眼睛，那样的话，他也会看到我。从他看我的第一眼开始，我就一直怕被他看，我怕他会看穿我，然后发现，我并没有他想得那么好。　　这样想着，低下头用力再用力地打一个哈欠，然后，眼前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我很满意，于是微笑。　　洗完澡我便急急忙忙地钻进了被里，闭上眼睛。睡觉的时候总会一直开着电视，因为我讨厌寂寞，我觉得寂寞会趁我睡觉的时候把我活活地勒死。虽然我很想死，但是却不想被寂寞弄死。所以，才会在睡觉的时候让电视不停地聒噪，这样，我的世界就不是寂寞的了。　　“下面呢，是最新也是大家最关注的消息了，是什么？哈哈，当然是我们的大明星RAINBOW的新歌签售会啦！首先，让我们先来欣赏一下这位超级明星的首播主打歌——《断翅》……”　　午夜娱乐的女主持人显然也是RAINBOW的FANS，不然她不会在介绍他的时候那么激动。现在喜欢他的人真的很多，这样很好。我想，他应该会很幸福吧。我是不是也应该开心地笑一下呢？！　　这样想着，我睡着了，听着他的歌，睡着了。梦里，我再次得到了现实中无法得到的东西——眼泪。　　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年的那段时光里，看着他坐在我对面跟我微笑，听他温柔地在我耳边轻唱：断翅是因为爱上你爱上你不是因为寂寞不是因为不快乐断翅是因为爱上你爱上你是因为我爱你是因为你爱我如果上帝说我们不可以在一起如果上帝强迫我飞回天堂与你分离我也会用最短的时间悄悄地站上云端对你温柔对你笑挥刀的瞬间也要跟你说断翅只为爱你鲜血是玫瑰美丽的最极致断翅也要爱你羽翼脱落只为让你触摸我的背脊　　夏玄雪 chapter1(2)　　断翅只为爱你　　不愿飞翔只愿可以永远陪在你左右　　断翅也要爱你　　落地的声音不是死亡而是最真心地我爱你　　断翅　　也要爱你，只为爱你，也要爱你……　　只为爱你……　　七年前，9月18号。　　这天是我第一次见到玄野的日子，记得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教室的窗户被雨水洗得很干净，外面是雾气弥漫的样子，让我每次在回忆的时候都会觉得这一天并不是真切地存在于我的记忆里，好像梦一样。老师把玄野领进来的时候，全班的女生几乎都惊叹了一声。是的，玄野就是漂亮得让人惊叹：深邃的眼睛，挺直的鼻子，微笑时嘴边牵扯出的优雅弧线，属于他的一切都显得那样完美，只是皮肤有些苍白。我那时并不是个爱注意男孩子的女生，因为当时我背负的希望好重。　　我是个孤儿，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从上小学开始，学费就一直是那些好心的叔叔阿姨在帮我交，所以，从很小便知道我是一个不该有别的想法的人。我只可以努力，因为只有努力学习将来才有希望让自己过上好日子。可是，当老师把玄野安排到我旁边的时候，当我在点名簿上写下“楚玄野”三个字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我开始怕那种感觉，其实，与其说我怕那种感觉，倒不如说是我怕自己了解那感觉里的感觉。所以，我不去看他的眼睛，从那时开始，就不敢看他的眼睛。就算是看，也只是偷偷地看。当他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我就会不自觉地陷入那灰褐色的沉寂里不能自拔，有好几次我都因为看得太入神而不小心和他的目光撞上，每到那时，都会觉得我的心脏已经跳出了我的身体。　　“同学，可以把你的铅笔借我用一下吗？ ”　　这是玄野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所以，到今天为止，我的包里都一直可以找到铅笔。就像我喜欢雨天也是因为我是在雨天第一次见到玄野一样。属于我和玄野每个第一次里的东西我都喜欢，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一直喜欢到现在，将来也会一直喜欢到死。什么？你说我坚持不到，呵呵，如果我的生命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漫长的话，我想的确未必可以坚持，但我是受过上帝诅咒的人，所以我的命会很短很短，一开始的时候我还总会抱怨上帝的不公平。但在遇到玄野以后，我忽然觉得这样很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班里乃至学校都开始流传起我和玄野的是是非非了。大家都说我在背后死黏着玄野不放，大家都在背后骂我不要脸。而我一直也都没有解释，没有解释不是因为不敢或不想，而是我根本就无法解释。　　我想，如果那时我就是妓女的话，我一定会微笑而骄傲地仰起脸对她们说：不要脸又怎样呢？你们想死黏着还黏不上呢！只可惜，我当时还不是，所以，还不能那么坦然地面对那些，所以，那时我都是挡着脸去回避的。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这个世界上就出现了一种定律，就是你越不去惹事，事就越喜欢来惹你。像我现在是妓女了，什么都已经放得很开了，可以在大街上像泼妇一样同人吵架，但是，来惹我的人却越来越少。现在社会上不是也流行这么一句话嘛：衣服穿得越少的女人，越不好惹。不过，我现在并不想说现在，我只想说那时。那时的我一切都是小心翼翼的，然而，却还是不能让别人放过我。　　玄野转来我们学校的一个月以后，我被那时在学校里自称是什么姐的几个女生叫到后操场，到了后她们就一人给了我一个嘴巴，那是我第一次挨打，却没有哭，也没有问她们为什么要打我。我只是问她们：“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然后，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女生一下子抓住我的头发，我听到她们说：“黏着玄野就可以嚣张吗？看看你那德行吧，玄野会喜欢你吗？”“说，玄野不喜欢你，说，你给我说……”　　那几个女生拼命地撕扯着我，我突然有种崩溃的感觉，然后，我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把她们几个都推倒在地上，我边流泪边说：“你们要我说什么？说他不喜欢我吗？好啊，我可以说，因为他本来就不会喜欢我啊！像我这种人根本是连想都不去想他会喜欢我的，不过，我却要告诉你们，我喜欢他！我喜欢他！好喜欢他！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开始喜欢他！”说完，我蹲下来控制不住大哭起来。　　夏玄雪 chapter1(3)　　然后，我听到身后有一个声音在说：“谁说不可能，我喜欢你，也好喜欢你，也是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开始喜欢你。只是，我看你的时候，你连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然后，那个声音结束了，我被拖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玄野的脸，那张常常会在梦里望着我流泪的脸。而此时此刻，那张脸正在温柔地对着我微笑，我听到他跟我说：“我喜欢你，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听他说完以后，我还是无法停止我的惊讶，无法说话，就只是这么静静地被他看着，也看着他。　　“不相信吗？那么，我证明给你看好不好？嗯，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这样说完，玄野抱着我走进了教学楼，在广播室把我放下来，对我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蛮横地抢过了广播员手里的话筒。我也似乎一下子恢复了意识一样，看他，还是那一脸让人眷恋的笑容，下一秒，我听到他说：“我是高二七班的楚玄野，我爱欺夏，一直都是我主动追求她和接近她的，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再在背后议论她或者骚扰她了，不然我一定要你们好看！”说完，玄野拉着我走出了广播室回到了班里。　　一路上，玄野只问了我一句话：“告诉我，你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我当时没有回答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后来，玄野告诉我，他说你知道你点头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吗？我说不知道。他说就是那种让我立刻为你死我也愿意的感觉。我其实一直都不知道玄野为什么喜欢我，尤其还是像他说的那种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次事情以后，真的很少有人在背后议论我们什么了。而为这件事情付出的代价就是，玄野被记了两次大过。本来我也应该被记的，但是，玄野一再跟所有老师强调一切都是他的错，所以，我被赦免了。然而，那次事情以后，我们却真的在一起了。　　玄野跟我说过他爱我的感觉，就是那种只要我爱他，他就可以立刻为我死的感觉。我不知道我当时可不可以为了他去死，我只知道，我爱他可以为他放弃我的一切，包括我自己。不过，当时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但是放弃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后来，在我一天比一天更爱玄野以后，有那一天，我才彻底了解，放弃自己原来是那么不好受。　　不过，一切都应该是有顺序的，回忆也是一样，所以，我现在不说那天，只说他，说他爱我的那天。那天，我第一次没有在放学后直接回学校资助我的学生宿舍，而是和玄野去了海边。以前我不喜欢在晚上来海边，我觉得夜晚的大海比任何东西都恐怖，然而有玄野在身边却不同，因为我可以告诉自己，即使现在立刻被恐怖吞噬，玄野也会在下一秒拉住我的手。　　我们牵着手依偎着坐在沙滩的礁石上，看着潮水一点一点往后退，四周的声音很大，然而我们的心里却那么的安静。我忘了是多久以后，玄野忽然在我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然后，他站起来，对着大海拼命地喊着：“楚玄野爱欺夏！欺夏爱楚玄野！楚玄野爱欺夏！欺夏爱楚玄野！楚玄野爱欺夏！欺夏爱楚玄野……”　　他一直那么喊着，我们谁也没记住他到底喊了多少遍，直到后来我也在心里一遍接一遍地跟着他一起喊，喊了那么久，那么久。他其实不知道，就在那一刻，就在他轻吻我的那一刻，就在他对着大海说“楚玄野爱欺夏，欺夏爱楚玄野”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跟自己说，为了这个男人我什么都能做，只要这个男人幸福。　　后来，我也真就那么做了。　　夏玄雪 chapter2(1)　　起床，关电视，刷牙，洗脸，出门。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真好。我微笑。　　走在街上，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人真是少得可怜，就算这现代人再“昼伏夜出”吧，也不能就五六个人在这街上晃悠啊！这种感觉真是不好，后来走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原来是我搞错了，敢情是某位大明星要在我家这儿开签售演唱会，怪不得人少呢！原来是封道！　　看了一下表，上午10点，但这宽阔的街道早已开始拥堵了。我被迫停了下来。以前我不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但现在我是了。也许是以前不寂寞，又或者是我现在觉得以前的很多东西都不好，所以才觉得应该把以前的习惯都改掉。反正，我现在已经是一个会在寂寞的时候给自己找乐子的人了。于是，我问身边的一位老大爷，我说大爷您知道这谁吗，挺红的吧！那大爷瞄了我一眼，脸上的不屑显然是觉得我孤陋寡闻。他在经过一番深刻的思索以后，用手给我指出了那盏明灯！而明灯，就是我正前方那张RAINBOW的巨型海报。　　一瞬间，我忽然觉得阳光好刺眼，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有雨吗？怎么还这么晴啊？　　我微笑了一下，转身，用力地挤出了人群。　　看了一下手机，发现距离我上次开工已经有一百天了。这一百天我一直都干什么来着？哦，对对对，睡觉来着！哎， 时间好快啊！我低头继续往前走。低头并且往前走，这样做，只是不想——抬头和后转，不想，很不想。就在我庆幸自己已经走了好远的时候，突然感觉撞到了什么东西。　　抬头，一张成熟而英俊的脸映入眼帘。　　“欺夏！？”　　是那张脸的主人在喊我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感，有些东西让人听了觉得心疼，有些东西让人听了觉得难以捉摸。而这个声音，我在那么多年以前就已经认得了，不是吗？我这样似问非问地想着。　　我笑了一下，淡淡的。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还是像从前一样怕伤害到我。而其实，谁也没有伤害过我，所谓的伤害，非要把我的那些过去称之为伤害的话，那也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所以，所谓伤害，也都是自己给自己的。　　“认识。我说过，我永远不会不认识你的，你看，我不是已经像约定的那样对你微笑了吗？”轻松地说着，现在的我对自己的控制程度早就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所以，我现在在他面前无论说什么，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遮掩我的心了。因为，我的心早就在我沉沦的那天迷失掉了，连我自己，都找不到了。　　“你还是跟从前一样！”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温柔的感觉，那种感觉让我想起了一直都在想的那个人。　　那温柔，把我拽进了记忆里待了很久很久。　　原来，我还是那么地喜欢着玄野。这样真好。　　我微笑，然后回过神来对他说：“是啊，我没变，你好像也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我就知道可能会伤害到他，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眼睛里的忧伤几乎和我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出现了。也是在同一时刻，我的身体似乎也出现了多年来的第一次疼痛，大概是我的身体也感觉到，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是爱我的吧。而且，是从六年前一直爱到现在。不过，我却深刻地明白，我永远不会去爱他，因为我一生的爱都已经给了我的玄野，所以，注定活着就要一直伤害他。我只想把那种伤害减到最低。　　而他，他的名字叫田雨。说到田雨也就让我不得不想起田昊天，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惟一一个所谓的仇人。而田雨，则是田昊天惟一的儿子。但是，毕竟田雨他是真心爱我的，所以，我没理由伤害他。更何况，那个所谓的仇人或许只是我的身体为我定义的，其实，他也算是我的恩人。至于什么恩，我现在不想说，目前，我只想快点结束现在和这个男人的纠缠。　　夏玄雪 chapter2(2)　　我在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始下句话的时候，先开了口。我说：“既然我们都没变，是不是也应该像约定的那样背对背离开了呢！？”我是笑着说完这些的，因为我不想被他感觉出什么，纵然是他感觉不到，却还是不想。　　“你真的不准备再见他了吗？今天晚上八点他就会出现在这里。你，真的不要见他一面吗？”田雨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但那些字一个一个向我扑过来的时候，我却觉得它们像子弹，射透了我身上所有的脆弱。　　我知道我马上就要支持不住了，可是，想到我是个妓女。呵呵，我是个妓女啊！想到这儿，我笑了一下。　　我说：“你知道我现在是干什么的吗？我在做妓女，知道吗？你觉得一个妓女有必要去崇拜明星吗？我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我也不想追星。再说了，你真想让我见他吗？是真的吗？”　　他怔了一下，然后，我看到他眼里的那片忧伤和痛苦更加浓重了。　　很久很久，在我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他说：“我是不是又伤害到你了，我真笨！欺夏，我总是在伤害你对不对？也总是让你难过对不对？对不起欺夏，真的对不起！面对你，除了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什么？”　　听他说完，我决定把脚步滞留一下，转过头，给了他一个他所能看到的很明显的微笑：“没关系，你不需要跟我道歉。难道你没听说过妓女很下贱吗？你是不会伤害到我的，你放心。”说完，我转身离开。刚走两步，我的手就被他给拉住了，那么紧那么紧地拉住了。这次我没有回头，我只是问：“你想毁了那个约定吗？是吗？”　　“不是。”他这样说完，把一部手机塞到了我的手里，“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再活了，就请你给我打一个电话，我会陪你。”　　“你知道我不会的。”我说，我的语气依然安静。　　“那你也不在乎楚玄野了吗？记住，如果让我知道你死了却没有告诉我，那么我一定会让楚玄野活得生不如死，你最好相信我的话！”　　“你——”我刚想说什么，却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被他紧紧地抱着，抱得那么死，仿佛是要把我融进他的身体里似的。　　想挣脱想推开他，却听见他在我的耳边用那种连我都无法体会的绝望跟我说：“就一分钟，求你！”　　一瞬间，我便不再去抗拒什么了，就那么任由他抱着我，死死地抱着我。六年了，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愿意穿着衣服来抱我。六年……我的生命里不知道还可以再有几个六年。我忽然想到那么多年以前的那个下午，那个有着漂亮笑容的男孩子曾经跟我说的话。他说他会一辈子都陪着我，陪我过一年、过两年、过三年……一分一秒都不分开，过到我们把这辈子都过完了，再去过下辈子。可是，如今，我却一个人活了六年，六年啊！　　田雨推开我的时候我还没有完全从回忆里跳出来，当我完全清醒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个男人颀长而挺拔的背影在离我越来越远。虽然他真的已经离我很远了，但我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肩膀在抖动。　　而我，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我忽然问自己：“我不是早就要离开吗？”我微笑一下，慢慢地，转身，向前，走。　　我总是笑，虽然我的笑很假，但是我依然每天都在笑。我在笑并不是因为我喜欢笑，而是我已经失去哭了，不能再失去笑了。真那样的话，我怕我会成为一具死尸，并且立刻干枯掉,虽然我并不惧怕死亡，但人常常就是矛盾的。所以，我一直都在笑，无时无刻。然而，如果我可以哭的话，或许，我的笑就会少一点了吧。　　坐在镜子前。我微笑。开始化妆，开始做头发，开始让自己的笑里充满勾魂摄魄的笑声。　　开始——今晚我决定去酒吧陪客。　　很多年以前。　　“喂，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我站在电话亭里，拿着话筒微笑而调皮地问着话筒那端的玄野。　　夏玄雪 chapter2(3)　　“你啊？让我猜猜啊？你没有手机，现在却能给我打电话，而且还是座机号码？一定是在电话亭。”玄野温柔地说着。　　讨厌，真是的，每次都可以被他猜穿。　　“谁……谁说我在电话亭了？谁说的？哼，继续猜吧大笨猪，我没有在电话亭。”我打肿脸充胖子地说着。这已经是我遇到玄野以后撒的第N个谎了，以前我是个从来都不会撒谎的人，但是恋爱以后我却总喜欢这样逗他。　　“哦？是吗？你真的不在电话亭哦？那就真的是我错了，我的小公主。”他这么说着，然后，我就听到后面有人在敲玻璃窗，回头的时候，我听到玄野说，“是我错了，你怎么会在别的地方呢，从我爱上你的那天开始，你就一直在我心里。”　　“恶心死了，玄野你真的很肉麻，你知不知道？ ”我没好气地说着，心里却甜得好像被谁扔进了一个蜂蜜桶里。　　玄野也在笑，就保持着这种笑容，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望着我。　　时间过了好久，直到我的话筒里传来话费不足的通知，我们才挂掉电话。　　出去，外面的阳光很刺眼。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阳光，但玄野却很喜欢。我记得有一次他跟我说，他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我们相遇的那天是个雨天。听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忽然莫名其妙地委屈起来，也许是觉得他冤枉那天的雨了，也许是别的什么。但是，我却一直都是感谢那天的雨的，因为我觉得是下雨时的那些雾气把玄野带到了我面前的，是雨，让我可以这样的幸福。而我讨厌阳光也是一样的道理，就是阳光从我开始在这个世界存活的第一天里，就一直这样温暖着，然而，那种温暖却并未给我带来一丝一毫的快乐和幸福。　　“今天想去哪里？ 带你去看电影好不好？”玄野拉着我的手，声音总是那么的温柔。我不知道他有一天会不会也去跟别的女孩子这样温柔地讲话。假如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很难过的吧。　　“不要看电影，我们一起去爬山吧！我有好多年没去小时候经常去的那座山了。我带你去好不好？”我靠在他的怀里慢慢地说着。我喜欢靠着玄野，不管是什么样的姿势，我总是喜欢靠着他。我从小就是孤儿，所以，我很早就能够独立，是个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依靠的人。而玄野，他是我人生第一个那么让我想去依靠的人。很感谢老天在安排我父母抛弃我以后，又把玄野送来给我。更感谢我的玄野是那么的好，那么愿意让我去依靠他。　　小时候的山并不高，但是树却很密集。爬到山顶的时候我们发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这样很好，因为我一直都很喜欢只有我和玄野两个人的世界。记得第一次看《神雕侠侣》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和玄野也可以有一个那样的古墓该多好，只是，不知道玄野会不会也像杨过一样，终究厌倦那种两个人的寂寞。一直到后来，我都不知道玄野是怎样的想法，而我却做了小龙女做过的事。并且，我做的事，是那样的不干净。　　“小时候你都是自己来这里吗？”坐在已经很破旧的凉亭里，玄野问我。　　“是啊，每次我心情不好或者被人欺负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我微笑着跟他说，然后静静地望了一下四周。这里的一切都没变，只是那些曾经只有碗口那么粗的树现在已经变得很挺拔了，已经不再是当年一场大雨就可以让他们东倒西歪的样子了。　　“你小的时候经常心情不好，经常被人欺负吗？ ”玄野忽然用那种让人听了很想哭的、心疼的语气问我。　　我微笑了一下，那时候，我的笑还不像七年后那样，只是为了取悦别人或者满足自己。那时我只会跟玄野微笑，而那时明明很想哭却微笑是因为我不想让我的玄野难过。　　“我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孤儿院的孩子都是那样过来的，真的。”我这样说着，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了，终究流下来了。自从遇到了玄野以后，我就忽然变得很爱哭。我知道这在别人的眼里是那么矫情做作，然而，我却真的控制不了自己。因为，十七年来，玄野是惟一一个让我感觉到他在心疼我，在为我难过的人，十七年！　　夏玄雪 chapter2(4)　　虽然玄野很爱哄我笑，但是每次他看见我难过或者心疼我的时候，他真的没有说什么话来安慰我或怎样。他只是安静地抱着我，抱得很紧。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书上说：爱你的人未必会每天都说着“我爱你”，真正爱你的人只要说两次“我爱你”就够了，一次是他爱上你的时候，一次是他死的时候，剩下的，就是要去做了。我觉得，玄野就是这样的人。　　“玄野，如果我不想活的话，你会跟我一起死吗？ ”　　我问，然后，玄野低下头想了很久。在我靠着他的肩膀快睡着的时候，我听到他很小声地说：“我会。”　　那天，我们在山上待了很久。看了晚上的日落，也看了第二天的日出。　　那天，一切都很安静。　　那天，我们都觉得很幸福。　　“欺夏。”床上的那个男人叫我，在朦胧的记忆里，好像有很多人这样叫过我。　　以各种各样复杂的心情。　　“嗯？”我笑着回头。我已经忘了这是他第几次点我了。他好像真的很喜欢我，不过，所谓的喜欢不过就是对妓女的喜欢而已。或者单纯一点来说就是，我比其他姐妹漂亮，所以，他很喜欢我。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他这样说。　　“现在不就在一起吗？”我问他，笑容却不变。　　“我……我好像真喜欢上你了！只要你答应跟我结婚，我立马就跟我老婆离！”他激动地向我表白着，然而我却觉得胃里很难受，那些被我吃进去的东西都想往外吐。但是，我却并不想在他面前这样失态，他还没变态到让我忍无可忍的地步，所以，我还没有必要得罪他。有时候就是这样，做人不能太刚烈了，做妓女就更是一样。于是，我跟他说：“我不想破坏你的婚姻，真的，我希望你幸福，能这样在一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真的。”我知道我当时说的一定很诚恳，不然他也不会在听完后唉声又叹气。　　他走的时候在我的桌子上放了5000块钱，这是我的小费，他每次都会给我。等他走了以后，我望着那一沓钱琢磨着，他大概给他老婆的也不会有这么多吧？所以我才说这样我很满足嘛。至于他老婆，一直做个幸福的傻子对她来讲或许也不错。　　出门的时候我习惯性地照了一下镜子，我看到镜子里的那个人笑了一下，于是，我也微笑。　　下楼去总台我给红姐扔了一千块钱，然后我把一盒录像带放下就回家了。每一次和重要的客人会面，红姐都要求录像。她会用这些录像带干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其实我知道很多其他的姐妹都觉得我和红姐关系好到跟亲姐俩似的，觉得红姐很照顾我，而我也很会做人。但是，她们却不知道，妓女和妓女怎么可能情同姐妹呢？今天的这个男人就是红姐介绍给我的。如果她真的把我当亲妹妹，她会把我介绍来介绍去的吗？她会让自己的亲妹妹做妓女吗？我觉得不会，但是这个社会到底发展到了怎样的一种文明我并不了解，所以，有些事情也真是不好说。　　今天这个男人又打电话来了。　　我告诉红姐，我不出台了，酒吧也不去了。　　红姐用三个月来同样的诧异瞄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从酒店出来的时候走了很远才打车，今天很累，所以不想走回去了，但还是走了很远。上车的时候那个司机问我是不是刚下班。我点了点头。于是那个司机就开始晃着脑袋说：“一看你这种孩子就知道是那种能为父母考虑的孩子，就不像我那闺女，一天到晚就知道崇拜那些明星，你不知道吧，刚才那个叫什么RAINBOW的明星在凯越大酒店办什么见面会，那些小孩子都快疯了哟。这些长不大的玩意儿啊，都去凑热闹了！”那师傅说完就无奈地一直摇头。我望着车窗外的霓虹，看着玄野那一张张迷人而炫目的海报，忽然很想笑。只是，我还是不敢去看玄野的眼睛，一点都不敢看。　　凯越大酒店？离我住的地方很近啊，我想。人生真是奇怪，你所要去的地方，恰恰是你不想去的地方。　　夏玄雪 chapter2(5)　　我突然记起了那个少年，倔强、苍白，像天使一样泡沫的脸。　　那一年，他曾经在楼下等我。　　“师傅您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我随口问了一句。　　“还有十分钟11点。呵呵，工作一天累了吧，你爸妈可真有福气啊！你先靠着眯一会儿，我快点开，到家你就睡觉。这只要能休息好啊，第二天肯定精神。”司机师傅爽朗地跟我说着。　　我笑了一下，有种似乎很陌生的温暖。我是很相信前世今生的，就像我总觉得我对玄野的爱是从前世开始的一样。而当我望着那师傅的脸的时候，忽然觉得我和他前世也许是很亲近的人。　　下车的时候我多给了他一些钱，然而他却说什么都不肯要。　　微笑着往家的方向走，街上的人很少，前面却隐隐约约地有音乐伴随着吵闹声传来。如潮的尖叫和欢呼声。　　仿佛喝醉了一般，在灿烂的星光下，我看见了六年前坐在台阶上的少年。　　我想我应该绕路走。可在我转身后，却看见了那四五个手里拿着棒子的高大男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我。然后，我又看见不远的地方一辆轿车里，坐着一个丑陋的男人，他在笑，很得意地笑。　　他就是那个对我说喜欢上我的男人，在他的手中，竟然拿着一盒录像带！　　我也微笑了一下，在那几个人挥着棒子向我冲过来的时候，本能地转身逃跑。然后边跑边想，我是不是快完蛋了，他们或许会打死我吧。我听红姐说，那个男人的背景根本可以让我死上十次，所以，我一定会被他们打死吧。这样想着，我忽然很兴奋。我在想，我要死了，马上就要死了，是不是我就可以去见我的玄野一面了呢，就算是远远地看他一眼，那也好啊。这样想着，我开始拼命地向着尖叫声和欢呼声奔跑，边跑边笑。是啊，我怎么会不笑呢，我终于可以再见我的玄野了。　　我可以见我的玄野，我可以死了。　　音乐声在我的奔跑中变得越来越大，我听得出是《送别》。那时他就经常把歌词改了唱给我听，就因为我喜欢。　　拐过一个弯，舞台出现在我眼前。　　我也终于，在六年后，再一次看到了玄野的脸。而那张脸，除了成熟一点以外，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让人眩晕的完美。　　他的声音也还是那样的温柔，只是，他现在会这么温柔地唱歌给这么多人听了。　　那一刻雨落地瞬间爱上你纵使与你缘分浅依然要爱你天也荒地也老与你我无关一生两次我爱你却至死不渝我想你好想你爱你未忘记若是真的要分离誓言可忘记爱与恨只为你日日思念你那夜梦中找到你天亮又失去等着你盼着你死掉也可以只想再看你一眼再说我爱你我一直在跑，也一直在跟着他唱，直到我冲进了人群，和他的距离很近很近的时候，玄野似乎也看到了我。　　我看到他也在看着我的那一刹那，就在他忽然像石雕一样静止了的一刹那。我也停止了一切动作，以及一切的表情，就那么痴痴呆呆地望着他。　　我忽然觉得脸上像下雨一样地在往下流水。我知道那是我压抑了六年的眼泪。　　这时，后面的人也追了上来，我意识到他们在我的脑袋上重重地敲下，而我却并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我现在，只想这么一直看着我的玄野，一直看到我不能呼吸。只是我忘了我虽然没有疼痛却还是阻止不了身体的反应，我知道我马上就要昏倒。于是，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给了他一个微笑，这也是我六年来的第一次笑，第一次！然后，身体开始带着我向后仰。我看见玄野疯了一样地向我跑过来，眼神一如那时般深情。　　夏玄雪 chapter2(6)　　在我和地面呈45度角的时候我看到了天上的那些星星，它们好像都在向我诉说着什么，只是我听不到。我笑。然后默默说：“楚玄野我爱你，从来没变过。”　　接着，我跌进了一个温暖的地方，那是他的怀抱，然而，我现在却看不到，也很快就要感觉不到了。　　不过，我却欢喜。　　……玄野，你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不会知道我有多么、多么、多么地爱你，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谢谢你爱我，谢谢老天让我来过……　　第二部分　　夏玄雪 chapter3(1)　　梦。失去知觉以后，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的我枕着玄野的手臂，我们一起躺在当年学校后面那片已经荒废的空地上。说这片空地荒废却并不等于它是荒芜的，就像虽然很少有人来这里，但这里却长满了青草和野花。玄野说他很喜欢这里，因为在这里他可以和我在一起，不用想太多的事情。其实我知道他也很喜欢我小时候常去的那座山，但是他却只和我去过一次，因为他知道那里留下了太多关于我小时候的不快乐，而他最讨厌的就是我生命里的那些不快乐。玄野曾经跟我说过，只要能让我觉得快乐，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我当时只是点头，我没有告诉他，其实我和他一样，只要能让他幸福，我可以心甘情愿做任何事情。　　我愿意为你　　忘记我姓名　　就算多一秒　　停留在你怀里　　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我愿意为你　　被放逐天际　　只要你真心　　拿爱与我回应　　我什么都愿意　　什么都愿意　　为你　　“好听吗？”玄野唱完以后这样问我。　　我笑着点了点头。我喜欢天空喜欢听歌，因为它们是我和玄野世界里最纯净的东西。只是，我喜欢枕着玄野的手臂去看天空，那样我才会感觉天空的那种蓝是真实的。我也只喜欢听玄野唱歌给我听，他在唱歌的时候都会很温柔地微笑着。我喜欢看玄野的那种微笑，也许哪一天他的那些温柔的笑不再只是给我一个人了，我也还是会很喜欢很喜欢，因为就算只是想到那些微笑，都会觉得很幸福。　　“将来我一定要在全世界最大的舞台上唱歌给你听。”玄野灿烂地笑，灿烂地跟我说。　　“你真的要当明星吗？”我问道。其实我知道玄野的母亲以前就是一位很红的明星，而且因为玄野的外形非常好，所以，他的母亲也一直希望他可以去做明星。我清楚明星可以赚很多的钱，但是，我却并不想玄野去当明星。我希望他是我一个人的。　　“我只是想唱歌给你听。”玄野回答我。　　“这样我也可以天天听你唱歌啊！”　　“不，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唱歌给你听，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我要给你幸福。就算我们因为什么而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迷路了，你也可以很快地找到我。就像天空中最耀眼的星星一样，只要我们抬头，就可以看到它。”玄野说这些的时候眼神里有着纯净的幸福。　　虽然我还是很担心，却仍对着他笑了一下。只要玄野可以幸福就好，我这样跟自己说着，尽管我是那么地希望我的幸福只有我自己知道。而有时候，人就是很奇怪，明明知道我们在做了一些事情和一些选择以后，就不会幸福了，但为了那个我们深爱着的人，我们也还是会那样去做。也许那样做，只是感觉上给我们爱的人一种假想的幸福，但是，我们却还是在所不惜地义无反顾着，就像后来的我。　　我没有死，在我睁开眼睛的十秒钟以后，意识到了这件事情。虽然十秒钟以前我还以为这是在死者的世界里，但当头部巨大的疼痛伴随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传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还活着。只是，我还想到了什么，却突然觉得头一阵晕眩，等我再张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了站在我床尾的玄野。　　“醒了？”在看到我睁开眼睛以后，玄野只是吐出了这两个字。没有激动，没有温柔，甚至连怨恨都没有，只有平静，那种平静让我在听了以后觉得很想流泪。只是，这样很好，最起码，我可以在感觉上去面对他了。　　“要不要喝点水？”他还是询问着，就像一个医生对待病人那样。但是医生通常都对病人很关心的样子，然而可能是我没有给他红包的关系吧，他对我似乎只是在应付。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我这样问他，这样开始了六年后我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回家？”玄野皱起眉低哼着问我，“你以为你是在哪里？你的那座城市吗？”　　夏玄雪 chapter3(2)　　他说话的时候我已经坐了起来，把床尾的病历卡抽出来才发现，原来我在昏迷的时候已经被带来了他生活的那座城市。　　那座城市，也是我离开的那座城市。　　“我要回家。”我慢慢地说。　　“不可以。”他淡然地否决。　　“不可以？”　　“对。不可以，一星期以后你可以出院。”　　“然后呢？”　　“然后回我家里。”　　“回你家？凭什么回你家？我为什么要回你家？你凭什么留我在你身边？我跟你已经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六年前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我忽然很大声地跟他说，却一直都没看他的眼睛。我知道，因为我怕。　　“谁也没让你在消失以后出现，是你自己出现的。而你的出现严重影响到了我的形象，所以公司决定跟媒体宣布你是我的女朋友，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你必须配合。还有，你没有必要去强调和我的关系，因为我们的确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六年前就已经没有了。而现在之所以同意你去我家住，全是公司的要求。还有，不要以为可以偷偷离开，公司的保镖会二十四小时监视你。”他的语气还是那样的平静，即使生气了也还是没变。　　忽然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刺穿了，而且，那个东西一直都没有停止动作，我的心也就一直那么千疮百孔地疼着。很长时间以后我才问他，我说：“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只要这件事情过去了，随时都可以。”　　“好。”我点了点头，“但是，你们要给我工资，我以前赚得很多。”　　“工资吗？可以。不过，要按照什么标准呢？妓女吗？”玄野说完轻轻地笑了一下。　　一瞬间，疼痛在心里提升到了极点，我也恍惚地想起，我似乎早就是一个无心之人了。而没心的人好像也没必要心痛的对吧？那我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不过，既然无心也就不怕别人看穿什么，所以，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我是高级妓女，但是我一星期只接一次生意，每次一万。”　　玄野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好，我一个月给你五万。”　　“那好，成交！”我也笑了一下。　　然后，玄野转身离开了我的房间，我看到他的脚步很匆忙。的确，一个大明星哪有这么多的时间，浪费在一个给他找了麻烦的妓女身上呢？我这样想着，对着那些暖洋洋打在窗户上的阳光笑了一下。我躺回了枕头上，想着一个月可以轻松地赚到五万块钱，我忽然觉得很高兴。于是，我闭着眼睛笑了好久，笑得我眼睛周围那么湿。可能是笑够了，又或者是笑累了，反正最后我是睡着了。而我的梦里，第一次没有玄野出现，第一次让我觉得在梦里也是那样地难以呼吸。　　一个星期以后，我被玄野的司机接回了他的别墅，那是一栋很大很漂亮的房子，四周种满了美丽的向日葵。我记得以前曾经跟玄野一起设想过我们未来的房子，当时我就说过希望我们以后的房子周围可以种满这种美丽的花。　　“小姐，我们进去吧。”司机站在我旁边跟我说。　　“我叫欺夏，不叫小姐。”　　“是的小姐，我们进去吧，少爷已经在等您了。”　　“你——”我其实很想大骂他一顿，因为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小姐，那会让我觉得他们在直接提及我的职业。虽然我的职业并不怎么干净，但它毕竟养育我了这么多年，我觉得我有义务维护它一下。但在看到他眼睛里蕴藏的深邃以后，我忽然泄气了。他是玄野的司机啊，应该知道玄野的很多事情吧，也许，是玄野告诉他。玄野说我是妓女？！他说过！想到这，我忽然觉得很冷，然后我便一句话也不想说了，只是顺从地跟着他走进了大门。　　大门里面，金碧辉煌，一个国际级的明星本该如此吧。玄野此刻站在宽阔的落地窗前，右手正不时地往嘴上递送着什么。我知道他是在抽烟，因为看到那微弱的光亮我忽然觉得很熟悉。可是，我记得以前玄野分明说过，他是绝对不会抽烟的。　　夏玄雪 chapter3(3)　　“怎么？为什么这种表情？”玄野的话让陷进了回忆中的我回过了神。　　“什……什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睛却还一直盯着那因为燃烧而逐渐缩小的距离。　　“好奇这个吗？”玄野也看着那些烟雾似笑非笑地说着，“对啊，以前我们都讨厌这个的是吧，可是，谁会想到，它其实是那么美好的东西。”　　“可是现在我们谁也不讨厌了。你不讨厌了，我也不讨厌了。”我下意识地说着，然后就坐在沙发上，也从茶几的烟盒里抽了一支烟出来。　　而玄野，他一句话都没说就那么直白地走到了我面前，毫无表情地用手把那支刚刚被我点燃的烟给熄了。　　我听见“嗞嗞”的响声。然后，我忽然想起那么多年以前，他曾经那么温柔而霸道地跟我说：“我不喜欢的东西都是对你没有好处的东西，所以我不喜欢的东西你都不许碰。”　　“今天晚上吃什么？”他的脸上还是一点波澜也没有，好像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疼痛似的。　　“随便。”我淡淡地说。　　“好。就西餐吧，反正你不喜欢麻烦。是不是？”玄野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是在笑的。　　于是，我又想起了以前。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吃西餐的，因为我总说吃中餐麻烦然后还要等很长时间菜才会来。记得当时玄野听完还说他也是麻烦，他说他是我一辈子的麻烦，还问我会不会有一天也嫌他烦或者不要他了。我忘记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但是却深深地记得，玄野他跟我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因为嫌他烦而逃走的话，就一定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他说如果我出现了，他就很难再让我离开第二次了。我忘了当时听他说这些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只是现在在想这些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呼吸很困难。　　吃饭的时候我看见玄野手上缠着绷带，本来我是想问些什么的，但是我却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整个吃饭的过程我们几乎都没有说话，每次我偷偷看他的时候，都会发现他的目光正凝聚在我的身上，而那眼神里有太多我所不了解的东西。　　吃完饭，他就开始坐在沙发上看东西，大概是关于他工作方面的，他看得很认真。我不想打扰到他，所以准备回房间去睡觉。而在我还没迈上楼梯台阶的时候，我听到背后有个冷冷的声音在跟我说：“为什么不去洗碗，那是你的工作。”　　“嗯？”我转过身，不解地看着他。　　“嗯什么？在假装同居的这段时间里你就是我的用人，用人难道不该去洗碗吗？你说你做妓女的时候一个月可以赚四万，我现在给你五万，要你做我的用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钱是要付出才可以得到的。”玄野连头都没有抬，只是一直在说。　　“我是妓女，但不用你总是提醒我，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自己的选择？选择离开我去做妓女吗？”他像是在质问。　　“不用你管，我们、还有妓女，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只想快点结束‘现在’。”　　“对啊，是都过去了。好，你去洗碗吧。”玄野似乎也一下子平静了下来，继续低下头去看他的文件。　　“我想知道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我问着。我想我该知道，毕竟我和他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就算我耗得起，玄野也未必耗得起。哦，对，不应该说未必，是一定，玄野他一定是耗不起的。　　“什么时候吗？”玄野习惯性地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点着下巴思考着。用两根手指点着下巴想事情，这是玄野认识我以来，从未改过的习惯，玄野说，他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让这个习惯出现。然而过了这么多年，当我再看到这个动作的时候，我有的并不是眼泪，而是一种我也说不清楚的感觉。不过，说不清楚对我来讲或许更好，如果我真的可以很清楚的话，或者，我会一下子苍老了也说不定呢！　　“我想也许很快吧，也许这件事情被大众淡忘了你就可以离开了，不过，也许……”玄野的答案并没有说完，就被他的嘴巴强迫停止了，然后他便给我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夏玄雪 chapter3(4)　　而我，我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我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答案，就算我们真的知道了关于它的一切，我们也依然无法快乐。所以，有些时候，问，不过只是一种形式，我们真正在乎的只是别人知道我们问过这个问题，或者是让别人去在乎我们问的这个问题，但我们自己，在很多时候，其实根本并不在意那个答案。就像我在厨房洗碗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的并不是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我是在想，玄野他刚才跟我说的每一句话，玄野刚才的每一个表情，还有很多很多我想很久很久也无法想完整的我和玄野的那些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开始像流水一样缓缓流淌，我也开始习惯了在这样的环境下和玄野一起过日子，其实每天能这样看着他生活，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记者招待会是在我搬到玄野家的第三天召开的。当时来了很多的媒体，也让我知道在这个世界是有那么多人喜欢追逐八卦和是非的。然而，对于一个明星或者是那些想出名的人来说，这些闲人无疑是他们最好最廉价的踏脚石。　　“这位小姐，请你看这里。”　　“请问你是用什么手段让RAINBOW这种超级偶像喜欢上你的呢？”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请问你是什么时间认识的RAINBOW？”　　“请问在演唱会上袭击你的那些人是黑帮分子吗？”　　“请问你们发生关系了吗？你是不是已经有了RAINBOW的孩子？”　　……　　镁光灯不停地闪烁，记者不停地发问，这一切都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出闹剧的主角。然而，当这出闹剧结束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有这么多的人跑来问我玄野是如何把我抛弃的呢？这样想着，我觉得现在发生着的场面真的很好笑，尤其再搭上这些狗仔们配合的表情和语气，就好像无数只小狗在为了一根也许是玻璃做成的骨头而撕咬到头破血流一样，而我们这些扔骨头的人，怎么会觉得不好笑？　　安静，是从玄野开始讲话开始的。至于他所讲的内容，都是一些我们以前的事情。好比他说我们是高中同学，好比他说我们从高中开始恋爱……而他所说的那些都是我们真的经历过的，除了那句“我们一直在一起”。　　是的，他说我们一直在一起，他说没有更早地公布只是不想让我曝光。而对于我为何在演唱会现场出现并且遭到袭击，玄野和他的经纪人都只是以私人恩怨一笔带过。至于记者会的结果，应该算是顺利吧，这一点我是从玄野经纪人脸上的笑容判定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听到玄野说我们是一直在一起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很想流泪。而我看玄野的时候，发现他的眼睛里似乎也有折射出的光。　　两天以后，玄野去了一座很远的城市参加活动，估计也是为了我的事情。他走的那天我其实去机场送了他，只是他没有看到一直躲在柱子后面的我而已。那天很晚才回去，一直坐在机场里，透过落地窗看那些起起落落的飞机。我不知道飞机起飞的那一刻他有没有想我，我只是知道，六年前，我离开这里的时候，惟一的牵挂就是我的玄野。　　今天是周末，街上的人很多。　　我喜欢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那些来往的人群，就像我现在这样。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的身边坐下了一个男人，是田雨。我一直没有和他说话，他也一直没有和我说话，我们就这么一直坐着，让周围的喧闹去证明，我们其实是很安静的。不过，最后打破这层安静的是我，就像这层安静是我开始的那样。　　“我输了。”我说得很平静。　　“真的不走了吗？你这样决定了是吗？”田雨的笑还是一如往常般的温柔，就像以前一样，虽然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是我自己却深深地知道，每次看到田雨这种笑容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很温暖。　　“是。”我淡淡地笑着，淡淡地说。　　的确，我打算留下来，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而是我再次见到了玄野以后，我似乎已经无法再像当年那样洒脱地离开玄野了。而我所谓的留下来代表的是永远，我希望可以永远留在玄野身边，不管将来这件事情结束的时候玄野他要不要我，我都决定留下来。　　夏玄雪 chapter3(5)　　“这样很好啊。”田雨还是笑着，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两罐啤酒来，“要不要庆祝一下？”　　“庆祝？庆祝什么？庆祝我要答应你一个可能很无理的要求吗？”我一只手托着腮故意苦着脸看他，一只手却已经接过了一罐啤酒。　　田雨喝了一口刚打开的啤酒，然后慢悠悠地晃着脑袋说：“对哦？我还有一个可以任意提的要求。该让你答应我什么呢？……哦，对了——”田雨一直保持的笑容忽然神秘地闪了一下。　　“该不会是让我以身相许什么的吧？要是那样的话你就告诉我一声，我找个最近的高速公路直接让大卡车把我压成相片，还能帮你们省下点遗像钱。”我凄凄惨惨地说道。　　“我有那么差吗？我看还是我去死好了！”田雨边装着抹眼泪边问我。　　“哈哈哈哈……”我看着他的样子很自然地笑出来。这是我在六年后第二次真正地笑，很开心地笑。　　“你终于笑了。”田雨跟我说话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幸福的样子。　　“嗯。”我点了一下头，“说吧，要我答应你什么？”　　“嗯？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田雨抚摸着我的头发说。　　然后，我们就谁也没再跟谁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我好像已经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有一个声音跟我说：“欺夏，你一定要幸福呀，因为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从进医院一直到今天，我的梦里又一次出现了我的玄野，我看到他在跟我笑。　　那一天我陪玄野去他妈妈给他介绍的那家唱片公司“试声”。　　“我可以吗？ ”玄野微笑着问我。　　“嗯。”我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帮他整了整衣领。　　“18号准备。”声音从广播里传出来。　　“到我了。”玄野拿起吉他站了起来。　　“加油。”我轻轻地说着。　　玄野点了点头，转身的时候还一直在笑着。其实我知道玄野并不是那么喜欢笑，因为他在日记里说，他觉得微笑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表情，但是自从我跟他说每次看他笑我都会觉得很开心以后，玄野就开始不间断地给我笑容，只要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些温暖的笑容就一直没有停止过。　　玄野那天唱的是保罗·西蒙的《斯卡布罗集市》，空灵的曲子配上玄野清澈的声音非常的好听，评委们听得都很投入。而当时的我也是那么的天真，竟然以为那些人脸上的笑容就能够让我的玄野成为明星了。　　玄野出来的时候又冲我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承认我的确很喜欢玄野的笑，但是，我的心里却忽然疼了一下，好像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我们两个身上一样。　　“你叫楚玄野是吧？！去那边填一张表吧。”一个一直站在我身后的中年男人忽然说道。然后，我听见那么多人喊他田总裁。原来，他就是这家唱片公司的老板田昊天，这座城里数一数二的富豪。　　“小姐，请问你是楚玄野的女朋友吗？”田昊天在玄野去填表的时候这样问我。　　“哦……是的。”我有点惊慌地回答着。　　“你很爱他对吗？”他微笑了一下，继续问着我。　　我点了点头，当时的我真的是个很怕羞的人，所以，我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问他是怎么知道我是玄野的女朋友，而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他怎么会知道我是很爱玄野的。　　“眼神。”他淡淡地说着，“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很爱他。因为，当年她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的。”　　我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忧伤伴随着他的声音，在我四周一点点散开。我一直都没有去怀疑那忧伤的真假，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怀疑过。因为我一直爱着我的玄野，我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一个人修饰爱的语言和语法可以有很多种，就像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种语言就会有多少种版本的“我爱你”一样。但是，爱的感觉却是惟一的，所以，当有爱出现的时候，那些爱过的和正在深爱着的人都可以察觉到，就像那年那天的我，就像今时今日的我。　　夏玄雪 chapter3(6)　　而我和田昊天的一切纠葛，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他喜欢我，这个答案想必和许多人想的一样。不过，他喜欢的其实也并不是我，而是我的身体，更具体一点是我的容貌。因为，他说我和他爱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告诉我的。而我们的第一次谈话，是在玄野填表回来的时候结束的。当时玄野大概是由于觉得比赛顺利，所以根本没有察觉到田昊天对我的注意，甚至就连我和玄野离开时，我回头看到田昊天给我的那抹笑，玄野他都没有发现。而我没有说的原因也很简单，我不想让玄野他误会。　　然后，就有了我和田昊天的第二次见面。是他秘书约的我，当时是说要商量一些接下来比赛的细节。我当时也没多想就去了，想想要是换成现在的我，得把他秘书骂得多惨？靠，商量细节你不找他本人不找他家长却来找我，估计傻子都不会信吧。不过当时的我就是信了啊！后来每次想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傻，但是仔细回忆起来，我真不知道是该悲哀还是该遗憾。的确，我现在永远也回不到那个近乎傻瓜的岁月了，然而，这样的“回不去”到底是好还是坏呢？如果可以回去的话，我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我不知道，所以，废话到此结束，无病呻吟也要停止一会儿，因为，我该把我知道的给说完。　　第二次见面是在田昊天公司的楼下，他并没有像他秘书说的那样，和我商量玄野的事情，他只是说让我陪他去看看他的妻子。然后，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过，是在她的墓碑上。的确，她死了，而且看着她墓碑上刻着的年月才发现，她竟然死得那么早。　　“田雨刚生下来她就走了。”田昊天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的是我当时理解但并不刻骨的东西，不过，在后来的一些日子里，我也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如果我的玄野真的爱我的话，那么，当有一天他对着我的坟墓和我说话的时候，他也一定会是那种旁人不会了解的表情。　　“你跟她真的很像！”离开的时候，田昊天这样跟我说，“所以，希望你不要向我要求任何的事情，因为，我很有可能会利用你的要求，去让你做一些，你会讨厌、我也会讨厌的事情！”　　我当时并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他的语气很绝望很哀伤，所以，我当时对他真的是很同情的。再后来我们还接触过两次，最后那一次，他说他想要我，他说只要我依了他什么要求他都可以答应我，他说他只想要一晚。我那时虽然单纯但也还是懂得所谓“要”的含义，所以，我给了他一个嘴巴之后转身就离开了。　　“你还会来的，你信吗？ ”他在我出门的时候这样跟我说。我并没有理会，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的理由碰面。　　然而，他的预言在一个月以后便真的实现了。因为，一个月以后，玄野接到那家音乐公司的通知，告诉他并没有被录取。当时玄野跟我说的时候，我便立刻想到这事情一定跟田昊天有关。所以，我是咬着牙去他公司找他的。他看到我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的疑惑，好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一样。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大声喊着。　　“问我吗？你应该知道吧？ ”他边摆弄着笔边反问我。　　“知道什么？知道你想让我陪你上床。”我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出奇的冷静，其实，在我的潜意识里，已经是决定为了玄野牺牲的。　　“你高兴这样说也可以，不过，性交易似乎会比上床好听一点，起码它会让你多少有点动力。”他淡淡地说。　　“卑鄙。”　　“是的，我承认，我的确很卑鄙。但是，只要能让我再和她有那样一个晚上，让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哪怕……哪怕让我万劫不复。”　　“我不是她，她已经死了，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她的，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因为我而去剥夺玄野的机会？”眼泪一下子就涌满了我的眼睛。其实，如果玄野不是因为我而被取消入围资格，我现在也不会这样难过。因为，如果玄野不是因为我才被取消资格的话， 我就可以很坦然地安慰玄野，告诉他还会有别的机会的，或者，干脆让他放弃进入演艺圈。可是，一想到玄野那因为希望破灭而覆盖着一层忧伤的眼睛，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开始要命地疼起来。所以，我才会来这里。其实，在来这里以前我就已经知道了，为了让玄野幸福，我是什么都可以做的。　　夏玄雪 chapter3(7)　　“但是我想要她啊！你知道吗？这二十年来，我是多么想再抱她一次、再要她一次啊？！而你，你是那么的像她，连眼神都那么像。所以，我要你就等于是要了她。说不定，你就是她投胎转世来的呢。”他认真地说着。　　“疯子！”我骂。　　“呵呵，能做一次疯子也好。回去吧，想好了再来找我。我可以给你想要的。”　　“我不想要，我也不会来。”我转身的时候这样说着。我的声音很稳定，但我最清楚那种稳定是什么也代表不了的。就像说完这话我自己都不相信一样。　　“还记得上次我就跟你说过‘你还会来的’。呵呵，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肯定吗？ ”他微笑着说。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走出去的时候听到他说：“因为你爱他，爱他你就会想为他做一切，就不会原谅他受到的挫折和不幸是你给他的。”　　站在街上，看着我的泪流满面，路人的表情都变得很诧异。我很讨厌。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当六年的光景过去以后，当某些人像我一样站在大街上泪流满面的话，会不会连一丝目光也得不到，会不会当时的诧异在以后都变成了麻木和默然？　　会的。这是我的答案，很正确，因为六年以后的我手里有人们常说的那种所谓的“正确答案”。　　“你在哪里？我想见你！现在！立刻就想见！ ”我拨通了玄野的电话。　　“出什么事了吗？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找你。”玄野的声音因为我的不正常而变得不安起来。　　我笑了一下，我说：“没什么事儿啊，我就是忽然很想你很想见你，一会儿我们去那次带你去的那座山好不好？我有点儿想那里的树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玄野焦急地问着我。　　“真没什么，你快点过来吧。再不来我可就找别的护花使者陪本姑娘去了啊！”我故意逗着他。　　“你敢！”他在电话那边怒吼着。　　“你看我敢不敢，哼！”说完我就哈哈大笑着把电话给撂了，挂断的前一刻我还听到玄野声嘶力竭的喊声。想到他因为治不了我而发狂的样子我真的很想笑，但是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睛却在玄野的声音停止以后哗啦哗啦地流出了那种有盐分的水来。　　十分钟。玄野的摩托车停在了我眼前。　　“你到底怎么了？ ”玄野很大声地问着我，却一把将我扯进了他那异常温暖的怀抱。　　“想你了。”我靠在他怀里撒娇地说。　　“想我想得流眼泪？ ”玄野质疑地看着我还在拼命“冒水”的眼睛。　　“嗯。”我很用力地点着头。　　“傻瓜。”他忽然把我搂得更紧了。　　“你才傻瓜呢！放心吧，我什么事都没有。”　　“我不怕你有事，因为多大的事我都会去替你扛着。我就怕，你有事却不告诉我。”玄野的声音一下子在我耳边变得那么样温柔。　　我脸上的水流得更凶猛了，我说我还指望着你来了能给我“治水”呢，你可倒好，给我开闸来了。这黄河已经够我受得了，你还想把我进化成三峡啊？　　“你啊，就知道贫。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贫呢？莫非我刚转你们班的时候，你就是为了吸引我才装得跟刘胡兰似的。”玄野捏了我鼻子一下然后就开始逗我。　　其实，我知道，他只是想让我笑，就像现在这样。　　坐在摩托车上，玄野问我为什么想去那座山了。　　我说我想那些树了。　　玄野问我，真的？　　我说，真的。　　然后，我们很快就到了那里。上次来坐的那个凉亭已经没了，几个工人在那里盖新的亭子，材料看上去要比以前的那座结实很多，也漂亮很多，但感觉却没有以前的好，除了结实和漂亮以外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带你去个好地方。”我拉着玄野的手往山的另一面走。我知道玄野不喜欢人多，尤其是在充满着我的不快乐的地方，因为那样会让他喘不过气。　　夏玄雪 chapter3(8)　　我们很快就走到了山下，我带他到了另一座山上。其实，这座山跟先前的那座山相比可以算是人迹罕至了。所以，我很喜欢这里，却并不常来。理由是我曾经选择过在这里放弃我的生命，只是并没有成功。而如果当时成功的话，现在我也就不会活着了。　　“什么声音？”玄野锁起眉来问我。　　我没答，我笑，然后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然后，我对着眼前豁然出现的那道不大不小的瀑布进行了一下介绍。我告诉玄野，这道水帘是我的忘川。　　“忘川？不好，不要叫忘川。”玄野抱着我坐下以后跟我说。　　我轻笑。　　忘川，是传说中阴间奈何桥下的流水，相传，所有的鬼魂在投胎的时候都要跳下忘川，因为只有水流湍急的忘川之水才能将他们接引到新生。　　“我就是从这里开始新生命的。”我这样对玄野说。　　“嗯？”玄野迷惑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答案。　　我笑了一下，然后问他：“玄野，如果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你会和我一起吗？”　　玄野的眼神忽然变得更加迷茫了，然后我看见他望了一下头顶的天空，接着我便听到他跟我说：“我会。”　　听他说完，我轻轻地笑了一下。“轻轻地”，这是一个形容词。而我，经常喜欢用一些词语来形容我的笑，因为我觉得那样去形容的话，我的笑便会以那么一种很形象的姿态存在着了。我不喜欢抽象的东西，因为我觉得那不实际。　　“那好。”我说，但笑却没有停止。然后我忽然站起来纵身一跃，接着，我的手同时也有了一种被拉住的感觉。我回头，看见玄野在对着我笑。那一刻，我忽然很想问玄野，他这样每天都跟我笑会不会觉得很疲倦。但是，我没有问，我只是希望我真的死的时候，是溺死在那片笑容里的。　　当然，我们并没有死。就像我八岁那年一样。第一次跳下这里的时候并不知道我不会死，对于当时只有八岁的我而言，选择死只是因为我觉得活得太难受了。只是，那时我并不知道这是个根本不会让人死的地方，因为你不管在任何的方向往下跳，都会很快被水流冲到岸边。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也许是老天不想让人们在这里死去吧，因为他觉得死亡会打扰到这里的恬然。所以，我和玄野在跳下来以后，除了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以外，其他的什么事都没有。惟一和八岁那年不同的就是，我感觉我的手很痛。而原因就是，我的手直到刚结束的这一秒还被玄野拉着，死死地拉着。　　“傻瓜！”玄野晃着正在滴水的头发跟我说。　　我笑，我说：“我是傻瓜那你也是。”　　“我不是，你知道的，我不是傻瓜，我做什么事都会想得非常清楚。”　　“包括这次跟我一起跳下来吗？”　　“嗯！”玄野很认真地点头。　　“你真的想得很清楚了吗？可是，你是跟着我一起跳下来的啊？怎么会有时间去想清楚呢？”　　玄野笑了一下，慢慢地把我拉进了他的怀里，他说，有些事情是不需要想很久的，哪怕只有0.1秒，你也还是可以知道这件事值不值得，自己愿不愿意的。　　“那……值得吗？”　　“嗯。”　　“为什么？”　　“我不说。”　　“为什么不说？”　　“因为你知道。”　　“我不知道。”　　“……”　　“快说——”我心急火燎地拉长了声音，手指头也勤快地与他胳膊上的肉进行着超重力摩擦。　　“因为……”玄野顿了一下，“因为，我爱你；我爱你就是可以为了你去死，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　　我的眼泪在他说完这些以后忽然就流了下来。而我的心里也不停地回荡着他的话——我爱你就是可以为了你去死，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　　一瞬间，我的心好像死去了一万次又活过来一万次。然后我在心里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对着自己绝望地笑了很久。最后我才听到那另一个自己不屑地跟我说：“聪明的欺夏啊，你不是早知道爱一个人就是可以为了他去死，为了他去做任何的事情吗？既然知道了还折磨自己干什么呢？他说不说你不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夏玄雪 chapter3(9)　　听着，想着，泪流着。我说，是啊，聪明的我现在真的好傻！　　然后，我在玄野的怀抱里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更软，我对他说：“要了我吧！”　　“好啊，你早晚是我的，不过，我还是决定在结婚的那天要你！”玄野抱紧了我说道。　　“不，我就想你今天要我！”我疯狂地流泪疯狂地撕扯着玄野的衣服。我跟自己说，过了今天，我或许就再没机会了！至于结婚，我问自己还有可能吗？很久我才回答自己：不知道。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很多连神佛都回答不出的问题，只有我们自己才可以回答自己，所以，真正主宰我们去做一切事情的，其实就是我们自己。　　不过，那天我终究是没能把自己献给玄野。因为我忘了人在哭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会很困很困的，困到你根本无法去控制你的睡眠能力，就像那天的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也就是在那天，我又一次按下了那一组数字。那边的田昊天依然还是那么的平静。　　我说我会去的。　　他问：“什么时候？”　　我说：“明天。”然后，电话就被我挂断了。　　那天晚上，我在我的日记里只写了十个字：今天我把自己给了玄野！　　然后，我拿起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一把铅笔刀，在手指上切了一个小口。　　刹那，剧痛蔓延全身。我默默地流着眼泪，但是心里却又觉得很幸福。然后，我大声地喊：　　“楚玄野，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了，彻彻底底是你的了！”　　最后，我笑，我看到了鲜血滴在日记本上，滴在玄野的名字上。　　它。　　璀璨如花。　　夏玄雪 chapter4(1)　　“你看，那不就是报纸上登出来的那个大明星的女朋友吗？”　　“很漂亮啊！”　　“废话！不漂亮人家大明星会要她？”　　“听说她还被黑帮追杀呢？”　　“是吗？”　　“报纸上都登出来了啊。”　　“……”　　这些话都是我在买菜的过程中听到的，虽然那些人在看到我以后就不停地在议论，但却没有什么恶意。所以，我一直都是在微笑的。我喜欢逛菜市场而不是超市，因为我觉得超市无论挤了多少人，还是显得那么空荡和寂寞，而菜市场却不同，这里到处都是叫卖声，整个感觉都很热闹，而且，和卖家讨价还价也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情。这是我在过去的六年中发现的，一点一点、很慢很慢地发现的。　　玄野今天应该会回来，虽然他并没有通知我，但是我依然从电视上大概了解到了他的行程。　　打车回家的时候，那个司机好像也认出了我，不然，下车的时候他就不会跟我说你们很般配了。　　呵呵，我微笑，现在是中午，阳光很足，我第一次觉得阳光没有那么邪恶了。下车，忽然感觉世界上的人好像都在一夜之间变得不那么讨厌了，而我也是第一次喜欢这种感觉，因为它让我觉得温暖；虽然，现在仍是夏天。　　推门，走进去。　　“嗨！”玄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轻轻地跟我打了声招呼。　　他在跟我微笑吗？我仔细地看着他的脸，我想让自己看清楚他的表情。然而，他真的是在对着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