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兰兰并未向老黄介绍肖童,便在沙发上坐下。一个女佣端来两杯茶水,摆在茶几上。肖童向老黄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我叫肖童。” “啊,我是黄万平,幸会。” 老黄谦恭地和他握手通了姓名。然后对欧阳兰兰说:“你爸爸在楼上,我去告诉他你们来了。” 老黄上楼去了。一只大黄猫敏捷地跳上沙发,弓着背在欧阳兰兰身边蹭来蹭去,极尽亲热之能事。欧阳兰兰抱起它对嘴亲了一下,又向肖童介绍说:“这是小黄,不过现在也该叫老黄了,它刚刚做了妈妈。这可是最纯最地道的波斯猫。” 小黄和主人亲热完了,像完成迎接仪式一样跳下沙发,步态雍容地走了。欧阳兰兰喝着茶,让肖童坐下。肖童没有坐,站在屋子当中举目四顾。这是一间很不小的客厅,家具和灯具显然都不是国货。装饰和摆设不无俗气地堆金砌玉,夸张地展览着一种并不协调的奢糜。欧阳兰兰问: “喜欢这儿吗?” 肖童应景地答应:“还行吧。” “以后这房子也是你的。这儿叫‘樱桃别墅’。” 肖童没有对这种千金一掷的慷慨做出任何反应,反而冷淡地问:“你们家是暴发户吧?” 欧阳兰兰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丝毫不觉尴尬地答道:“就算是吧。” 肖童站在窗前向外看。天已经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窗户都是紧闭着的,玻璃上星星点点趴着不少野外的飞虫。这是个闷热的夜晚,但屋里的空调却冷得逼人。 他问:“你们干吗要住到这么个荒郊野地里来,住在这儿不寂寞吗?不害怕吗?” 欧阳兰兰说:“我们在城里有公寓。带你到这儿来一是离你们学校近,又不堵车,二是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这儿。在城里住惯了的人都会喜欢这儿。说不定你还能爱屋及乌。” 肖童看一眼欧阳兰兰:“你就是乌?” 欧阳兰兰笑而不答。 老黄从楼上下来了,传旨说老板请肖先生上去。欧阳兰兰从沙发上跳起来,对肖童说: “走。” 老黄说:“你爸爸叫肖先生自己上去,他想单独和他谈谈。” 欧阳兰兰把探询的目光递给肖童。肖童镇定了一下,竭力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独自向楼上走去。楼梯是木制的,模仿了欧洲古堡里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防御型楼梯的狭窄。肖童竭力把脚步放慢,显得若无其事地拾级而上。除了他的脚步声,楼上静得如同一座空宅。 正对着楼梯有扇房门。和楼梯的狭窄恰成对照,那门又宽大得不成比例。门半开半掩,肖童敲了敲,无人应声,他便大大方方地推门而入。这是一间光线黑暗的书房,和楼下客厅的浮华相比,这里又显得古朴有余。通天到地的书橱上,略嫌繁复地镶满古罗马风格的雕花木饰,不无刻意地强调着一种贵族式的陈旧。写字台置于窗前,宽大而厚重。遮光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头上低低地悬垂着半亮的青铜吊灯,光线的萎靡不免使这屋子有了几分昼夜不分晨昏不辨的陈腐气和颓废感。倒是写字台右侧安装的一台电脑,赫然示意出房间主人所处的时代。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但能听见隔壁卫生间里,有冲水的声音。肖童身边,一只仿旧的皮制沙发,显然也是模仿了三十年代的样式,且磨损的皮面和褪漆的木框,都逼真得恰到好处,像摆在角落里的一个陈年的故事。他犹豫着不知自己该不该在此坐下。 他的心跳有一点慌乱。 卫生间的门响了一下,欧阳兰兰的父亲欧阳天出来了,穿着绸子的中式睡衣,有点像电影里那些三十年代的民族资本家。他几乎没对肖童看一眼,便径自在写字台后的大班椅上坐下,然后才说: “你也坐吧。” 肖童在皮沙发上坐下来,那沙发比他想像的要硬。他们隔得很远,灯光昏暗,他几乎看不清欧阳天的脸,只感觉比初见的印象要病态苍老。声音也显得沉闷粗哑。 “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肖童如实说:“二十一岁。” 欧阳天“啊”了一声,然后头枕椅背,仰面朝天,不知在想些什么。少顷才说:“我原来一直想,给兰兰找个年龄大一点的对象。兰兰太任性,需要男人哄着她一点,让着她一点。过一段时间,兰兰就要到国外去定居了。国内各方面总是变来变去,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不适合我们这些私营企业生存了,所以我想让兰兰先出去。我一时还得留在国内,所以就希望有个人能在她身边照顾他。你能吗?” 肖童含糊其辞地说:“这我说不好。” 欧阳天似乎对他的回答有点不满,也有点意外。他愣了一会儿,无奈地说:“随她了吧,只要她心甘情愿。” 两人都沉默着,似乎话不投机,欧阳天最后闷闷地说:“你下去陪她吧。” 肖童没想到与欧阳天的见面如此短暂就告结束。他松了口气,站起来,说了声再见就往门口走,不料欧阳天又叫住他: “兰兰有几个大哥,平时很疼她,所以对你出手重了一点,我替他们道个歉。” 肖童站在门口,一只手已把那扇宽大而沉重的门拉开,欧阳天一说到这件事,肖童脸上的表情不由带出了几分凛然。 “可惜你们都搞错了,我对欧阳兰兰什么也没有做,我不是那种见了女孩子就走不动的人。” 他看见欧阳天张开嘴,一脸愕然。他带着胜利的微笑说声打搅了,便走出书房的昏暗。他此时的心情因为最后的这个声明而痛快起来。他鲜明地感觉到自己在他们面前的形象,比起在日本餐厅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增添了应有的尊严。 晚饭就在这问别墅的餐厅里吃的。菜是家常菜,但做得极精致。餐具也极讲究。欧阳兰兰边吃边喂小黄,而欧阳天则和老黄对着喝了一点白酒,话也多了一些,席间的气氛由此而透出几分轻松和随意。欧阳天问肖童身体如何,有无得过大病。肖童说除换过角膜从未住过医院。欧阳天说好像瘦了点。兰兰马上维护地插嘴:瘦才精干呢。他这么小岁数要是像老黄这样那就叫胖墩了。老黄扭动着中年发福的身子说:我年轻时其实和肖童一样,也瘦得精干。肖童解释说:学校里的伙食差,谁要是想减肥,到我们那儿吃上一个月,保险见效。欧阳兰兰于是不失时机地盛邀肖童以后可以每天晚上到这儿来吃饭,这儿的厨师做饭特别好吃。瘦倒没什么,但营养要跟上。肖童推辞道:你天天去学校接我,同学都有议论了,还是免了吧。欧阳兰兰口惠实至地说:我给你一部车,你存在你们学校对面的停车场上。自己开车来,不过十几分钟的路。吃完了你就走,一点不耽误你晚上自习。 肖童听到能让他独自驾车,不免动心。他刚学会开车正是瘾大的时候。于是问:“我的技术你放心吗?” 欧阳兰兰笑道:“我看可以出师了。我刚上路的时候还不如你呢。回头我再给你搞个驾驶证,有了本子你就是司机啦。” 肖童说:“刚学这么几天,考本子谈何容易。” 欧阳兰兰歪门斜道地说:“到外地去搞个本子,再到这儿慢慢想办法换,有什么不容易。”她指指老黄,“他有办法,别说车本,连身份证也能给你弄几个来。” 老黄讨好地对肖童说:“兰兰交办的事,我比老板的事还办得勤谨。” 这个晚上肖童和樱桃别墅主人的每一句对话,都在第二天中午与庆春的接头时,一段不落地做了复述。他们接头的地点就安排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商场的后门,这是庆春早就选定的地点。肖童按照她教给的反跟踪的方法,从学校出来先是装做逛商场,三转两转转到后门,后门是一条狭窄的胡同,庆春的车就停在那里。肖童上了车以后车便开动,五秒钟之内已拐出胡同,融人了大路上滚滚如潮的车流。 庆春对他进入欧阳家第一天的表现感到满意,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这使肖童非常高兴。同时庆春也赞成他利用每天去吃晚饭的机会更多地接触欧阳兰兰的父亲。在这次接头时,她还告诉他应该对什么东西更仔细些观察,对他们说的哪一类话要特别留意,以及诸如此类的侦察要领。交待完了,庆春让那个叫杜长发的司机把车开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僻静处,把他放了下来。 肖童下了车,自己慢慢往学校走,离下午上课的时间还早,所以走得不必太急。天上的太阳非常刺眼,但并不毒热。肖童轻松愉快地看看挤在路边小摊上叽叽喳喳的孩子,和在人行道上慢慢行走的老人,觉得身边的一切都非常动人。 晚上欧阳兰兰来了,她给肖童带来了一部手持电话。她说既然你在学校电话那么难打,这大哥大你就留在身边用吧。她同时开来了一辆日本丰田,肖童对车很熟悉,他告诉兰兰这车的车型叫丰田佳美。车子八成新,正是好开的时候,也是无级变速,肖童一路开到樱桃别墅,感觉非常顺手。 别墅的院子里,已经停了好几部汽车,想必屋里已是高朋满座,但他们走进大门才发现客厅里空空如也。欧阳兰兰见老黄从二楼下来,便问他谁来了。老黄指指楼上,说了句什么,兰兰也没再多问。肖童看出来他们都有点神神秘秘。 晚饭是兰兰单独陪肖童吃的,吃完以后兰兰问肖童是否着急要走,肖童看一眼楼上,说不着急。于是他们就一起去后面小黄的窝里去看小黄的两儿一女。一个女佣正用拔了针头的注射器塞在猫崽的嘴里喂奶,看得肖童煞是惊奇。然后他们又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泡了茶聊天,肖童问你们这房子盖了多久了,这是谁的地?欧阳兰兰说,我们要在这儿投资建一个大型主题游乐园叫“樱桃乐园”。地是农民的,他们很希望大业公司到这儿投资,所以就先划了一块地给我们。我们就盖了这幢“樱桃别墅”。肖童问,那游乐园你们到底盖不盖呢,是真打算盖还是随便说说骗人家农民?欧阳兰兰说,当然要盖,正办审批手续,什么征地。青苗。环保。农转非安置。文化娱乐行业管理,等等等等。要盖上百个图章,要办妥一切绝非一朝一夕。再说资金也没筹齐,距凑满投资总额还差了一个亿。 肖童笑道:“看来农民要沾上你们的好处,怕要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子子孙孙等好几辈子了。” 欧阳兰兰辩解说:“哪儿啊,我们已经跟他们有合作了。他们在城里原来开了个酒楼,不景气净亏钱。我们投资把它改造成一个豪华歌舞厅了,叫‘帝都夜总会’,听说过吗?生意火得不行。你喜欢唱卡拉OK吗?” 肖童说:“唱歌不行,蹦迪还凑合。” 兰兰说:“哪天你有空,我陪你去蹦。” 两人正漫无边际言不及意地聊着,只听楼梯响动,肖童侧身一看,见欧阳天陪着几个男的走下楼来。那几个男的除一人西服革履,气宇轩昂外,其余皆是短衫仔裤,一副走街串巷的打扮。那位绅士派头的客人冲欧阳兰兰打着招呼,说欧阳小姐越长越好看了,是人逢喜事还是保养有方?欧阳兰兰只是站起身来表示礼貌,面容却冷冷地并不回话。 那几人的目光一致扫了一下肖童,老黄连忙介绍说:“这是兰兰的男朋友。”他们才收回审视的目光面露和气地啊啊了两声。 一行人走到门外,站在汽车边上说话,欧阳兰兰起身说去卫生间。老黄则向肖童要了丰田佳美的车钥匙,说这车挡了路他去挪一挪。客厅里不期然只剩下肖童一人。肖童走到门边,轻轻把门打开一道缝,想听听院子里的交谈。这时有人已经上了车,几个声音都在说着告别的话。突然有人说道:“罗老板,明天那货你最好还是亲自去看一看。如果有问题可以和他们当面谈。” 接下来是欧阳天的声音:“你们原定在哪儿看货?” “在004国道的边上,那儿有个仓库。” 又是欧阳天声音:“要当场交钱吗?” “如果对货满意,对方倒是要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所以你还是亲自看一看为好,毕竟是上百万的东西。” 欧阳天还是说:“我不去了,货好不好,你要比我懂,你去看看就行了。你把钱带好,确实货真价实的话,你就替我拍板。” 这几句话肖童听得十分清楚,从门缝里看,说话的正是那个西服革履的客人。这时兰兰突然在身后叫他,冷不防吓了他一跳。 “肖童,你要走吗?” 他回头强作镇静,顺水推舟:“对,我也该走了。过几天学校有个演讲比赛,我还得抓紧背词儿呢。” 他一边说一边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那几位客人都已经上了车。他特别留意了那位西服客人的车子,是停在最里边的一辆白色的奥迪。他礼貌地和欧阳天简短道别,然后拿过老黄递来的钥匙,上了自己的丰田佳美。车还没发动,欧阳兰兰又跑过来敲他的玻璃。他把车窗玻璃摇了下来,用目光询问,欧阳兰兰说: “明天来吃饭。” 他冲她点了下头,把车发动起来。见那白色奥迪不知磨蹭什么尚未启动,便又转头对欧阳兰兰说道: “告诉你们老黄,向别人介绍就说我是你朋友,前面别加那个‘男’字。” 兰兰翻着眼睛:“你不是男的?” 这时连同白色奥迪在内,几辆汽车都已发动起来,马达声充满了这个本来十分清静的院落,肖童不得不抬高声音: “咱们说好的,现在是普通朋友,您忘了吗!” 欧阳兰兰生气地在汽车上拍了一下,她也抬高嗓门,声音中透着一股豪气! “好,我没忘!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肖童看着她,也看着那白色奥迪从他面前开过。他大声对欧阳兰兰说:“欧阳兰兰,我佩服你!” “你佩服我什么?” “我佩服你的个性!” 他踩了一下油门,丰田佳美冲了一下,向开出院子的白色轿车追去。 夜幕深重,那条笔直的林荫道两旁,栽着高大的白杨。黑黝黝的华盖把头顶遮得不见一线星云。他们这一串闪亮刺目的车灯在林木问鱼贯蜿蜒。穿过苹果林,绕过樱桃园,开上通往城区的大路后,方做鸟兽散,肖童紧跟在白色奥迪之后,寸步不离。通过自己车前的大灯,他看见奥迪那被照亮的尾部,挂着:津E05320的牌照。很快,他们上了三环路,奥迪加大油门,高速行驶。肖童驾车的技术开始捉襟见肘,现出本相,眼看着那辆奥迪像野马一样在三环路的车流中左冲右突,而自己的丰田佳美稍做追赶便险情无数。没用多久他就望尘莫及,任凭那一团白色忽隐忽现淹没在前方密密麻麻星罗棋布的红色尾灯之中了。这两天欧庆春患了感冒,所以晚上不到十点便上床睡觉。父亲上次生病剩下的药里,大概有扑尔敏的成分,吃过之后便昏昏欲睡。正睡得模棱两可,她的BP机突然狂叫起来,又是肖童!她强睁着眼用手持电话回电。 肖童说他正在三环路附近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里,有点情况希望与她见面。庆春凭经验感觉到这次可能确有情况,因为肖童的口气不像前两次那样有种没事找事的无聊。她和他把接头地点约在位于两人之间的建国门立交桥下,便匆匆下楼,拦了辆出租车便向二环路方向开,她不方便再让肖童到她家来,尽管他自称有车。 他们很快在建国门桥下见了面,肖童果然开着一辆漂亮的丰田,他们就在这车里做了大约一刻钟的交谈。然后庆春又当着肖童的面,呼叫了队长李春强。 午夜十二点钟刚过,庆春,李春强、杜长发和刑警队能叫到的所有干警,已经集合在指挥中心开会了。处长马占福也从家里匆匆赶到,主持了这个会议。情况既简单又紧急,根据肖童听到的情况判断:在天亮后的某个时间,有人要向欧阳天交一笔货,价值在一百万元以上。地点是004国道附近的一个仓库。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是当欧庆春把情况汇报完以后,处长却表现出一反常心的犹豫,不做明确表态反而不断地把刚才已经谈到的细节又拿来重问,仿佛其中有什么矛盾和破绽。李春强不得不抢先发言,他力主抓住时机,把这个案子一举端掉! “如果能在那个仓库里人赃俱获,我看6.16案就完全可以全案破获了。哪怕欧阳天并没有出现在交货现场,但凭肖童的证词,再加上其他嫌疑人的口供,也完全可以给他定罪。” 大家全看处长,处长摸着下巴。谁都解读不了他脸上的迟疑。那迟疑在此时仿佛格外的深刻。 “这样一来,这案子就太小了。”处长摇头说:“我原来估计这个案子的架势要大得多,很像是有国际背景。远远不止一个欧阳天,一个一百万。” 杜长发也觉得这是个疑问:“这一端,即便人赃俱获,后面的事可就难了。他那些分公司和他有什么内幕关系,他的点线部署在什么地方,他的货源的来路和出路,这些我们最想搞清的问题就全得依赖审讯和搜查的结果了,能扩大多少战果非常难说。” 李春强见杜长发并未呼应自己,有些不满。口气生硬地坚持己见:“可一百万的货在那儿摆着,两方毒贩光天化日之下在那儿交接,我们现在不动手,更待何时啊?以后万一没这个机会了,这责任谁来承担?再说了,要是真让一百万的毒品流入社会,那损失可就更大了。” 杜长发显然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但李春强的口气使他多少觉得有点拿大道理扣帽子的味道,于是壮胆再次反论着说: “咱这不是讨论问题吗。我的意思是,咱们现在办这种大案子,就要有点大气魄,大手笔。有些小得小利,放在那里,别动心,有些小败小失,也要承受得了,沉得住气。咱要盯就盯到底,要端就端那大个儿的。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笑。当然了,我不是说咱成心把一百万的毒品流到社会上去不管,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我听来听去,你就是这个意思,客观上不就是这个结果吗。”李春强的帽子这下真扣上去了:“要不然怎么说你这人常有理呢,你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造成损失了还落一个大手笔。” 杜长发一看李春强话说得比较难听,知道自由讨论的空气已不存在,便忍气吞声住了嘴。处长摆摆手,示意李春强打住。他转脸问庆春: “这情报你看准不准?” 处长的这么一问,庆春预感到他是决定要端这个案子了。她点头说:“应该没问题,他听得很仔细。尽管内容不全,但时间。地点。事件的性质,基本都有了大致的方向。他还跟踪了那家伙一段。可惜他刚学会开车手太潮,跟不上,半路给丢了。” 大家都笑笑,议论说这小伙子还行啊,连外线跟踪都自己招呼上了。庆春没有笑,她倒是想,如果这时让她也表个态的话,她也只能同意李春强的观点。拿一百万的毒品放长线扩大战果,万一人赃两空,谁负得了这个责任?但是作为主办这个案件的侦察员,杜长发的想法确实投合了她的愿望。她想,我们现在手里毕竟有了一个可以深入进去的耳目,内线侦察大有可为了,这是多么不容易的机会呀。如果匆匆破案,确实有些可惜了! 处长没有再征求任何人的意见,由于时间紧急,他必须马上做出决定来中止这场讨论。 “这样吧,你们分几组行动,第一,马上查清那辆白色奥迪的下落。内线说是天津的牌照,肯定停在什么饭店旅馆的停车场上。要马上通知各分局连夜查找。第二,马上派人到004国道沿线的派出所去,查这条公路附近的所有仓库,包括单位内部的仓库。派出所对情况一般会掌握。第三,对别墅里的欧阳天,只监视,暂不动,等交接现场我们的抓捕行动结束后再动手。对欧阳兰兰,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倒是可以留一留,看看她以后会有什么动作。” 杜长发咧嘴笑了笑,李春强不满地问:“你笑什么?” 杜长发看看处长,有些不好意思地忍住笑,说:“怎么像杀了李玉和,留个李铁梅似的。” 全场都笑了。 散了会,按照李春强刚刚分好的组,刑警们离开了指挥中心,分头出动了。处长还留在指挥室里给主管局长的家里打电话汇报。庆春分工负责那辆汽车的查控工作,向各城区分局部署完毕之后,已是凌晨三点,她坐在指挥中心等着各分局的报告。人一静下来,晚饭后吃进去的感冒药和感冒好像同时发作,全身隐隐作寒。困顿百生。她想到肖童,那个既玩世不恭又充满热情的大男孩,居然这么大的手眼,刚进欧阳家不到四十八小时,就奇迹般地拿到了如此重要的情报,以前也真是看低了他。从肖童的神情上,她知道他更是希望这案子早点结束,他也许已经对欧阳兰兰那种死缠硬打的追逐和他自己这种必须若即若离的角色感到厌倦。也许他巴不得早一点干净漂亮地向她交了这个差……,庆春想想自己也笑了,如果明天大功告成,肖童更该有资本缠住她没完没了了。 凌晨五点三十分接到西城分局的电话,他们在民族饭店的停车场上找到了那部挂着津E05320牌照的白色奥迪。从这时开始,一切部署都有了实现的可能。004国道沿线的派出所也报来了几个可能会用做交货地点的仓库。一时间指挥中心忙乱起来——接听报告,调遣力量,沟通情况,电话声此起彼伏。杜长发带着负责监控欧阳天的小组已经出发到樱桃别墅那边去了。庆春用自己的手机呼了肖童,然后带人离开指挥中心开车前往燕京大学。接到肖童回的电话,庆春叫他马上到老地方等。他们说的老地方,就是学校对面商场后门的那条胡同。 在胡同口他们接了匆匆赶来的肖童,往民族饭店走,这时整个城市刚刚苏醒,街上行人的脸上还挂着睡意未消的倦容。马路上汽车喇叭的呜咽由稀疏而渐渐密集。车速慢下来,他们不得不挂起警灯拉响警笛,在三环二环的车流中像Fl大奖赛那样摇摆超越。快到复兴门立交桥他们才收起警灯和警笛,偃旗息鼓地悄悄开进民族饭店的停车场。 先期到达的刑警已严密地控制了车场的各个出口。庆春的车停在那辆“津”字头奥迪的斜对面,没有熄火。肖童坐在车的后座上,庆春让他透过贴了茶色太阳膜的车窗盯住那辆车子。 “他们什么时候出来呀,我今天上午有大课。” 肖童被带到这里似乎有点不情愿,他拔出手机的天线要打电话:“我得打个电话先请个假。我们现在考勤可严呢,缺课就扣分。回头我要是毕不了业到哪儿喊冤去。” 车上的一个刑警说:“没事,真影响了你毕业,我们可以去和你们学校领导交涉。实在不行让你再多学一年。” “留级呀,我可丢不起这面子。” 庆春疑心地问:“你拿谁的电话?” 肖童嘻地一笑:“是欧阳兰兰给我的,倒为你们破案发挥作用了。刚才我就是用它给你回的电话。” 庆春夺过电话,把它关掉,又扔还给他:“听着,以后凡是和我们联系,都不要用这部电话,你知道他们扒没扒过机?你知道他们会不会串个分机?你用它和我们联系不是找死吗?万一你打完电话没消号,电话号码留在里面也是个隐患。” 肖童听罢,看一眼手上的电话,像拿了个炸弹似的脸色发白,“他们不会已经知道了吧?”看上去他就像小孩子听了大人的吓唬,立即害怕起来。但庆春没有回答他,因为这时车上的无线通话机已经发出了警报。 他们一齐抬头往外看,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向目标。庆春问肖童: “是不是他们?” 肖童说:“开车门的那个是!” 庆春马上用无线通话器发布命令,“注意,目标移动,跟紧了。” 他们的车子也迫不及待地挂上了档,肖童急着说:“没我事了,我要下车。” 开车的刑警说:“来不及了。”说话时他的车子已经开动。 “让他下去。”庆春命令。司机踩了制动器。肖童拉开车门。在他下车的一瞬间,庆春嘱咐了一句: “晚上别去那儿吃饭了。” “当然啦。” 肖童把一句如释重负的回答留在了车里,车便开了出去。这时至少已经有四辆满载着刑警队员的车,尾随着那辆白色奥迪离开了车场。 路上,庆春和李春强通了电话,沟通了一下情况。这时的李春强,已经率队到达004国道的起点,正等待着与庆春的会师。 那辆白色奥迪果然连圈子也没绕,直奔了004国道。上了004国道以后,李春强命令用三部车轮换着跟踪奥迪,其余车辆全部远远地跟在一里地以外,以防暴露。走了并没有多久,白色奥迪便下了国道,改走小路。刑警们的车辆仍然分成前队后队两个阵形,互相用无线通话器联络着,以便随时策应。 庆春和李春强的车子都在押后的一队。当接到前队通报目标已经停车,并且已经进入了一处院落时,他们才全队加速,旋即赶到了现场。那是一个有保安人员站岗的院子。从围墙的展幅看,院子的平方并不大。从洞开的大门向里张望,里边果然有一幢大库房似的建筑。刑警的车辆已开往围墙的四角,对院子形成了包围的态势。李春强用无线话机布置了一番,然后集中了五辆车,从大门正面,对院子发动了强攻! 庆春的车子是第三辆冲进院子的,她看见那辆白色奥迪和另一辆桑塔纳一左、一右停在仓库的门口。他们下了车,如迅雷不及掩耳破门而入,齐声呐喊气势如虹。这间仓库大而空旷,顶部有窗,像一个拆空了机器的大厂房。除了边边角角上堆着些货物外,房子正中央,有四五个人正围着一只两三米高的大木箱在说着什么。众多警察荷枪实弹突然涌入使他们惊慌失措,一个个面如土色。警察们大声命令:“举手,别动!不许动!”杀气腾腾。那五个人全部高高举起双手。庆春快步上前,命令刑警将他们从木箱边带开。从上到下仔细地搜了身。搜身时那五个人方开始喊冤。 ——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你们在抓什么?你们有没有逮捕证?我们要告你们侵犯公民权利,侵犯自由…… 他们七嘴八舌不停地叫喊。李春强挥挥手,让刑警们将他们带出仓库,押上汽车。剩下的刑警全部围住那只放在房子当中的高大的木箱。有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两根撬杠,破坏性地撬劈着木箱。木箱的板子顷刻间开裂破碎,散落一地。当箱子里的货物完全暴露之时,包括李春强和欧庆春在内,所有人都惊讶得鸦雀无声。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尊高至两米的释迦牟尼鎏金大佛,高髻长鼻,大耳垂肩,面容慈祥,结迦跌叠于莲花座上,双眼庄严地凝视着前方。从仓库顶部的窗户里斜射进来的朝气勃勃的太阳光,强烈地披散在佛像的头顶和两肩,使这尊释迦牟尼的金身,更加大放异彩。刑警们全部仰起脸,看着那高不可攀的方额慧目,全都凝固在这艺术的辉煌中了。 五位嫌疑人被就近押到了管界派出所,由欧庆春负责做了讯问。讯问中未发现任何问题。那辆白色奥迪的车主,是天津津业贸易公司的经理,也是靠北京大业公司投资支持的私营企业,他自称是替香港天蓝公司向北京通华工艺品公司购买工艺品,而在大仓库里同时被拘的,就是通华工艺品公司的销售经理和仓库的管理人员。 这个仓库也就是通华工艺雕刻厂的仓库。木箱里的那个坐佛,是按西藏大昭寺供奉的由文成公主人藏时带去的释迦牟尼等身镀金佛像仿制而成的贴金铸铜工艺品佛,售价一百一十八万元人民币。今天是由买卖双方当面议价验货。从五个人身上搜出的发票本。产品说明书等物证上看,他们之间所进行的,确实是一场正常的,没有任何违法行为的商业交易。 欧庆春还没审完,李春强就来了电话,告诉她对大佛的检查已经结束,未发现任何可疑。李春强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不知是冲谁而来的明显不满和埋怨情绪:“赶快放人吧,杜长发那个组我已经通知他们撤了。” 庆春也知道这事是非常坐蜡了,但她还是压着懊恼问了一句: “对抓的这五个人怎么解释呀?” 李春强没好气地说:“这不是你那特情提供的情况吗,你就再替他圆圆场吧,就说有人举报你们走私文物。你该道歉的就别顾面子了,人家弄不好还告咱们呢。” 庆春无话可说。放下电话,她到派出所的所长办公室里找到协助他们问活的所长,通知放人。那五个人听说公安局承认搞错了,道声对不起要放他们走,竟一齐闹到所长办公室来了,你们说抓就抓,说放就放,你们有没有法律手续?你们把我们的产品包装破坏了你们得赔偿;你们拧伤了我们经理的胳膊得负责看病,报销医药费和营养补助和误工补助;你们必须做出书面道歉承认错误没个正式结论不成!七嘴八舌,气势汹汹,不依不饶。 正在这时,前边接待室有值班民警报告,说大业公司的负责人来了,要求见公安局的领导,欧庆春请所长帮忙应付一下那几位闹个没完的人,自己到前边的接待室来了。 她想,这也是一个机会,索性正面会一会这位大业公司的负责人。 来人是个梳着背头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递上来的名片上写着姓黄名万平,职务是大业公司的董事长助理。他说刚刚接到了通华工艺雕刻厂的电话,他们的人在这儿被公安局扣了,所以特来交涉。 “他们犯了什么法吗?”他问。 “请问他们当中,谁是你们的人?”庆春反问。 “曹万来和徐明德,是我们天津公司的人。” 他显然在说那辆白色奥迪的车主。庆春问:“这尊佛像是你们大业买还是天津的公司买?” “都不是,是香港天蓝公司买,我们是受托代理。” 庆春见这位黄万平人虽臃肿,但口齿清楚,答得不慌不忙,并无破绽,遂改变了按部就班推进谈话的策略,突然转移话题,问道: “广东红发公司也是你们大业的子公司吧,红发的经理贩运毒品被武警部队击毙了,你们知道吗?” 黄万平依然不疾不徐,应答如流:“这是他个人的问题,与大业和红发都没有关系。他参与犯罪罪有应得。”停了一下,他也承认:“不过,对红发公司和我们大业,声誉上确实产生了一些负面影响。” 欧庆春其实也是试探一下,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她言归正传,说:“今天有人举报你们走私国家文物,看来是搞误会了。我们很抱歉。” 黄万平这时才做出义愤状:“这究竟是谁在诬告我们,啊!真是商场如战场,明着竞争不过,就用暗器伤人,太卑鄙了!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是谁。商圈里真是小人太多,太卑鄙了!” 庆春应和着他:“给你们带来的惊吓和麻烦我们深表歉意。希望你们能安抚一下你们公司的人,另外也做做通华工艺雕刻厂那几位的工作。我们表示感谢了。” “这没问题,我们董事长交待我,只要事情搞清楚,就不要揪住不放,山不转水转,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碰头的。相逢一笑泯恩仇嘛。以后我们各方面的工作,还需要公安方面多多支持。我们大业公司在各地的子公司分公司,和公安局的关系都很好。你们在经济上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们责无旁贷,出点赞助什么的绝没问题。也算我们对社会治安贡献一点绵薄之力吧。” 谈得很好,很融洽。黄万平又到后面和那五个人一说,果然全都息声消气,不再吵闹了。雕刻厂的几位开始还多少有些耿耿于怀,在黄万平表态一定买下这尊坐佛,并且负担这个事件造成的损失之后,也就不再较劲儿了。他们在离开派出所和庆春等人告别的时候,双方的关系看上去甚至还有了几分亲热。 他们走了,派出所的所长悄悄问庆春:“你们怎么搞的,这情报不准嘛。”庆春没有回答,她走出派出所大门坐上了自己的汽车,周身都感到无尽的疲倦,心里恨不得宰了肖童!中午肖童下了大课,顾不上吃饭就跑回宿舍给庆春的手机打电话。他掩饰着兴奋故意轻轻松松地问庆春吃没吃饭,喝没喝酒,是否已经大功告成正在庆贺。庆春在电话里沉默着,一句不答,他这才感到有点不对劲。“哟,怎么啦,是不是让他们跑了?” 庆春的口气有点像审犯人:“你说他们今天要看货,他们要看什么货?” 从这口气上肖童当然猜到出了问题,他心里有点发慌:“就是看货呀,……他们今天看的什么货?” “你问我呀!”庆春极为不满地抬高了声音,肖童脸上的汗咕噔一下冒出来了,嘴里一时说不出话来。庆春说:“算了,电话里别谈那么多了,我以后再找你。你今天晚上还得照常去欧阳兰兰那儿吃饭,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记着,一定要去!要是碰见昨天那几个人,你注意听听他们说什么。你听准点!” 庆春挂了电话。肖童兴高采烈的心情,一下子破坏殆尽。他心里骂道:“我明明听得清清楚楚,你们他妈搞砸了怎么赖我!” 他心情败坏地走到食堂去吃饭。在食堂碰上刚刚吃完还没来得及洗碗的卢林东,坐到他身边不无得意地说:“知道吗,演讲比赛延期了,这对咱们可是非常有利。” 他低头吃饭,他哪儿有心情谈什么演讲比赛。可卢林东依然兴趣盎然喋喋不休: “‘七一’党委要安排的活动太多了,市委、国家教委都有布置,安排得太挤了。我和韩副书记说,与其挤在一块儿仓仓促促,还不如改到校庆去呢,各系也可以准备得充分一点,韩副书记还真同意了。其他系的演讲词我都知道,大部分都是歌颂党的,只适合‘七一’用。这一改时间,他们全得另起炉灶重新编词儿,我看他们这个暑假是轻闲不了了。可咱们这词就没问题。校庆离‘十一’很近,所以这次演讲会的主题就圈在歌颂社会主义祖国上了,咱们这词正好用上。咱们从从容容以逸待劳。你脸上的伤到时也能养好了。不过你放暑假可别松劲儿,别有轻敌思想,抓空还得巩固巩固。这次志在必得,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卢林东后面说的什么,肖童几乎全没听进去。他只听见卢林东最后的盯问:“我的意思你都懂了吧?”他糊里糊涂地敷衍着说了句:“懂了。”卢林东才端着碗走了。 黄昏时天上下了场短促的阵雨。雨停后他自己开车去了欧阳兰兰家。他一进门就问:“你爸爸呢?”欧阳兰兰说:“下午去公司了,一直没回来。你找他有事吗?”肖童摇头:“啊,没事,随便问问。” 从欧阳兰兰的表情上看,好像任何事都没发生过。她亲亲热热地陪着肖童吃饭。吃完饭肖童见欧阳天仍然没有回来,便不想久留,抹着嘴就说要走。欧阳兰兰说:“今天是星期五,过周末你都不能少看一天书,坐着咱们聊会几天吗?”可肖童还是想走:“我晚上还有事呢。”他说。 “是去会你的女朋友吗?”欧阳兰兰歪着头,有意把“女朋友”三个字咬得很重。肖童一笑: “我这张脸让你们打成这样,怎么见她?” 欧阳兰兰说:“那等你快好了,我们就再打一次,让你永远别见她。” 这时肖童已经走出门外,走向自己的汽车,他回过头,看着靠在门口的欧阳兰兰,说: “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 他拉开车门,欧阳兰兰叫他:“嘿,明天你干吗?” “还没一定呢。” “晚上来吧,咱们一起去蹦迪。” “我要来会呼你的。” 他匆匆离开别墅,驾车往学校开。行至半路,车子的挡风玻璃上又劈劈啪啪响起了雨点声。他想起今天是周末,于是又调转车头往家开。他此刻的心情和这潮湿的天气一样,晦暗得几乎要发霉。这样的晚上他无心做任何事情,只想回家独处。 他把车开到家,停在楼门前的空地上,锁好车门刚要上楼,猛然发现楼门口站着一个轮廓熟悉的身影,他心情黯然地收住脚步,向那身影问道: “你怎么在这儿?” 站在楼门口的是郑文燕,她不敢相认地看着雨中的他,疑惑地问道: “是你吗肖童?你怎么会开车了?” “啊,我不是跟你说我学车呢吗。” “这是谁的车呀?” “啊,是一个朋友借给我的。” 他们一边说,一边上了楼,肖童拿钥匙开了门,文燕跟着他进了屋。看着屋里家具上的浮土,她问:“你多少天没回家了?我来了很多次。都没有人。” 肖童脱掉外衣,打开空调,说:“学校里事多,除了上课,系里又布置很多额外的任务。像校庆演讲什么的。” 他挂好衣服,回头看见文燕在弯腰脱鞋,便问:“你等多久了,找我有事吗?” 文燕换上拖鞋,到厨房里找出抹布要打扫卫生。她回答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噢,”他也换上拖鞋,走到沙发上坐下,看着文燕半蹲在面前擦着茶几上的尘土,犹豫了半天,他说: “文燕,这么长时间了,我觉得咱们应该好好谈谈了。” 他的郑重的语气,像是意味着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文燕的手慢慢停下来,但她没有抬头,问:“谈什么?” “呃,咱们,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你觉得,你觉得咱们合适吗?我是说,咱们俩的个性,爱好,你觉得谐调吗?” “你说呢?” 文燕抬起头来,她的声音是平和的,但目光却带出论战的味道。肖童把心一横,说: “我觉得不那么谐调。我这人你也知道,脾气不好,心硬,又不懂如何心疼你。你应该找个更加知冷知热的人。而且,我觉得,我目前还在上学,年龄也大小,也不能把精力都放在这上面……” 文燕辩论似地打断他:“我并没有让你把精力都放在这上面。” “你看,我今天回来本来是想抓紧时间看看书的,你一来,我就得陪你,你在这儿我什么也看不下去。” “你别找借口了,我两个礼拜才见你一面,我怎么影响你了?我和你相处两年半了,我还不了解你吗。你要说什么就说什么,别找借口好不好。” 肖童这一刻心里承认他是对不起文燕的。生活上她对他一直无微不至。可他没有办法,因为他不爱她。他和她不能永远这样像演戏一样地耗下去。他不得不下定决心吐出这么几个字来: “我们分手吧。” 文燕无力地坐在地板上,哭了。她知道肖童迟早要说这句话,但当他终于说出来的这一刻,无论她做了怎样充分的思想准备,她的泪水还是禁不住夺眶而出。肖童也不劝她,也不看她,硬着心肠听任她在自己身旁抽泣。 “肖童,你说要分手,那好,我可以同意。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又有喜欢的人了?” 肖童真想脱口而出:“是!”但他开口时却忍住了,他说:“你别瞎分析了,没有。” “你敢保证你说的是真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