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英拎着鼓鼓的手提包,神情紧张地走进酒吧,她胆怯地观察了一下寥寥在座的几个客人。似乎没人对她的出现有任何反应,于是她挑了个角落坐下来。 酒吧招待走过来,“小姐,请问喝点什么?” “要一杯可乐吧。”靠着窗子,她可以看到路灯昏黄的胡同,偶尔有人低头匆匆走过,或者汽车隆隆来往,车灯把窗户照得半白,刹那便又暗下来,瞬间的嘈杂也就消失了。 在这条无名的胡同的两头,便衣警察们在汽车里严密地监视着进出的行人。他们用无线对讲机,不断地和在胡同里流动的便衣联络。 就在刘长英走进酒吧的两分钟之后,高博安和妞妞挎着胳膊也走进酒吧,他们对刘长英看都未看一眼,便亲亲热热坐下来,要了饮料,恋人似的唱唱低语。 这时,酒吧的门开了,走进一个人来。看了刘长英一眼,刘长英也盯住了他。 走进酒吧的是个30来岁的男子,他在一张小桌前坐下,目光始终盯在刘长英身上。刘长英紧张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那男人见刘的目光并不回避,跳牙一笑。刘长英也连忙讨好地笑笑。那男人又笑笑,然后起身坐到刘长英身边来了。 “怎么一个人啊?”那男人满口酒气。 “啊,啊。” “来点儿酒吧,我请客。” “啊,我不会喝酒,谢谢。” 见刘长英与那男人交谈上了,高博安和妞妞立即用别在衣领里的对讲机话筒向外联络:“喂,啤酒端上去了,啤酒端上去了。” 酒吧里,那半醉的男人没话找话:“几点啦。” “11点多了。” 刘长英抬起手腕,给他看表,那男人就势抓住刘长英的手:“我看几点了。”刘长英抽回手,她吓得气喘嘘嘘。 男人诞脸笑着:“这么晚了,很寂寞是么?”他又把手伸过来。 “你干什么,请你规矩点,你要干什么!”听到刘长英的叫声,还没等高博安和妞妞站起来,一个酒吧经理模样的男人早已拦在刘长英和那男人之间:“哎呀,王老板,你喝酒怎么不早点儿到我这儿来喝,这是在哪儿喝成这样了,来来来,叫我们这儿小姐再陪您喝一杯。” “没事没事”,醉汉挥着手:“我没事,我跟这位小姐聊聊天儿。” 经理问刘长英:“你们认识?” 刘长英说:“我不认识他,我是来等人的。” “你别在这儿起哄了,来来来,我找人陪你喝,喝趴下我送你回家。” 醉汉被连拉带哄地架走了,刘长笑看看表,已经快12点了,她孤零零地坐着,面前的一杯可乐点滴本动。12点半的时候,整个酒吧除了她和高博安、妞妞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客人了。 经理踱过来,“小姐,你等的人还没到?哎,我们这儿该下班了…,, 刘长英看了高博安、妞妞一眼,心神不宁地站起来6 在丰城路设伏的刑警们陪刘长英回到家不久,他们接到了绑匪的电话,电话依然是由张大寿接的,他听到绑匪嘶哑的笑声,连忙说:“先生,怎么回事?我老婆带了钱去的,她一直等你到 “她是带了钱去,她还带警察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啊?” “没有,没有,你一定看错了,我老婆是一个人去的,我们确实没有报警……”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姓张的,你们等着收尸去吧!” 电话挂断了,通过监听电话听到一切的刘长英痛哭起来,‘大寿,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不让你找他们非找他们,呜——,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呀,我没爹没妈,就这么一个亲人呀,呜——” 张大寿说:“我不报警,不报警你拿得出100万吗!” 李文江劝道:“长英同志,你别太难过……” 刘长英歇斯底里地揪住李文江:“是你们害了他,你们干嘛要跟着我?干嘛要跟着我!是你们害了他!我跟你们要人,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你们都给我滚!滚出去!” 刘长英泣不成声。 李所长上前劝慰,他和张大寿一起扶刘长英进了卧室。傅冬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做了一个深呼吸。李文江也走出来,心情沉重地看了傅冬一眼。傅冬脸上并没有沉重感,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着一根烟。 第二天,刘长勇的尸体在一个水塘里被发现了。尸体是用白色透明塑料袋包裹着,放在一个三洋帝王电视机的包装箱里的, 中午,傅冬和参加这个案子工作的同志一边吃饭,一边听马福禄汇报着现场勘查的结果。 “尸体头部被钝器打击,颅骨致命性破损,发现尸体的现场不是第一现场,上次发现死者驾驶的小工具车的现场,显然也不是第一现场,于是我们对周围地区进行了详细搜索,基本断定点将台东路通们桥下为余人的第_现底,这全涵洞桥距没现工具车的地点约有1公里左右,距发现尸体的水塘约300米左右,罪犯是在涵洞桥下动的手,然后将尸体装进三洋帝王电视机的箱子里,沉入木远的水塘,再然后将面包车开到点将台东路树林边,伪造了失踪现场,所以我们认定,罪犯中肯定有具备汽车驾驶技术的人。尸体经过检验,判定死亡时间在48小时以上。” 李文江本来一心三用,一边吃一边听一边看给对面小学进行法制教育的讲课稿,听到最后这句话不由诧异地抬头,甚至嘴里停止了咀嚼:“48小时以上?” 傅冬放下饭盒:“也就是说,罪犯在进行绑票的当时就撕了票。” 不可思议,大家都沉默。 傅冬站起来,来回走动,“有几点我没摘明白,”他说:“第一,绑匪打电话给车厂,说汽车爆胎要车厂派人来修,车厂有六个修理工,只有做为老板亲内弟的刘长勇去修车,才能达到绑票索取钱财的目的,老板说甭管谁被绑了,他一视同仁我不信。我看绑匪也不信,人家要绑就得绑你亲戚。所以我说,用这种方式做诱饵进行绑票,成功率实际上只占六分之一;第二,绑匪绑架刘长勇当时就撕票,而且现场只有血迹而没有搏斗的痕迹——没有吧?”他问马福禄,马福禄说:“没有。”傅冬接着说:“说明不是因为发生搏斗而临时下手杀人,而是预谋杀人,为什么呢?第三,绑匪先是要30万赎金,这还是个比较现实的数字,在张大寿夫妇答应付钱后,突然又提出索要100万。 所限时间又很短,显然缺乏可行性,而且这样一来几乎是迫使张家除报警之外别无选择,很不明智。第四,绑匪指定的交钱地点是一个胡同。对他 自己的进退极不方便, 而且从当晚现场情况观察,我怀疑绑匪根本就没去接头。从这几条分析看,你们说,他们究竟是想绑票要钱呢,还是想干什么!” 李九江问:“那你认为是—…·” 傅冬停顿片刻,双手一摊,“我也不明白。” 李文江说:“不管怎么说,现在既然有现场,就有调查的线索。咱们先查起来再说。” 傅冬点点头:“是啊,我们现在手里的线索已经不少了。”他停一下,像老师考学生似地问大家:“最显眼的线索,你们说,是什么?”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妞妞说:“三洋帝王!” 在接下去的几天里,刑警们全撒出去了,市内各大商场,家用电器商店里,不断出现着侦察员们的身影。而李文江则再一次来到张大寿家。刘长英的情绪虽然已经平静,但精神依然恍馆,她撑着尚未消肿的眼睛,把李文江请进客厅。 “大寿不在家?”李文江问。 “啊,去火葬场联系长勇的事去了。” 两个人坐下来,刘长英给客人倒了杯茶,李文江问:“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们跟你一样,也不好受。如果犯罪分子不抓出来,长勇可更是死不瞑目啦。” 刘长英长长地出了口气,说:“你们也别劝我了,我虽然现在不上班,没工作,可现在办事的规矩道理我都懂,只要能把那杀人犯抓住,你们说吧,需要我们出多少钱吧,我跟大寿说了,豁着倾家荡产也得把这仇给报了。” 李文江微微一笑:“倾家荡产?你能当得了大寿的家吗?” 刘长英说:“我能当,就算是能当吧。” 李文江说:“绑票是为了图财。按说,绑匪应该对你们的家底儿多少了解一点吧。” “听你的口气,你是当家不理财呀,你们家究竟有多少钱,你也不知道,对吧?” “家里的存折都是我管,厂子里的钱大寿管,我也懒得过问。” 李文江换了个话题,“长勇的事,通知他未婚妻了吗?” 刘长英摇摇头:“那女的太重财了,不然长勇也不会跑出来卖这份苦力,可能早在老家结婚过日子了。” 李文江问:“我能到长勇住的屋子里看看吗,随便看看。” 刘长英说你看吧,没事。 刘长奥住在跨子两边的l村计研电针合屋子不大, 挺乱。放了一个单人床和一个小床头柜之外,屋里还堆了不少东西。李文江在屋里上下仔细地观察了一遍,未见可疑。 “长勇有写日记的习惯吗?”他问陪在一边的刘长英。 “好象没有,长勇是粗人,没见他写过什么东西。” 李文江点点头,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摆着的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上。那女人做着浅薄的笑态。 “这就是那女的。”刘长英冷冷地说。 此时刑警队正被一片兴奋的气氛笼罩着,金大保眉飞色舞,向博冬汇报着调查工作出现的一个重要进展。 “市内经营家用电器的商店太多了,少说也有几十家吧,可是能进一洋帝王这种高档电视机的就屈指可数了。我们查下来,一共有飞“£这两天我们几·产分关蹲在茫万老市科针都彭冲电视牌进销情况仔仔细细地摸了一下。看来,咱们这儿有钱的还真不少。三洋帝王本市今年才开始经销。不到半年卖出去14台。这14个买主的姓名和地址全留在保修单的底单上了,我们全抄回来了。对这14个买主我们做了初步调查。 其中有3个买主是外地人,电视机已经运走了,可以排除做案嫌疑。还有6个买主,从他们的个人身份和家庭成员的情况分税也可以暂时放在一边。剩下5个买主我们通过派出所居委会了解了一下。 有2个买主的电视机的包装箱还好好的放在家里,也可以排除。还有3个人不知道他们把包装箱放在什么地方了。这3个人都具备作案的条件,特别是其中有两个人有驾驶执照。一个是个体出租汽车的司机,叫张彪, 今年31岁。 绑匪当初打电话要修车时说是个‘面的’,这张彪开的也是‘面的’。还有一个叫陆伟国,是海峡饭店的采购部经理,36岁。张彪住在南华路,距作案地点比较近,和张大寿的车厂也比较近,都是七间房派出所的管段。” 傅起他R引0党脸上没有力办师幼芽一七间后开一地重更广—句。 黄昏的时候,七间房派出所李所长骑着自行车来到大寿汽车修理厂,车厂的大铁门关着,里边没有一点声响,他骑车上路,骑没多远就看见张大寿开着小夏利迎面过来,连忙招手。 “哎哎,大寿!停一下。” 张大寿路边停车,探头出来,“李所长,怎么着。” 李所长支了车子,钻进夏利,递给张大寿一根烟,自己也点着,抽了一口才说:“干嘛去了?” “去一趟邮电局,给长勇的老家拍个电报。你找我有事吗?” “啊,我刚下班,路过你们车厂。想看你在不在。” “厂子关了,工人我也都放回去了。歇一段再说吧。” “啊——”李所长格了烟,“我本来有个事打算麻烦你,你厂子关了就算了吧,我另想撤。” “什么事,您说吧。” ‘原来我想借你辆车,你们不是好几个修理工都有本儿吗,明儿我家里有点事,想跟你借个人借辆车,你人都放羊了,我另想辙吧。” “哎, 你这样吧,”张大寿拉住他,“你打‘的’行不行,‘面的1不行打个夏利。丰田都成。发票拿来给我,行不。” “这不好意思。我还是另想辙吧,我弄辆车还弄不着啊。” 张大寿言辞恳切,“既跟我说了,又不让我办,看不起我还是怎么个意思?” 李所长只好领情,“那,行行。就这么着了。” 李所长刚要走。张大寿问:“哎,我弟那事你们查得怎么样了,是不是一点眉目都没有啊。” 李所长压低声音:“跟你说啊,不是有没有眉目的问题,说不定这几天就能破案了,目标都有了,你放心,我们没闹着。” “目标都有了,谁呀?” “还就是我这管段的。跟你干的差不多,也是个车豁子。” 李所长说完钻出汽车,骑车走了。 张大寿愣了半天,才缓缓地扭动钥匙,发动起汽车。 虽然早过了下班时间,但刑警队里依然一片忙碌。李文江刚刚给一个证人做完询问笔录,交给证人审阅。 “啊,没问题,没问题,就是这么回事。” “那您在这儿签个字吧。” 一个刑警走过来:“李队长,你爱人来电话了,那边儿。” 李文江过去接了电话,妻子说今天反应大不舒服,要李文江早点回家。李文江恳求说:“不行啊,今天晚上我回不去,今儿弄不好得在这儿干通宵。你要不舒服,今天回你妈妈那儿去得了 瞧你,又说气话不是……” 李文江满脸沉郁来到会客室,访者是刘长英,李文江问:“哟,你怎么来了,请坐请坐。” 刘长英从皮包里取出几叠人民币,放在桌上,说:“这是我自己的积蓄,为我弟弟这事,你们多费心了。这是我的一点意思。” 李文江说:“哎,这哪儿成啊,我们其实和你一样,案子破不了都很着急,到年底破案指标完不成,麻烦大了,钱您收回去,心意我们领了,行不行。” 刘长英说:“钱无论如何你们要收下,这样,不管破得了破不了案,我也算对得起他了,也算尽力了。” 李文江说:“钱我们是无论如何不能收,您要真想为您弟弟多出把力,那就尽可能地多给我们提供一些情况和线索,这就是给我们最大的帮助了。” 刘长英叹口气:“我能知道些什么呀。”停了一下,她问:“他有几封他未婚妻给他的信,你们要看吗?要的话,我可以回去拿。就在他屋子里。” 李文江说:“有最近的信吗?看看也好,我跟你一起去拿。” 李文江一边嘱咐人到食堂给他打饭留着,一边叫车。可队里的车都派出去了。刘长英说叫出租车吧,反正没几个钱,于是两人一起来到街上。 要木说无巧不成书呢,李文江的妻子憋了一肚子的委屈下了班,推着自行车在一个路口上等红灯的时候,偏是一眼看见身边一辆出租车里,自己的丈夫和一个少妇并排坐在后座里闲谈呢。怎不怒火中烧。她想过去敲玻璃,可是绿灯亮了,出租车载着这一对男女扬长而去,她的眼泪忽一下窜出来,她再也骑不动车了。她想吐。 天快黑了,傅备乘车从刑侦处赶回刑警队。__低血步走发自民廊。几个刑警从办公室里闻声出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问:“怎么样队长?”傅冬走进办公室,把帽子往桌上一扔,说:“你们赶快去七间房派出所。张彪的拘留证处长已经批下来了。你们先去派出所,把那家伙住处周围的情况弄清楚。他是开出租车的,一般回家都比较晚,不管怎么说,今天晚上无论如何得把他拘起来。” 一说要抓人了,刑警们十分振奋,齐声唱了个路,领命而去。 张大寿家。李文江阅读着刘长勇未婚妻的几封来信。在这叠信件中,他发现有一个信封是封住的,还没有贴上邮票,他看看信封,“是刘长勇给未婚妻的?” “啊,是,可能还没来得及寄呢。”刘长英说。 “能打开看看吗?” “打吧,”刘长莫做主说:“人都死了,还有啥秘密呢。” 李文江撕开信封,取出信。信的开头照例是些亲热和问候的话,看到后边他的神色突然凝固起来, 刘长英问: “写了些什么什””李文江不由自主地念出声:“我最近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我要和姐夫做一笔交易,我想肯定能成功,那样的话,我争取过年以前就带上钱回去。我再也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我太想你了,我的心肝……” 李文江门:“他信上说要和你丈夫做_笔交易。俄知道回又’ 刘长英说:“和大寿?”她摇摇头。 李文江想了想,收起信,“我先把这几封信拿回去,行吗?我给你打个借条。” 刘长英说:“你拿吧,不用打借条了。我叫出租车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李文江走出屋子,随口问:“这么晚了,大寿还没回来?” “是啊,他原来说上街办点事,再给老家拍个电报,叫我舅舅来一趟,长勇的后事不能再拖了。按说他现在也该回来了。” 李文江告辞了张家。 天黑时分。刑警队的便衣出现在张彪家附近,随同来协助他们的派出所的民警把他们拉到隐蔽处,介绍说:“我刚看过了,门锁着,一般他不会回来这么早。” 李文江回到刑警队,一进办公室就把刘长勇那封未发邮的信放在博冬桌上,兴奋地说:“你看看这个。” 傅冬打开看了,几乎跳起来。他用力在李文江肩上拍了一下:“你真行,伙计!我说怎么这么奇怪呢,你看,刘长勇死前街f校如用发书8&现在在七号支影找到了救生财之苦。这可是生重要的发现。咱们再来琢磨琢磨,刘长勇究竟是无辜被绑,还是为财而死?” 李文江说:“没错!” 傅冬到这会儿有点踌躇满志了:“咱们先把张彪弄进来,要顺利的话,说不定今晚上能真相大白了。走,咱们也到七间房去。” 傅冬和李文江赶到七间房派出所时,张大寿家的小保姆小丽丽哭哭啼啼地跑到派出所。李所长把傅冬李文江拉到一边,说:“这案子真绝了,张大寿也被人绑架了。” 傅冬一惊,“什么时候?” 李所长说:“我傍晚的时候还见过他,他开一辆夏利回家去了。可刚刚他家小保姆跑来找我们。死活不愿在他家干了.说张大寿一直没回家,刚才家里接了个电话,跟刘长英要钱,刘长英哭哭啼啼,小保姆吓坏了,说给多少好处也不在这家干了。” 傅冬想了想对李文江说:“老李,你负责张彪这儿,我和李所长去一趟张大寿家。” 傅冬赶到张大寿家时,大春汽车修理厂的王会计也在这里。刘长英不客气地把傅冬拒之门外。 ‘警察同志,我没有请你们来呀,我们家的事,我自己能处理。” 刘长英嗓门更大:“我弟弟就是让你们瞎掺和折腾死了,”她声音有些使咽,“我……要是大寿……这世界上我就没有亲人了。” 李所长声音放缓,劝道:“长英同志,你身子不方便,这时候人得想开点,也是为了孩子……” 刘长英哭了:“我不能让孩子一出来就没有爹,人要是死了,留那么多钱有什么用?留这个厂子有什么用?我不要钱,我要人,我就要人。” 李所长还想说什么,傅冬拉住了他,从张大寿家退了出来。“走吧,咱们回去。”傅冬留了几个便衣在张家外面蹲守,然后拉着李所长上了汽车。 在回派出所的路上,傅冬问李所长:“你今天什么时候看见张大寿的?” “大概傍晚五六点钟吧。” “在哪儿碰见的?” “就在马路上,我回了趟家,路上碰见他的,他说他去邮电局拍电报去了。” “你们说了会儿话?” “啊,随便聊了两句。他问我长勇这案子有没有进展。” “你说了些什么?” “我告诉他快了,有进展,叫他放心。” “说具体情况了吗?比如,说没说张彪的情况。” 李所长支吾了一下,“我就告诉他有个开车的,……没说那么详细,现在跟他不能说那么细。” 清晨,电话铃声把伏案而眠的李文江惊醒,他懵懵懂懂抓起电话。对方刚说了一句,李文江睡意顿消。 “什么,张彪找到了?” 张彪是在凌晨被发现的。他在郊外一条通幽小路的路口被人用什么东西击碎了脑袋。李文江带着金大保匆匆赶到张彪被杀的现场时,他最先看到的是,距张彪陈尸的草丛不远,歪斜着张大寿的那辆小夏利。 这一夜傅冬是在电话局的控制室里度过的。大约在李文江赶往郊区现场的那个时候,有人推醒正在瞌睡的傅冬说了句:“电话来了。”傅冬揉揉眼睛,带上监听耳机。 他听到了嘟嘟的铃声,响了两下;有人接起物吞从声音上听得出是刘长6乞一 “喂,喂。 一个哑哑的嗓子,操着山东口音,问:“钱准备好了吗?” 刘长英恳求的声音:“先生,请你高抬贵手,50万我一下子实在拿不出来,我已经准备好了30万。我实在拿不出……” 哑嗓子说:“你男人这次要了我们一个弟兄的命,你不拿50万来,就让他给我0梯兄偿命吧。” “先生,先生,钱我一定交,求你们宽限几天,我一定凑齐了交给你们。” “好,只要你交了钱,我们马上放人。如果你再报警的话,啊,你掂量掂量吧。” 电话挂断了。 傅冬摘下耳机,一个监听的刑警说:“声音伪装得很厉害,音调完全变形,但肯定不是上次那个人。听口音是个山东人。” 上午9点多钟, 傅冬和李文江都回到了刑警队,把刑警们叫到一边,一边凑情况,一边分析案情。抢先发言的照例总是金大保。 “从张彪被杀的现场情况看,有搏斗的痕迹,张大寿的车子也遗弃在那里,所以初步断定,犯罪分子在绑架张大寿时,张进行了反抗,在搏斗中杀了张彪。可能最后寡不敌众而被绑架。根据现场痕迹分析,张本人没有遭毒手,目前可能还活着。” 参加他们一起讨论的李所长说:“我看他们真正要绑架的是张大寿,绑刘长勇不过是个序幕,是个铺垫,所以绑了就撕。撕刘长勇的票,就是为了给张大寿和刘长英一个下马威,提醒他们除了交钱不要抱任何幻想。” 李文江问:“监视刘长英的人没撤吧。” 有人答:“那哪儿能撤呀,高博安他们好几个人都呆在那儿呢。” 李文江又问:“马福禄还在电话局,是吧?” “对,除了早上那个电话,绑匪没有什么动静。” 李文江问傅冬:“哎,你看……” 傅冬突然问李所长:“李所长,你以前和张大寿,呕,你们经常联系吗。” 李所长一下不明白:“我和他?” 傅冬说:“张大寿除了家里和厂里的电话外,他自己有没有手持电话?” “好像有,但我不知道号码,嗅,他有个汉字显示BP机,他给过我号码。”李所长翻开自己的电话簿,说:“3099977呼3501,就这个。” 李文江问博冬:“怎么,你想呼他一个?” 傅冬说:“不,我倒想知道今天有没有别人呼他。”没10分钟,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就把一张查好的记录单交到傅冬手上,说:“傅先生,你要查的这个号码——3501是吧?今天有人先后两次呼叫这个号码。这是电脑储存的呼叫留言。”年轻的工作人员在单子上指指点点:“第一次是:‘速回电话371081,老聂。’这是早上8点多钟呼叫的;第二次是:‘原定下午的见面取消,晚上取车时间不变。老聂。’时间是中午1点38分。” 傅冬春看手表:“也就是说,是15分钟以前。” 从寻呼台出来,上了汽车。随傅冬来的妞妞说:“这就怪了,从第二次呼叫内容看,张大寿像是今天上午和人通过电话,不过这不可能啊。” 傅冬什么都没说。一路无话回到刑警队。马福禄正巧从电话局打过来一个电话,傅冬接了问:“喂,马福禄,有电话吗?” 傅冬问:“刘长英怎么表示?” “刘长英同意了。” “还有什么?” “没有了。” 挂了电话, 妞妞进来说:“今天呼*P机要张大寿回的371081这个电话号码已经查了,是高升路一个食品店的公用电话。”见傅冬沉思不语,妞妞问:“刚才马福禄说什么?绑匪限定要今天交钱吗?” 傅冬点头:“对,夜里2点,二元立交桥。” 妞妞说:“我们现在始终不清楚他们有多少人,从这两次电话听,还有山东人在里边。” 傅冬笑笑:“说山东话就未必难是山东人,张大寿就在山东当了十六年兵!” 夜色浓重,寂静的街道上高速行驶着一辆出租汽车,车里坐着刘长英和怀抱一只手提包的王会计。 起了一点雾,二元立交桥显得有些像俄,刘长英让汽车开上桥面,从车上走下来,走到桥边,凭栏向下面的车道探望。纵横交错的车道上,一片静悄悄。她哆哆嚎噱地看表:1点55分。 大寿汽车修理厂此时也是死一样的沉静。院子里那几辆老残汽车黑黝黝的轮廓,被雾气打上一层湿意。在那辆老式吉普的旁边;站着一千。人,寂寥邑不辨形激 那人仕立了片刻,在院子里沉着而又无声地走动了一会儿,然后走向大门,把铁门打开,铁门开启的隆隆声,在静滋中有点揪心。 一辆丰田轿车,灭着车灯,悄然开进院子。车上下来两个人,与开门人无声地低语两句,然后回到车上,开门人上了那辆老式吉普,将车发动起来,向院外开去,丰田车则尾随在后。他们还没出院,门外不远,突然迎面亮起无数明晃晃的车灯,而他们身后的一排车库,大门轰然洞开,里面车灯齐射,刺目的光芒前后夹击,整个院子照得白昼一般。 有人用无线话筒高声呼喊:“张大寿,你被包围了!” 强烈的灯光照射着老式吉普里的张大寿,那张惨白的面孔惶然四顾,他看到四周密集的枪口。 在二元立交桥上的刘长英再次看表, 时针已超过2点,她心情紧张地看着一辆轿车开上桥头,嘎然而住,她万没料到从车上下来的,竟是李文江。她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为什么要跟着我!你们害了一个刘长勇,难道还要我家破人亡吗?你们走!别跟着我!滚开!”她被愤怒和绝望弄得泣不惧^ 李文江沉默片刻,平静地说:“我是来告诉你,从刘长勇被绑架到今天,不过短短的七天,我们已在今夜破案,主犯张大寿落网在押。” 刘长英抬起头来,泪水干涸的脸上,瞪着惊惶不解的双眼。 由于前一夜的雾气,第二天天气有些变冷,上午雾散之后,太阳依然耀眼。局长、处长都屈尊亲临刑警队,这是历史上本地破获的最大的一起毒品案。从老式吉普的座垫和靠垫里起获的海洛桂林艺整齐地排放在桌子上。傅冬喜不形色,语气平淡地汇报着情况,如同政治学习时的议论发言。 “根据犯人口供和此次起获的八公斤海洛因看,本市私营企业大寿汽车修理厂,确是毒品贩运线路上的一个中转站。由于张大寿的内弟刘长勇无意中发现了这些毒品,以此向张索取钱财,张子是指使同伙张彪杀人灭口,并伪装成绑架案。当张大寿得知张彪已漏出马脚时,又杀张彪灭口,同时自我绑架,再次伪造了绑架案。他原打算等其妻刘长英交出一部分赎金后,再顺理成章地自己放自己回来,人财两得。但在计划完成之前,张大寿突然意外地接到毒贩的提货通知,只得先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向二元立交桥,然后自己去车厂交货……” 有人进来在李文江耳边低声说:“李队长,刘长笑又来了。” 李文江问:“她不是送精神病医院了吗7’ “不知道,可能是偷着跑出来的吧。” 李文江起身走出会议室,来到院子里,几个民警拦住打滚撒泼的刘长英,使劲把她往汽车上拖。刘长英哭着笑着,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们把我弟弟还给我!你们全是废物、饭桶。啊……长勇啊,你哥他找你去了,你们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也不知道跟我言语一声,就这么一走。他们都骗我,说你们没走,我知道你们走了,你们不回来了,我,我不要这孩子了,我要孩子还有什么用?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她用拳头交替着使劲捶打自己已微微隆起的肚子,民警们用力挽住她的胳膊…… 李文江不忍目睹,转过身来,一个同事走过来交给他一个信封,说:“李队长,刚才来了个人,说你老婆带了封信给你。” “我老婆?” 李文江战战兢兢把信打开,如同听到了妻子的声音:文江,孩子,我已经打掉了,咱们这样的家庭,是不能有孩子的,我回我母亲那儿去住了,你好自为之……”李文江震惊了,征了半天眼泪才掉下来,他蹲在地上无声地哭起来。 “啊,我的孩子。” 对面小学楼里,不知在搞什么庆典,突然鼓号齐鸣,小学生们吹出的嚎亮的号声,压倒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