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容传-10

贵妃和德妃也就罢了,她们素来不爱争权,心里不爽,只远着些胡蕴蓉便是。反而我是最难做的,不仅胡蕴蓉被贬是因予泽而起,我亦抚养了和睦一年。和睦正是三四岁忘性大的时候,先前胡蕴蓉迁居冷宫,和睦的乳娘麽麽们皆以为胡蕴蓉复出无望,而我位份尊贵又有亲子可以依靠,竟不曾在和睦面前提起胡蕴蓉,以致和睦只知养母不知生母。只这两点,不知胡蕴蓉心里要如何嘀咕。  如此一来,太后便将胡蕴蓉从四妃之中孤立开来,又教她与我结下嫌隙。皇后虽然失了玄凌信任,总算底下四妃互相牵制,一时之间对她威胁不起。心中想的透彻,愈发的对太后忌惮起来。好在大小甄氏联手占了玄凌大半恩宠,胡蕴蓉占了最高妃位,皇后失了玄凌信任,等待天花事情了结,我便可以失宠沉寂下去了。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晋康翁主告状到御前而两位夫人只能到姬宁宫的解释晋康翁主和胡蕴蓉本身的打算是逼迫太后封胡蕴蓉为皇贵妃,所以告状必须告到玄凌跟前,才会对太后产生逼迫感。而同时,她们手中握有皇上谋害予泽的证据,相对于谋害皇子,使手段毁了胡蕴蓉生育能力的事情并不算严重,所以胡蕴蓉她们不怕太后生气。而福嫔和祥贵人的事,也涉及到谋害皇嗣,这个冤屈倪夫人不肯咽,而黎夫人想忍也不能。又因为牵涉到皇后,不能说皇后嫉妒不贤,谋害皇嗣。所以只能找太后“哭诉”委屈。自从陵容准备失宠,到现在三个月左右,已经营造好最佳失宠环境。等下章将一些扫尾的事情交代好,下下章就真正沉寂了。嗯,陵容失宠后关于后宫争宠的戏码会减少描写,时间就会跳得快些。第八十二章  八月初五,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太后宣召玄凌皇后胡蕴蓉与我齐聚姬宁宫。我知是为天花之事,临出宫门时,暗暗握紧了拳头,后宫诸妃皇后以下再也没有比胡蕴蓉更尊贵的了,胡蕴蓉已经洗清冤屈,不知太后她们还可以推谁出来顶罪?  姬宁宫里檀香淡淡,太后闭眼端坐上首,无声的拨弄着佛珠,环境静谧的有些肃静。我福了一礼,不敢打扰,悄声一旁站着。片刻,宫人们拥簇着盛装装扮的皇后过来,她依然端着和煦的微笑,仿若没事人一般与我招呼。  我悬心天花之事,无意与她纠缠,敷衍了一会,胡蕴蓉伴着玄凌一起到了。我瞧见皇后的脸色有一瞬的狠厉,转瞬又是温和端庄的模样,迎上前去见了礼。几人厮见完毕,太后发话道:“将人带上来吧。”  我有些紧张,衣袖里的拳头拽紧,一瞬不瞬的盯着大门处。太后宫里的内侍引着两个穿着葛布衣的村汉进来。其中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汉,微驮着背,露出的双手皮肤粗糙呈褐色,指甲扁大粗厚,缝隙里还有一层黑色的泥渍。另一个年轻人,也是黑褐的皮肤,脸上是土地里刨食练出来的质朴憨厚的神情。  这二人拘束的厉害,给人一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无措感觉。刚进得门,离太后玄凌还有三丈远就扑通两声跪地,颤抖着道:“小民给太后皇上皇后娘娘,各位娘娘请安。”玄凌威严道:“免礼。”  那两人显然没见过这种场面,又扣了个头,跪着不知道起身。旁边有内监欲上来搀扶,玄凌微皱了眉,挥一挥手,开口问了一些农桑之事。这二人主要以老汉作答,那年轻人在一旁稍微补充。只他二人一口乡音,我要及努力的分辨才能勉强听懂几分。过得几句,这老汉虽然答得坑坑巴巴,我仗着上辈子农村姑娘的出身,也已明晓,他二人确实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  玄凌问了几句,见他们都答得上,就问起他们临村两年前出天花一事。许是经过层层盘问,那老汉答的利索也详尽:“王家坳虽说与老汉住的李家村是邻村,但实际上也隔着十三里的乡路。且他们住在山里头,山林里多是野猪等伤人的孽畜,听说还有狼出没。因此他们很少出山,咱们村里的人也很少过去。  前年的时候,忽然听说王家坳里发了天花,咱们村里吓得厉害,那东西沾染上一村的人都没得命了。咱里正下了死命令,不许人过去,也不许那边的人过来。成天的派了十好几个青壮汉子守着村口,还立即派人禀报了县老爷。  县老爷派了官兵大爷过来核查,确实是害了天花,就派了一帮子官兵将那片山林团团围绕起来。本来县老爷如此处置了就没事了,可咱们村与王家坳世代通婚,咱们村嫁过去的一个闺女不知怎的竟脱了困,抱着孩子躲在离咱们村不远的小山头一个山洞里。过不了多久就被守村的汉子们发现,报给了里正。里正心软,想着到底是咱们村出去的人,那王家坳听说为了不让天花传染,一村的人都给烧了。  那闺女哭求的可怜,又形容可怖,她住在山头上只要咱们不上山也碍不着咱们什么,因此里正就给了她一条活路。让她继续住在山洞里,每天远远的丢给她一小袋的糙米。也是她命大,带着孩子就这样硬生生的挺了过来。只她到底感染过天花,咱们村里不敢让她住到村里来,她也感激村里大恩,硬咬着牙带着孩子在山里找食养活娘儿俩。  本来日子就这样过了,去年的时候村里来了两个骑马的人,说是寻亲的,奔着王家坳就去了。可是那王家坳早被一把火烧的干净,全村上下就那闺女娘儿俩活着,还能寻着什么?那二人去了三五几日便空手回来。他人而寻不得人也不走,就借住在咱们村里,寻日里无事就跟咱村里人唠嗑,拐弯抹角的打听王家坳的事情。  咱们村里正是个见多识广的,估摸着他二人寻亲是假,却不知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只吩咐小民等管牢了嘴巴,不能教两口黄汤惯昏了脑子。只是咱们村里有个泼皮诨名唤作二癞子,家无恒产又游手好闲,被那二人塞了一个大银锭子就什么都说了。  那天夜里狗叫的厉害,小民们还以为村里进狼了,举着火把四处寻找,竟然找到了那闺女娘儿俩的尸首。那尸身上划痕处处,好好的人给划的破烂不堪。”他说到此,很是唏嘘了一番,“里正立时带了好几个壮小伙去寻那借宿的二人,却已经被他们跑了。”  我听到此处,明白那二人必是幕后之人派去寻找天花痘毒的人了。有心想要追问,碍于男女大防,只能忍声等待在屏风后面。玄凌问道:“既然死了人,你等可报了官?”那老汉连忙答道:“报了,报了。天一亮就派人去了县衙。县老爷派了仵作过来验的尸。”  玄凌道:“带仵作上来。”稍一刻有内监引着一个衙门小吏服饰的人进来,那人叩拜道:“小臣给太后请安,给皇上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玄凌道:“抬起头来,那老汉,当日过去验尸的可是他?”  那老汉仔细打量了片刻,道:“是。”玄凌向那仵作道:“你说说当日情形。”那仵作道:“当日李家村来人报案,说是有村民被歹人杀害。县太爷着小臣前去验尸,小臣当即收拾了东西跟村民去了。死者名唤李英,张宝,为母子。身上多处划痕,致命原因却是被划破了喉管窒息而死。”  “皇上,”我再也忍不住,插言道:“臣妾听说,取患过天花之人身上的痘痂,研成粉使人贴身携带便能令携带之人同样患上天花。那奸人杀害李氏母子,必是为了取她们身上的痘痂!否则一刀就能致命,如何还要在他们身上划了伤痕?”  玄凌点头,问那老汉道:“若是你等再遇见那二人,可能指证出来?”老汉道:“能,能。那二人在村里住了六七日,老汉记得熟了。”玄凌又道:“带上来。”门外早有人待命,闻言几个强壮的粗使内监推搡了三个被绑缚的人上来。那三人形容不堪,衣衫绽破映着血痕,显然是动了刑法的。  玄凌向那老汉道:“你仔细看看,那二人可在其中?”老汉得命,仍不敢起身,膝行着上前,指着右边二人道:“这二人便是那凶犯。”玄凌暴喝一声,道:“你等去那李家村所为何事?!那天花痘毒后来又给了谁?!”  那二人被晋康翁主捉住后,关了小半年与世隔绝,近日辗转到了皇宫又连续受刑,那年轻些的人熬不住,连连磕头道:“皇上饶命,小人都招了,都招了。是……”忽然他身侧跪着的那个同伙猛然暴起,夺了仵作束发的银簪一下子□了那人的喉咙。  那人不意同伙暴起杀人,喉咙里咕咕噜噜还在说话。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粗短的脖子流淌,他才反应过来似的,捂住脖子不敢置信的瞪大眼。这一突变发生在眨眼之间,小文子最先回神,尖声呼喝道:“有刺客!护驾护驾!”一面横身抢上前一步,挡在玄凌身前。  那人身后的粗使内监见势不妙,合身扑将上前,两个人一处将那行凶的汉子按住。那人也不挣扎,再次被拽着头发强迫着抬起头来时,嘴巴张开掉出半截血肉,竟是自己咬断了舌头!  一时,大门处涌入一队禁卫军,团团将几人按压在地。那被刺破喉咙的,呼吸不畅,已经躺在地上抽搐,显是进气少出气多了。皇后和胡蕴蓉目睹着血糊糊的一团,惊叫连连,作势险些晕厥过去。  玄凌也不禁蹙了眉,挥手道:“拖下去。”我心中着急,若这二人被拖了下去,那岂不是线索又要断了?再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扑出来跪求道:“且慢!皇上,那天花痘毒的事情还未查清,此刻叫他们下去,岂不是又断了线索?”  玄凌定定看着我,目光幽深触不到底。他轻叹了一声,柔声道:“你也见了,一个显见是活不成了,一个咬断了舌头,成了哑巴,这如何审的下去?”我坚定道:“说不得话,还有手可以写字,手断了,还有脚!”  玄凌道:“这场面污秽血腥,母后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我转首看见太后镇定的阖眼念佛,面色不变,恳求道:“皇上,予泽是臣妾的命根子,他高热不断,身上长满痘痂命悬一线的样子臣妾一辈子也忘不了!皇上,那幕后凶手今天就可以以天花暗害皇嗣,谁知她明天又能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予泽身为皇子,身边重重守护,也不能得安全,显见这后宫里还有他们的帮凶。太后皇上皇后俱都生活在宫里,为太后皇上皇后安全起见,也不能忽视啊!”  皇后见我咄咄紧逼,皇上只不允,强撑着出来安抚道:“使二皇子感染天花的,是干涸后的痘浆,而不是粉末状的痘痂。这其中或许痘毒不是出自李家村也未可知。只是眼下那凶徒御前就敢行凶,可见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为太后皇上安全,还是先拖下去吧。”  我执意不允,冷笑连连道:“民间有偏方,以牛痘痘痂粉末吹入孩童鼻孔诱发天花以防治天花,或许这人痘亦有此功效也未可知。那幕后之人心黑手辣,生恐本宫的皇儿不能一次毙命,另安排人使其感染天花,然后再生割患者痘浆用来害人亦未可知!”  皇后脸色一变,不由的望向太后。太后只数着佛珠不曾理会她。皇后身躯微颤,不再作声。胡蕴蓉此刻也娇笑着道:“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王家坳才因天花灭村,就有人来寻,之后二殿下就感染了天花?表哥这事不能不查啊。”  玄凌忽然一顿茶杯,茶杯与案几相撞发出一声脆响。他怒气勃发,喝道:“都退下去!”我猛然抬头,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放弃追查,唤道:“皇上!”玄凌闭了闭眼,在抬头,他望着我,目光复杂处暗含着一丝歉疚:“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我心头暮然间被泼了一盆凉水,脑中一个声音不断的回荡:“他知道,他竟然知道,他一直知道是皇后做的!”我僵硬着目光从殿上诸人身上转过,太后一直数着佛珠的手被定住,皇后脸色惨白,身躯摇摇欲坠。胡蕴蓉也是一脸惊愕,继而是狂喜,之后却面色复杂的咬住了嘴唇。我木然的翕张着嘴唇,讷讷的质问:“皇上,予泽是您的亲子啊!”  玄凌沉默,良久,他起身过来向我伸出一只手。我下意识的避退,他停滞了一滞,收回手,道:“皇后身体不适,以后就安心养病吧。至于宫务,就交给贵淑贤德四妃共同襄理罢。”随着玄凌的话,殿内几人俱都明白玄凌真的知道幕后真凶是谁。皇后再也站立不住,跪倒在地。  我木呆呆的跪着,木呆呆的看着玄凌远去,木呆呆的起身,被喜儿山丹卷丹半抱半扶的弄回了景春殿。我觉得我就像一个小丑一般,我的那些隐忍,那些憎恨,那些殚精竭虑想要揭发幕后真凶的急切,都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玄凌他知道是皇后做的,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呢?我木呆呆的想着,不论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默不作声的,看着我们大家上串下跳,已经做出了要保住他的皇后的决定。而胡蕴蓉,我,予泽都可以无所谓。  一连几日,我躺在景春殿里,不去向皇后请安,不去向玄凌邀宠,不去关心后宫动态。喜儿担忧我想不开,见天的把予瀚抱到我跟前来。予泽大约也知晓了结果,假装不在意的微笑着陪我。  诗韵杨芬义赤芍她们见我忽然打破了十年如一日的恪守的宫规,纷纷过来表示关心。便是翠儿这几日也停下了频频的小动作,变得老实起来。  又过了十几日,安璜忽然进宫报丧,安比槐竟然过世了。我愕然,安比槐一直没病没灾的怎么好好的就过世了?安璜示意我摒退伺候的宫人,通红着一张脸坑坑巴巴的叙述。原来那日我母亲回家后,为我父亲寻了两匹上等的扬州瘦马。安比槐本来就是色中饿鬼,早就被掏空了身子,如今年纪又大了,还不知道收敛,终于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安比槐死的不光彩,但身为子女该有的孝道还是需要尽的。我脱下华服,素衣披发向玄凌上疏,愿为父守孝三年。玄凌看着我,叹息道:“容儿你还不肯原谅朕是不是?朕知你对害了予泽的人深恶痛绝,但是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且朱家一门三后,在朝中盘根错节,暂不能动。”  我深深的埋下头去,木木的道:“朱家是太后的娘家,纯元皇后的母家,臣妾怎敢妄想皇上为了臣妾一己私怨惹得朝堂动荡?臣妾不敢,予泽也不敢。臣妾父亲如今殁了,臣妾身为人女,不能在父亲膝下承欢尽孝,心中羞愧难安,求皇上准许臣妾为父亲守孝三年,聊表臣妾孝心。”  玄凌不答,反而道:“朕知道,予泽一事上叫你们母子受了委屈。朕准备封予泽为楚王,享郡王待遇。赐你封号‘湘’,以示恩宠。”“皇上!”我伏地叩首,道:“求皇上收回成命,大殿下身为皇上嫡长子,还未有晋封,予泽不敢率先。”  玄凌伸手搀扶我道:“朕只是为了弥补予泽一二,与予漓并不相干。”我侧身避开玄凌的手,仍旧跪地道:“可是太后怎么想?皇后怎么想?外面的大臣们怎么想?大皇子身为嫡长子,若无大错,将来就是太子。皇上果真要弥补予泽,就请不要令他兄弟生了嫌隙,关系疏远。”  玄凌皱眉道:“也罢,那就封予漓为齐王,享郡王待遇。”他想了想,道:“予沵过了年也四岁了,就与他兄长一样封为晋王罢。”我嘲讽的掀起嘴角,便是临时起意,也不忘记平衡之术,这便是帝王。我低垂下头,叩谢道:“臣妾替皇儿谢皇上封赏。”  玄凌瞧我面无表情的模样,道:“朕已下旨追封安比槐为二等承恩伯,由你弟弟安瑾袭爵。你是皇妃,虽与安比槐是父女,但君先于臣,你既有孝心,便以日代月,守足二十七日便好。”我低头木然应是。  玄凌见状,叹了一口气,道:“你先回去冷静一番也好,这个月你不必向皇后请安了。”我站起身默默行礼后退出。作者有话要说:嘿嘿,你们猜不到吧,其实玄凌早就知道了。我觉得玄凌有时候是个难得糊涂的人,他难道不知道华妃害了许多人的性命?不知道赤芍是慕容家的姑娘?不知道胡蕴蓉那块玉是假的?不知道皇后计生打胎?只要没有人当面捅出来,他就可以不知道。天花一事,太后知道,皇后知道,胡蕴蓉知道,陵容知道。玄凌身为后宫最大的BOSS,还曾经调查过,他一是受蒙蔽,太后封胡蕴蓉为淑妃享皇贵妃待遇就足够他猜出些什么了。只不过,他选择维护皇后,实际维护的是太后的侄女,纯元的妹妹。哎,帝王心哪第八十三章  刚从仪元殿回到长杨宫,正撞见昌淑妃来要人。她一身银红鎏金边华服,发髻正中唯有皇后和皇贵妃可佩戴的九尾凤钗在日光下耀耀生辉。她脸上现着明艳的笑,精心描画的眉眼微眨,华贵中透着一点点娇俏,朱唇微启:“本宫听说安大人已经过世,十分惋惜,贤妃妹妹还请节哀。”  我面色不变,上前幅了福身,看着她身上鲜艳的颜色道:“淑妃姐姐是从哪里游玩过来?只是皇上已经允了本宫为父守孝二十七日,长杨宫即日起关闭宫门守丧,还请姐姐绕道,否则冲撞了姐姐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昌淑妃听我如此不客气的驱逐,柳眉微竖就要发怒,嘴唇翕张了一番到底忍下,赔笑道:“瞧我,甫一听到消息,还不知道你要如何伤心呢,急慌慌的立刻就来了,连身衣裳都不晓得换。是姐姐的不是,贤妃妹妹还请勿要见怪。”她说着,屈膝福了一礼。  我先前在仪元殿应付玄凌,已是疲倦的很。此刻见她惺惺作态,忽然就觉得没有意思,直接点破她的来意,道:“本宫受太后懿旨,抚养和睦。她虽不是本宫亲生的,这一年三百六十多日日夜夜的相处,本宫却真的把她当做亲子疼爱。虽然你如今复起又做了正一品的淑妃,按情理和睦应回归你处。但本宫不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没有太后或者皇上的旨意,本宫也不敢自己拿主意,否则就是违旨不尊。”  昌淑妃面色微变,有些难看。我不去管她,径自说下去:“本宫父亲殁了,为生养之恩,本宫自请为父守孝。可是和睦到底是你的骨血,血统尊贵不比予泽予瀚是我安家的外孙,却是没有为我安家戴孝的道理。你今日来接,我心里纵是不舍也是知道她该随着你去的。只是到底是太后懿旨,少不得要禀报了太后。”  昌淑妃立刻道:“本宫这就去请旨。”我点了点头,“本宫回去收拾和睦的衣衫用具,你带着旨意来接吧。”昌淑妃赧颜,福了一礼带着她的仪仗奔去仪元殿。  我回到景春殿,宝莺小钱子等人已经在收拾了,不该守孝出现的东西全部收入库房,殿中帐幔俱都换为静肃的深蓝色,宝莺跟在我身后解释道:“周公公的意思,宫里到底不比外面。且如今太后上了年纪,素日常宣太医,更是需要避讳些。因此除了殿外两个白灯笼,殿里一律少用白色。”  我往予瀚的偏殿行去,一壁颔首道:“周公公是个妥帖的。”又吩咐她:“待会昌淑妃要来接和睦,你带人去帮和睦收拾。”宝莺一怔,道:“是,奴婢这就去。”我道:“和睦身边的人,她原来带来的是哪几个,就让她带回去哪几个。至于那些金银珠宝之类的,本宫为她积攒的,她外婆送的,生日得的,太后皇上皇后赏的,你细细列了账册,一样不少的都给她带上。总是母女一场,你再从我库房里挑几件难得的,将来给她添妆。”宝莺屈膝应是。  到了予瀚的宫室,看见予泽抱着予瀚逗哄,紧绷的精神稍缓,心底压抑的郁气稍稍泄了些许。予泽抱着予瀚迎上来道:“母妃回来了?因外公殁了,太傅特意放了儿子七天假,为外公守孝。”  我抱起予瀚亲了亲,看着予泽道:“难为你了,这七天必须茹素穿缟,也不能四处去走走。”予泽道:“为外公守孝,乃是人伦孝道,是儿子该做的。正好儿子也可趁此机会好好陪伴母妃。”我“嗯”了一声,道:“待会你淑母妃要来接和睦回去,你与和睦素日兄妹情深,就去道个别吧。”  予泽抿了抿唇,道:“是,儿子去看看和睦妹妹。”他踮起脚拍拍我怀中予瀚的小手,严肃着脸道:“弟弟替为兄陪着母妃,为兄去去就来。”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样,不由弯了唇角。予泽看见我唇畔的笑容,嘴角也翘起了些弧度。  翌日,朝堂之上玄凌果然宣布封大皇子予漓为齐王,二皇子予泽为楚王,三皇子予沵为晋王,并下令开始建造王府。追封贤妃之父安比槐为二等承恩伯,因安比槐长子未及时赶回来,家中只剩下老弱妇孺,便恩旨礼部协助办理丧事。  安瑾未归,安璜年幼,安岚外嫁女夫婿不在身边不好插手娘家事,因此整个安家竟落在安璜十一岁小儿身上。且安比槐活着的时候,只知晓声色犬马,整日里窝在内宅调脂弄粉,连个可以在旁指点帮扶安璜的知交好友都没有。反倒是安瑾在外结交的一个挚友,不顾避讳上下帮村着。  予泽顾着我的颜面,生恐礼部那群势利的眼高手低,四处要钱。便时不时的出宫,以楚王身份到安家走一走,以示关注。五天之后,安瑾跑死了三匹马日夜兼程回来,予泽才松散一些。  守过了头七,安比槐下葬,京城各府看在我和予泽的面上,不论亲疏,面上都来凭悼一番,竟也不算冷落。其中晋康翁主、沈家、齐家、马家等妃嫔娘家都有人过来。  安比槐风光大葬后,安瑾上疏感谢皇恩,并请立安璜为承恩伯。玄凌惊讶,宣召入宫问话。不知安瑾与玄凌谈了些什么,玄凌竟是允了。  等安瑾从仪元殿过来景春殿,我看着这个十多年不见陌生的血缘关系上的弟弟,问道:“承恩伯虽是外戚,也可承袭五代,保你三代子孙荣华,你当真想清楚了?”安瑾恭敬的答道:“弟弟心愿,长姐是知道的,十年之内,弟弟必会做出些成绩。至于子孙,若是不肖,有了爵位反倒更不肖,若是有能耐,有无有爵位又有何不同?”  我见他心意坚决,道:“父亲几代单传,无有兄弟。如今父亲殁了,你是安家长子,如何敢不扛起安家大梁?本宫知你心有大志,奈何璜儿年幼,又无叔伯帮衬,你要他如何顶门立户?你志不在此,承恩伯的爵位你瞧不进眼,但是安家的责任你却不能不接!”  安瑾沉默了一刻,忽然道:“弟弟虽人不在京中,却也有知交一二是京城根子下成长起来的。是以京中的事情,弟弟入京不久,也知道些许。”他顿了顿,目视四周。我挥手,退下众宫人,只留下周源宝莺。  安瑾等众人都退了,道:“弟弟曾与二殿下交谈几次,殿下敏而好学过目能诵,虽受年纪限制,也有些观点,令弟弟不得不叹服。然而京城官宦之家都说楚王殿下才学平庸。”我抬眼打量安瑾,他面容平静,既无发现秘密的兴奋也无对秘密的揣测琢磨,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安瑾对我打量的目光视而不见,以一种不紧不慢的语调温声说着:“自古帝王之家,来来去去总免不了那些事情。楚王殿下在皇子中行二,论长幼只在齐王殿下之下,论嫡庶,齐王殿下到底与皇后隔着血脉。弟弟这几年在外游学,虽不成材,但眼力自认还是得了老师一二分真传。楚王殿下,”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人虽小,志向却不小。”  我心中震惊,手上无意识抓紧椅子扶手。竭力绷住表情,淡淡道:“到了本宫这个境地,有些事身不由己。纵然你不想去争去抢,也不得不争抢。更何况……”我盯紧了安瑾,声音突兀的低沉,“予泽素有大志。”  安瑾听到我承认这等翻天之事,依然不动如松。他甚至脸颊上的肌肉也如方才一般轻松,不见一丝抽动。他静默了片刻,道:“长姐可知,以我安家的状况,现今及之后一二十年内,对楚王殿下毫无助益的可能。”  我颔首,道:“本宫入宫至今,不曾得家族丝毫助益,但本宫依然得了贤妃之位。”安瑾垂眉,客气道:“都是弟弟们不够能耐,不能襄助长姐。”我摆了摆手,心平气和的道:“家族虽不曾助本宫,但亦没有拖累过本宫。你和璜儿都是好的,本宫心里知道。”  安瑾微微一笑,继续道:“今上目前膝下八子,齐王殿下为嫡长子,身后站着朱家和汤家①。朱家一门三后,太后依然健在。汤家也是百年著姓大族。晋王殿下母家江家,江尚书掌管吏部,乃实权重臣,且江家在地方势力盘根错节,不容小觑。  四殿下早产身体孱弱,估计是无可能的。五殿下母妃和姨母俱是皇上宠妃,熹容华一朝侍寝,晋位正四品容华,乃后宫前所未有的荣耀。六殿下母家不显,殿下也还年幼,未来如何,暂不可知。七殿下母妃深得太后喜爱,其外公沈自山掌山东军权,且有军功在身。  八位皇子之中,齐王、晋王、七殿下、五殿下皆有可能。楚王殿下母家不显,中庸藏拙,唯二的优势便是年纪略长晋王殿下六七岁以及长姐身居贤妃之位。但是皇上正值青壮之年,待皇子们成年之后,这点年岁优势便算不得优势了。而长姐的贤妃位虽高,将来昌淑妃或许有子亦未可知。还有那甄昭仪和熹容华十年后亦不可知她们是什么位分。”  我听安瑾三五几句便将几个皇子优势分析的一清二楚,心内惊讶他的才具,越发起了令他承袭承恩伯的心思。面上不显,依然淡淡的道:“你分析的不错,只是五殿下和七殿下断无继位的可能。”  安瑾平静的表情绷不住了,他身形微颤抬头望我。不一刻,他深吸了口气,不来追问,只道:“若果真如此,楚王殿下倒有一二可能。”我接下去道:“强强相争,渔翁得利。”安瑾笑着拱手道:“长姐睿智。齐王、楚王、晋王三位殿下同时封王,虽同是郡王等级,但晋王母家太显赫,年岁又幼小,便显得格外恩宠。”  我见安瑾思路清晰,又似乎不畏惧我和予泽惊天的谋划,有心与他分析,因道:“本宫不管皇后和齐王是什么感受,现下父亲殁了,本宫打算为父守孝三年。”安瑾垂首道:“不论将来如何,楚王殿下只十岁,那些谋划成算,还得殿下平安成长才行。”  蛰伏以为成长计,这是必须的选择。  我见安瑾通透,再一次劝道:“本宫入宫之初,你只是十岁小儿,如今你年已十六,再过四年就能加冠。便留在京城吧,本宫和安家都需要你。”  安瑾低头苦笑,道:“正因为长姐和殿下的志向,弟弟越发不能留京了。夺嫡之路,走了就没有退路。若有万一,弟弟总要为安家留一条血脉,这是其一。其二,弟弟在外交游广阔,结识不少有志之士,将来殿下开府,总能挑选一二入眼的纳入班底。其三,弟弟生性懒怠,不适合官场。但是璜儿却真真是个做官的料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其四,璜儿年幼,若承了伯爵位,长姐母家更为不显,也是藏拙的意思。”  我微合着眼,道:“你当真一点点也不愿意?”安瑾道:“牛不吃草,还请长姐勿要强按头。”也罢,安瑾虽然有才干,但罔顾他意愿强留反不为美。我无奈的接受现实,道:“皇上那里你怎么说的?”安瑾道:“父母在不远游,安瑾离家求学十年,此为一过。因学业而不能见老父最后一面,反将丧事交付于十一岁幼弟,此为第二过。安瑾无颜继承家业,已开宗祠将璜弟记为嫡子,理应嫡子承袭父亲爵位。”  我见安瑾将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再无二话,道:“你既拟定了主意,便按你的意思来吧。”  ①予漓生母悫妃名汤静言。--作者有话要说:唔,本周四-周六,青菜家去了,家里木有3G信号,所以不能上网更新。下次更新是周日晚上第八十四章  二十七日的时间眨眼便过,我除下沉重的孝服,摘下景春殿宫门上两盏白灯笼,宫侍们忙着殿里内外仔细洒扫除尘。除服的第三日玄凌驾临景春殿,我一身素蓝色交领长衫,挽着寻常的坠马髻,取一两点珍珠点缀,些微做出装扮的样子,素面朝天的接驾。  玄凌大踏步进来时,见我一身素淡的打扮,伸出欲搀扶我的手顿住,继而若无其事的收回背在身后,道:“二十七日时间已过,容儿作何仍是这般素净?”我微垂着头,恭敬而冷淡的道:“盛夏炎炎,臣妾不喜奢华。”  玄凌看着我面无表情的模样,沉默了一息,道:“容儿还在怨朕?”我低了头,淡淡的道:“臣妾不敢,皇上有皇上的考量,不欲朝堂后宫动荡。臣妾有臣妾的情感,只觉得无颜面对予泽。”  玄凌走进了我,伸手来抬我的下颔,带了些调笑道:“这话酸楚,可不是在怨朕?”我未及他的手碰到我的肌肤,就已偏过头去,道:“臣妾不敢。”玄凌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他深沉的看了我一眼,语气已有些不悦道:“是‘不敢’,不是不怨。”  我退后一步,离开他的身边,手指微动,默数佛珠。玄凌见我默认的作态,面露不悦。他深吸了一口气,忍怒道:“容儿,朕虽是天子,但天子也有无奈的时候。予泽一事上,是朕对不住你们母子,但是朱家一门三后,是朕母家,且朕登基时,他们立下汗马功劳。朕……”  我听玄凌亲口说出“对不住”的话,知道这已是他的极限,继续僵持下去,只会见弃与他。当下湿红了眼圈打断他道:“臣妾明白。”我轻轻吸气,刻意露出抽泣的声音,哀哀道:“怪只怪臣妾生了皇上第二子,只怪予泽他功课强了大皇子许多。”  玄凌见我示弱,举臂将我拦在怀里,道:“是朕的不是。若非朕那么信任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伏在玄凌怀里,眼泪滴滴掉落在他颈子里,哽咽道:“皇上,臣妾心里好恨!她也抚养着皇子,予泽也唤她一声母后,她难道就不知道天下父母心?就这样的狠心,忍心来害臣妾的孩儿!”  玄凌环着我,低声道:“皇后不贤,朕厌之。只是废后乃家国大事,等闲不能轻易提及。”我闻言推开玄凌,凄楚的笑道:“臣妾明白,皇后为一国之母,膝下抚养大皇子予漓为嫡子,若是废后,妻子不是妻子,嫡子不是嫡子,国之本动摇。臣妾岂不明白?用不着皇上再三再四的来说。”说罢,举袖掩面不肯再视玄凌。  玄凌扶着我道:“容儿既然明白……”我已经清醒认识到玄凌的凉薄,不等他话说完,截住他话头道:“臣妾即使明白,也难消她杀我子之恨!”玄凌皱眉道:“终归她是皇后,你是贤妃,你总是要敬着她。”  “敬?”我含泪冷笑,“臣妾还不够尊敬她?日日风雨无阻朝夕问安,她头风发作,臣妾亲侍汤药。她夸臣妾一句女红好,臣妾巴巴的为她做一双鞋。臣妾伴驾十余年来,皇上可曾听臣妾对皇后有半分不敬?可曾听臣妾在皇上面前说皇后半句的不是?可是到头来呢?她竟然不顾后宫几千口人的安危,胆大妄为的引进天花痘毒只为害臣妾皇儿。她难道不知道予泽朝夕陪伴太后的么?难道不知道臣妾日日都与予泽相见的么?  臣妾敬她?她朱宜修何德何能!”  玄凌揽着我叹息道:“容儿……”我咬了咬唇,偏过头,道:“皇上的难处臣妾知道。只是臣妾委实再做不出恭敬的模样。臣妾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想起予泽满身痘疱高热不退的模样,臣妾心里就……”我捂住胸口,哽咽难以言说,缓了口气,我继续道:“相见争不如不见,皇上和太后想必也不愿意臣妾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如今臣妾父亲新丧,臣妾愿为父亲守孝三年,还望皇上成全。”  玄凌沉默半晌,叹道:“也罢,你既拿定了主意,朕便依了你。你需要什么?朕让小文子给你送来。”我行礼谢过,道:“倒没有什么缺的。只一件,杨芬义、余容娘子、翠婕妤原是欢欢喜喜的迁入臣妾的长杨宫,没想到不仅没讨到巧,反倒连累她们随臣妾吃了一个月的素斋。”  玄凌拧眉道:“翠婕妤?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她的吗?”我低敛了眉目道:“是皇后放到臣妾宫里的。”玄凌眉头拧的更紧了,道:“罢,你不喜欢她,朕让她搬出去罢。”我道:“皇后才将她迁入臣妾宫中,皇上即刻便要让她搬走,那些个不知道就里的,还道臣妾在皇上面前搬弄了什么是非呢。”  玄凌闻言奇道:“难不成你愿意留着她?”我横了他一眼,道:“怎么会?只是臣妾与皇后之间的事,牵连不到她。总算她侍奉皇上这么多年,皇上不若升一升她的位份,也好正大光明的让她搬走。”  玄凌思索了一刻,道:“也好,就封翠婕妤为翠贵嫔,赐住玉照宫撷绮殿。杨芬义晋为正四品容华,余容娘子晋为余容美人。”我福了一礼道:“臣妾代翠贵嫔、杨容华及余容美人谢皇上恩典。”  玄凌伸手扶起我,道:“既要守孝,容儿也要多注意身体。”我低声应是。玄凌握了握我的手,带着随侍的宫人起驾回宫。  我与皇后结下血仇,避居长杨宫不出。后宫之中热闹依旧,皇后失去玄凌信任,贵、淑、德三妃共同执掌宫务。大小甄氏联手占去玄凌大半宠爱。这一年的冬天,清河王侧王妃甄氏玉隐联络其他两位王府推荐美人入宫,岐山王府推罗氏封瑃常在,清河王府推祝氏为羽常在,平阳王府推江氏为瑛常在,居玉屏宫,两月后均进贵人,余容美人晋为余容贵人。  乾元二十二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这一日大雪弥漫,纷纷扬扬的几乎迷蒙了人的视线。久不相见的贵妃却在这样罕有人外出的天气里,突然来了我的景春殿。  殿里,我和贵妃隔着茶几盘坐炕上。贵妃端着茶盏,轻轻拨弄着茶叶,笑道:“你这殿里竟清冷了许多,莫不是真的冷透了心?”我刚要应是,抬起的视线正对上贵妃似笑非笑的眸,莫名的我直觉贵妃此刻随意的态度下隐着几分郑重。我愣了愣,咽下到了嘴边的敷衍,答道:“天花的事,你知道了吧?”贵妃点了点头,我苦笑着,续道:“我与皇后结仇,恨,太后和皇上不喜,不恨,只会更令他们忌惮,倒不如避开。”  贵妃戏谑,道:“你倒是避得了清静,前面宠妃甄氏,实权的淑妃都与皇后有隙,一个还能笑着和皇后斡旋,一个却是咄咄逼人的紧。”“哦?”我颇感兴趣的抬了抬眉毛:“甄昭仪与淑妃联合起来了?”  贵妃淡淡的摆了摆衣袖,道:“看着样子,似乎有意。”我见贵妃对她们联手不以为意的样子,叹道:“可惜,太后还在。”贵妃低声赞同道:“是啊,太后还在,皇后总是倒不了的。”她突兀的转了话锋:“你只是为了避开皇后?”  我怔愣了一刻,不明白她怎么突然的打破沙锅问到底了,七分认真三分试探的道:“姐姐曾经说过,妹妹是这后宫里最福泽深厚的,有子,高位,恩宠。后来我仔细思考过,后宫之中除了太后,谁能比皇后更称得上福泽深厚?妹妹惶恐,经过天花一事,深知水满则溢的道理。妹妹这里水满了,少不得就要泼出去些许。”  贵妃眼眸含笑,道:“譬如——恩宠?”我颔首道:“是。”贵妃叹道:“我素知你心思缜密,是个用计的高手,却不知你亦是这般的果断,说不要就不要了。想来,这般时候放弃恩宠,也是你算好的?”  我缓缓摇头:“我虽有心放弃恩宠,却没有打算在这种情况下。”不由暗叹一声,我费尽心机算尽甄嬛和甄玉娆依附玄凌恩宠,胡蕴蓉复起威胁皇后地位,却不想终了却是在摊明了与皇后结仇的情况下避宠,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  贵妃沉思一刻,道:“不管你原来如何计划,你的心性果断却是不得不教我佩服。”她试探着问我:“我听说,最近二殿下的功课一落千丈,纵是熬夜苦读,也追赶不上大殿下的进度。”我微微一笑,道:“大殿下年长予泽五六岁,功课上自是较予泽强些。左右予泽也不用考功名,学书不过为了修身齐家罢了。”  贵妃听罢,若有所指的道:“战国时齐国齐威王励精图治之后,谁能想到他之前竟是个耽于酒色的昏君?①”我爱读史,自然知晓贵妃是指予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当下不再出声表态。  贵妃也不深究,只道:“经过天花一事,不论太后原来如何喜欢二殿下,只怕也要落下心结。然而二殿下也不好主动与太后生疏,你可想到什么法子了?”我心念一动,道:“我亦为此烦扰许久,不知姐姐可有良策?”  贵妃微笑道:“你觉得二殿下若是‘弃笔投戎’如何?”弃笔投戎?我心念闪动,我与皇后结仇,还能以守孝为借口避居景春殿。而予泽身为皇子,无论如何是避不开太后皇上和皇后的。我倒是不担心予泽被皇后再次害了性命去,毕竟有天花事件的前车之鉴,一旦予泽殒命,首当其冲的嫌疑人就是皇后。我所忧虑的,却是予泽年纪幼小,可塑性很强,唯恐他被太后养成浮夸纨绔的性子。  若是能习武学兵,也是隐晦的向太后和玄凌表明,予泽的志向是做一个掌军的王爷,而非生了与予漓一争长短的心思。且兵书之上,多是权谋之术。我虽不读兵书,却也知晓在我前世那个时代,非常推崇将兵法引申到商场角逐,为人处世等方面。十分有益。  贵妃见我慎重思考,也不打搅,慢慢啜饮了一口茶水。我思量已定,看着贵妃悠闲的态度,不禁暗自揣测她此番前来的真实目的。面上仍是温煦的笑着,道:“也不指望他将来能有多大成就,至不济习武好歹还能强身健体。”我说着,起身向贵妃郑重行了一礼,道:“多谢姐姐提点。”  贵妃放下茶杯双手来扶我,笑道:“妹妹是个最剔透不过的,我也不过是白说几句。”她望着我,笑意盈盈的好似在谈论天气一般的随意,道:“我记得二殿下好似还未选伴读吧?妹妹瞧我娘家侄儿齐武安如何?”  我掩在袖中的手一抖,缠在手腕上的佛珠串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音,不由抬首愕然的看着贵妃。贵妃好似不曾查觉我的失态,语气和缓的详细道来:“武安是我大堂兄的嫡长子,现年十五岁。三岁上就开始摸抢,至今已有十二载。”她略带了些惋惜,补充道:“可惜我父在世时仅有我一女,不曾有子,否则我的亲侄儿更合适些。”  我平了平心跳,虽不知贵妃用意何在,到底知晓机会难得,遂道:“堂侄儿不也是姐姐的侄儿?都是一样的。予泽既要学武,身边能得一位齐家的儿郎相伴,正是他的机缘。只是……皇上一直不曾提起伴读之事,妹妹恐怕……”  贵妃平静的将茶盏搁到茶几上,淡淡的道:“国事烦扰,皇上或者一时忘了。只是来年二殿下就已十一岁,却是拖不得的。皇上委本宫以协理宫务,本宫少不得要提醒一二。”我笑道:“既如此,妹妹这厢替予泽多谢姐姐了。”  贵妃握住我的手不让我福下身去,道:“我那堂兄是个武夫,武安随了他的父亲,都是粗人。他日后若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妹妹和二殿下多担待些。”我微笑:“瞧姐姐说的,他们小孩子在一处正是要打打闹闹的才显得交情好呢。不是说不打不相识吗?”  贵妃与我相视一笑,道:“很是。”  送走了贵妃,我抖擞了精神问一直侍奉在侧的周源,道:“贵妃来的突然,却不知她今天的目的何在?”周源思考了许久,方道:“奴才有个猜测,娘娘或可听听。”他背负着手,绕了几步,抬首向我道:“娘娘可知贵妃身世?”  我微拧了细眉,思索道:“贵妃乃开国武将齐家之后,父亲为先帝时大将军齐不迟,母亲早逝。当年齐将军出征在即,是当今太后将贵妃接入宫中抚养,只可惜,古来征战几人回,贵妃未能等到齐将军得胜还朝。”  周源叹道:“史说乱世出英雄,却没有说治世之时英雄如何。齐家开国之后,人才辈出,代代从军,军功彪炳,也因此一直把持着大周军权。”他说到这里,我脑海中闪过“功高震主”几字,心情募得沉重。  周源停了停,道:“自齐将军战场埋骨之后,齐家就有了没落的趋势。至今二十余载,世人只知先汝南王军权在握,却不知原来建国齐家军。”我默默的消化了一会,若有所思的道:“你的意思是,贵妃将齐武安送到予泽身边,是一场政治投机?若是将来予泽登基,齐家有了从龙之功,不说恢复昔日荣光,至少也能遏制现在的颓势。可是,若是予泽失败了呢?岂不是整个齐家都被牵连?”  周源不明“投机”是何意,亦能听明白我的意思。他道:“娘娘想左了,贵妃并未将整个齐家压在二殿下身上。”我一愣,不由道:“齐武安为齐家现在主枝的嫡长子,他做了予泽的伴读,岂不是代表整个齐家站在予泽这一边?”  周源摇头道:“齐少爷是齐少爷,齐家是齐家,虽然他是齐家嫡长子,但他一天不是世子或者齐家宗族族长,他就一天不能代表齐家。”我有些迷糊,又好像有些明白。自我穿越到现在,安家本身亲眷稀少,家庭复杂也是因安比槐好色的缘故。因此对古代最重要的宗族家族制体系并不十分了解。  周源详细解释道:“若事有万一,齐家舍弃的不过是一个嫡长子,他们纵然不能得新帝信任,却也能全身而退。反之,假若事成,齐家就可以顺势请封嫡长子为世子,更为紧密的将齐家与殿下捆绑在一起。”  我听得目瞪口呆,结舌道:“可齐武安毕竟是齐家嫡长子啊!”周源点头道:“这是贵妃的诚意。大周律法,嫡子承袭家业,因此嫡长子非同一般家族弟子,即使其他嫡子也不可相比。贵妃将齐少爷送到二殿下身边,足可表明诚意。”  我犹不明白:“可若事败,齐家当真能舍弃嫡长子?”嫡长子不仅仅是一个称呼,他们受到的教育,享受的资源,承担的责任都需要家族倾一族之力精细调养,这般舍弃,岂不是浪费整个宗族一二十年的资源精力?  周源颔首道:“他们享受家族给予的荣耀,就必须承担这份荣耀带来的责任。”我心头微凛,深深的被这种宗族家族制震撼。良久,我方道:“贵妃为何选择了予泽?”连安瑾都知晓,予漓和予沵继承大统的希望大于予泽,为何她会选择予泽?尤其在我与皇后的仇恨摊明,引得太后和皇后忌惮的现在?  周源低头道:“奴才不知。”我偏首望向窗外纷飞的大雪,怔怔出神。作者有话要说:①一鸣惊人的典故 战国时代,齐国有一个名叫淳于髡的人。身高仅四尺多,个子矮小,但他能言善辩,幽默诙谐,他常常用一些有趣的隐语,来规劝君主,使君王不但不生气,而且乐于接受,曾多次代表齐国出使其他诸侯国。 齐威王本来是一个很有才智的君主,但是当他即位后,却沈迷于酒色,不管国家大事,每日只知饮酒作乐,而把一切正事都交给大臣去办理,自己则不闻不问。因此,政治不上轨道,官吏们贪污失职,再加上各国的诸侯也都趁机来侵犯,使得齐国濒临灭亡的边缘。虽然,齐国的一些爱国之士都很担心,几次想劝谏齐威王,可又怕弄不好,触怒了君主,轻则削职罢官,重则脑袋搬家,所以没有人敢出来劝谏。 其实齐威王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很喜欢说些隐语,来表现自己的智慧。淳于髡知道这点后,便想了一个计策,准备找个机会来劝告齐威王。 有一天,淳于髡见到了齐威王,就对他说:“大王,为臣有一个谜语想请您猜一猜:齐国有一只大鸟,栖在王宫的庭院里已经整整三年了。它既不飞又有鸣叫,大王您可知道这是一只什么鸟?” 齐威王本是一个聪明人,一听就知道淳于髡是在讽刺自己,像那只大鸟一样,身为一国之尊,却毫无作为,只知道享乐。 而他实在也不是一个昏庸的君王,于是对淳于髡说:“嗯,这一只大鸟,你不知道,它不飞则已,亦非就会冲到天上去,它不鸣则已,一鸣就会惊动众人,你慢慢等着瞧吧!”淳于髡听了便笑着说:“多谢大王英明的指点。如今大臣们正等着大鸟一飞冲天,一鸣惊人呢。” 从此齐威王不在沈迷于饮酒作乐,开始整顿国家。首先召见全国的官吏,尽忠负责的,就给予奖励;而那些腐败无能的,则加以惩罚,全国上下,很快就振作起来,到处充满蓬勃的朝气。另一方面他也着手整顿军事,强大武力,奠定国家的威望。各国诸侯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都很震惊,不但不敢再来侵犯,甚至还把原先侵占的土地,都归还给齐国。第八十五章  乾元二十四年的早春,在予泽在校场上挥洒热汗中悄然溜走。四月初,人间芳菲天,予泽兴冲冲的的扎进景春殿,兴致盎然的与我说起玄凌要为他挑选伴读之事。我含笑听着,问他:“你想挑个什么样的?”  予泽双眼明亮,道:“不瞒母妃,儿子确实有看上的人才。父皇允儿子挑选两位伴读,其中一位儿子觉得小舅舅不错,另一位儿子却是看上了镇国公家的嫡三子叶恒。叶恒年纪与儿子相仿,且听说颇得老国公重视。”  予泽口中的小舅舅,指的是我娘家小兄弟承袭了承恩伯爵位的安璜。我略一思索,便知他选择安璜的原因,心中一片温软,拉着予泽的手温声道:“你想要提拔母妃娘家的心思,母妃知道。只是母妃问你,你可知为何历来皇子挑选伴读都是一件重大的事?”  予泽点头道:“伴读日日陪伴皇子,情分不同寻常,将来出仕之后大多成为皇子心腹之人。因此,历代皇子挑选伴读,首重家世,其次人品,再次才学,为的乃是拉拢伴读身后的家族,结为皇子势力。”  我颔首道:“安家是你外家,不论璜儿做不做你的伴读,将来都是你的人,因此你挑他为伴读自然不是拉拢他,而是为了一起长大的情分,将来能够委以重任,母妃猜的可对?”予泽微红了脸,轻轻点头,补充道:“外公大丧时,儿子与小舅舅相处几日,小舅舅才思敏捷,年纪虽小,行事颇有章法,儿子很是心喜。”  我轻笑,抚了抚他的头顶:“但是安家如今只有你舅舅们两个男儿,一个无心仕途,一个虽承袭爵位,却还是十二岁男童。璜儿若做了你的伴读,并不能为你带来助益。”予泽严肃了脸道:“儿子清楚。只是安家是儿子外家,只得一个小舅舅略有出息,儿子不能不提携。”  “呵呵,”我心里高兴,不由笑出声来,道:“正是因为安家是你外家,你还担心将来没有机会提携他吗?却不必急于眼下一时。只是眼下你我势单力孤,挑选伴读是你唯一正大光明拉拢势力的时候,丁点不能浪费。”  予泽垂着眼睑思索半晌,道:“儿子受教了,那么母妃认为剩下一个选谁?”我喝了口茶,不急着答话,反而问起叶恒:“镇国公叶家乃开国功臣之后,老国公于先帝有救驾大功。你看上的叶恒可是他家的?”  予泽道:“是,叶恒是老国公长子之子。”我道:“老国公历经两朝,叶家始终颇得皇上信任。母妃不过是寒门出身,你觉得老国公舍得将他最喜欢的嫡孙送到你的身边?”予泽皱眉,淡淡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父皇下旨,他叶家敢不奉旨?”  我哂笑,看着他背负小手,一副俾睨天下的皇子傲气,也不直接说他错了,只道:“有道是法外还有人情,老国公与皇上二十多年君臣相得,他若进言恳求,皇上也不好寒了老臣的心。”予泽有些不悦,抿紧了唇兀自思量,道:“若是换了三皇弟,叶家就肯了?”  我皱眉,看来予沵封王引起了予泽忌惮,轻斥道:“什么话!予沵是你弟弟,你作何计较?母妃素日教你兄友弟恭,你难不成全部忘了?!”予泽倔强的看着我,道:“六皇弟不过小了三皇弟一岁,却不能封王!”  这是在说玄凌偏心予沵了,明明年纪相近却封了予沵不封其他人。我沉着脸,道:“你父皇做事,从不乏深意。你不仔细参详,却来迁怒你三皇弟,你便是这样肤浅的看事?”予泽咬紧牙根,低头不语。  到底是年幼的孩子,父亲形象正是在他们心中高大无所不能的时候,心底渴慕父亲宠爱。我深吸了一口气,不再斥责他,转回了话题,道:“假若换了予沵,老国公也未必肯答应。果真要论起来,你兄弟八个中,叶恒唯一可能的是做你大皇兄的伴读。”  予泽抬头面无表情的问:“因为大皇兄嫡长的身份?”我肯定道:“是,你大皇兄占了大义的名分。”予泽蹙眉道:“既如此,那叶恒不要也罢。”  我听出予泽话里对叶家的不喜,知道叶家的态度可能刺到予泽的骄傲,也不再提,建议道:“与其费尽心机去拉拢那些拉拢不得的,不如全心巩固已有的。”予泽不明所以道:“请母妃指教。”  我起身,行到窗边,望着外面盎然的春意,道:“母妃素与贵妃交好,去岁寒冬,贵妃曾与母妃说过,愿将齐家嫡长子齐武安做你伴读,不知你意下如何?”予泽紧蹙的眉头展开,道:“嫡长子么?儿子倒是很愿意结识这位齐武安。”  我微笑道:“好,还有一位,母妃想问问你惠母妃的意见。”“沈家?”予泽露出些微吃惊之色,犹豫道:“惠母妃育有七皇弟,沈家恐怕不愿意让嫡枝子弟到儿子身边。”我看着予泽,温和而郑重的道:“此事母妃自有章程。只是予泽,你七弟与你旁的兄弟们不同,他是你惠母妃的孩儿,你待他需得格外亲厚些才不负你惠母妃对你的百般照拂。”  予泽答应道:“母妃放心,儿子待予润同予瀚是一样的。”我摸了摸他的头,老调重弹道:“你弟弟们年幼,你要好好与他们相处。兄友弟恭,你父皇才会高兴。至于予沵,”我停了停,哂笑道,“大体上与你待你其他兄弟们一般就可以,倒不必刻意亲近。”  我即避居景春殿,就需有避世的样子。穿缁衣,食素斋,建佛堂,焚香礼佛。不在宫中行走,不插手宫中事物,不关心皇上行踪,不见宫中妃嫔。这般作为,少不得被玄凌冷落。我的景春殿,从车马烦扰的热闹之所,一个冬天之后就变得冷落凄清。后宫之众,唯有眉庄和诗韵偶尔会过来探视我。  予泽离去第二日,眉庄带着予润过来。我做完早课,唯恐檀香熏着幼儿,沐浴之后方出来见客。眉庄与我交情匪浅,也不在意我怠慢,自己带着予润和予瀚一处逗弄。见我散发青衣的出来,迎上来微嗔道:“你何必自苦如此?若非身在皇宫,我还道你是哪一座庙里带发修行的姑子呢。”  我闻言微笑,心道可不得如此,否则太后岂肯轻易放过我?伸出沐浴后犹带热气的手指轻抚予润面颊,道:“几日不见,润儿似乎又长了好些?”眉庄也不纠缠,接着话头道:“可不是,这个年纪的婴儿,见风就长。”  我抱起予瀚,与眉庄坐在一处,开始闲话家常。说了几句,我突然问道:“听闻太后自寒冬之后,常有身子不爽?”眉庄微拧了眉,有些担忧的道:“是啊,太后早年被寒气伤了身子落下病根,这么多年一到冬天就要发病。只是去岁寒冬发作的格外厉害些。”我紧了紧予瀚,道:“太后到了这个岁数,也不奇怪,总要精心将养着。”  眉庄微微颔首。我话锋一转,道:“自昌淑妃上位,与贵妃、德妃共掌宫务,皇后倒是清闲了许多。太后凤体不适,皇后少不得要在病榻前侍奉汤药。”眉庄环视一周,见随侍的都是心腹,方语带安慰的道:“皇后倒来了几次姬宁宫,只是太后不见,说身边有竹息姑姑和我伺候就足够了。”  我闻言唇角微翘,看样子,不论太后是心里不喜皇后抑或是碍于玄凌不得不做出的态度,短期内是不准备恢复皇后六宫大权了。眉庄看着我的样子,面上带着忧心,道:“陵容你自请为父守孝三年,但是三年之后呢?你总不能一直这样青灯古佛啊。”  予瀚伸出胖藕般的肉胳膊抓住我的十指,笑出几颗小米牙,我低头在他小肉手上轻轻咬了一口,逗得他咯咯直笑。我抱紧了他扭动的小身子,道:“眉姐姐放心,我心里自有盘算。”胡蕴蓉甫一出冷宫,封淑妃,享皇贵妃待遇,掌六宫大权,十分得意。而那厢皇后不但失了玄凌信任,还失了掌宫大权,此消彼长之下,不用三年,胡蕴蓉的野心必然克制不住。  我眯起眼睛,等不及太后薨逝了,一旦她身体露出破败之象,废后之事不可再晚。只是想要寻得玄凌必须废后的理由却是一件大大的难事。  眉庄听我如此说,便露出一个笑容,道:“你总是谋定而后动,我是一直猜不透你的想法的。只一件,用得着我的,可不能和我客气。”我闻言笑出声来:“我正有一件事想要求你呢,你自己倒先说了。”眉庄嗔了我一眼,道:“好啊,原来在这等着我呢,说罢,什么事?”  我将予瀚交给喜儿抱走,正色道:“皇上在为予泽挑选伴读,只是京城里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我是不敢将那些心里不知道谋算些什么的人放在予泽身边。但是我娘家你也知道,没有能顶立门户的人,因此想求眉姐姐家里一位年纪相仿的小子,来做予泽的伴读。”  眉庄脸色微凛,一双妙目直直向我看来。我坦然自若的回视。眉庄深吸一口气,道:“陵容,你可是打算……”我没有否认,只道:“眉姐姐知道我如今的状况,我与皇后有杀子之仇,熟话说杀子之仇不共戴天,现今有皇上镇着,我还能保得一条性命。倘若他日予漓登基,皇后作为予漓嫡母和生母,必要晋为皇太后,届时不止我,予泽和予瀚……”我握紧眉庄的手,一字一顿的道:“我、不、得、不。”  眉庄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大变。沉默半晌,她苍白着脸,强自镇定道:“兹事体大,我需请示家族。”我知答应征求家族意见已是眉庄的极限,不敢再逼迫,起身郑重福了一礼,道:“不论事情成不成,陵容都谢谢姐姐。”  眉庄微颤着扶起我道:“若是,我是说万一,将来不是予泽……”我断然打断她的话,道:“若非予泽,也断不能是予漓!”眉庄道:“你有把握?”我坦诚道:“不敢欺瞒姐姐,这种大事谁也没有十成把握。但是我有七成把握,不让予漓登基。”事实上,我一成把握也无,只是这个时候万不能漏了自家底气。  眉庄道:“如此,七日后我给你答复。”  不知眉庄如何与沈家沟通,七日后予泽身边多了一个唤作沈璧山的十三岁男童。自此我和贵妃、眉庄三人紧密捆绑在一处,予泽身后也稍微集结了些势力。  四月中旬,伴读之事落幕后,我老实的安静下来,不再有所动作。  乾元二十三年间后宫势力重新洗牌成功,以甄嬛为首的甄氏宠妃与昌淑妃渐有联合的趋势,相处融洽,贵妃德妃因昌淑妃揽权而彼此疏远,依着各自的生存之道各自低调避世。八月初,昌淑妃为拉拢人心,在甄昭仪的建议下,向玄凌进言请大封六宫。  八月初七,玄凌下旨贵淑贤德四妃享双倍俸禄,贵妃、淑妃、德妃协理六宫。册惠妃沈眉庄为惠宁夫人,欣妃吕盈风为欣敏夫人,昭仪甄嬛为菀妃,昭容江映月为顺妃,淑仪马诗韵为明妃,贵嫔黎氏为福淑容,贵嫔倪氏为祥修仪,贵嫔翠儿为翠修容,容华甄玉娆为熹贵嫔,容华杨梦笙为杨婕妤,小仪叶澜依为滟嫔,余容贵人荣赤芍为荣嫔。  八月十七,追赠悫妃汤静言为恭悫贤妃,淳嫔方淳意为淳悯妃,襄贵嫔曹琴默为襄穆妃。本该八月底开始的选秀因大封后宫的盛举,推延到来年三月。  因皇后式微,而翠儿在一年内连续晋封,一跃而成从二品妃,得到皇后重视。翠儿在搬出长杨宫之后,又开始频频出入昭明殿。而后宫之中,大封后宫的喜悦一直延续到二十三年的年尾,竟成了最为平静祥和的一年。  乾元二十四年的春节,宗室皇族齐聚夜宴,后妃们除身体不适的,也大都被邀请侍宴。我独自一人呆在清冷的佛堂,跪在普度众生的观音像之下,合十祈福。却不想,这样本该寂静的景春殿,突兀的闯进了一个故人。  翠修容身着宫女服侍,披着兜帽斗篷,形容鬼祟的被喜儿引进小佛堂。我阖着眼,等心经默念完一段落,方回首目视翠儿,道:“你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翠儿神色惊慌,眼瞳却亮如狼子,诡异的令人心慌,她急切而兴奋的道:“臣妾有要事禀告娘娘,还请娘娘屏蔽左右。”我不敢相信翠儿,到底留下了一个喜儿。翠儿也不在意,径自道:“臣妾几多年做小伏低,今日终教我知晓了朱宜修阴私!”她兴奋的身体微微哆嗦,语气癫狂:“皇后杀了皇后,朱宜修杀了纯元!”作者有话要说:嗯,解释一下予泽的两个伴读齐武安纯粹是贵妃的政治投机,成了齐家中兴,不成继续衰败。这是赌一场,在更好和继续变差之间的赌博。沈家,这是陵容不地道了。因为予润不是玄凌的儿子,所以当陵容提出伴读的要求时,眉庄是没有多大拒绝余地的。从私情上说,甄嬛因罪臣之后的身份,予涵就有了瑕疵,继位可能性不大。而陵容与眉庄真真十多年的生死交情了。从理性来说,陵容知道予润的身世,虽然她没有借此说话,但是眉庄只能选择支持以及竭力劝说沈家支持陵容,她心底的深处,赌不起陵容与她反目的可能。目前,予泽的势力:慕容家的残余势力,齐家暗地里的尽力帮扶,沈家一部分助力。后宫里就是陵容、贵妃、眉庄了。第八十六章  乾元二十四年的早春,还有些料峭的寒意。前几日刚下了一场连绵的大雪,将整个京城裹进银白的世界。然而后宫却避不得寒冷,熙熙攘攘的忙碌起来。上自皇后昌淑妃贵妃德妃,下至洒扫的粗使宫人,纷纷为即将到来的选秀准备动作 。  玄凌因得了熹贵嫔,又有去年王府进献的三位贵人,今春不准备大肆扩张后宫。今年选秀的主要是为皇亲宗室中其他适龄青年挑选妻室。皇长子予漓今年已有十八,到了娶妃的年龄。平阳王玄汾更是二十有四。旁人家的男子,到了这个年岁的,孩子几乎会叫爹了,而平阳王却因太后玄凌有意无意的疏忽,至今未娶。  除却玄凌的打算,后宫众人亦是各自盘算不休。  朱家为予漓择定了朱氏嫡系女儿,现年十四岁的皇后侄女朱茜葳,以进一步紧密予漓与朱家的关系。但玄凌将选秀之事全权委托给昌淑妃、贵妃、德妃三人,皇后竟不能插手,因此新年之后皇后对贵、淑、德三妃态度亲热了许多。  昌淑妃也有谋划,整个乾元二十三年她手握掌宫大权,宫女内监们见到她比对皇后还恭敬几分,好不得意。然而今年开春之后,她也有了二十六岁的年纪,在这姹紫嫣红争春斗艳的后宫,也到了容颜衰败凋零的时候。她在晋康翁主的协助下,相中了隋国公夫人养女许怡人,准备趁主持选秀的机会,进献给玄凌,以此固宠。  还有顺妃,她膝下抚养六皇子,位分也算尊贵,然而恩宠却一直平平。江家这次从家族旁枝中,千挑万选了一名年仅十六岁青春正好的姑娘,想要送进宫来与顺妃互相帮村。  种种情况,大抵如是。  进了三月,距离殿选仅剩半个月。宫妃们上下走动的愈发频繁,我也遣喜儿悄悄送了一张纸条与贵妃,嘱托她两件事。其一协助皇后确保朱氏茜葳选为长皇子妃,将予漓牢牢捆缚在朱氏的大船上。其二,为国子监祭酒葛文侪之女葛昭保媒,嫁与平阳王玄汾为正妃。  喜儿迟疑着请示:“娘娘有意拉拢平阳王,但葛祭酒只是个从四品官员,并无实权,他家女儿做平阳王妃,是否身份上……”我呷了一口茶水,淡淡道:“葛祭酒官职不显,但平阳王至今也只是个光头王爷。正好门当户对。”  玄汾虽是天潢贵胄,奈何玄凌对他的兄弟们向来忌惮。玄汾及冠至今三年,不曾上朝办事,不过是个只享受亲王俸禄的无权王爷罢了。葛祭酒虽不是权臣,但朝中官员小半原是他门下学生,在官场中影响力深厚。他的女儿配玄汾,一来葛昭身世不显,不会引起玄凌注意。二来葛昭是葛祭酒亲自教养,学识丰厚,举止有度,不算埋没了玄汾。  贵妃一贯利落,接到我的纸条后,趁着顺陈贤太妃向太后请安的机会,与顺陈贤太妃定下口头约定。又在选秀前夕,请顺陈贤太妃向太后请旨,内定下葛昭为平阳王妃。  及到了三月十六日,纷纷扰扰一天后,一切尘埃落定。朱氏指与予漓,来年及笄后大婚。葛昭指与玄汾,今秋九月大婚。许氏入后宫,封怡嫔。另有与甄嬛纯元肖似的卫氏、姜氏分别封为正六品的贵人和从六品的美人,顺妃族妹江英莎封安贵人。  玄凌新得美人伴在身边,宠妃熹贵嫔在选秀之后传出喜脉,清河王妃尤静娴随后也诊出身孕。仿佛喜事也爱凑热闹似的,四月中旬,荣嫔曝出有孕,及到了六月,菀妃亦查出怀了身孕。  只是太后不喜甄氏姐妹,以熹贵嫔入宫后晋升太快,不利后宫安稳为由,否决了玄凌想封熹贵嫔为熹昭仪的意图,开了怀孕不予晋封的先例。之后荣嫔、菀妃有孕,皆因此不得晋封。  菀妃熹贵嫔姐妹先后有孕,昌淑仪似乎有意抱养其中之一。只是不知怎的,谋事不密,传的满宫上下纷纷扬扬。昌淑仪也是个干脆的性子,索性直接向玄凌痛哭自己身体被坏之苦,祈求玄凌念在她侍奉一场的情份上,让她抱养一个孩子,以免年老无依。  后妃抱养皇子,本事后宫常有之事。只是菀妃熹贵嫔为宠妃,昌淑妃名为淑妃实为皇贵妃,且握有掌宫大权。实权副后意图抱养宠妃之子,事情立即变得敏感非常。加之玄凌已经为予漓赐婚,朝堂之上请立予漓为太子的呼声再起。  恰在此时,北方军报,赫赫蠢蠢欲动,似乎有意南下。平阳王玄汾觑机上疏请旨,愿为先驱,为君王镇守西北。玄凌却恐玄汾拥兵自重,以他婚期将近为由,不准。  周源请来予泽时,我在佛堂捡佛豆。予泽向观音进了一炷香,跪在我身边静等。我专心致志,直到那柱香燃完,才回首道:“你对北方战事如何看?”予泽似乎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此刻听我问起,不假思索道:“自乾元二十年年末,赫赫就屡有犯我边疆之事。只是一来,当时父皇正对西南用兵,二来才刚刚处理了先汝南王谋逆之事,□乏术,不曾理会他们。且赫赫小动作频频,却不曾真的起兵进犯,所以事情没了下文。”  “哦?”我捡佛豆的手指一顿,望向予泽道:“你认为赫赫不会挥兵南下侵我大周?”予泽眉头微皱,脸色肃然,否定道:“不,相反,儿子认为北方战事这两年内就会爆发。”我右手一颤,手心捏着的豆子蹦跳着四处散落,强自镇定道:“怎么说?”  予泽沉浸在思绪里,未查觉我神色有异,道:“儿子曾与武安、璧山查阅过赫赫历史风俗。赫赫自古生活在北方草原之上,逐水草而居,牧牛羊为生。草原虽然辽阔,春夏秋犹可,丰年的时候水草肥美。但若时令不好,寒冬之际,多有饿殍。赫赫百姓放羊牧马,随季节迁徙,几乎个个都是马背上长大的。战事将起之时,拿上刀箭,就是天生的骑兵。是我大周兵士不及。  儿子和武安璧山查阅资料,发现赫赫这一代可汗年纪五十有四。那赫赫,化外之民,不知长幼,不懂尊卑,只以实力为尊。儿子有个大胆猜测,赫赫迟迟不进犯我大周,是否是在内斗?——头狼总是最强壮的那一匹,可汗年老力衰,但他的儿子们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肯臣服在老狼身下?”  我心头惶惶,问予泽:“那么,他们现在已经推举出新可汗了?”予泽缓缓摇头,道:“儿子不知。只是赫赫沉寂了三四年了,此时又来扰边,想来是有了结果。可惜儿子年少,不能参与军国大事,否则也不必在此胡乱揣测。”  予泽说罢,抬眼望着我道:“母妃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您一向对国事不上心的。”我心绪不宁,索性不再捡豆子,起身和予泽坐下,道:“一直听说赫赫要起兵,却一直没有动静。本宫还道今年与往年一样,雷声大雨点小,准备让你去北方军营里转转,多见识些人事。听你这么分析,还是罢了。”  予泽却起了疑心:“母妃疼儿子如予瀚一般,恨不得放在手心里护着的。儿子平常耍把大刀,还要将儿子拎到跟前好一通嘱咐。怎么会想让儿子去那千里之外,母妃看不到的军营去?母妃莫不是瞒着儿子什么?”  我无意识的数着佛珠,一时拿捏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和予泽明说。予泽安静的坐着,泰然自若的品着茶水。佛堂缭绕的檀香袅袅盘旋升起,充斥这座佛堂每一处角落。予泽不急不缓的声音在这寂静的佛堂响起,还未变声的童音中,无端显出一种稳重:“若是与儿子有关,还请母妃明示。”  我想起他方才头头是道的分析,拿定主意,含糊道:“今年之内,后宫将有大动作,或许会牵涉中宫。”予泽眼睛霎时瞪大,皇宫的孩子对于后宫争斗更敏感于朝堂政治,他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却因吃惊而显得声音尖锐:“中宫?”  话方出口,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深呼吸了几次,勉强平稳了情绪。情绪平稳后的予泽,变得更为敏锐:“母妃要送儿子去军营,正是要避开这事?”他不等我点头,继续道:“能让母妃忍心送儿子去千里之外的军营,此事定然不小,莫非皇后会因此事后位不稳?”  我从来知道他敏锐,却不想他一刻之内竟会猜出这许多,心里感叹着,却不敢再说,只点了点头。玄凌在纯元的事情上,从来糊涂。他若知晓朱宜修杀了纯元,有九成以上可能会立即废后。朱宜修变成废后,那么予漓的地位就会尴尬无比。  嫡子不是嫡子,妻子不是妻子,国之本动荡。而且太后仍然活着,她若不肯放弃予漓,谁也不知这位亲手扶着玄凌登上皇位的太后,会做出什么。而我,与皇后仇深似海,膝下抚育两子,位居贤妃,正好足够分量做她表明态度立场的祭刀人。我若死了,予泽予瀚失了庇护,皇后到时会放过他们吗?  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未必会发生,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若真有万一,予泽不在宫中,或许能逃得一命。  这一夜,我辗转反复,北方若兴起兵事,刀剑无眼,我是万万不敢将十二岁的予泽送上战场。然而我又不能放弃这次将朱宜修扳倒的机会,我以守孝为借口避居景春宫,如今已经过去二十二个月。再有五个月,我无论如何也是要出孝的。到时避无可避,朱宜修也不会放过我。  翌日清晨,太阳还未升起。予泽早早来到我的寝宫之中,望着我道:“昨日儿子震惊的有些糊涂了,竟忘记询问母妃,那事情中,母妃是否也有参与?”我拥着被子坐着,沉默以对。予泽了然,微笑道:“母妃曾说过,五年之内要为儿子复仇。”  他撩起衣摆,跪在我床前道:“儿子愿往北方军营,请母妃成全。”我大惊,掀被起身扶他道:“胡咀什么!快起来。”予泽不依,直直的跪着道:“母妃容禀,儿子想了一夜,以前未曾明白的事情,也似乎明白些了。”  他停了停,似乎在组织语言:“母妃曾让儿子分析过昌母妃挟天花之事邀位皇贵妃。之后昌母妃如愿,得享皇贵妃待遇。而昌母妃洗清冤屈之后,儿子被害之事却无端端没了后续。好似儿子这个皇子差点感染天花死掉一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儿子记得,昌母妃封淑妃位之后,太后祖母曾召母妃入姬宁宫,母妃回来之后神思不属,之后一连几天不肯见父皇,儿子却突然被封了楚王。”他咧嘴笑了笑,有些自嘲有些愤怒有些黯淡的失望,“是父皇知道了真相吧,所以才能将案子恍若无事般的抹下。母妃请为外公守孝,也是为了避开太后皇后和父皇,是不是?”  他不需要我回答,收起脸上脆弱的情绪,挺直脊梁道:“母妃和贵母妃让儿子习武的苦心儿子明白,如今朝堂之上请立皇兄为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儿子不如趁此机会请求父皇允儿子去北方军营。是避嫌,也是向太后和父皇表明儿子的志愿,愿为将军,替父皇守一方疆土平安。  如此,太后和父皇念在儿子对皇兄没有威胁的份上,或许不会苛待母妃,母妃也不必像现在这般清苦度日。”  我心中酸楚,垂下泪来,双手扶起予泽道:“好孩子,你小小年纪何必想这许多?左右本宫和你父皇十多年的情分,他总不会看着本宫出事。只是日子过得清苦些,却也没有生命安危。那北方,若是动起刀兵之事,你又在那里,岂不是要了本宫的命了?此事休要再提!”  太后是个老谋成算的,就是容不得我,也会护着玄凌的血脉。万一事有不密,被太后发现我在废后一事中的谋划,也危及不到予泽予瀚身上。且眉庄与我多年挚友,倘若万一我过身了,总会拼尽全力护住我的孩儿。  如此思量着,我擦了泪,坚决否定予泽的请命,又唤来小顺子菊清两个,叮嘱他们看牢了予泽,不准做出什么事情来。  然而予泽出乎我意外的固执。与我谈话第三天,他学着玄汾上疏详陈赫赫不轨之心,并大胆预测接下来的一二年间赫赫必要起兵进犯我大周。奏折结尾,他殷殷诚恳的自请去北方为父分忧。洋洋洒洒二十多页的细致入微的分析,不仅震惊了玄凌,还惊动了太后。  玄凌接到奏折的当天下午,立即传唤予泽到御书房问话。我接到菊清的密报,又气又急,恨不能立时赶到御书房将予泽揪出来狠狠揍一顿。怎奈我在守孝之中,忌讳在后宫行走。玄凌和予泽谈了一个下午,还留了予泽用饭。好容易盼着予泽从御书房出来了,却被太后请了去留宿在了姬宁宫。  翌日清晨,玄凌携予泽上朝,与朝堂大臣当庭辩论赫赫南下的可能。只是大周京城安逸多年,唯一对西南用兵也是为了收复失地,根本不相信会有周边蛮夷胆敢进犯大周。且赫赫几次蠢蠢欲动,几次不了了之,犹如狼来了的故事一般,大臣们根本没拿赫赫这次动作当回事。更有依附朱家的小官吏,当场讥讽予泽“黄口小儿,信口雌黄,危言耸听!”  然而玄凌带着予泽上朝已经很能表明一些东西,等辩论结束之后,他哈哈大笑着宣布道:“好了!众卿家的意思朕已经明了。楚王!你既坚信赫赫下,那么朕给你五万精兵,你替朕守住雁鸣关!若是赫赫不曾南下,你就在关外风吹日晒个三五年,吃得满口黄沙,也好叫你改了这轻狂的性子。”  他说到后来,面含微笑,语带骄傲,现出父子情深的一面,仿佛就是父亲惩罚骄狂自大的儿子一般。朝中哪个不是人精?玄凌的话一出,各人立即盘算了个清楚。此时正值朝廷请立太子的时候,皇上此刻调离楚王出京,明显是没有立楚王的心思。而给他五万精兵,镇守雁鸣关却是给楚王另一条出路,让他做将军王爷。因此不论朱家或者江家,满朝上下高呼皇上英明,竟对一个十二岁的娃娃掌兵没有任何意见。  我虽然不懂政治,但是我了解玄凌。当我听闻玄凌只给予泽五万精兵,并让予泽领兵之时,我即刻明白,玄凌并不相信予泽的分析,不认为赫赫会挥兵南下。他却打发予泽去关外的雁鸣关,我心头一阵冰凉,玄凌竟是从无意立予泽为继承人。  玄凌要让予泽离京,少不得要知会我一声。我心头寒冷,只是问他:“假若赫赫当真挥兵南下,皇上准备如何安排予泽?”若赫赫南下,予泽是雁鸣关身份最高者,掌握兵权,年纪幼小,又无可以依恃的势力,一旦兵败,谁能比他更合适当那承担罪责的替罪羊?到时候,谁会想起予泽在乾元二十四年曾上疏提醒过各位?  玄凌双手握着我的手,道:“朕知道你舍不得予泽,埋怨朕狠心,让他小小年纪就离京去守边关。只是予泽是朕的儿子,他与皇后有那样的过节,朕让他离京,实意是保全他。他本身有这样的意向,待他在雁鸣关呆上三五年,朕也好赋予他重任,替朕掌握天下兵权,做个实权的王爷。”  我几乎要冷笑了,好一番父爱!我固执的问道:“假若赫赫南下呢?”玄凌微有些不悦,蹙眉道:“容儿你怎么就不明白朕的心思?予泽是朕的儿子,朕岂不为他好?只消他平平安安的在雁鸣关呆在几年,就是白捡的功劳。将来封亲王也尽在其中。”  我不依不饶,道:“臣妾不在乎予泽将来是郡王还是亲王,臣妾只要他平安就好。臣妾请问皇上,万一,万一赫赫果真狼烟南下,您打算如何安排予泽?”玄凌松了我的手,沉下脸道:“妇人之见!予泽之事朕意已定,不需再提。”他说罢,挥一挥衣袖,转身离去。  我双腿一软,摇晃着向后倒去。我三次追问,他避而不答,显见是不曾考虑过赫赫起兵时予泽的后果。喜儿站在我的身后,见我身躯摇晃,赶紧将我抱在怀里,细声安慰道:“娘娘放心,赫赫怎敢侵犯我大周?殿下天潢贵胄,定会平安归来的。”  我恍若未闻,死死盯着玄凌远去的背影,眼眶湿润。眼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去,我咬紧牙根,努力站直身体,强自忍下泪意。  予泽北去镇守雁鸣关,齐武安、沈璧山自请追随。齐沈两家不放心自家子孙安危,各自在予泽五万精兵中安插上千嫡系精兵。齐家更是费尽心机,将分家一位颇有战功的将领,安排做了副首领。  临别前一夜,予泽宿在景春殿,我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的叮嘱:“去了北地,衣食住行不比在宫内精细优良,你千万要忍着,不要嫌弃怒骂。你虽是皇子,却也不能给众位将士高高在上的映像,否则他们怎么与你同心?实在忍不住了,母妃给了小顺子六万两银票,你吩咐他去买。不够了,母妃再想法子给你送去。  你到了雁鸣关,不要想着争权。该是谁掌理民生就是谁掌理民生,该是谁掌兵就是谁掌兵。你不要胡乱插手,遇事要多看多听多想,要少说少做。做决定时要和齐将军有商有量的来,不要刚强独断。他年长你二三十岁,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见过的事比见过的人还多,不听长者言是要吃亏的。  还有齐家沈家的俩小子,跟着你去那荒凉之地,虽你是君他们是臣,这番情义也实在难得。在外面你不要摆你皇子的架子,要拿他们当亲兄弟,千万莫做那些伤人心的事,知不是道?……”  我没完没了的絮叨,恨不得将我能想到的事情拿把刀全部雕刻在他脑子里,让他一时一刻不能忘记。予泽面带微笑听着,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连连点头道:“母妃放心,儿子省的。”  可是我如何放心的了?我挣命生下的骨肉,放在手心里呵护了十几年的血脉,小小年纪就晓得体贴母亲的儿子,如今要远离我去那战场之上。我越说越乱,越没了章法,几乎忍不住要哭泣起来。总算我还记得不能使予泽离在别之际还要牵挂我,强忍着打发他去休息。  翌日清晨他向我请安问别,我唯恐自己阵前抢了他回来,狠下心去不与他见面送别。予泽在我佛堂门外跪下,狠狠磕了三个头。我在门内含泪听着,这孩子这么用力难道脑门子不疼么?予泽在门外沉默了很久,道:“母妃保重,儿子去了。”  我泪流满面,还要忍着不能哭出声音,只咬得下唇滑下一丝血痕。我听着紫奥城门前声势威赫的鼓鸣送别之声,蓄满泪水的眼睛凶狠的抬起,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念道:“朱、宜、修!”作者有话要说:嗯,最近禽流感来势凶猛,亲们吃肉需谨慎那,荷包蛋要煎十成熟哦第八十七章  寂无人声的深夜,我一身深色披风,带着喜儿悄没声息的掩进瑶华宫。贵妃业已等待多时,此时见到我丝毫未有意外之色:“发生了什么事,竟要你深夜来见我?”我脱下闷热的披风,拭了拭额上细密的汗珠,道:“是一件大事。”  我将翠儿的话详细复述了一遍,贵妃越听眉头蹙的越紧,久久不发话。我耐心的等待,并不催促。茶几上的红烛燃的烛芯渐长了,我拔下头上的头上的银簪,轻轻拨弄。  贵妃似乎被渐亮的烛光唤醒,凝重的道:“皇后初入宫时,太后和皇上曾经承诺过她,一旦她产下皇子,就封她为后。然而正当皇后有孕之时,皇上却突然娶了她姐姐即纯元皇后为元后。不仅如此,纯元皇后多才多艺,秉性善良,与皇上十分恩爱。皇上自娶了她,除了昭明殿,很少去其他妃嫔宫殿过夜,自然也冷落了皇后。或许就是那时埋下了祸根罢。”  我低敛着眉目,看着手腕上缠绕的佛珠串,低声道:“以皇后如今的心性,我相信她确实下得了狠手谋害亲姐性命。”贵妃叹息一声,道:“此事确实是皇上对不住皇后。”她偏首望着我,漆黑的瞳孔在烛光的映衬下仿佛一潭幽深不见底的潭水,“你既然年初的时候就已知晓,为何等到现在?”  我习惯性的数着佛珠,淡淡的道:“自然是等待时机了。”贵妃微笑:“那么时机已经到了?”我颔首,阖上双目,面上表情平静无波,连声音也十分平淡:“菀妃和熹贵嫔姐妹先后有孕,昌淑妃有意抱养其中一个,熙熙嚷嚷到众所周知。可是太后和皇上却一直没有表态,既不说允也不说不允。”  贵妃起了些兴致,向我的方向微微倾身,道:“皇上素来喜爱菀妃姐妹两个,熹贵嫔是头一胎,他自是不舍得熹贵嫔母子骨肉分离。而菀妃已经有一个胧月被德妃抱养,皇上亦心疼她骨肉分离之苦。”  我睁开眼看着贵妃微笑,接着道:“然而菀妃熹贵嫔姐妹太过于得宠,皇上一月间竟有大半月都是要往未央宫去。且菀妃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妃,若甄氏女再育有两个皇嗣,太后就要担心甄氏女借此机会做大,以致后宫不稳。”  贵妃对上我的眼睛,续道:“菀妃本就不得太后欢心,太后自是不愿意看她得势的。昌淑妃要抱养菀妃姐妹的孩子,或者不是太后乐意见到,却也算正中她的下怀。然而,太后和皇上却是意见不合了。”  我与贵妃相视一笑,默契十足。我叹道:“昌淑妃位高权重,她的孩子就是这后宫里仅次于予漓的最尊贵者了。太后或者不乐意见到。然而生母养母都在,一方是生育之恩,血脉相连。一方是养育之恩,亲情羁绊。到时候因着皇子,昌淑妃和菀妃肯定不能和睦。”因此,即使太后不乐意见到,却也默许昌淑妃的行为。我微拧了眉,心中对太后的忌惮愈发深厚。  贵妃亦有感叹:“太后在后宫权谋里浸淫了一生,其眼光之深远是你我所不及。”她停了停,望向我道:“你的时机指的便是这个?”  我哂笑,道:“太后纵是目光深远又如何?她与皇后关系不密,皇后当局者迷,未必能体会到太后的一番苦心。如今的情况,皇后只会看见事情暧昧不明,却要担心昌淑妃当真抱养了菀妃之子,威胁她中宫之位呢!”  贵妃若有所思的望着我道:“你是说……”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昭明殿的方向,声音里含着浓浓的讥讽厌恶:“皇后失了皇上信任,丢了掌宫大全,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昌淑妃位同副后。她之所以还能安静的呆在凤仪宫,不过是因为四妃之中三妃无子,而有子的我也已失宠。  一旦昌淑妃抱养了菀妃的儿子,予漓又迟迟不得皇上立为太子,她哪里还能坐得住?”我转身向贵妃笑的意味深长:“而我们的好皇后,对于使妃嫔落胎之事,可是熟练的很呢!”  贵妃领会了我的意思,道:“菀妃或者熹贵嫔失了孩子,昌淑妃不能抱养皇子,正是同仇敌忾的时候。只是有予泽的事迹在前,皇上或者不会将皇后怎样。而我们恰到时机的将皇后害死纯元的事情透露一二……”  我点头道:“不用我们动手,昌淑妃和菀妃自会将事情办好。”我握住贵妃在盛夏里犹有些冰凉的手,道:“姐姐,这其中有些关节之处却是要麻烦你。皇后和纯元皇后到底是血亲姐妹,若无确实证据,皇上如何会信?而我和菀妃、昌淑妃入宫较晚,不能领略纯元皇后风采。皇后谋害纯元皇后之事,只能请姐姐取证了。”  贵妃肃容应下,道:“那碗红花,我至今想起来,仍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如今的事,是她朱宜修自己种下的苦果,但是我却十分乐意亲手喂她将苦果咽下。”  从瑶华宫出来时,已经到了下半夜。喜儿一路沉默的护着我回到景春殿,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如何肯定皇后会出手害菀妃熹贵嫔?毕竟她才经历二殿下的事,失了皇上的信任,正是要谨言慎行的时候。且小孩子成长本就不易,即便菀妃熹贵嫔生下的是皇子,将来动手的时机多着呢,也不急着眼下这一时半刻。”  我脚步略顿了顿,皇后确实是个能忍的性子。她熬败了华妃,忍受的了甄嬛,更是硬生生忍到予泽九岁上展露头角才来害他。此时她妒火中烧,或许也能忍下。“无妨,皇后若是忍住不动手,还有荣嫔。”赤芍的身体一直由方海调理,方海是我的人,自是我想要赤芍如何就能如何的了。可惜,赤芍落胎不如菀妃熹贵嫔落胎来的效果强烈。  喜儿手一颤,低下头去不敢再问。  七月中,贵妃集齐了皇后谋害纯元的手段。八月末,荣嫔小产落下一个成型的男胎,一病不起。九月初,清河王妃尤氏中毒,小产下一身带青斑的成型男胎,母子同时殒命。沛国公夫人指责侧妃玉隐心肠歹毒,残害清河王子嗣并王妃。隐妃得清河王庇护,方逃过此劫。宫中贵妃得到消息后,趁机将皇后谋害纯元皇后的猜测,透露些许给了德妃。  十月,玄凌将新得的珊瑚赐予菀妃,菀妃邀请后宫众妃共赏。席间,菀妃腹痛,请皇后搀扶其入内宫。后,菀妃落胎昏迷不醒。太医卫临指菀妃落胎乃是被人痛击腹部所致。两日后,菀妃清醒,直言质问皇后为何大力锤击她的腹部害她孩儿。皇后以菀妃比武瞾,暗指菀妃自己杀害自己孩儿嫁祸皇后。  胧月帝姬忽然嚎啕大哭,佐证看见皇后捶打菀妃腹部,致使菀妃下.身流血。玄凌大怒,将皇后禁足。  皇后禁足第三日,昌淑妃菀妃共同请见御驾,呈上人证,指责皇后以芭蕉杏仁茶谋害纯元皇后。玄凌大惊,弗信。恰在此时,荣嫔赤芍不顾小月后亏损的身子,跪在仪元殿外大声喊冤。声称自她有孕后,皇后诱导她日日服食寒凉的杏仁茶才导致她小产。  隐妃此时亦在宫中,言道当日清河王妃中毒落下的胎儿身上青斑遍布,皆是因中毒之故。与当年纯元皇后小产落下的胎儿一般无二。玄凌将信将疑,传太医卫临、方海、章弥共同核查荣嫔呈上的杏仁茶以及探讨芭蕉、杏仁对孕妇的害处。  三位太医皆道芭蕉性凉味甘,有破瘀消肿之效。虽不比红花之类效果明显,但若长期蒸食,药性侵染食物,亦可使人伤人。章弥品了品荣嫔呈上的杏仁茶,道:“这杏仁茶乃是使用苦杏仁烹制而非甜杏仁。这苦杏仁经过反复泡制,虽无毒性,但孕妇不宜多食。”玄凌怒红了双目,大喝一声,令人将皇后带来对质。昌淑妃趁机进言道:“皇后谋害李贵人胎儿,致使其疯癫刺杀皇后;谋害福淑容胎儿嫁祸祥修仪;引天花痘毒谋害楚王;种种罪孽罄竹难书。但皇后虽为中宫,自己一人怎么能做下种种大事?必是她身边人助纣为虐,还请皇上下旨,缉拿皇后身边亲信绘春、绣夏、剪秋、染冬、江福海,投入慎型司,严刑拷问!”玄凌咬紧牙根,腮肉鼓起,道:“准!  人非铁齿铜骨,如何熬得过皮开肉绽之苦?昌淑妃更是着人透露皇后因谋害纯元皇后一事,被皇上废了的流言误导。五人之中,除剪秋咬舌自尽,其余四人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皇后历来恶行条条数清。  谋害纯元皇后;引诱悫贤妃①以夹竹桃汁害恬嫔②落胎,一石二鸟,顺利抱养大皇子予漓;以覆有青苔的鹅卵石设计湘贤妃,且在湘贤妃生产之时,以安息香欲害她难产,并嫁祸杜良娣;设计福淑容落胎,并嫁祸祥修仪;派人勒死瑞嫔③,伪装成上吊自杀……如此种种,罪恶斑斑。  玄凌怒不可遏,在听到皇后亲口承认谋害纯元皇后之后,当场拟旨便要废了皇后。随着皇后同来仪元殿的翠贵嫔听到要废后,身体一抖,顿时瘫软在地。昌淑妃眼利,立刻发觉不妥,威辞逼吓下,翠贵嫔涕泪满面,哆嗦着招出一桩陈年旧案。  原来当初的傅婕妤蛊惑皇上的五石散,乃是皇后亲手调配,经过翠贵嫔的手亲手给的傅如吟。皇后喊冤不认,奈何翠贵嫔一字一句句句严丝合缝,且皇后擅长制药是众所周知。翠贵嫔惊慌之下,立下重誓,明言她若有一字虚假,五雷轰顶,死后永入畜生道,生生世世不得为人。  玄凌怒得双目中几欲垂下血来,立刻要杖杀皇后。  青烟袅袅的佛堂之中,周源的声音苍老而缓慢:“这紧急时刻,太后却突然驾到。以纯元皇后临终时的遗愿:好好善待她的妹妹朱宜修,提醒皇上不可违背他曾答应过的诺言。又道朱门不可出废后,强硬的驳夺了皇上废后的旨意。”  一种深入骨髓的失望攀爬上我的脊梁,我跪坐佛前默声念经,直到翻滚的心绪平稳,才叹息一声道:“到底皇后是朱家女。”周源默然,道:“虽不能废后,皇上下旨将皇后圈禁昭明殿,只给贵人待遇,无诏不得外出。且皇上当着昌淑妃、贵妃、德妃等诸位娘娘面前,亲口道他与朱宜修,死生不复见。”  我冷漠道:“那又如何?她依然是皇后,予漓依然是嫡长子。”周源劝慰道:“皇后招了皇上厌恶,如今也只是占了一个名分。齐王殿下本不是皇后所出,如今皇后失势,他的地位更显尴尬。朝堂上请立齐王殿下为太子的呼声,也都销声匿迹了。”  “罢了,”我向菩萨拜了拜,起身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吧。”周源伸出手让我搀扶,我将右手搭在他小臂上,道:“公公已经花甲的年纪了,本宫还要累你和小顺子两地分离。”  周源微低着头,道:“小顺子能跟着殿下服侍,是他的福气。且殿下与娘娘亦是两地分离,娘娘的心同奴才的是一样的。”我站在门外,眺望北方,喃喃道:“也不知予泽在外过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天气渐冷了,他可晓得添衣?”  周源扶着我静静的站着,望着北方也在出神。不过一刻,小钱子奔来禀报道:“昌淑妃娘娘遣人来问娘娘,出了十月,娘娘已守满孝二十七月,景春殿可有什么要添置的?并请示娘娘,娘娘出孝乃是大事,昌淑妃娘娘已经准备好果酒等宴席所用之物,拟备娘娘出孝之后为娘娘开宴迎接娘娘重入后宫。”  我哂笑,道:“皇后禁足,昌淑妃越发得势了。”周源亦道:“如今后宫中昌淑妃位分最尊贵,难免要展一展女主人的风范。”“女主人?”我将尾音拖长而微微上扬,显出一种调侃的味道,却并未继续说下去,只道:“你告诉来人,就说本宫十分感激昌淑妃一片好心,只是二殿下人在北方军营,本宫这个做母亲的心中牵挂的厉害,需要日日在佛前念经百遍,方能心安。至于那宴席,却不必了。”  小钱子低头道:“是。”我吩咐道:“你且慢些走,荣嫔小产亏了身子,还四处奔劳,你去请宝莺挑些滋补的上好物什带着随本宫去探视她。”小钱子躬身应下,倒退着下去了。周源轻声安慰道:“荣嫔年轻性急,身子还没有彻底调理好,就急慌慌的怀上龙嗣。这也就罢了,精心保养着也能平安生产。偏她心思多,整日疑心这个怀疑那个,思虑过重,才会落下男胎,却是可惜了。”  我扯了扯嘴角,道:“是啊,荣嫔到底年轻,还不够稳重。”说完场面话,我忽然感叹道:“公公,你陪着本宫从一个小小选侍一步步走到今天,那时本宫最大的心愿,不过是求一子伴身,平安终老后宫。谁能想到当年一个从七品的选侍能做到今天的贤妃?可是,”我怔怔的看着我的那一双手,白皙、细腻,芊芊十指嫩如水葱。“这双手上沾满的罪孽,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  赤芍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周源老态龙钟,常年弓着的背脊有些微驼的样子,他半眯着双眼,眼角的皱纹深长,道:“这紫奥城里,从来活下来的,没有半个干净的人。娘娘只是不例外罢了。”  不例外?我怔了怔,看见喜儿小钱子已经在旁边等候多时。我收回飘荡的思绪,挺直脊梁,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贤妃。“走吧。”作者有话要说:①悫贤妃,予漓生母。②恬嫔,前文与甄嬛、陵容同期怀孕,因使用悫妃送来的含有夹竹桃汁的点心落胎的那个③瑞嫔,洛氏,与褔淑容、祥修仪、更衣管文鸳同为功臣之女,同时入宫的那个。怀孕之时,被害上吊而亡,实际是被人勒死。晚上大约还有半章……第八十八章  “你才小月,如何这么不经心,去了仪元殿?”我柔声说着赤芍,带着几分斥责,“皇后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竟需要你去揭发皇后的阴私?你便是嫌活的腻了,也要为你姐姐想一想,她费尽心机是为了谁?残喘至今又为的谁?”  赤芍倔强的表情渐渐软化,淌下泪来,哽咽道:“嫔妾一直谨慎,实在这次机会难得。而嫔妾又……又小产下一个男胎,如何肯不借此机会中伤朱宜修?也算是为姐姐略出一口恶气。”  “糊涂!”我沉下脸,斥道:“皇后之事,昌淑妃和菀妃已是十拿九稳了,哪里需要你去裹乱?若那杏仁茶当真是你日日喝的,你去揭发,至多是个大不敬的罪名。但你明明没有饮用,却是诬告!你可知假若皇上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当场问取人证,你拿什么来作证?还有那昌淑妃和菀妃岂是好相与的?若被她们发现不妥,拿捏了把柄,你日后可还想安生?!”  赤芍伏在枕上呜呜哭泣,伤心中带着十分的绝望。我心念微动,不由望向赤芍的婢女彩晶。彩晶也红了双眼,小声道:“方太医说小主落胎伤了身子,已是不能再育了!”我大惊,立刻吩咐小钱子传方海来见。  方海正在偏殿为赤芍熬药,听闻我传唤,过来禀报道:“荣嫔小主本是六个月的身孕,胎儿已经长全了手脚。这般时候落胎,能保全一条性命已是万幸,至于以后再孕一事……”方海迟疑了一下,低头道:“机缘渺茫。”  我问道:“再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医治?”方海摇头道:“这,实在非人力能为。”我闻言蹙紧了眉,望着一直啼哭不休的赤芍,思考半晌,轻声道:“你不能生,却非不能做母亲。”赤芍手指微颤,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望着我。“将来若有机缘,如贵妃德妃一般,抱养一个也可。”  赤芍狠狠一抖,握住我的手,哀求道:“一切全托付给娘娘了!”我拍拍她的手道:“眼下你仔细调养身体要紧。才小产的人,可不能落泪。”赤芍胡乱擦了泪水,道:“是,嫔妾记下了。”我起身,道:“那么你好好休息罢,本宫先回去了。”  赤芍趴伏在床上,叩首道:“嫔妾恭送娘娘。”我连忙扶着她躺倒,语重心长的道:“皇后被皇上厌恶圈禁,你诬告她一事,或者不会有起伏,但太后她老人家还活着,为万全起见,你就专心养病吧。至于恩宠,总比不过性命重要,你可明白?”  赤芍一怔,咬牙道:“嫔妾明白。他那样薄情负幸之人,怎值得嫔妾惦念!”我点头道:“你明白就好。好生歇着吧。”  我的担忧并非无根无据。太后回到姬宁宫后,立刻对扳倒皇后的众妃展开调查。皇后被圈禁的当天夜里,翠贵嫔被发现畏罪自杀。十月中,太后以年老寂寞为由,将和睦帝姬抱养到跟前。十月末,熹贵嫔在未央宫小产,落下一个成型的女婴。十一月,端妃以旧疾复发,推卸了协理六宫之事。德妃亦是深居简出。  “太后果然雷厉风行,”我一边抄写女戒,一边感叹道:“熹贵嫔这一胎没得不明不白,也不敢拿此事做文章烦扰皇上。”喜儿有些惴惴不安,惶惶道:“太后一向喜爱昌淑妃,竟也舍得令她母女骨肉相离。还有端妃、敬妃……奴婢一直以为太后和皇后不亲睦,却原来太后也会为皇后追根究底。娘娘,太后会不会查到咱们……”  我瞪了喜儿一眼,将她下面的话打住,道:“自乾元二十二年八月,本宫一直避居景春殿守孝,从未外出。昌淑妃和菀妃联手告发皇后阴私,与咱们却没什么干系。你素日的稳重哪里去了?作何这般心惊胆颤?”  喜儿低垂了头,不作声。我叹息一声,太后发怒,也难怪她害怕,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道:“太后并非为了皇后追根究底,太后为的,是朱家在后宫的权威被众妃挑衅。”所以,除了诬告皇后以五石散害玄凌的翠贵嫔,太后处置的都是高位妃嫔。贵妃亦是明白这一点,所以选择放权蛰居。连我这个明面上没有丝毫牵扯的清修贤妃,也免不了被罚抄百遍女戒。太后是在藉此告诫我们,她朱成璧,当朝的太后,朱家的女人还掌控着整个后宫。  我见喜儿还有些惶恐,道:“今日不必你服侍,下去歇着吧。明日调理好了情绪,再过来伺候。”喜儿垂首退下。周源等喜儿下去了才道:“娘娘,太后已经疑心了贵妃,再这样追查下去,未必不会查到咱们身上来。”  我放下毛笔,略思索了一刻道:“未必。昌淑妃和菀妃在圈禁皇后一事中出了大力的,只是她二人毕竟年轻,不知当年真相。整个后宫之中,唯有资历最老的贵妃曾和纯元皇后及当时的贤贵妃相处过。太后会起疑贵妃实属正常。再者,后宫与皇后树敌者众,贵妃、昌淑妃、本宫、德妃、菀妃、福淑容等等。所谓法不责众,墙倒众人推,熹贵嫔已经不明不白的流产了,若再发生些什么,即使太后是皇上生母,皇上也未必忍得下去。  只是,你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样吧,”我露出微笑,道:“皇后那些‘丰功伟绩’太后似乎还不曾阅览过,你想个法子将那些事详细的透给太后知晓,也好教太后知晓,她朱家出了个什么样的好女儿,她给她的儿子挑了个什么样的好媳妇。”  十一月下旬,太后忽然病势沉重,卧床不起。眉庄私下告诉我,太后本因皇后被皇上厌弃,急怒攻心,病势已是有恶化的趋势了。之后更是因查看绘春江福海等人的供状,当场晕厥,病情急转直下,危在旦夕。  十一月末,太后病中迷糊之际,一直含含糊糊的念叨着大皇子予漓的名字。玄凌下旨,着大皇子予漓和朱氏茜葳提前大婚,为太后冲喜。十二月十八日,齐王予漓完婚。  或许冲喜果真有效,或许太后的病情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沉重,予漓大婚那日,太后强撑着病体出席。彼时,我坐于贵妃下首,贵妃小声对我道:“太后还是没有放弃予漓。”我微笑着敬酒,道:“或许不是不放弃,而是为时晚矣。”  朱氏在予漓身上投注的太多,嫡子身份,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朱家在朝堂上的帮扶,以及将嫡系女儿嫁他为妻。十多年的经营,朱家成功的将予漓与他们牢牢捆绑住,然而,他们或许没有想到,被捆绑住的,不只是予漓,还有他们自己。  我和贵妃对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含笑饮下酒水。  予漓本是优柔寡断的性子,朱茜葳有心小意侍奉,新婚之后竟然也算恩爱。太后见状颇感欣慰,担心朱茜葳新入宫不适应,日日招她往姬宁宫陪伴,赏赐不断。  人的记忆是个微妙的东西。进入乾元二十五年后,昌淑妃独揽六宫大权,恩宠亦不算平常,春风得意之下,太后抱走和睦的深意渐渐被其遗忘。只是昌淑妃素来性子高傲,虽不会刻意折辱妃嫔,但亦要求低位妃嫔早晚问安。只她到底不是皇后,名不正言不顺,有不愿意屈从的妃嫔,顾忌她副后的权柄,两相折中之下,选择向贵妃、我、德妃三人请安。  贵妃德妃都是避世的态度,不愿沾染上这些惹昌淑妃不快,徒生是非。我本意也是学着贵妃万事不管的样子,继续窝在佛堂念经礼佛,奈何我守孝满二十七个月的当天,太后懿旨,赐我协理六宫之权,襄助昌淑妃掌理六宫。我心知太后之意,是让我与昌淑妃打擂台,以制衡。虽满心不愿,到底默许了这些妃嫔的做法。  许氏入宫后,借着昌淑妃的东风,一年之内连晋两次位份,已是正四品的容华。听说,昌淑妃正积极的请太医为她调理身体,争取能早日传来喜讯。由此可见,昌淑妃抱养皇子的心思一直不曾息止。及到了牡丹花开的四月,许氏终于查出怀有一个半月身孕。  我难得的带着予瀚在长杨宫小花园里散步,摘了一朵碗口大的“烟绒紫”,逗得小予瀚喷嚏连连。小钱子将消息报与我时,我轻挑了下细眉,道:“去岁宫里三位妹妹同年有孕,皇上不知有多高兴。只可惜,竟未有一位妹妹诞下龙嗣。如今怡容华有喜,倒能慰藉皇上一片伤心。”我偏首问小钱子,“可报给皇上知晓了?”  小钱子道:“昌淑妃娘娘亲自去了仪元殿禀报皇上,并为怡容华请封从三品婕妤。”我把玩着牡丹花的手微微顿了顿,眯起眼睛笑道:“昌淑妃待怡容华果真不薄。从三品,就差一点儿就能亲自抚养骨肉孩儿了。”我将花丢到地上,抱起予瀚回宫,吩咐小钱子道:“怡容华有喜,你去寻宝莺备两份礼,一份贺她得怀龙嗣之喜,一份贺她晋升之喜。你送礼的时候,顺路去趟棠梨宫,请示惠宁夫人,与棠梨宫的使者一起去道贺。”  眉庄若送了礼,同在姬宁宫侍奉太后的朱茜葳势必也会知道。我望着渐上中天的日头,喃喃自语道:“予漓已经成婚,庶母有孕,他合该也送一份礼才是。”小钱子恭敬的扶着我的手,垂首静听着。  等到小钱子从永昌宫回来,向我回复道:“奴才去棠梨宫里,正遇见齐王妃也在。不小心听见齐王妃问惠宁夫人一句:‘不过是一个从三品的婕妤有孕,怎敢劳动贤妃娘娘和夫人送这般厚重的礼?忒不知尊卑轻重了。’”  我轻声笑道:“齐王妃才新婚入宫不久,不知道也不奇怪。那怡婕妤的孩子,是为了昌淑妃怀的。本宫和惠宁夫人送这么厚的礼,也只是为了昌淑妃的面子罢了。”小钱子赔笑道:“惠宁夫人也是这般解释的。”  “哦?”我心头微暖,眉庄果然知我。朱茜葳骄纵成性,胆大无谋,一直视太子之位为予漓囊中之物。自从在后宫行走以来,从一品夫人之下,从不见她拿正眼看人。一旦她知晓了昌淑妃有意抱养皇子,觊觎太子之位,那么谁能料到她会对怡婕妤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眉庄这么干脆的同我一起设套给朱茜葳,看来也是极不喜欢朱茜葳为人的。我想了一会,望着小钱子道:“这几日众妃嫔过来请安,本宫一直没有接见。——菀妃还一如既往的过来?”  小钱子愣了愣,马上回道:“是。二月初的时候,菀妃娘娘是一直去永昌宫请安的。不过自开春来,菀妃就转而来主子这里了。”我轻轻颔首,皇后一败,甄嬛和胡蕴蓉的结盟自然不能长久。现今她碍于胡蕴蓉的权势,有意投靠我也属正常。我淡淡道:“下次菀妃再来,你提醒本宫接见。”  小钱子迟疑着道:“这……乾元二十三年起,菀妃娘娘就和昌淑妃娘娘过从甚密,甚至去岁菀妃娘娘有孕时,还有意将孩子送给昌淑妃娘娘抚养。虽然此事因菀妃娘娘和熹贵嫔娘娘相继小月作罢,但菀妃娘娘城府深沉,实在不值得主子交往。”  我挥了挥手,道:“本宫自有打算,你无需操心,直管按本宫吩咐的做。”小钱子低头应道:“是。”  翌日众妃嫔请安时,我见了众人一面就吩咐众人散了。第三日说了几句话,第四日喝了一盏茶,第五日回应了几句甄嬛的搭讪,第六日与甄嬛对目微笑,第七日主动与甄嬛搭话……这般渐渐的一个多月,我偶尔会在众人散场之后,独留甄嬛一小会子。  五月初八,怡婕妤在上林苑散心,脚下不慎跌了一跤,正巧撞到了腹部。怡婕妤当场捂住小腹呼痛,被惊慌的宫人七手八脚的抬回了永昌宫。我甫一听到消息,事关龙嗣安危,顾不得换下青衣洗去檀香,匆匆忙忙的带人赶往永昌宫。  途中,一直关注朱茜葳动向的小钱子,恍若无事般的移到我轿辇旁边,耳语道:“今晨卯时末,齐王妃从娘家带来的婢女悦溪曾去过上林苑。”我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及到了永昌宫,昌淑妃冰寒着一张俏脸,在怡婕妤的雪絮阁听太医汇报:“怡小主忧思过重,心绪不畅,本就是需要安胎药保胎。如今肚腹直接受到跌撞,下红不止。微臣……微臣无能,实在,实在回天乏术。”  正在此时,怡婕妤痛苦的呻.吟起来,用力揪起了棉被。她身边的宫女惊慌的呼道:“小主,小主……”一边抖着手掀开怡婕妤下身盖着的棉被一角,登时瞪大了眼,捂住嘴,泪水大颗大颗的掉下来。我侧眼一撇,恍惚看到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立时默念经文。  昌淑妃看见那个宫女的反应,急躁的上前探看,知道再也挽回不了。急怒之下,伸手一挥,推倒那名侍女,向怡婕妤呵斥道:“没用的东西!”我抬首劝道:“当务之急,是追查此事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昌淑妃怒而转身,急冲冲的出去了。我走进怡婕妤的床榻,看着怡婕妤紧闭双眼泪流不止绝望的模样,道:“你安心养着,切莫多思。这个孩子大抵是与你无缘,只是你还年轻,来日方长,总还会有的。”  怡婕妤失血后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不肯出声。她身边的宫女见状连忙上前福礼道:“奴婢替我家小主多谢湘贤妃娘娘关心。我家小主初逢大难,伤心不已,怠慢之处还请湘贤妃娘娘见谅。”我道:“无妨,你仔细照看着你家小主,若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告诉本宫身边的小钱子公公。本宫先去前面看看昌淑妃姐姐审问的如何了。”  “是,恭送湘贤妃娘娘。”  从怡婕妤的寝宫到前面的正殿,需要穿过一条曲折的回廊,小钱子与一个不起眼的普通内监低语了一阵子,匆匆赶回我身边小声道:“太后传召了齐王妃觐见,三刻钟后,姬宁宫传了太医。”我一怔,继而拿起帕子掩住嘴角的细小弧度。朱氏纵使一门三后,也抵不住子孙愚笨不堪。  雪絮阁正殿里,昌淑妃正在提审今日进出上林苑的一干妃嫔。只是上林苑乃皇家园林,奇花异草众多,喜爱去哪里逛逛的嫔妃实不在少数。还有那些进出经过的宫人们,审问起来实在工程浩大。  我老神在在的坐在次下首的位子上饮茶,等待姬宁宫传来太后病重的消息,将我从这无休止的提审中解脱出来。  巳时三刻,太后昏迷的消息传开,我和昌淑妃领着太医院所有太医,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往姬宁宫行去。经过一整个下午的救治,太后终于病势稳住。我和昌淑妃开始安排后宫妃嫔轮流侍疾。  五月十二日,正是轮到我到姬宁宫侍疾的日子。我将予瀚托付给诗韵,早早到了姬宁宫,亲自喂食太后服药。我看着太后一夕苍老了十岁的容貌,唏嘘之余对这位太后的敬畏丝毫不减。恭恭敬敬的喂完药,我亲手拧干热帕子为太后擦拭嘴角。  小钱子慌慌张张的门口探头探脑,太后扫了一眼,虚弱的道:“那个内监似乎是你宫里的?”我看了眼小钱子,心里纳闷他今日如何失了体统规矩,一面回道:“是臣妾宫里的,一直不长进,上不得台面,让太后见笑了。”  太后拍拍我的手,道:“你太谦虚了,你一贯最是个会调.教人的,他那模样必是有什么急事寻你。”说完,直接吩咐竹息道:“你去替贤妃问问,到底是何急事,这般慌张?”我心中一跳,抬头望见太后幽深的双眸直直盯视着我。我勉强露出微笑,换下帕子浸入水中,向竹息道:“麻烦姑姑了。”  竹息无声的弯了弯,向小钱子走去。我留心听着那边动静,奈何距离有些远,已超出了我的听力范围。太后又在一边看着,我也不敢做些什么小动作。竹息出去了一刻,回来时脸色有些苍白,她力持镇定的望着我,道:“小钱子公公说八殿下哭闹不休,明妃遣人寻娘娘回去。”  我心头一紧,诗韵常来我宫中,予瀚与她十分熟悉,怎会哭闹不休?我不由的偏头望向太后,太后道:“既然是哀家的孙孙不妥,贤妃你还是快快回去看看罢。哀家这里还有竹息她们在呢。”我强笑着应付道:“定是予瀚那皮小子又顽皮了,臣妾回去看看就回来。”  才出了大门,小钱子一副天塌下来的哭丧脸,颤抖道:“主子,赫赫南下了!”第八十九章  太后和竹息朝夕相伴过了一辈子,如何看不出竹息有所隐瞒?逼问之下,竹息无法,只得道出实情。虽然因为皇后,太后和予泽祖孙情分疏离,但予泽到底是在她跟前长大,现在身陷战场,太后甫一听闻,只觉得天旋地转,立时晕倒床上。好容易稳住的病情又出现反复。  那些后续我却是顾不得了。艰难的挺过初闻消息的魂飞魄散,我双腿虚软的倚靠在喜儿怀里,长长的指甲刺进掌心之中,划出浅浅的血痕。我咬紧牙关,强撑住镇定道:“本宫要去仪元殿求见皇上。”  喜儿和卷丹山丹听令,合力将我扶上轿辇,一行人急匆匆的往仪元殿赶去。玄凌正在御书房召见众大臣共商军情,我求而不得见。小文子点头哈腰的劝道:“皇上一时半会不能得空,贤妃娘娘还请移驾,这外头日头这么大,晒伤了娘娘可就是奴才们的罪过了,皇上也会心疼。”  我深吸一口气稳住语调,将颤抖不停的十指藏在袖子中,靠着喜儿的搀扶努力站直身体,道:“皇上在里面商讨军机大事,本宫不敢打扰。本宫就在此等候。请小文子公公进去替本宫看看,皇上还要多久?”  小文子看劝不住我,垮了脸叹一声,疾步往里面去了。日头渐渐爬上了中天又向西落,知了们热的声嘶力竭的鸣叫,一溜溜的小内侍们拿着网兜四处扑捉。我脸上的汗水已经浸化了妆,卷丹山丹不时的拿着沁凉的湿帕子为我擦拭。  我直直的站着,脑中已被热气熏成一团浆糊,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我几乎要忘记了自己站在这里的目的,只是本能的固执的站着。小文子一趟趟的出来,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急,只是御书房里一如初始般的寂静。  终于,也不知我等了多久,御书房大门打开,十几位大臣鱼贯而出。我顾不得避让,直直奔着大门就进去了。玄凌在门口处迎着我一把握住我的手,看着我被晒的萎靡的脸,责备道:“你怎么如此固执,就不去那偏殿处等等?”  我耳中有微微的嗡鸣之声,听不清也不关心他说了些什么,只晓得抓住他的手急切而期盼的道:“皇上,皇上,您可派人去接予泽回来了?”玄凌牵着我的手引着我坐下,温和道:“瞧你满头大汗,先坐着歇一会。”他转头呵斥喜儿卷丹道:“你们怎么服侍的?还不快拧干帕子为你们主子擦脸!”  我抓紧了玄凌的手,声音因焦急而尖锐,大声问道:“皇上,您可派人去接予泽了?!”玄凌对上我充满脆弱的希翼的眼,沉默良久,轻叹一声,道:“容儿,予泽是朕的儿子,大周的皇子。”  我不管不顾,机械的继续问:“您可去接予泽了?”玄凌双手按住我的肩膀,顿了顿,沉重道:“朕不能。予泽在军中,代表的,是朕的颜面,是皇室的颜面,是大周的颜面!皇家决不能出临阵脱逃之辈。”  我脑中轰鸣一声,身体顿时软倒在靠椅之中。我想打掉玄凌扶在我肩上的手,我想大声的讥讽叫骂,我想掀凳子拍桌子逼着玄凌下旨,然而十多年在宫中的磋磨,已经淘净了我身上所有的冲动。不管我内心如何的疯狂,我只是本能的泣不成声,攀着玄凌颤抖着道:“四郎,予泽他,只有十三岁啊!”  玄凌面上露出痛苦之色,他握着我肩头的手愈发用力,沉声道:“朕知道,朕知道。但是予泽若是回京,北方军心势必涣散,赫赫便能长驱直入,我大周危矣。”我听他语气,知道接回予泽无望,心头剧痛之下,直挺挺向他栽倒。  再次醒来,我躺在景春殿寝宫的大床上。喜儿卷丹几个看我呆呆怔怔的模样,故技重施,将予瀚抱到我的床上。予瀚三岁稚儿,正值懵懂之际,不晓得他亲哥哥在战场搏命,见了我便露出乳牙,咯咯笑着在我身上爬上爬下。  我看着他口角留下的透明涎水,心中悲起,搂住他锁在怀里,眼泪顺着我的脸庞淌到他颈脖里。予瀚听到我哭泣,一时吓住,竟嚎啕着也大哭起来。一时间,整个景春殿里,只听得见我们母子俩的哭声。  等我发泄了情绪,再次昏睡起来,周源静坐在我床前,轻声道:“娘娘,殿下在战场,宫里的八殿下只能靠您了。”我收敛起所有情绪,强打起精神来,道:“本宫知道。本宫昏睡了几日?”周源道:“娘娘昏了半日,睡了一日,今天是五月十四。”  我心里算了算,道:“太后那里今天是惠宁夫人侍疾吧?”周源道:“娘娘那日离开姬宁宫,太后也得知了消息。心忧之下,呕出一口血来,已是病势沉重,昏迷三日不醒了。昌淑妃带着众位小主娘娘,都在姬宁宫里守着。”我红了眼圈,声音有些不稳,道:“予泽到底是太后跟前长大的。”深吸了一口气,道:“传喜儿卷丹山丹进来,服侍本宫更衣,本宫要去姬宁宫向太后请安。”  太后自乾元二十四年冬病了,一直不见好转。她到了年纪,又病的沉重,后宫众人心中皆埋了一片阴影。因此,即使姬宁宫里人群拥挤,都消无声息的幽灵一般,行动间只有微风没有声响。  我的到来吸引了一片或者幸灾乐祸,或者同情怜悯的眼神。我挺直脊柱,目不斜视的行至人群前方,与昌淑妃、贵妃、德妃相互见礼问安。昌淑妃略点点头,随意的问了一句:“贤妃,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我微微敛衽道:“已经无事了,这两日妹妹不在,多劳累姐姐了。”昌淑妃哼了一声,没有搭话。静默了一刻,贵妃走至我身边,轻声安慰道:“二殿下人在中军,几万将士保卫着,定会平安归来,你莫要太过担心。”我勉强向她露出微笑,并不想多说,只道:“谢谢贵妃姐姐宽慰。”  德妃见状,咽下安慰之辞,向昌淑妃建言道:“这么多姐妹在这里守着,只怕打扰了太医诊治。不如咱们四个每人带领几位嫔妃,轮流守着,昌淑妃姐姐也能空出手来打理六宫事物。”昌淑妃心意颇动,环视一周,道:“也好。那么今日本宫就与惠宁夫人、顺妃、熹贵嫔几人一起侍奉太后罢。”  我和贵妃、德妃彼此看了看,道:“那么,今日就辛苦昌淑妃了。”说完,带领其余妃嫔们散场。出了姬宁宫,我刻意放缓了脚步,菀妃果不出我意外的追了上来,福礼道:“臣妾给贤妃娘娘请安。”  我伸手虚扶,道:“请起,菀妃寻本宫可是有事?”菀妃上前几步,亲热的拐住我的胳膊,道:“臣妾多日不曾向娘娘请安,予涵和灵犀也想念八殿下了呢。”我露出微笑,道:“予瀚这两日一个人也无趣的紧,可见是需要年龄相近的兄姐一起玩耍。”菀妃接话道:“那么午后臣妾就带着予涵和灵犀来叨扰娘娘了。”我点了点头,道:“欢迎之至。”  睡过午觉,菀妃带着予瀚灵犀依约而至。我和她一起带着予涵灵犀予瀚三个小人儿在景春殿的后花园里做耍,看着他们几个跑来跑去的追逐嬉笑。我不引人注意的目视小钱子,小钱子轻轻点头,带着几个心腹之人四下散开。  我提高声音唤来予瀚,拿着手绢怜爱的为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菀妃亦是和槿汐一人一个帮着予涵和灵犀。予瀚好动,在我怀里窝了几息,就扭动着去够盘里的糕点。我捏了捏他的肥屁股,向菀妃道:“这皮小子若是有涵儿的一半安静,本宫就知足了。”  菀妃掩唇微笑,道:“孩子活泼些才好,臣妾总是担心涵儿太安静了。”我伸手帮予瀚拿了一块梅花糕,道:“这点涵儿倒像足了他父皇,皇上也是整日批阅奏折都不挪动的。”我偏过脸仔细打量予涵,笑道:“但是他这张脸,却是像了七.八分清河王。”  菀妃脸色微变,继而手中帕子微动,挡住予涵的脸为他拭汗,道:“是吗?臣妾和槿汐却觉得涵儿的眼睛十分相似皇上。”我将予瀚放下,随他自己去玩,道:“都说儿子长得像父亲,不过清河王和皇上本是兄弟,相貌上也有相似之处。涵儿像他叔父也有根由。”我看见甄嬛微不可查的舒了一口气,话锋一转道:“本宫这几日听到一则消息,菀妃可有兴趣听听?”  甄嬛似乎觉察到我来者不善,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道:“臣妾愿闻其详。”我漫不经心的捻起一枚果子,小口吃了,方道:“舒贵太妃自先帝驾崩后,自请出宫清修。她清修的所在地,却是与菀妃曾经呆过的甘露寺毗邻,正在甘露寺后山的安栖观。清河王惦记生母,在那一片不十分远的地方置了一座别院,名曰清凉台。本宫听到的消息,正是与此有关。”  我微笑着盯着甄嬛,眼中大含深意:“听说,乾元十八年秋起,清河王在那清凉台一直住到乾元二十年底,皇上命他去赫赫刺探军情。菀妃在甘露寺清修,可曾在哪里遇见过清河王?”甄嬛脸上的微笑几乎挂不住,她强撑着道:“臣妾一心修佛,两耳不闻窗外事,竟是头一回听说。不过,清河王虽是臣妾妹夫,臣妾也不好过多打听他的私事。”  “哦?”我收回目光,看着花园中被予瀚追赶的予涵,轻声问道:“只是不知乾元二十二年,予沵手指被银针刺了一滴血,明妃自己到底知不知道。”甄嬛脸色大变,颤声道:“臣妾不知贤妃娘娘到底是何意思?!”她站起身,生硬的道:“时候不早了,请恕臣妾告退。”说罢,她就要离开。  我看着她走出三米远,才慢悠悠的在她身后道:“听说菀妃在甘露寺被尼姑欺辱,每日粗活重活不断。可是菀妃回宫之初,却十指纤纤,嫩如水葱。之后身怀双生子,却七个月早产。不知如果皇上再试一次滴血验亲,结果会是如何?”  甄嬛霍然转身,脸上愤怒惊慌之色闪过,她樱口微张,急促喘息。我含笑指了指身旁的空位,道:“时辰还早,菀妃不如再陪本宫聊聊?”甄嬛木然着神情一步步回来,坐在椅子上。我品着茶,静等她恢复情绪。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甄嬛沉着着面孔,抛去了虚伪做作问我:“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我挑了挑眉,为她平复情绪之快而微微讶异,抚掌笑道:“菀妃果然是聪敏人,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点好处,不用拐弯抹角。”我轻笑着,仿佛谈论天气一般的道:“本宫要昌淑妃死。”  甄嬛愕然的看着我,道:“我从不知,你野心这般大?”我几乎要哈哈大笑了,忍了很久才辛苦忍下,道:“彼此,菀妃不也是因为野心才选择回宫?”我挥了挥手,阻止甄嬛的辩解,“到底是为的什么,你心里清楚,何须拿那些情啊爱啊的糊弄自己?”  甄嬛低声道:“陵容,我与你相交十数年,竟从不曾了解你。”我道:“人心易变,本是如此。你的回答?”甄嬛咬牙道:“你既拿这件事要挟我,那么也是不想我活了?”我泰然自若的点头,承认道:“菀妃宠冠六宫,权谋心机不输男儿,本宫不得不防。”  甄嬛道:“事毕之后,你如何处置我的孩儿?”我道:“稚子无辜,他们好歹也是皇室血脉,如若能懵懂长大,本宫自然容得下他们。”甄嬛盯着我,恶狠狠的道:“我不信你。”我举起右手,五指向天,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安陵容在此发誓,事了之后,甄嬛之子予涵灵犀一生不知其间真相,安陵容必护他们一世平安富贵。如违此誓,立遭横死,死后不入轮回,永沉十八层炼狱!”  甄嬛迫视着我,沉声道:“你拿予泽发誓,你若害我孩儿,就教予泽战死沙场!”我瞬时大怒,几乎克制不住一掌甩在她脸上。我冷笑着勾起嘴角,起身俯视着她道:“你需明白,你没有与本宫谈条件的资本。”我直起身,冷冷的盯着甄嬛,吩咐小钱子道:“小钱子去请清河王入宫,喜儿抱住予涵,随本宫前去仪元殿!”  槿汐发现事态不妙,扑出去想将予涵抢入怀中,却被卷丹山丹联手拦住。喜儿一把抱住予涵,站在我的身后。甄嬛失了冷静,扑将过来阻拦道:“陵容,陵容,你不能这么做!”我冷漠的注视着她,道:“本宫为何不能?昌淑妃无子,就让她继续得意几天何妨?先处置了你也是一样。”  甄嬛不敢置信的望着我,闭了闭眼,再睁开认命的道:“我明白了,我会取了昌淑妃的性命,求你放过涵儿和灵犀!”我嗤了一声,贴近甄嬛的耳朵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对大家都好。——甄玉娆可是一辈子都只能困锁在深宫之中呢。”甄嬛身形微颤,道:“我明白。”我吩咐喜儿放了予涵,带着予瀚转身回宫,丢下一句话扔给甄嬛:“本宫耐性有限,菀妃切莫轻易挑战!”  六月中,菀妃邀昌淑妃在太液池边谈话,池边柳条迎风飘荡,枝条上的柳絮便飘飘扬扬的旋转起舞,盈满一小片的天空。昌淑妃突发哮喘,喘不过气来,窒息而死。昌淑妃贴身侍女琼脂御前状告菀妃,指菀妃蓄意以柳絮引发昌淑妃哮喘。晋康翁主得知消息,进宫请求玄凌杀菀妃抵命。  北方战事不利,后宫太后昏迷,玄凌精疲力竭之下无力庇护,兼之证据确凿,菀妃也认了罪,遂赐下鸩酒白绫。菀妃上疏恳请玄凌,希望在死前,能见一见昔日姐妹,如今的惠宁夫人和湘贤妃。玄凌准许。作者有话要说:胡蕴蓉领便当了,甄嬛也快了,呵呵。好久没有去看霸王票了,居然这么多,谢谢大家,群摸一个╭(╯3╰)╮第 90 章  柔仪殿里灯火通明,熹贵嫔双眼通红,微抿起的唇角露出几分恨意。我在上首,眼观鼻鼻观心,端正的坐着。随着轻微的脚步声,眉庄湿红着眼撩起珠帘缓缓走出来。她向着我点了点头,低声唤道:“陵容。”  我默然起身,行至她身边,与她对视一眼,进了内殿。甄嬛坐在梳妆镜前,由槿汐服侍着梳头上妆。镜前,一个鎏银托盘上,一壶雪白瓷身的酒壶与它壶嘴下的一个小酒杯,以及叠的齐整的白绸格外打眼。  甄嬛看着铜镜,对映在铜镜里的我的影响道:“你来了。”我轻轻“嗯”了一声,走到她身边,从槿汐手里接过篦子,为她仔细的篦着头发。甄嬛端坐着,任我动作,她用一种平静的仿佛遇见老友的声音不疾不徐的道:“你可还记得你的承诺?”  我手上不停,淡淡的道:“记得。你走之后,予涵灵犀将会由熹贵嫔抚养,日后予涵长大之后,我会将他出继给清河王做嗣子。”甄嬛露出一丝笑意,璇而又自嘲一般的笑道:“人死灯灭,我走之后,如何还管的了身后事?你便是反悔了,我也不能拿你如何。”  我挑了挑眉,道:“你也不必激我。你向皇上呈情,让我和眉庄前来,必是也托付了眉庄。日后,我若真有违誓之行,总要顾及眉庄的感受。”甄嬛丝毫不见被我指出用意后的惊慌,她微拧起细眉,略带了些疑惑道:“论先后,是我先认识你,论交情,我曾接你入府小住。为何你对我就如此狠的下心来,对眉庄却百般维护?”  我道:“因为眉庄待我诚。”初入宫,眉庄视我为盟友,就以盟友待我。平时常有东西相赠,以为拉拢。更是在有孕之后,谋划为我争宠。自她假孕一事爆发,我为她执言被玄凌踹了一脚,眉庄就视我为友,就以挚友待我,处处维护,时时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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