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摧残母亲的时候,一点儿都不手软。别说汉哥,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认为她歹毒,她也无所谓。但是,她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觉得父亲不好,为此,她宁愿付出生命。 我们让时间退回到几个月以前。 碎花小鳄来到了汉哥的6S店工作,在那段时间里,她不可救药地爱上了汉哥。后来,她发现其实汉哥和明亮已经相爱,汉哥带着她玩儿,给她制造两轮轿车,只是为了讨明亮的欢心。并且,他们已经准备结婚了。 碎花小鳄陷入了失恋的痛苦中,世界变得昏天暗地。 她开始跟明亮争抢。 没想到,汉哥非常坚定,她使尽了浑身的解数,汉哥根本不给她一点儿机会,甚至不同意做她的灵魂伴侣! 她忽然想到了父亲,应该跟他讨讨主意。 可是,她打开电脑,点开程序,发现这个软件已经失灵了。 她打了两个字:爸爸。 父亲说:宝贝,你还好吗? 她继续打字:我最近很不好! 父亲又说:宝贝,你还好吗? 她接着打字:爸爸,你怎么了? 父亲还是说:宝贝,你还好吗? 不管她说什么,父亲总是重复着同一句话。 她很难过,把程序关掉了。然后,她在网上找到了那个叫“人鱼横行”的人,请求他延续这个电子父亲的“生命”。 人鱼横行说:我最近太忙了,过些日子再说吧。 碎花小鳄有点儿生气了:你的软件不是叫“永远在一起”吗?骗人! 人鱼横行就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碎花小鳄找不到人倾诉,就对他讲了自己的感情挫折。 人鱼横行说:你们母女俩爱上了同一个男人?真是天下奇闻!我还是帮你把父亲唤醒吧,只有他才能告诉你究竟该怎么做。 碎花小鳄赶紧说:谢谢!我只要能跟他说说话,心情就会好很多。 半个月之后,电子父亲果然“复活”了。 这次,碎花小鳄不再深藏这个软件,把它放在了桌面上。 那天是周末,饭饭和季之末很晚才离开学校,回家了,空荡荡的寝室里终于只剩下碎花小鳄一个人了。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要跟“父亲”说说话——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父亲一个人,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她打开程序,“父亲”果然出现了。他穿着他平时最喜欢穿的那件深蓝色T恤,朝着碎花小鳄微微笑着。碎花小鳄好像一只漂泊的燕子,一下就回到了自己的家。 她输入了一行字:“爸爸。” “父亲”说:“小鳄,你还好吗?” 这次,他的动作和表情更不连贯了,看起来有些古怪。 碎花小鳄的眼泪“刷刷”流下来:“爸爸,我痛苦死了!” “父亲”说:“痛苦也是人生的组成部分,要淡定。说说吧,看看爸爸能不能帮上你什么。” 碎花小鳄:“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他叫汉哥,可他偏偏是明亮的男朋友!我知道,我应该藏起我的感情,远远地走开,可是我做不到!” “父亲”说:“小鳄啊,你确实应该祝福他们。你还小,感情愈合能力强大,这段单相思很快就会过去的。” 碎花小鳄:“不,我要嫁给他!一定要嫁给他!不然我会死的!” “父亲”平静地说:“不许说傻话!生命只有一次,只要你活着,会遇到无数次爱情。凡是得不到的爱情,它肯定不是最完美的。” 碎花小鳄:“爸爸,我不要说教!我就是放不了手,怎么办?” 视频中的“父亲”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真的要跟你的妈妈做情敌?” 碎花小鳄:“这不是我的错,这个局面是我们三个人造成的!” “父亲”说:“宝贝,有得必有失,如果你得到了那个男人,必定要失去很多东西,那也许是你承受不了的,你……愿意吗?” 碎花小鳄有些激动:“我愿意!不管失去什么我都愿意!” “父亲”说:“那好吧,爸爸教你怎么做……” 碎花小鳄:“你快说!” “父亲”的表情渐渐变得阴冷,碎花小鳄忽然意识到,他已经死了,猛地感觉身上有点儿冷飕飕了。 “父亲”低低地说:“你会失去你的妈妈。” 碎花小鳄一惊:“你让我杀了她?” “父亲”:“不用,你可以让她疯掉……” 碎花小鳄:“我……怎么做?” “父亲”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能让她疯掉。你想想,决定要这样做吗?” 碎花小鳄愣愣地盯着视频中表情古怪的父亲,过了好半天才说:“是的,我决定了。” 于是,“父亲”对她讲起了第七感,并且教了她害疯母亲的具体步骤。 “父亲”说:“记住,专注是最重要的,只要专注,一个武师可以以掌断石;只要专注,一只蚂蚁可以举起比它自身重百倍的东西;只要专注,一个人可以睡在一根悬在半空的绳子上;只要专注,一个人可以从小于身体的空间钻出去;只要专注,一个盲人可以抓住飞过的苍蝇;只要专注,一条鳄鱼可以长年不进食却饿不死;只要专注,一个人可以通过想象把自己烫伤或者冻伤;只要专注,一个穷人可以变成巨富……想替代她的大脑,你必须设身处地,换位思考;想让她相信幻觉,你必须身临其境,置身其中。总之,你要专注,专注,再专注!” 最后,“父亲”说:“不管你的愿望能不能实现,你永远都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第七感。”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碎花小鳄还有点儿犹豫不决,到了最后她已经迫不及待、跃跃欲试了。 “父亲”的表情有些沉重,他说:“如果你妈妈疯了,你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那个男人,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妈妈。虽然我和她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但是她毕竟生了你。” 碎花小鳄:“爸爸,你放心吧,只要我如愿以偿,让我做什么我都乐意!” “父亲”说:“宝贝,现在已经午夜了,你该睡觉了。好梦。” 碎花小鳄的心里一阵难过,打字说道:“爸爸,你也休息吧。拜拜!” 碎花小鳄关掉了程序,“父亲”一下就在电脑里消失了,桌面是一片辽阔的草原,天上挂着雪白的云朵。 碎花小鳄没有睡,她太兴奋了,打开文档,开始设计剧情。 第十四章 幕后的幕后 其实,碎花小鳄非常蠢。 她的父亲已经死了。 电脑里的那个人只是一个电子父亲。 这个电子父亲是谁制造的? 人鱼横行。 人鱼横行是谁? 她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她只认为他是一个普通网友。 实际上,这个人正是衡彬。 “人鱼行”是“衡”字拆开了,“横”是“衡”的谐音。 衡彬提前制造了海量的答案,用来应对碎花小鳄可能提出的各种问题。也就是说,其实是衡彬在教唆她怎样一步步害疯了明亮。 碎花小鳄并不了解母亲曾经被人强奸,母亲把那个人告进了大牢,在里面待了整整6年。出狱之后,他失去了官位,失去了家庭,失去了颜面。 他恨不得把明亮生吞活剥。 他根本不在日本工作,他老家也不是山东的,他被释放之后,就像一只被人遗弃的猫,藏在午夜的垃圾箱背后,靠着残羹剩饭活命。他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明亮。 他知道明亮有个女儿,在佳木斯那个农场跟父亲一起生活,为此,他专程去了一趟东北,潜伏在碎花小鳄身边,了解关于这个女孩的一切信息。最后,他在网上成功地接近了她,两个人成了网友。 他和碎花小鳄一直保持着交往,寻找复仇的时机。 最初,他想把碎花小鳄骗出来强奸,却没有这个胆量。他害怕那个大狱。 针对碎花小鳄,他设计了一个又一个复仇方案,最后,都因为慑于法律的强大与威严,统统放弃了。 他像一直潜伏在草丛里的狮子,面对一只小白兔,就是不敢下手,急得暴跳如雷。 两年前,碎花小鳄的父亲死了,他为碎花小鳄制造了一个电子父亲。他意识到,机会很可能来临了!在大学,衡彬确实是心理系高才生,并且精通计算机。 实际上,从那以后,衡彬就变成了碎花小鳄的父亲,她对他言听计从。 前不久,衡彬偶然得知碎花小鳄爱上了母亲的男朋友,忽然灵机一动。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探索出了亲情之间的第七感,这个人就是衡彬。如果当年他不入官场,而成为一个学者,也许会给这个社会做出重大贡献。 于是,他再次戴上碎花小鳄父亲的面具,利用碎花小鳄和明亮之间特殊的母女关系,利用她们的情敌关系,摆布着碎花小鳄,活活把明亮害疯。 醉心花致幻,纸人换脑袋,那只是一些心理暗示,没什么实际作用。真正让明亮疯掉的,其实是第七感。 本来,汉哥只想找到碎花小鳄在佳木斯的住址,把电脑给她快递回去。打开电脑之后,他却没找到有关那个农场的任何信息。 不过,他遇到了碎花小鳄的父亲。 这个软件放在桌面上,图案是碎花小鳄父亲的头像。汉哥在明亮家看过此人的照片,他好奇地打开了。 碎花小鳄的父亲在视频中出现了,把汉哥吓了一跳。 他试探地打出两个字:“你好。” 这个“父亲”说话了,表情古怪,声调古怪:“恭喜你啊,宝贝,你成功了。” 汉哥心头一紧:“什么成功了?” 对方说:“她疯了啊。我还看到了新闻,她死在了火灾中。” 汉哥大为震惊,想了想,继续问:“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对方似乎愣住了,过了半天才说:“你不是小鳄。” 汉哥又打字:“我想知道,你是谁?” 对方不再说话了。 汉哥越想越觉得蹊跷,他隐约看到碎花小鳄的身后出现了一双黑手。 他马上请来了一个电脑高手,全面检查碎花小鳄的电脑。很快,他看到了碎花小鳄和人鱼横行的全部对话记录…… 直觉告诉汉哥,人鱼横行这个网名是个面具,挡着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已经严重扭曲,眉毛在下巴上,牙齿在眼睛里,鼻子在额头上,一只耳朵在另一只耳朵里…… 第十五章 最终的公平 好像老天在安排,碎花小鳄把电脑落在了乘州,被汉哥带回了家。 汉哥与碎花小鳄失去了联系。 第二天,汉哥乘坐一架很小的飞机,来到了佳木斯。他必须找到碎花小鳄,告诉她真相——她被衡彬这个畜生当枪使了。 佳木斯白雪皑皑。 汉哥找到了那个农场,找到了明亮原来的工作单位,问到了她家的住址。 他来到了她家。 敲门,没人开。 正巧一个胖大嫂走过来。 汉哥问:“碎花小鳄还住在这里吗?” 胖大嫂说:“她早晨出去了。” 汉哥说:“谢谢。” 他只有在楼下等待。 楼下的雪平平展展,他的脚印越来越多,层层叠叠,最后都看不出是脚印了,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他终于看到了碎花小鳄的身影,她穿着短靴,“咯吱咯吱”踩着积雪,孤单地走回家。 汉哥喊了一声:“小鳄!” 碎花小鳄停下脚步,愣了愣,很不友好地说:“来抓我?” 汉哥走过去,把电脑递给她,说:“我来给你送电脑。” 碎花小鳄说:“我以为丢在火车上了……哦,谢谢你。” 接下来,她并没有邀请汉哥进门,两个人就在雪地上站着。 碎花小鳄说:“你不只是来给我送电脑吧?” 汉哥说:“嗯,我来告诉你一件事,只是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碎花小鳄变得紧张起来:“你打开我的电脑了?” 汉哥说:“打开了。” 碎花小鳄的眼睛里立刻充满了火药味。她不希望任何人接触她那个虚拟的父亲。 她说:“你看到他了?” 汉哥说:“谁?” 碎花小鳄说:“我爸。” 汉哥说:“看到了。” 碎花小鳄一下就怒了:“你侵犯了我的隐私!” 汉哥说:“他不是你爸。” 碎花小鳄说:“你再说下去,我会杀了你。” 汉哥低头想了想,突然说:“你知道‘人鱼横行’是谁吗?” 碎花小鳄警惕地看着他。 汉哥没理她,继续说:“他是我和明亮的高中同学,本名叫衡彬,他对明亮怀着深仇大恨。他用你父亲的遗容做成面具,戴在脸上,然后利用你为他报了仇。也就是说,跟你对话的,从来就不是你爸,而是他!” 碎花小鳄愣住了,眼睛望向了旁边。她在辨别这些话的可靠性,她在快速回忆跟那个人鱼横行交往的细节…… 汉哥说:“我只想把这些告诉你,好了,我走了。” 碎花小鳄终于说话了:“你回乘州?” 汉哥摇了摇头,说:“不一定,他在哪儿我去哪儿。为了你妈,我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碎花小鳄说:“你打算怎么做?” 汉哥说:“我想过了,法律制裁不了他,我只能自己解决。” 碎花小鳄说:“你怎么解决?” 汉哥说:“他糟蹋了明亮,他吓疯了明亮,他害死了明亮,我要让他一一偿还。” 碎花小鳄说:“其实,凶手还是我,他只是提供刀具的人。” 汉哥说:“不管怎么说,他必须付出代价。” 碎花小鳄想了想,终于说:“嗯,那你去吧。” 明亮去了另一个世界,现在,汉哥的生活空空荡荡,他只剩下一件事——寻找那条横行的人鱼。 他已经打算好了,替明亮报仇之后,他就放弃乘州的事业,一个人去浪迹天涯。他又将变成一个风流哥儿,去拈惹天下的花草。 明亮没了,他一下就失去了支柱。 为了找到衡彬,首先,汉哥去了省城。 衡彬出狱之后,并没有在省城出现过。汉哥分别询问了那些老同学,一个在证券所工作的女同学告诉他,衡彬就在乘州,他租了一套房子,天天宅在家里炒股,一直赔,靠老爸老妈的救济过日子。汉哥问具体住址,那个女同学并不知道。 接下来,汉哥回到乘州,天天驾车在大街小巷转悠,希望撞见衡彬。他不可能永远不出门,这个垃圾至少要出来倒垃圾。 衡彬就像在人间蒸发了,汉哥一直没见到他的踪影。 这其间,很多女孩纷纷联系汉哥了。她们对汉哥的情况了如指掌,见缝插针,希望得到机会。 汉哥没心思。 他花重金雇了几个人,满城打探衡彬的消息。可是,非常奇怪,一直杳无音讯。 汉哥的眼睛越来越红了。 两个月之后,汉哥接到了证券所那个女同学的电话,她带来了一个令汉哥震惊的消息:衡彬进了精神病院。 衡彬刚刚入狱,老婆就跟他离婚了,不久,她带着儿子嫁给了一个卖建材的男人,那个人丧偶。 新组成的家庭竟然十分和睦。衡彬的儿子顺利成长。 衡彬出狱之后,多次纠缠前妻,他的前妻东躲西藏,苦不堪言。 衡彬狗急跳墙,他威胁他前妻:“我现在一无所有了,如果你再不带着儿子回到我身边,我就杀了你。” 把明亮害疯之后,他真的要动手了。 一天,衡彬的前妻很晚才下班,她走进楼门,跺了跺脚,发现灯没亮。她忽然闻到了一股酒气,猛地回过头,看见一个男人用丝袜蒙着面,正举起锤子朝她脑袋砸下来,她尖叫一声,撒腿就跑,锤子砸在了她的后背上。她冲上二楼,大声呼救,那个人已经追上来,再次举起锤子,她本能地抱住了脑袋,锤子砸在了她的手背上。一户邻居听见楼道里出事了,却没敢出来,只是在里面使劲儿踹门,大声喊道:“哎哎!干什么呢?我们报警了!” 这个男人终于放弃了行凶,快速逃走了。 衡彬的前妻被送进了医院。她后背上的伤并不严重,只是手骨被砸断了。 她报了警,她肯定这个男人就是衡彬。 警察找衡彬调查情况,根本寻不到人。如果是一个正常人,就算他狡兔三窟,警察总能找到他。衡彬不一样,他可能住在某个单位的楼顶,他可能住在郊外的桥梁下,他可能住在市中心的下水道。 衡彬一直跟儿子偷偷联系着,询问前妻家的情况。这一天,儿子打来了电话,告诉他,那个卖建材的男人去外地进货了。衡彬觉得机会来了!晚上,他喝了很多酒,口袋里装着一把尖刀,醉醺醺地去了前妻家。 前妻不在,只有儿子在。 衡彬问:“你妈呢?” 儿子说:“她去看电影了。” 衡彬说:“什么时候回来?” 儿子说:“快了吧。” 接着,儿子去给他倒了一杯水:“爸,你喝点水。” 衡彬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下去,然后在沙发上躺下来,说:“儿子,你睡觉吧,我等她回来跟她谈点事儿。” 儿子说:“嗯。” 儿子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衡彬盯着墙上的钟,眼睛越来越迷蒙,终于睡着了。 衡彬的前妻并没有去看电影,她去蛋糕店取蛋糕了。今天是儿子的生日。 等父亲睡着之后,儿子轻轻走出来,在父亲旁边坐下了。他含着眼泪看了父亲一眼,盘腿打坐,闭上了双眼…… 他的口袋里装着一沓纸,那上面的剧情比弗林医院恐怖一百倍。 尾声 汉哥在乘州精神病院见到了衡彬。 太阳很好,衡彬坐在花坛上望天,纹丝不动,如果不是他嘴里喷出白色的哈气,几乎看不出那是个活人。花草干枯,上面斑驳有积雪。一只脏兮兮的灰老鼠出现了,它试探着从草丛中探出脑袋,看到衡彬没反应,胆子大了些,慢慢走出来,衡彬还是没反应,老鼠彻底放松,溜到他身旁,开始吃他的衣角,衡彬还是没反应…… 汉哥慢慢走过来。 老鼠一下钻进草丛,不见了。 汉哥走近衡彬,叫了声:“衡彬。” 衡彬看了看他,没搭理,继续望天。 汉哥说:“我是你的老同学,汉哥。” 衡彬还在望天。 汉哥说:“我们搞过一次老同学聚会,热闹极了。” 衡彬还在望天。 汉哥说:“就缺你一个。” 衡彬突然把脸转向他,怪怪地笑了一下:“其实我去了。” 从精神病院出来,汉哥去花店买了一捧红玫瑰,驾车去了东郊墓地。 这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除了汉哥,墓地没有一个人,松柏上的鸟在叽叽喳喳鸣叫,它们在歌唱永恒。 汉哥把鲜花摆在明亮的墓前,蹲下来,注视着墓碑上明亮的照片,轻轻地说:“明亮,我多希望爱人之间也有一条通道,让你能听见我,我也能听见你……” 明亮无言。 汉哥说:“我要对你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知道这话很傻,但是你爱听,是吗?” 明亮无言。 汉哥说:“你去了一个我去不到的地方,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过。我也要离开了,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定方向,但那一定是个很遥远的地方。不过,我会回来的。你想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是吗?” 汉哥转头看了看旁边自己那块墓碑,用手指了指“1973—”后面的空白处,说:“这上面该刻什么日期我就在什么日期回来,你等着我……” 背后有人踩着积雪走过来。 汉哥回头看了看,愣住了,竟然是碎花小鳄!她穿着绿色羽绒服,很厚,显得她更加瘦小了。 她走到墓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慢慢站起来。 汉哥说:“你怎么来了?” 碎花小鳄说:“我来告诉她,衡彬去了弗林医院。” 汉哥一愣:“你……干的?” 碎花小鳄说:“我干的。” 汉哥说:“你怎么做到的?” 碎花小鳄说:“很简单,我找到了他的儿子,给他讲了第七感。” 汉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罪有应得。” 一阵冷风吹过来,碎花小鳄抖了一下。 汉哥说:“你还回佳木斯那个农场吗?” 碎花小鳄说:“我留在乘州了。” 汉哥说:“继续读书?” 碎花小鳄说:“不。” 汉哥说:“找工作?” 碎花小鳄说:“以后再说吧,目前我只想……歇一歇。” 汉哥说:“我要走了。” 碎花小鳄说:“去哪儿?” 汉哥说:“不一定,信马由缰吧。” 碎花小鳄说:“你的6S店呢?” 汉哥说:“不要了。” 碎花小鳄说:“为什么不要了?” 汉哥说:“它会像风筝线一样拽着我,我需要彻底解脱。这样吧,我把它送给你。” 碎花小鳄说:“为什么送给我?” 汉哥说:“我在乘州也没什么亲戚,总不能随便送给一个人。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妻子的亲生女儿,就算是明亮留给你的一份遗产吧。” 碎花小鳄说:“我不会要的。你把那辆两轮轿车留给我就好了。” 汉哥说:“没问题。” 碎花小鳄说:“谢谢。” 又一阵冷风吹过来。 汉哥说:“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碎花小鳄说:“我很累……我一直在撑着,其实我已经站不住了……我能扶扶你吗?” 汉哥的心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 他伸出了胳膊。 碎花小鳄一下抓住他,接着就瘫软在了地上。汉哥感觉到,她的身体那么轻,就像风中的一根羽毛。 汉哥把她扶起来,说:“走,我们回家。” 碎花小鳄非常虚弱地说了句:“嗯,回家。” 墓碑上的明亮静静地望着汉哥和碎花小鳄的背影,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