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感-3

等了几秒钟,碎花小鳄慢慢打开门,外面没有人,她探头看了看,一个男人的背影拐个弯儿就不见了,碎花小鳄甚至都没看清他穿什么衣服。  碎花小鳄追过去,看到了旅馆的门半敞着。她朝旁边的小窗子看去,那个老板娘正在立柜里翻找什么东西。  她迈出旅馆,朝街上看,人不多,步态悠闲,没有穿蓝白色运动鞋的人。  她慢慢走回来,心里开始打鼓,这个家伙是色魔,还是那个藏在暗处的人?  她回到房间,看了看门锁,螺丝都松动了,很不坚固,别说一个大男人,就是她,只要用力都可以把它拽开。  怎么办?  换个旅馆?  手机骤然响起来,是饭饭打来的。  碎花小鳄知道饭饭肯定要劝她回去,她迅速想了想该怎么说,这才把电话接起来。  饭饭:“小鳄,我们看到你留下的信了,你在哪儿?”  碎花小鳄:“回家了。”  饭饭:“你妈同意你退学了?”  碎花小鳄:“我还没见到她。”  饭饭:“你肯定没回家!赶快回来!”  碎花小鳄:“我不要你们管!我不会回去的!”  饭饭:“小鳄啊,我知道你害怕了,我跟你说实话吧,那瓶可乐是季之末给你买的!那根棒球棒是我捡回来的!那天晚上,在凉亭里的那个人是季之末!”  碎花小鳄愣了半天才说:“你们想干什么?”  饭饭:“故意吓你玩的!”  碎花小鳄:“你们有病吗?”  饭饭:“其实最早也没想吓你,那天快下课的时候,我和季之末出去了一趟,买冰淇淋,她花的钱,你没吃着,她就给你买了瓶可乐,直接放到寝室了,然后我们又去了教室。你问我们的时候,我看季之末不想说,我也就没说。”  碎花小鳄:“那根棒球棒呢?”  饭饭:“我在楼道里捡的,我和季之末都不想要,就放在你那儿了。”  碎花小鳄:“季之末为什么在凉亭里吓唬我?”  饭饭:“她没想吓唬你,她经常一个人去凉亭里坐坐,她那性格,你懂的。那天晚上,正巧碰见你从学校外回来。其实她也不确定那个人是你,她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第二天她对我说,她好像在凉亭那儿看到你了。我跟她说,要是碎花小鳄问起你,你别承认,吓吓她,省得她总一个人往外跑。”  碎花小鳄:“那个池塘是怎么回事儿?”  饭饭:“那里确实没有池塘。你之所以看到了,可能是前一天夜里下雨留下的积水。不过,我表姐讲的那件事是真的,我从来没对季之末说过,不然她肯定不敢去了。”  碎花小鳄犹豫起来。  她在这家旅馆的109里,忽然开始想念学校的那个109了。  饭饭说:“你现在在哪儿?我和季之末去接你。”  碎花小鳄说:“我在八宝旅馆。不用你们接,我打个车回去。”  饭饭说:“好的,我们去校门口等你。”  碎花小鳄说:“我还是从那个豁口钻进去吧。我警告你们,以后不许吓唬我玩了,我跟你们的关系没那么近!不然,你们会后悔的!”  饭饭说:“好了好了知道啦,小心眼儿!”  碎花小鳄“啪”地挂了电话。  她背起背包,来到门口,正要开门,又把手缩回来。她轻轻趴下来,从门缝儿朝外看,只看到了对面的门缝儿,不见那双鞋,这才站起身,打开门走出去。  她没有惊动旅馆老板娘,直接出去了。  这个地方不是城中心,街上车不多。等了一会儿,一辆红色出租车开过来,在夜色中,它的红有点儿像凝固了的血。  碎花小鳄拦住它,坐了上去。她还是坐在了后座上。  看了看司机的背影,三十多岁,很瘦。碎花小鳄感觉他的体态很眼熟,忽然想起他就是拉自己进城买MP3的那个194!他回过头来笑了笑,问:“去那个夜校?”  碎花小鳄说:“是。”  她在心里又嘀咕开了——就算乘州再小,怎么也有几百辆出租车吧,为什么她总遇到这个司机呢?  车开动了。  碎花小鳄说:“问你个事儿行吗?”  194表情不太正经地说:“问吧,我只回答你不知道的。”  碎花小鳄没弄懂他什么意思,接着说:“那天我下车的时候,你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司机皱了皱眉:“哪句话?”  碎花小鳄说:“凉亭。”  司机笑了:“我拉过你们学校的学生,很多都是从那个豁口溜出来的,我听他们说过。”  碎花小鳄松了口气。  生活就像一块橡皮泥,你把它捏成美好的形态,它就朝你微笑;你把它捏成恐怖的形态,它就朝你龇牙。  可是,她的心里依然残留着一些疙瘩,依然觉得哪里还有问题,并没有得到实际解决。她靠在了座位上,慢慢地想。  饭饭没问题,她在水中没倒影,那是梦。  季之末呢?她为什么总去那个凉亭?  碎花小鳄一直觉得这个女孩有点儿怪异,有点儿阴森,跟她一个寝室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不过,碎花小鳄刚入校,不可能换寝室,接下来,她还要跟这个女孩睡邻铺,她必须压制内心的反感和排斥。想想她人性化的一些细节吧,比如她有点儿小气,每次刷牙只用一点点牙膏;比如她跟家里人通电话的时候,口气总是那么冷硬,一看就是从小娇生惯养;比如她喜欢大眼睛的男生……  出了城之后,碎花小鳄的注意力从季之末转移到了这个司机身上。  前面没有一辆车,出租车却不加速,一直慢吞吞地朝前开,那不是正常的慢。碎花小鳄有了一种猜测,司机好像正在做着某种决定,他很犹豫。碎花小鳄还感觉到,他的决定并不光明,透着一股罪恶之气。  她后悔上车前没有把车号发给饭饭。上次她给她发过,鬼知道她是不是给删了。  碎花小鳄掏出电话,直接打给了饭饭:“你们现在就出来吧,到公路上等我。”  她没有说“饭饭”,因为一听那就是女孩的名字。而且,她用了“你们”一词,你们可以是两个人,也可以是一百个人。  饭饭说:“我们离开寝室了,去了凉亭那儿,那个豁口被堵上了,我们又来了校门口。你到哪儿了?”  真是奇怪了,晚上碎花小鳄出来的时候那个豁口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被堵上了。从今天起,再出来可不容易了。  碎花小鳄说:“快了,我坐的是一辆红色出租车,一会儿见。”  在碎花小鳄打完电话之后,出租车更慢了,好像在停车场寻找车位的那种速度。  碎花小鳄从反光镜里盯着194,194盯着正前方,并不和碎花小鳄对视。  碎花小鳄尽量友好地说:“您能开快点吗?我几个男同学在等我。”  194说:“两个女同学。”  碎花小鳄心头一冷:“你说什么?”  194从反光镜里看了看她,笑了:“我猜的。”  碎花小鳄本来坐在194的背后,现在,她移到了最右侧。这样,她可以看到194的半张脸,半个表情。如果他要侵害她,必须停下车来,只要他无故停车,她打开车门就跑,至少两个人之间隔着一辆车。  194见她换了位置,扭过头来看了看她,说:“你别怕,我从来不占便宜。”  碎花小鳄没明白他想说什么。  194又说:“不管我想要什么,肯定按行情付钱。”  碎花小鳄一下懂了:一个女生,总是夜里朝城里跑,而且刚才他亲眼看见她从旅馆里走出来,返回学校……他以为她卖。  碎花小鳄说:“师傅,你别想歪了,那个旅馆是我家开的。我懂你的意思,我回去看看同学里有没有做那个的,您给我留个电话,如果有,我可以给你们牵线。”  194稍微想了想,然后说:“好!”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碎花小鳄:“谢谢你啊,小妹妹。我喜欢身体小的,嘿嘿。”  碎花小鳄看了看那张印刷粗劣的黑白名片,在心里骂道:“鸡的身体小,你自己去买一只吧。”  两个人经过这番对话之后,194终于心无旁骛了,一踩油门,出租车像箭一样射了出去。  很快,出租车就开到了弗林学校门口,果然,饭饭和季之末在那里等着。  碎花小鳄交了车钱,下了车,饭饭冲过来就抱住了她,好像分开了三个月似的。  194在车里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饭饭和季之末,这才掉头离开。  三个人走进校门,没见到保安。饭饭说:“我保证今后不再吓你了,那么小的胆儿!你也别吓我们了,不要动不动就退学,我们多担心哪!”  碎花小鳄没说话。  她看了看季之末,季之末避开了她的眼睛。  路上不见其他学生,那些树一动不动,好像都在盯着回归的碎花小鳄。  三个女生刚刚走进寝室,灯突然灭了,好像就等着她们进门一样。  又是熄灯时间。  碎花小鳄打开手机,借着屏幕光,从背包里掏出洗漱用具,然后走出了寝室。饭饭说:“怕不?我陪你?”  碎花小鳄说:“笑话。”  碎花小鳄摸黑来到洗漱间,慢慢地刷牙。今夜太黑了,她都看不见窗户在哪儿。  她感觉,依然有个黑暗的东西在黑暗中硌着她黑暗的心。  那到底是什么?  她越是捕捉不到它,越是感到不踏实。  洗漱完毕,她慢慢走回了寝室。  那个藏在暗处的女人不存在?她开始不相信这个答案了。  饭饭躺到床上就睡着,季之末的梦话还没有开始。  碎花小鳄在床上轻轻躺下来。  她一点儿都不困,她从头开始回想。  看起来很像病号服的校服……  古怪的制度,今年大一不允许随意外出,明年大二不允许随意外出,后年大三不允许随意外出……  永远无声无息的209寝室……  楼房外墙上那些笔体相同的姓名……  凉亭下出现了又消失了的水……  那瓶冰镇的可乐……  那根崭新的棒球棒……  碎花小鳄忽然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硌着她了——可乐,还是那瓶可乐!  按照饭饭的说法,那瓶可乐是季之末给她买的,可是,她问过小卖店的老板,老板说,前一天他们店里的可口可乐就卖光了!  饭饭在撒谎!  难道所有的阴谋都来自两个室友?  直觉告诉碎花小鳄,不是,就算她们真的在撒谎,那也是出于好心,不想让碎花小鳄退学,于是才把那些怪事都揽到了自己头上。不过,她们并不了解细节……  想到这里,碎花小鳄马上又否定了对方的动机——无亲无故,哪来的好心!她们之所以希望她回来,那是因为她们更害怕!碎花小鳄一离开,寝室里就剩下她们两个人了,如果真存在不干净的东西,很可能会缠上她们。最初,怪事毕竟都是碎花小鳄撞上的,她才是目标,只要她回来,另外两个人就安全了……  先不管两个室友是什么目的,有一点是肯定的——藏在暗处的那个人依然存在!  碎花小鳄猛地抬头朝窗外看了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她却感觉那个中年女人正在窗外站着,脸贴着玻璃,静静地看着她。碎花小鳄看不到对方,对方却能看到她。  碎花小鳄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也许是由于饭饭做的一切,也许是由于八宝旅馆那双男人的脚,也许是因为旅馆老板娘没有要押金……不管怎么说,总之她又回来了。  也许,这个学校真的是走不出去的。  第十一章 死人说话  饭饭很安静。  不过,她一直没睡着。  她很怕。她当然知道,那瓶可乐不是季之末买的,那根棒球棒也不是她捡的,坐在凉亭里的人更不是季之末……  那么,这一切究竟是谁做的呢?  碎花小鳄在床上翻来覆去,饭饭知道她也没睡着。  饭饭不踏实了。碎花小鳄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漏洞呢?如果接下来再发生什么不正常的事儿该怎么解释?  不知道过了多久,饭饭听见碎花小鳄好像坐起来了。她要干什么?  饭饭一动不动,只是听。碎花小鳄的床上传来“嘎吱”的声音,她的动作很轻很轻。饭饭慢慢转过头,朝碎花小鳄的床上看了一眼,吓了一跳:碎花小鳄趴在被窝里,打开了笔记本电脑。饭饭看不见她的脸,借着屏幕光,只能看到她披散下来的满头黑发。  她似乎听见饭饭转脑袋了,费力地回过头,眯着眼睛朝饭饭的床上看过来。饭饭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在碎花小鳄的眼中,饭饭的方向应该是一片漆黑,她看不到什么,果然,半分钟之后,碎花小鳄慢慢把脑袋转过去,继续看电脑了。  饭饭听见她在轻轻打字。  过了一会儿,饭饭听到一个男人在电脑里说话了。碎花小鳄把音量调得很小很小,饭饭听不清那个男人在说什么。  她在跟谁语音聊天?  饭饭在那个声音的掩护下,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屏住呼吸,朝碎花小鳄的床靠过去。  碎花小鳄在视频聊天。她的电脑上出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正在对碎花小鳄说话。当饭饭看清那个人脸部的时候,差点儿昏厥过去——那正是碎花小鳄死去的父亲!  第十二章 永远在一起  入住109寝室之后,碎花小鳄对饭饭和季之末讲过她的家庭。饭饭和季之末都知道,她的父母离异,她的父亲两年前不幸去世。她的床头柜上一直摆着一个相框,里面镶着她父亲的照片。  是的,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父亲在电脑中对着碎花小鳄说话了。  是碎花小鳄主动找到父亲的。  她的父亲一直藏在电脑中,她没对任何人透露过。  碎花小鳄打字对父亲说:“爸,我在新学校遇到了很多怪事儿,找不到任何解释,我怀疑我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我该怎么办?”  父亲点了点头,表示他听见了。他的动态很不正常,好像网络太卡了。他的语调也有点儿古怪,更像是一种电子合成的声音,他说:“宝贝,这个世界上除了垃圾和邪恶的心,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管遇到什么怪事儿,你都不要怕,它肯定有原因。只是生活不同于小说,很多时候,我们找不到原因,因此你要学会对它视而不见。”  碎花小鳄继续打字:“视而不见它也存在啊!”  父亲说:“那是因为你在心里太关注它,只要你不把它当回事儿,它就会自行消失的。”  碎花小鳄:“不会这么简单吧?”  父亲:“就这么简单。现在,你还在跟我谈这件事儿,说明你依然很在意。删除它。”  停了停,碎花小鳄又打出了一行字:“爸,你说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  电脑好像一瞬间出故障了,父亲看着碎花小鳄说不出话,只是机械地眨巴眼睛。  碎花小鳄忽然意识到,父亲已经死了,她怎么能问他这个问题呢!  她的眼泪一下涌出了眼眶:“爸,对不起……”  电脑似乎正在恢复正常,父亲断断续续地说出话来:“没……真的没……”  不知道他说的是“没事”,还是“没有”。  等了一会儿,父亲始终不能顺利表达,碎花小鳄就说:“好了,爸,我睡了,你也安息吧。”  接着,她手忙脚乱地关掉了电脑,幽幽暗暗的房间就变得一片漆黑了。  她轻轻地平躺下来。  她不知道饭饭偷窥到了她和父亲的聊天。  她以为这个秘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除了那个叫人鱼横行的网友。  父亲去世之后,碎花小鳄跟着母亲来到了乘州,她一直没有从丧父的悲伤中彻底走出来。她有一个交往很长时间的忘年网友,他叫人鱼横行。碎花小鳄只知道,此人40岁,在日本工作,老家是山东什么地方的。他大学学的是心理学,一直做着相关研究。他设计了一种奇特的软件,叫“永远在一起”。  这一天,碎花小鳄在网上对人鱼横行说起了她对父亲的想念,人鱼横行冷不丁说:“你想再见到他吗?”  碎花小鳄吓了一跳,她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心“突突突”地跳起来,小心地问:“怎么……见?”  人鱼横行说:“你把他的照片发给我,不同年龄的,越多越好。”  碎花小鳄说:“他最早的照片是16岁的。”  人鱼横行说:“没问题。最好每年一张。”  碎花小鳄说:“然后呢?”  人鱼横行说:“你有他的录音吗?”  碎花小鳄说:“有,我留着很多我们一起玩的视频。”  人鱼横行说:“你也发给我。另外,你告诉我他的出生年月日和血型。”  碎花小鳄不解地问:“你要这些有什么用?”  这时候,人鱼横行才对碎花小鳄说,他会让碎花小鳄的父亲“复活”。具体做法是——他根据碎花小鳄父亲的照片,在电脑中制作出他的动态形象;再根据他的录音,模拟出他的声音;再根据他的星座和血型,确定他的性格,以及对各种事物的看法。假如碎花小鳄遇到了什么事,想听听父亲的意见,只需把这件事简要地写给电脑中的“父亲”,他就会对此事表明他的态度。就是说,假如父亲还活着,一定也会这样表态。  最神奇的是,电脑中的父亲并非永远停留在40岁的长相上,人鱼横行的设计很复杂,他还将根据父亲的骨骼以及人的面孔老化规律,让电脑中的父亲一年年正常老去。  另外,电脑中的这个父亲,性格也会随着年龄有所改变。这牵扯到阅历对人的改变。同样的问题,今年你问他,他的看法是A。三年后再问他,他的看法可能就是B了。  碎花小鳄很高兴。  虽然父亲已经不在了,但是模拟出来的“程序父亲”将一直陪伴她,就像他永远活着一样。有了他,碎花小鳄就不再孤独了。  她欣然接受了。父亲的照片很多,她把他从年少到去世的照片,一年一张,统统发给了人鱼横行。而且,她把父亲所有的视频资料也发给了他。  最后,她告诉人鱼横行,父亲是1970年8月24日出生,属狗,处女座,血型A。  人鱼横行又提供了一份问卷,比如:  一、给他四种颜色的T恤,他会选择:A红色。B绿色。C白色。D黑色。  二、在餐馆吃饭的时候,有两个座位可以选择,他会选择:A角落的,安静的。B靠窗的,明亮的。  三、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A独立的,职场的。B浓妆的,俗气的美女。C温柔的灰姑娘。D调皮的,聪慧的,可爱的。  等等,竟然有531个问题。  碎花小鳄用了两天时间,认真填写这张问卷。她每回答一个问题,都要把父亲的音容笑貌回忆一遍。她怕她的回答不准确,答错一个问题,父亲的真实度就会减损1/531。  她把一切都提供给人鱼横行之后,人鱼横行不再跟她联络,他紧锣密鼓地工作了34天,终于让父亲“复活”了。  碎花小鳄把整个程序安装完毕,已经是深夜。  那天母亲加班,空荡荡的家中只有碎花小鳄一个人。她无比紧张,就像后退了18年,她即将降生在这个世界上,跟父亲第一次相见一样。  她打开程序,“父亲”真的出现了!两年多了,他的样子没怎么变,正朝着碎花小鳄微微地笑着。他穿着他平时最喜欢的那件深蓝色T恤。  碎花小鳄输入了一个字:“爸。”  “父亲”说话了:“小鳄,两年多没见啦,你都好吧?”  碎花小鳄的眼泪“刷刷”流下来:“爸,你知道我多想你吗?”  “父亲”说:“不要难过,现在我们不是又在一起了吗!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儿,跟爸爸讲讲。”  碎花小鳄:“我妈把我接到乘州了……”  “父亲”说:“爸爸不在了,你当然要跟妈妈一起生活。我想对你说,你现在是成人了,肯定会对家长产生反叛心理。没关系,鱼儿总是逆流而上,它们就是这样成长的。只是你要记住两点:第一,永远不要吸毒;第二,永远不要爱上同性。我没有其他嘱托了。”  碎花小鳄:“你放心吧。爸,我还想和你一起做游戏。”  “父亲”:“好啊。”  碎花小鳄给父亲出了十几个脑筋急转弯,他竟然都说出了正确答案。  最后,“父亲”说:“我给你出一个吧。”  碎花小鳄打字:“好!”  “父亲”说:“我现在和宝贝女儿一起做游戏——打一成语。”  碎花小鳄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  “父亲”说:“死去活来啊!”  碎花小鳄哆嗦了一下。  虽然这个“父亲”是模拟的,但是她始终回避着“死”字。“父亲”却说出来了,接着他爽朗地笑起来。  碎花小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父亲”说:“宝贝,现在是晚上11点46分了,你该睡觉了。一个女孩儿熬夜,皮肤就没有光泽,男孩就不会喜欢你。好好儿睡觉,爸爸祝你做个好梦。”  碎花小鳄的眼睛一湿,打字说道:“好的,爸,你也该休息了,拜拜。”  “父亲”说:“拜拜,宝贝。”  碎花小鳄恋恋不舍地关掉了程序,“父亲”一下就在电脑中消失了。  碎花小鳄顿时变得孤苦伶仃。  她回味了很久,感觉父亲真的回来了,只是他担心她害怕,于是做了很多铺垫——首先让她在网上遇到了一个叫“人鱼横行”的人,然后这个人利用所谓心理学和电脑程序给她制造了一个电子“父亲”……  死去的人想回来和亲人见面,往往通过做梦。碎花小鳄听一个同学说过,她死去的外公曾经给她妈托梦,说他不喜欢那块墓地……  现在,父亲回来陪伴她了,只是换了一种更真实的方式而已。  她在系统盘里建了二十六个文件夹,分别取了貌似应用程序的名字,又全部隐藏起来。这些文件夹一个套一个,就像俄罗斯套娃一样。她把父亲藏在最后一个文件夹里,没人能找到。  第二天,她又上街专门买了一个最贵的电脑包,把电脑装进去,小心地保护起来。  她坚信,“父亲”在里面。  是的,从这一天起,她和“他”将永远在一起。  第十三章 一模一样的床单  早晨,碎花小鳄醒来的时候,饭饭正站在床边看着她。  窗外阴得厉害,黑压压的。  碎花小鳄总是醒在饭饭前头,今天却不同。  碎花小鳄朝季之末的床上看了一眼,她不在,脸盆也不在,她应该去洗漱了。  饭饭说:“小鳄,我问你一件事,行吗?”  碎花小鳄说:“你可从来不这么婆婆妈妈的。”  饭饭说:“昨天夜里你在跟谁视频聊天?”  碎花小鳄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饭饭说:“我看见了。你老实说,你爸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碎花小鳄眨巴了几下眼睛,终于说:“你误会了,昨天跟我聊天的那个人是我叔叔,亲叔叔。”  饭饭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说怎么那么像你爸呢!”  碎花小鳄说:“该我问你了。”  饭饭说:“你问我什么?”  碎花小鳄:“那瓶可乐真是季之末给我买的?”  饭饭的眼神顿时有些飘忽,说:“是啊,怎么了?”  碎花小鳄:“她在哪儿买的?”  饭饭说:“还能在哪儿买!就在校门口那个小卖店呗。”  碎花小鳄看着她的眼睛,半天没说话。  饭饭说:“有什么问题吗?”  碎花小鳄说:“没有。”  她嘴上这么说,内心却回到了过去的那种恐惧中。  饭饭和季之末也许都不明白一个道理——假如出纳在数现金的时候,多出了一些钱,而且怎么都找不到出处,那肯定隐藏着一个大窟窿。现在,碎花小鳄的生活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瓶可乐和一根棒球棒,那暗处肯定隐藏着巨大的危险。饭饭和季之末想合伙遮住这个危险,其实更危险。  碎花小鳄忽然坚定起来了,她要留下来。假如她跑了,那么她可能永远都看不到暗处那个人的长相了。她要平心静气,直到等到这个人露出眼睛来,然后把碎瓶子戳进去。  碎花小鳄起床之后,季之末回来了,她去洗漱竟然也戴着一顶绛紫色的报童帽。  饭饭说:“小鳄,快去洗,我们等你一起去食堂。”  碎花小鳄说:“你们去吧,我今天不想吃了。”  饭饭说:“懒虫!我给你带回来吧,不吃早饭,你慢慢就会变得像我这么胖……”  碎花小鳄洗漱回来,饭饭和季之末已经走了。她把脸盆放好,直起身,敏感地四下看了看,没多出什么东西。  可不知为什么,她有一种感觉——这个寝室有变化。  哪里有变化呢?  看来看去,最后,她把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床上。昨天,她只把电脑和一些贵重物品带走了,被褥都留在了寝室里。  她走到床前,把褥子掀起来看了看,下面是床板。  她又把枕头掀起来看了看,看到了那根棒球棒。  她趴下来,在床上嗅了嗅,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陌生气息。她仔细查看床单,心里“咯噔”一下——尽管花纹一模一样,她还是发现,她的床单被人替换了!前不久,她晾床单的时候,被风刮到了铁栅栏上,扎了一个口子,一直没缝上,现在,那个口子不见了!  有人为她换了一张新床单!  她后退几步,坐在了季之末的床上。  暗处的那个人又出现了!  此人费了多少心机啊——碎花小鳄过去的那张床单是在一家很小的床上用品店买的,花纹很特殊,蓝格白底,零星地缀着紫色的心形图案。他要买到同样的床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知道要跑多少家商场……  那么,他把那张旧床单弄到哪儿去了?  碎花小鳄忽然想到,溜进寝室的这个人也许是个男的,是个变态。他偷梁换柱,拿走了碎花小鳄的床单,藏起来,每天夜里意淫……  想到这儿,她一下恶心起来。  她站起身,把这张床单拽起来,快步走出去,扔进了寝室楼门口的垃圾桶。然后回来,从床头柜里取出一张红床单铺上了。  饭饭和季之末回来了。  碎花小鳄不打算告诉她们这件事。  饭饭给她打回了饭菜,朝她的床头柜上一放,说:“娇小姐,用餐吧。”  碎花小鳄突然说:“床单……”  饭饭本能地看了看她自己的床单,说:“床单?”  季之末看了看碎花小鳄,显然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碎花小鳄确定了,她们跟这张床单没有任何关系。  她说:“我换床单了,你们没注意到吗?”  饭饭说:“哦,这个不如过去那个好看。”  这天早上,碎花小鳄没有吃早餐。  很快,饭饭就跑到旁边寝室跟人打牌去了,季之末一个人在玩游戏。  碎花小鳄离开了寝室。  抛开这些怪事,她感觉,在这个学校里待着,简直就是浪费光阴。可是,不在这里她又能去哪儿呢?  天越来越阴了,好像快黑了一样,有点儿风,一股一股地吹过来,竟然有点儿冷。  碎花小鳄在寝室楼前面慢慢溜达,漫无目的。她的视野里总共出现过三个人:一个男生,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之所以没说两个男生,那是因为他们各走各的。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腋下夹着一本厚厚的书,那不像是课内书,更像什么古籍。  碎花小鳄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垃圾桶上。垃圾桶是黑色的,差不多到人的腰部那么高,现在,它的边缘露出了一角鲜艳的颜色,有点蓝,有点白,又有点紫。  那正是她刚才扔进去的床单,随着风,一下下飘动着。  碎花小鳄若有所思地望着它,又发现了异常之处。她扔床单的时候,垃圾桶里几乎是空的,床单在底部,不可能露出来。也不是风吹的,垃圾桶那么深,风不可能吹进去。如果里面的垃圾快满了,那么床单应该被压在底下……  可是现在它露出了一角。  碎花小鳄觉得它正从里面朝外爬。  它比蛇更软。  接下来,只要它再扭动几下就会爬出垃圾桶。然后呢,它要干什么?爬进寝室,爬上她的床,盖住那张红床单,再扭动几下,变得平平展展?  碎花小鳄死死盯住了它。  等了好久,它还是只露出那么大一角,慢慢地一下下飘动着。碎花小鳄知道,它在跟自己斗耐心。  她转身走开了。  她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垃圾桶附近,再一看,它真的爬出来了!现在,它至少露出了三分之一,挡住了半截垃圾桶!  碎花小鳄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它拽出来,扔在了地上。接着,她朝垃圾桶里看了看,里面依然是空的,那么深,它是怎么上来的?  正巧经过一个穿校服的男生,他朝碎花小鳄望过来。  碎花小鳄说:“你有火儿吗?”  那个男生赶紧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抽烟。”  碎花小鳄说:“哦。”  那个男生就走过去了。  碎花小鳄继续观望,等了半天,再没人走过来。  她想去寝室二楼,找男生借个火儿。走出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那张床单——离开了垃圾桶,有风了,它反而一动不动了,静静地趴在地上,看起来有些阴森。  乍一看,它的花色十分眼熟,碎花小鳄忍不住认为它就是自己的床单。这种亲切感让她恐惧,就像面对一个亲人,他的音容笑貌,他的衣帽服饰,他的动作腔调……没有一点儿问题,但真相是——此人是假冒的。  她飞快地朝寝室楼跑去,她要趁它没有爬走之前跑出来。  就在这时候,有人喊了一声:“美女!”  她转头看去,原来是刚才那个穿校服的男生,他跑过来,举起一盒大大的火柴。看来,他是专门跑回寝室去拿的。  她赶紧接过来:“谢谢!谢谢!”  那个男生说:“给你了。”然后,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碎花小鳄拿着火柴蹲下来。  她要烧掉它。  现在,她不再认为这张床单是哪个变态送给她的了。从种种蹊跷的迹象看来,它说不定是哪个冤魂送给她的,现在,她要把它退还给那个冤魂。  “嚓!”  火柴划着了。  碎花小鳄抓起床单,刚要点,一阵风吹过来,火柴灭了。  “嚓!”  她又划着一根,刚刚凑近床单,又一阵风吹过来,火柴又灭了。  碎花小鳄拎起床单,快步走进寝室楼的走廊,这里没风了,冥冥中那双眼睛还能找到什么借口?  碎花小鳄划着了第三根火柴,正要去点床单,突然有人大喝了一声:“你在干什么?”  碎花小鳄一愣,赶紧吹灭了手中的火柴。这个人的声音有点儿熟悉,她抬起头,看见管纪律的侯先赞老师从二楼走下来。  他走到碎花小鳄跟前,看了看那张床单,又看了看她手中的火柴,口气柔和了一些:“为什么要烧掉它呢?”  碎花小鳄不知道该说什么。  侯先赞又说:“不能在楼道里点火,引起火灾怎么办?”  碎花小鳄点点头,心里却骂了句:“去你妈的。”  这时,饭饭跑过来,她看了看侯先赞,小声问碎花小鳄:“怎么了?”  碎花小鳄说:“没什么。”  侯先赞说:“如果你不想要了,可以扔到垃圾桶里去,OK?”  碎花小鳄说:“我知道了。”  侯先赞这才走出寝室楼。  饭饭一把夺下碎花小鳄手中的床单,说:“为什么要扔掉啊?你真是让人各种不懂!给我,我把它寄给山区的孩子!”  碎花小鳄实在不想再对她解释什么了,她很累。  走回寝室的时候,饭饭满脸神秘地说:“哎,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个侯老师的长相?”  碎花小鳄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饭饭说:“还真有关系!我发现,他跟你长得特别像……”  碎花小鳄哭笑不得:“整天板着脸,我有那么丑?”  饭饭说:“我说的是五官结构!”  碎花小鳄不再搭理她。  两个人回到寝室之后,饭饭立即上网,很快就查到了一个捐赠地址。正巧下午她外出,带上床单先去了邮局。  碎花小鳄的心依然悬着。  那张床单会如此轻易就离开她吗?它会不会挣破包裹,顺原路爬回来呢?  第十四章 灵魂伴侣  下午的时候,季之末不在寝室。  碎花小鳄掀起枕头,看了看那根棒球棒。毫无疑问,它和那张床单、那瓶可乐是一伙儿的。  碎花小鳄感觉自己很蠢,竟然把它当武器,天天枕在脑袋下。其实正好相反,它是来害她的。  这根棒球棒的材质是铝合金,要销毁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也许需要熔炉。  碎花小鳄拎起它,走出寝室,一直走到学校东北角的铁栅栏边,从缝隙中间把它扔了出去。  往回走了一段路,她回头看了一眼,它躺在草丛中,闪着银白色的光,冷冷的。  现在,她终于把这些不该出现的东西都清理光了,心里舒服了很多,尽管她也明白,这一切很可能只是暂时的。  学校的景物没有任何改变,但是,由于天色变了,看起来就显得有些陌生。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因此,碎花小鳄更喜欢古怪的天气。  她在学校里溜达了一阵子,回到了寝室。  她刚刚走进去,一眼就看见窗台上放着一瓶可口可乐。  她慢慢走过去,盯着它,全身开始微微颤抖,突然很想放声大笑。  她感觉这瓶可乐在跟她对视。  可是,它没有眼睛,没有表情,“对视”这个词并不成立。它只是一个静物,老老实实地立着。  过了一会儿,饭饭进来了,季之末也进来了。  碎花小鳄转身看了看她们,冷冷地问:“谁的可乐?”  饭饭说:“刚才我和季之末去小卖店买冰淇淋了,季之末给你买了瓶可乐回来。”  碎花小鳄突然发疯地冲过去,抓住了季之末,用力朝墙上撞去:“谁他妈让你给我买了啊?”  这是碎花小鳄第一次和季之末发生身体接触,她太轻了,好像从外到里都是衣服。她愣愣地看着碎花小鳄,然后蹲在地上,一句话没说,“嘤嘤”地哭起来。  饭饭一下把碎花小鳄推坐在床上:“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碎花小鳄凶巴巴地看着饭饭:“怎么,你们一起来是不是?”  饭饭也哭了:“都是一个寝室的,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啊!”  碎花小鳄“哐当”一下躺在了床上,把耳机塞进耳朵,听MP3。  饭饭走过去把季之末拉起来,说:“别理她,她心情不好。”  其实,碎花小鳄什么都听不进去,一直在想窗台上的那瓶可乐。昨天晚上,饭饭为了骗她回学校,说最早那瓶来历不明的可乐是季之末给她买的,而今天,季之末真的给她买回了一瓶可乐,换个角度,饭饭那个谎言变成真的了……  碎花小鳄觉得这件事里藏着问题。不过,她的脑袋太乱了,或者说,问题藏得太深了,她迷失在浓雾中。  她突然坐了起来。  季之末已经回到了床上,胆怯地朝她望过来。碎花小鳄跳下床,抓起那瓶冰凉的可乐,几下就把它拧开了,看了看瓶盖儿,里面写着——再来一瓶!  碎花小鳄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是的,她害怕极了,双腿甚至都撑不住身体了,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想笑。她害怕自己的这种笑,她怀疑自己已经疯了,可就是控制不住,而且越笑越厉害。  饭饭真的是没心没肺,她走过来,试探地问:“小鳄,你怎么了?”  碎花小鳄没理她,还在笑。  饭饭把那个瓶盖儿接过去看了看,说:“不就是中了一瓶可乐吗,至于笑成这样!”  碎花小鳄终于止住了笑,看了看季之末,说:“谢谢你啊,季之末。”  季之末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什么用意。  碎花小鳄从饭饭手里拿过那个瓶盖儿,又抓起那瓶满满的可乐,朝外走去。她绝对不会再喝它的。而且,从今往后,她永远都不会再喝可乐了。  饭饭说:“哎,别这么贪,可乐归你,把瓶盖儿给我吧。”  碎花小鳄回过身,把可乐放在她面前,说:“可乐归你,瓶盖儿归我。”  她走出寝室楼,把这个“幸运”的瓶盖儿扔在地上,用力踩了几脚,把它踩扁了,这才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她清楚,如果把这个瓶盖儿留下来,再去换一瓶可乐,打开后一定还会中奖,这瓶可乐将永远在她的生活中繁衍下去。  她要断了它的根。  这一夜很黑很黑。  碎花小鳄断定,她的生活正在被篡改。  她没有心力去推想了,现在,她只想休息,等待这些怪事继续发展下去。父亲说,物极必反,那么,模糊到了极点之后一定就会渐渐清晰。她等着看清他,或者她,再或者它。  这么安静的夜,睡不着,做点什么呢?  跟另一个世界的父亲聊聊?  不要再惊扰他了。  那么,想想汉哥吧。  月光朦胧,最容易产生爱情。今夜没有月亮。  她闭上双眼,进入幻想世界。  汉哥来了。  他上回来过一次了,轻车熟路,他轻轻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准确地走到了碎花小鳄的床前。就像无边无际的大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座挺立的岛屿,世界顿时有了变化,有了希望。  他似乎在黑暗中朝碎花小鳄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轻轻挨着她躺下来。和上回一样,他的影像非常真实,根本不像想出来的,而是黑暗中显现出来的电影画面。包括月光投在他脸上形成的阴影,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化着。  跟上回相比,碎花小鳄没那么紧张了,她非常放松。凑近他高挺的鼻子下,贪婪地嗅着他的气息。  他爬起来,低下头,贴着她的脸,轻轻亲吻她的嘴。  今夜,他的呼吸非常平缓,极其冷静,唇舌不停地变化着角度和力度,他给她的不是一个吻,而是一万个吻。  她的身体越来越软,由固体变成了液体。就像容器漏了无数的洞,她朝着四面八方流淌。  终于,他温软的舌尖开始朝下移动。划过她的下巴、脖子、乳沟、腹部,最后艰难地抵达了她的出处……  她需要他穿透自己,变成她生命的支柱。  他似乎能读懂她的心,压住她,开始进入。她一下蒙了,手忙脚乱地抵抗。两个人就像交战的士兵,她能感觉到他太强大了,就算她推开他,他的武器依然能刺进她的身体。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狠狠地在他的胳膊上抓挠。虽然看不见,但是她感觉到他流血了,热乎乎的。  他停止了进攻,慢慢在她旁边躺下来。  碎花小鳄哭了。  他慢慢抚摸她的头发。碎花小鳄不知道那是抚摸还是按摩,反正非常舒服,飘飘欲仙。她再次闻到小时候农场的气息,烟叶的气息,柴垛的气息,青草的气息,炊烟的气息,池塘的气息,种马的气息……  碎花小鳄停止了哭泣,摸了摸他的胳膊,说:“对不起……”  他突然小声说:“你知道灵魂伴侣吗?”  碎花小鳄愣了一下:“什么叫灵魂伴侣?”  他说:“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男一女的身体不能在一起,但是他们真挚相爱,心有灵犀,那么他们可以做一对灵魂伴侣。”  碎花小鳄说:“还是不懂。”  他说:“两个人在同一时间进入冥想,他们可以在冥想中相会,一起谈心,一起做爱,一起生活。”  碎花小鳄说:“就是想象呗!我不要,我要真的和你在一起。”  他说:“不仅仅是想象,除了身体,他们真的是在一起的!”  碎花小鳄说:“还是假的。”  他说:“说穿了,他们是两个魂儿在一起,有点儿类似做梦。不过,做梦是单方的,不会是双方的。灵魂伴侣不同,他们的对话和行为是有交集的,懂了吗?比如我现在就躺在家里的床上,通过冥想来到了你的寝室,正在跟你聊天……”  碎花小鳄突然听懂了,猛地哆嗦了一下:“你说的是真的?”  他说:“当然是真的。”  碎花小鳄琢磨了一下,说:“如果……现在我约你,明晚八点在‘这地方’酒吧见面,你真的会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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