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感-2

饭饭和季之末都睡了。  碎花小鳄轻轻走进去,把门锁上,靠在门板上喘气。过了好半天,她才慢慢朝床走过去。  季之末又在梦中说话了,依然含糊不清。  碎花小鳄走到床前,慢慢脱下校服,弯腰放在床头柜上,脚下却绊着了什么东西,“哐当”一声,吓得她一哆嗦。季之末一下就闭嘴了,饭饭说话了:“小鳄,你这是干什么呀?”  碎花小鳄没理她,心里说:“我又不是故意的!想安静,出去租公寓去!”  她的床下有个东西,被她踢着了。她蹲下身,在地上摸了摸,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拿起来,像盲人一样上上下下摸了半天,大吃一惊——这是一根铝合金棒球棒!  太离奇了!  她渴了,就出现了一瓶冰镇可乐。她怕了,就出现了一根棒球棒……这不像是人为的,更像是神做的!  这种幸运让碎花小鳄心头发冷!  她拎着这根棒球棒走到饭饭的床边,俯下身子说:“哎!”  饭饭在黑暗中朝后躲了躲:“你要干什么?”  碎花小鳄说:“我问你,这根棒球棒是谁的?”  饭饭说:“棒球棒?不是你的吗?”  碎花小鳄静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没事了。”  她回到床边,把棒球棒塞到了床下,慢慢躺下来。她在使劲儿地想,这些事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寝室里太安静了。  季之末的梦话再次响起来,一次次干扰碎花小鳄的思路。  碎花小鳄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并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也许,季之末的梦话会为她揭开谜底。  她不再去想究竟是什么人接连不断地送来东西,她开始努力分辨季之末的梦话。  如果标准汉字的发音是一根根香烟,季之末的梦话就是烟头上升起的烟雾,听得人云里雾里。  碎花小鳄瞪大双眼,竖起耳朵,越听越感到耳熟。  早上在食堂等开饭的时候,饭饭大概说过这样的话:“你们出个脑筋急转弯让我猜猜吧,天天背题,我脑袋都不会转弯了!我去买一大瓶可乐,输的要一口气喝下去,不许打嗝。如果谁输了不喝,另外两个人负责惩罚,让她必死无疑!怎么样?”  碎花小鳄反复分辨,季之末在梦中说的是:“可乐……喝下去……必死无疑……”  碎花小鳄的身体发冷了。  中午的时候,三个人在寝室待着,饭饭还说过这样的话,大概是:“我高二那年运气很糟,谈了三个男朋友,都被人家给甩了。不过我他妈照样活得好好儿的。高三那年,我的运气突然变好了,有个帅哥追我,社会上的,我天天跟他去游戏厅玩儿。我一个同学劝我说,你要小心了,你妈要是知道你的事,你就离死不远了。后来,那个帅哥跟这个同学搞到了一起,妈的!”  季之末又说话了,她说:“运气很糟……活得好好儿的……运气突然变好了……你要小心了……离死不远了……”  碎花小鳄敏感地发现,季之末,这个满头长发的女孩,她把白天饭饭说的话打碎了,捡起只言片语重新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对她的警告!  如果她真是在说梦话,这也太巧了吧?  下午的时候,饭饭还说过这样的话,大概是:“有个酒吧叫‘这地方’,你们去过吗?只要来了顾客,服务生就会送上一杯免费酒。那个店很小,却永远爆满。你中途不能离开,哪怕上厕所,只要一走座位就被人占了……”  季之末在梦中说的是:“这地方……只要来了……永远……不能离开……”  碎花小鳄终于在这些梦话的萦绕中睡了过去。  第七章 水上水下  半夜的时候下雨了,砸得窗户“噼里啪啦”响。  早上,雨过天晴,阳光明媚。  饭饭起床之后,问碎花小鳄:“亲,那根棒球棒是怎么回事啊?”  碎花小鳄说:“我不知道是谁的。”  饭饭说:“毫无疑问,有人暗恋你!”  碎花小鳄说:“暗恋我?”  饭饭说:“对啊,他又给你送来了一根棒球棒!”  碎花小鳄说:“他送棒球棒干什么?”  饭饭说:“我哪知道,让你用来自慰吧!”  碎花小鳄说:“那不如送我辣椒水了。”  饭饭说:“我说的不是自卫,是自慰!慰问的慰!”  碎花小鳄踹了饭饭一脚:“你才需要!我把它送给你吧。”  饭饭严肃地说:“我不要。我妈说了,捡的东西不能送人,是我姥姥告诉她的。你知道吗?我姥姥很神,她六岁的时候遇到过一个老道……”  碎花小鳄没明白什么意思:“为什么捡的东西不能送人?”  饭饭停止了她姥姥的话题,说:“那是好运,既然落在你头上,就说明你该得。可是你送了人,那个人不该得,这样就扰乱了因果,因此你必遭厄运,这样才能匡扶因果。”  下午,碎花小鳄在校园的甬道上走动。  远眺,能看见乘州的大烟囱。远处的公路上有重型卡车驶过,声音很响。望过去,卡车在前面,引擎声远远地落在后面。  碎花小鳄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她在寻找那个躲在幕后的人。  最后,她在寝室楼背后停下来,观看那些刻在墙上的名字。她发现,大家都在遵守一个规矩,那就是——每块青砖上只刻一个名字。  碎花小鳄不喜欢这个鬼地方,她绝不会把自己的名字留在这里的。  那么,在她毕业之后,别人会不会把她的名字刻在这上面呢?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些会不会都是死人的名字啊?他们来了,一批批死在了这里,这些青砖就成了他们的墓碑……  她仔细打量这些深深浅浅凹下去的字,所有的横和捺收笔时都要勾回来一下,也就是说,这些名字都是同一个人的笔体!  如果是毕业生们自己刻上去的,笔体应该各种各样!  碎花小鳄围着寝室楼转了一圈,越来越肯定,这些名字绝对是同一个人刻上去的,这个人的笔体有些松垮,统统朝左侧倾斜。  几幢楼身上的名字加在一起,应该有数万个,如果是一个人所为,他需要多少时间和多大耐心才能完成如此巨大的工程啊!  碎花小鳄越来越不安了。  如果这些真是死人的名字,她就是睡在墓碑垒成的房子中……  终于,碎花小鳄离开了寝室楼,转到了别处。  在弗林学校的西南角,她看到了一座高高的石头凉亭,六根柱子,顶是圆的。凉亭前有个池塘,水面涌起细小的波纹,很卖萌的样子。  凉亭背后长着密密匝匝的绿草,夹杂着几朵黄色的花,像碗口那么大。碎花小鳄意识到,花小小的才可爱,太大就不像花了。那像什么呢?她立即想到了花圈。是啊,怎么动不动就联想到跟死有关的东西呢?  这里不见一个人。  碎花小鳄登上凉亭,看了看那几根柱子,上面很光洁,没人刻名字。她在石凳上坐下来,享受清风。  昨天半夜下雨的时候,碎花小鳄醒了。  她做了个春梦,对象是汉哥。醒来之后,她发觉自己就像雨中的草,湿透了。  她再也睡不着了,微微闭着双眼,把身体摆成一个迎接的姿势。  在她的臆想中,汉哥轻轻打开门,无声地走进来。三个女孩的寝室中,立即多了一股陌生的雄性气息。是的,碎花小鳄再次闻到了农场的种马的味道。汉哥走到碎花小鳄的床前,轻轻躺下来,她的小床,她的世界,微微摇晃了一下。他的身体那么高大,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她躲不开。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有一种窒息感。她喜欢这种被动。  她有很多话要说,他也有很多话要说,但此时此刻他们不敢声张,于是,他们用嘴唇交谈。  他疯狂地吸吮着她。  她贪婪地吸收着他的气息。  他的脸在月光下棱角分明,太清晰了,真实得可怕。这是想象吗?碎花小鳄猛地抬手推了推他,面前什么都没有。  她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呼唤他回来。  他的拥抱立即变得真实起来,这次更紧了。接着,侵略者进入了她的被窝,那是他的手,很大,很烫,直接压在了她的小腹上,轻轻地揉着。她的身体立刻分成了三部分,中间找到了家,那么踏实,上面满了,满得难受;下面空了,空得难受。  他非常冷静地抚摸着她,没有任何声音。那只手越来越用力。  她死死抓着他的长发。她喜欢那种自然卷,手指插进去不会滑脱。顺顺的长发属于女孩。  她的身体化成了水,在起伏、在荡漾。  饭饭和季之末会不会醒呢?她越害怕心跳越快,最后,身体就变成了汹涌的海浪。  终于,他的手缓缓朝上滑行,如同水中的一座岛屿在移动,很雄壮。他粗暴地扯掉她的胸罩,撞倒她青春的围墙,迅速占领了高地,肆意践踏……  她如梦如幻,决堤了。  碎花小鳄在凉亭里坐了一个多钟头,下来了。  她走进凉亭背后的草丛中,摘了几朵花。没想到,她有了一个意外发现——弗林学校四周都是铁栅栏,这里有根钢筋被人弄弯了,露出一个豁口,只是被绿草遮挡着,很难发觉。碎花小鳄试了试,她勉强可以钻出去。  她开心起来,以后,这里就是她出入学校的秘密通道了。  这天晚上的课程是审计学。  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戴着高度近视镜,讲课枯燥得像念经。  碎花小鳄实在熬不住了,她轻轻踢了旁边的饭饭一下,然后站起来离开了教室。  饭饭跟出来,问:“干什么?”  碎花小鳄说:“你跟我去城里一趟,好不?”  饭饭说:“亲,正在上课呢!再说了,我们上哪儿弄假条啊?”  碎花小鳄说:“不用假条,我有办法出去。”  饭饭说:“你别害我,我可不想惹麻烦!”她一边说一边走回教室了。  碎花小鳄大声说:“你真不去啊?”  饭饭说:“废话。”  碎花小鳄想了想,转身自己走了。  父亲从来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她在心里结了一个疙瘩,恨恨地想:永远都不要告诉这个傻瓜那个秘密通道,让她在这个学校枯燥地过下去,一天天变成黄脸婆,最后嫁给一个捡破烂的老头儿……  她离开教学楼,直接走向了那个凉亭。  今天晚上,她忽然想买个MP3。在弗林学校这样的环境里,如果没有音乐,简直就是一片沙漠。她已经等不及了。  碎花小鳄是天蝎座,据说这个星座的女孩很敏感,具有强烈的第六感和神奇的洞察力。同时也很固执,认准的事一定做到底。  她从那个豁口顺利地离开了弗林学校,绕到大路上,快步来到了那个站牌下。天上有个亮闪闪的东西,仔细看,是蜻蜓的形状。这是碎花小鳄第一次见到发光的风筝,很高远。大地黑暗,不知道风筝线牵在什么人手中。  这时候已经九点多了,通往乘州的公路上没有一辆车,就像恐怖电影一样,微微有些雾气。她回头朝学校大门看了看,一盏水银灯高高地挂着,在水泥地上照出了一片苍白的光,隐约能看见紧闭的铁大门。不见保安。  碎花小鳄把目光收回来,继续朝城区方向张望。  公路两旁是杨树,树上舞动着很多塑料袋。壕沟里积着墨绿色的水,很像固体的,纹丝不动。更远处是荒草,就像某种怪病患者,不停地抖着。  碎花小鳄有点儿胆怯了,也许不该跑出来。这里差不多是荒郊野外,万一遇到坏人被奸杀,没有任何人会为她难过,母亲巴不得她不存在呢,饭饭和季之末更不会,她死了,她们就不用为她们太胖和太瘦自卑了。这么想着,她的心中就充满了仇恨,一个18岁的生命被害了,竟然没人心痛,这个社会太无情了,所有人都该死。  等了大约十五分钟,依然不见公交车。  她仔细看了看站牌,上面并没有标明末班车时间。她想,要是出现一辆出租车就好了。可是,这么晚了,出租车不可能跑这么远来寻找乘客。  她决定,再等两分钟,如果没有车,她就返回学校了。  就在这时候,一辆红色出租车远远地驶过来。  碎花小鳄的眼睛一亮。  她要让这辆出租车直接把她拉到乘州电器城,等她买了MP3之后,再把她拉回弗林学校。  出租车的速度很快,它越来越近了。  碎花小鳄突然警惕起来。  她想起了那瓶冰镇可乐,那根棒球棒……为什么她刚刚想到出租车,就出现了一辆出租车?  她的心高高地提着,趁出租车还没有开近,她已经想到离开了。可是,又有点儿不甘心,万一这辆出租车正巧是路过呢?  另外,如果这辆出租车跟那瓶可乐、那根棒球棒的性质一样,那么,她很渴望接近这个司机。她有太多疑问,无法问可乐,无法问棒球棒,现在终于出现了一个可以对话的人。她要抓住机会,也许能从对方的嘴里打探到什么信息……  她没指望揭开谜底,只希望接近谜底。  出租车离碎花小鳄只有几十米了,她盯住了它的车牌:B18194。接着她掏出手机,把车号写下来,用短信发给了饭饭。  出租车减速了,停在了她面前。  她看了看,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很瘦。他从车窗里压低身子朝碎花小鳄看了看,眼睛在问:用车吗?  碎花小鳄拉开车门,说:“师傅,我去乘州电器城,走吗?”  司机说:“上来。”  碎花小鳄就上去了。她坐在了后座上。  司机掉了个头,朝城里开去。  上车之后,碎花小鳄一直盯着司机头上的那个反光镜,她能看到他的眼睛。司机认真地开着车,似乎无意中在镜子里看到了碎花小鳄在注视他,这才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把目光投向前方了。  碎花小鳄的手机响起来。  是饭饭打来的。  碎花小鳄接起来,也不管饭饭说什么,只管自顾自地说:“大哥,我现在正朝你那儿奔呢,你接下我啊。”  饭饭在电话里问:“你怎么了……”  碎花小鳄说:“好了,我在出租车上,不跟你说了啊,拜拜。”然后就挂了电话。  出租车开得很快。  碎花小鳄和司机都不说话。  一辆十分破旧的农用三轮车迎面开过来了,车上是一只很大的铁笼子,装满了肉鸡,羽毛五颜六色,它们惊恐万分,四处扑棱着。一个农妇在驾车,衣服同样五颜六色。  三轮车全身都在响,那噪声终于远去。前面出现了一个小镇,到清河了,它位于弗林学校和城区中间。  有了人烟,碎花小鳄的胆子大了些,她说话了:“师傅,你为什么去弗林学校呢?那里又没人。”  司机说:“我是专门去拉你的。”  碎花小鳄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司机说:“有人告诉我啊。”  碎花小鳄马上绷紧了神经。有人告诉他!谁?谁告诉他的?碎花小鳄意识到,那个一直深藏不露的人,那个一直在暗处做手脚的人,那个模糊得像一团雾气的人,终于显形了!  她冷静地问:“谁告诉你的?”  司机说:“一个女的。”  女的!  她是一个女的!  碎花小鳄终于掌握了她的性别!  她又问:“她多大?”  司机说:“不到四十吧。”  她是个中年女人!  弗林学校的哪位女老师?不可能。母亲?更不可能……想着想着,碎花小鳄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汉哥的太太。难道是她?  碎花小鳄问司机:“她长什么样?”  司机说:“她站在车窗外,直着身子,我没看仔细。”  碎花小鳄又问:“她怎么说的?”  司机说:“她就说有人在弗林学校站牌那儿等车,麻烦我跑一趟。”  碎花小鳄说:“然后呢?”  司机说:“然后我就开车去了。”  碎花小鳄通过那个反光镜紧紧盯着这个司机,她在判断他是不是在撒谎。  司机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开车。  碎花小鳄突然问:“你最近买过可乐吗?”  司机说:“我从来不喝那东西,我只喝水。你什么意思?”  碎花小鳄继续说:“那你买过棒球棒吗?”  司机笑了:“我连棒球都没见过。你为什么问这些啊?”  碎花小鳄说:“哦,我随便问问。”  接着,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碎花小鳄在站牌下等车的时候,没见到一个人,也没见到一辆车,那个女人藏在哪儿了?杨树上?壕沟的积水里?远处的荒草中?另外,她看出碎花小鳄在等车,怎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就赶到了清河?  一辆十分破旧的农用三轮车迎面开过来了,车上是一只很大的铁笼子,装满了肉鸡,羽毛五颜六色,它们惊恐万分,四处扑棱着。一个农妇在驾车,衣服同样五颜六色……  碎花小鳄愣住了。  这辆三轮车刚刚开过去了,怎么又出现了呢?  碎花小鳄盯着那个农妇说:“师傅,你看这辆三轮……”  司机看了看:“怎么了?”  碎花小鳄说:“我刚才看到它了!”  司机从反光镜中不解地看了看碎花小鳄,没有接茬。碎花小鳄想,他肯定以为自己有点儿神经,于是不再说什么。  三轮车的噪声远去了,出租车开进了城区。  人多起来,车多起来。  出租车拐来拐去,来到了乘州电器城门口。  碎花小鳄付了车钱,要下车了。  司机问:“一会儿你还回去吗?”  碎花小鳄说:“不,不回去了。”  司机没有再说什么。  碎花小鳄并不确定这个突兀出现的司机到底有没有问题,她不想再坐他的车了。城里的出租车很多,她不愁回不去。  这么晚了,电器城门口还有乞丐在讨钱,一个断腿的老头儿弹三弦,一个盲人老太太唱红歌,他们面前放着一个空盒子。碎花小鳄很恶心这类人,绕过他们,快步走进了电器城。  她来到数码专柜,很快就买到了一款天蓝色的MP3。  走出来之后,她一眼就看到了刚才那辆红色出租车,司机正在朝她看。  碎花小鳄低下头,放慢了脚步。她犹豫了,要不要再坐他的车回去呢?  她不知道这个司机的名字,那么就叫他194吧。不管这个194有没有问题,至少他曾经跟那个可怕的女人接触过,为了这个,碎花小鳄就要躲他远远的。  可是,电器城门口只有这一辆出租车。碎花小鳄避开194的目光,走到路旁,打算再拦一辆。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一辆黑色出租车开了过来。  她赶紧伸手挥了挥。  黑色出租车停下了,碎花小鳄坐了上去,说:“弗林学校。”  司机是个胖子,他头都不回地说:“不去。”  他拒载。  碎花小鳄想说点什么,终于咽了回去,起身下了车。  那个194也从车上下来了,扶着车门,还在朝她看。  她四下看看,再没有出租车了,最后,她硬着头皮朝他走过去。  她刚刚走近,194就说:“回去吗?”  她说:“嗯。”  这次,她又坐在了后座上。车开动,朝弗林学校方向驶去。  回去的时候,车速明显比来时慢了很多。  路过清河的时候,碎花小鳄忍不住打量车窗外的每个人,明知不可能,她仍然希望看到那个神秘的中年女人。很多店铺都关门了。一家修车铺门口,两个男人在干活儿,焊枪一闪一闪的,晃人眼睛;一家发廊里,灯光花花绿绿,几个香艳的女孩在聊天;一家快餐店的门在自转,有个女人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走出来……  碎花小鳄盯住了这个女人。  她走到马路边上,看见了碎花小鳄乘坐的这辆出租车,本能地伸手摆了摆,很快就看清了里面有人,于是收回了手,朝后望去。  直觉告诉碎花小鳄,不是她。  出租车转眼就驶出了清河。除了一条明晃晃的公路,两旁一片漆黑。  一路上,碎花小鳄和这个司机没说一句话。  终于,她看到了弗林学校的那个站牌,在那个地方右转,就到学校大门口了。  出租车来到了路口,碎花小鳄说:“师傅,停吧,我下。”  194靠边停了车。  碎花小鳄付了车钱,刚刚下车,194突然回头朝她笑了一下,低低地说出了两个字:“凉亭。”  一开始,碎花小鳄没反应过来,几秒钟之后,她哆嗦了一下。  碎花小鳄走向那个铁栅栏的豁口。  她怎么都想不通,刚才那个司机为什么要对她说“凉亭”。  难道他知道碎花小鳄是从那里溜出学校的?怎么可能!除非他一直在跟踪自己。难道,藏在暗处的那个人就是他?  这太荒诞了。  月亮升起来,把远远近近的景物照得十分清楚,很像白天的底片。  碎花小鳄回头望了望,只看到那个孤零零的站牌,那辆出租车不见了。  她加快了脚步。  这时候,已经快熄灯了。  她来到那个豁口,刚刚钻进去,所有的灯都灭了。正巧十点半。她拨开高高的草,来到甬道上,准备回寝室楼。走出几步之后,她敏感地回了一下头,头发“刷”一下就竖起来了——  凉亭的石凳上坐着一个人。  池塘里,微微晃动着这个人的倒影。  碎花小鳄停下来,借着月光,死死盯住了这个黑乎乎的人。这个人好像也在盯着她。  碎花小鳄觉得,此人是个女的。碎花小鳄隐约看见,她的头发好像很长,从身体两侧垂下来。  难道是季之末?  可是这个人没戴帽子啊。  碎花小鳄壮着胆子喊了一声:“是季之末吗?”  对方不说话,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她一步步朝后退了。  就算坐在凉亭里的人是季之末,碎花小鳄也不敢过去。平时她就有点儿害怕这个不说话的女孩,现在,她神神道道地出现在凉亭里,鬼知道她想干什么。  那个人一直在凉亭里坐着,并没有追上来。  碎花小鳄拐了个弯儿,终于看不见那个人了,她撒腿就跑。跑出一段路,她越想越不甘心,又轻手轻脚地折了回去。  如果一个人用长长的头发来吓人,总让人感觉有些拙劣,碎花小鳄只害怕超出她想象力的东西,现在她感觉对方的智商在她之下,就不那么害怕了。  路旁扔着一个玻璃瓶子,她捡起来,抓住瓶颈,在铁栅栏上把瓶底儿敲掉了,前面是一圈玻璃碴,无比锋利,这就是她的武器了。不管凉亭里那个人是不是季之末,只要她一有逼近的动作,碎花小鳄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个碎瓶子戳进对方的眼睛。她量了量自己眼睛的高度,在半空中演练了几下,确信一定不会失手。想到玻璃碴戳入一只娇嫩的眼睛里,她的全身掠过一股快意。  月亮被云彩挡住了,凉亭只是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碎花小鳄慢慢靠过去,离凉亭越来越近,她发现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碎花小鳄扑了个空。  她猛地转过身来看了看,她担心这个人突然出现在背后,瞬间的惊吓很可能让她疯掉。背后没人。  碎花小鳄把碎瓶子攥紧了,心中奇痒难忍。要是逮着一只兔子,她会把碎瓶子戳进它的肚子。可是,学校里不可能有兔子。  她抬起自己的胳膊闻了闻,挺香的,忽然有了一种欲望——戳进去。  当尖尖的玻璃碴刺到肌肉的时候,她抖了一下,一扬手把碎瓶子扔掉了。  寝室楼的楼道里没有一丝光。  碎花小鳄按亮了手机的屏幕光,轻轻溜进了寝室。她朝饭饭的床上照了照,饭饭蹬开了被子,穿着粉红色小内裤,劈开双腿,很不淑女地睡着。  她又朝季之末的床上照了照,季之末的被子蒙住了枕头,不过瘪塌塌的,里面好像没人。她出去梦游了?  碎花小鳄弯下腰来,伸手摸了摸,在被子边缘摸到了一把头发,吓得一下把手缩回来。季之末的长发从被子下爬出,从床沿垂下,一直堆到地上。她在。只是她太瘦小了,蒙上被子之后,就像里面没人似的。  碎花小鳄呆呆地坐在了自己的床上。  季之末在寝室。  那么,坐在凉亭里的那个女人是谁?  是她?  是她!  那个帮她叫出租车的女人!  那个给她送可乐和棒球棒的女人!  那个一直藏在暗处动机不明的女人!  今天晚上,碎花小鳄第一次见到了她!  尽管,她根本没看清她的容貌,但是,这个神秘女人总算露头了!  第八章 凉亭的传说  第二天,碎花小鳄起床的时候,饭饭和季之末已经吃完早餐回来了。  碎花小鳄说:“我跟你们说件事儿。首先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学校西南角有个豁口,从那里可以钻出去……”  季之末说:“那不是秘密。”  碎花小鳄一愣:“你知道?”  季之末说:“那根钢筋就是我扳弯的。”  碎花小鳄看着这个体重不超过35公斤的女孩,感觉又被一种恐怖包围了。  季之末见碎花小鳄愣住了,哈哈大笑:“逗你玩儿。继续说。”  碎花小鳄半天才回过神:“昨天晚上我回来,看见一个长头发女人……”  饭饭的眼睛越瞪越大,在碎花小鳄讲完之后,她说:“那里没池塘啊!”  碎花小鳄一愣:“有啊,我亲眼看到的!”  饭饭观察着碎花小鳄的眼睛,摇了摇头,重复了一遍:“胡说八道,那里没池塘!”  碎花小鳄拉起她的手,说:“走,你跟我去看看!”  饭饭就跟她一起走出了寝室。  这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阳光正强烈。不远处,有人在树和树之间拉上了绳子,晒着各种颜色的被褥。三只鸟儿也来凑热闹,落在绳子上,绳子在晃动,它们也在晃动。  碎花小鳄和饭饭接近学校西南角之后,碎花小鳄的脚步越来越慢了。  饭饭说:“你怎么磨蹭起来了,快点啊。”  碎花小鳄说:“我有点儿害怕了……”  饭饭说:“光天化日,你怕什么!”  碎花小鳄说:“万一那个池塘真的不见了……”  饭饭说:“我再说一遍,那里没池塘!”  终于,她们拐了个弯儿,远远地看到了那个凉亭。  碎花小鳄傻住了。  凉亭下是一片平地!  饭饭停下来问她:“就是这儿吧?”  碎花小鳄喃喃道:“怪了……”  饭饭说:“池塘在哪儿?你看见的那个池塘在哪儿?”  碎花小鳄指了指那片平地,说:“就在那儿啊,怎么没了……”  饭饭忽然变得很严肃,说:“走,回去。”  碎花小鳄没有动,不甘心地朝凉亭那儿张望。  饭饭拉起她的手朝回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告诉你,这个凉亭有问题!”  碎花小鳄:“什么问题?”  饭饭:“我来报到之前,我表姐就对我说过——不要去学校那个凉亭玩儿。她也在这个学校上过学,早毕业了。当年,她本来想考北京的,可是……”  碎花小鳄打断了她:“为什么?”  饭饭:“她爸,也就是我二舅,死活不让她离开乘州。”  碎花小鳄:“我问你为什么你表姐不让你去那个凉亭玩儿?”  饭饭:“她没具体说,反正,看她的表情很严肃。这样吧,我们下午去找她问问,我也两年多没见过她了……”  碎花小鳄:“她在哪儿?”  饭饭:“她家就在清河。吃完午饭,我去搞假条,你等着就行了。”  下午,碎花小鳄和饭饭离开弗林学校,坐公交车来到了清河。  碎花小鳄恨不得马上见到饭饭的表姐,她必须了解那个凉亭的秘密,说不定,它是近期这些怪事的根源。  饭饭的表姐已经毕业十几年了,现在在一家涂料厂当出纳。她长着一张瓦刀脸,胸平臀瘪,给人一种干巴巴的感觉。她的办公室也很简陋,破旧的桌椅,墙上横七竖八地挂着几根电线,有个掉了漆的保险柜。  这个房间不向阳,光线有点儿暗。  饭饭的表姐讲起了那个凉亭的来历。  十多年前,弗林学校西南角只是一片草地,并没有那个凉亭。  当时的学校有个女生,姓李,非常安分。有一天晚上大家都去上课,不知道为什么,她却留在了寝室里。下课之后,她的室友发现,这个女生死在了床上,胸前被扎了一把剪刀。大家吓傻了,赶紧报警。后来,警察确认是他杀,不过,她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没遭到任何性侵犯,也没有丢失任何钱物。不为劫色,不为劫财,那只能是情杀或者仇杀了。可是,大家都知道,这个女生从来不和男生来往,更不是同性恋。要说仇人,她的交际圈非常小,除了父母就是同学,不可能有人对她产生杀机。  她的父母来到学校大哭大闹,只要抓不到凶手,他们就不领走尸体。  过了几天,依然没有破案。最后,学校只好出了一大笔钱平息此事。她的父母拿了钱,同意不再追究,但提出要把女儿葬在学校里。学校没办法,答应了,真的把这个女生埋在了校园的西南角。  这件事是偷偷进行的,并没有公开。不过,很多师生都这么猜测,因为没人看到尸体被运出学校。  一个月之后,学校在那个地方建起了一座凉亭。本来学校的经费就紧张,连个操场都没有,为什么要建个华而不实的凉亭呢?毫无疑问,学校把尸体埋在了那里,盖凉亭是为了掩人耳目,也防止有人把尸体挖出来。  离开了涂料厂,饭饭的嘴一直没闲着:“怎么样?我表姐了解咱们学校吧?她在这里读了三年书,而且,她跟教务处主任的关系特别好……”  碎花小鳄一直缄默着,突然说:“咱们走回去吧,阳光多好。”  饭饭说:“没问题啊。”  两个人沿着公路往学校走,鞋底蹭在路面上,“嚓嚓”地响。饭饭一边走一边说她表姐的事儿,最后甚至讲到了她表姐婚前曾经堕过两次胎。  这一刻,碎花小鳄感觉饭饭很亲,对季之末却有了一种深深的怀疑和怨恨。因为季之末的不冷不热?她说不清。  终于,饭饭的话题从Z绕回了A:“小鳄,你是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了。”  碎花小鳄没说话,她不想再说这件事了。  饭饭继续说:“你想想,为什么你看见那个女人有倒影?”  碎花小鳄摇了摇头:“不知道。”  饭饭说:“你看见凉亭里坐着的那个人,肯定是个鬼影,真正的她躺在地下。就是说,那个水里的倒影,其实是躺在地下的她!”  一阵热乎乎的风吹过来,碎花小鳄却打了个寒战。  第九章 一个足以把人吓醒的梦  这天夜里,窗外又轰隆隆地打雷了。  自从那瓶神秘兮兮的可乐出现之后,碎花小鳄时刻不忘把窗户锁死。另外,她把那根棒球棒塞在了枕头下。她的枕头是海绵的,很软,她的头骨能感觉到它的硬度,尽管不太舒服,但心里踏实多了。  她睡不着。  她又伸出了第六感的触角,在黑暗中缓缓搜索了。  自从来到这个弗林学校之后,为什么总是怪事连连?  她甚至怀疑,她已经死了。这个学校里都是死去的人,包括饭饭和季之末,包括胖胖的校长,包括那些老师,包括门口的保安,包括小卖店的老板……  她活着的时候,白天上课;死了之后,夜里上课。  也许,每个人刚刚离开人世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比如一个大夫,他会认为他调到了另一家医院,白天总是休假,只有到了夜里才去急诊室值班;比如一个售货员,她会认为她找到了一份新工作,这家商场只在夜里营业;比如一个司机,他会认为他不再跑白班,而是换成了夜班……  雷声渐渐消隐,寝室里一片寂静。  饭饭睡着了,她一旦变得无声无息,那就是睡着了。季之末没有说梦话,只是在磨牙,虽然很轻很轻,听起来却无比凶狠。  碎花小鳄又想到了楼上那个寝室:为什么从早到晚都听不到任何声音?  ……  渐渐地,碎花小鳄也睡着了。她做梦了,她梦见她跟饭饭一起来到了那个凉亭里,四周黑乎乎的,刮着风。她们一起朝下看,那个池塘又出现了!碎花小鳄说:“你看!你看!”  饭饭坐在石凳上,探着脑袋朝水里张望,没说话。  她竟然没说话,这太少见了。  碎花小鳄说:“那天,我看见那个女人就坐在你现在坐的这个石凳上,头发特别特别长……”  饭饭还是没说话。  碎花小鳄继续说:“那头发太像季之末了!哎,我怀疑,季之末不是人,她就是那个姓李的女生。你想想她的姓!你再想想为什么她总是戴着帽子!”  饭饭依然不说话。她很笨,她肯定没听懂。  碎花小鳄说:“季就是戴着帽子的李啊!”  饭饭终于转过头来,安安静静地说:“小鳄,你错了。”  碎花小鳄说:“我怎么错了?”  饭饭说:“你知道那个姓李的女生叫什么吗?”  碎花小鳄说:“不知道……”  饭饭说:“她叫饭饭。”一边说一边笑。  碎花小鳄一步步后退:“饭饭,你别吓我!”  饭饭又说:“你知道我姓什么吗?我姓李!”  碎花小鳄说:“你怎么会姓李呢……”  饭饭的声调一下变得十分温柔:“你来。”  碎花小鳄说:“干什么?”  饭饭说:“你过来。”  碎花小鳄不敢过去。饭饭就走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过去。饭饭的手那么凉。  饭饭说:“你看水里。”  碎花小鳄朝下一看,脑袋“轰隆”一声——池塘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  第十章 逃之夭夭  第二天晚上,大家正在那个死气沉沉的教室上课,碎花小鳄又悄悄溜出来。  昨夜的梦再可怕,终究是个梦。虽然碎花小鳄不确定那个被害的女生是不是叫饭饭,但是她知道饭饭并不姓李。  现在,不管弗林学校正不正常,对于碎花小鳄来说都不重要了。今夜,她要逃离这个地方。至于退学手续,交给母亲来办吧。  本来她就不想读书了,被母亲送到这个变态的夜校之后,又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这么多怪事,她再也无法忍受了。现在不走,也许永远都走不了了。  走进寝室楼,碎花小鳄警惕地回头看了看,昏暗的楼道里不见半个人影。她用钥匙打开寝室门,快步走进去,匆匆写了一张便笺,留给饭饭和季之末,然后开始麻利地收拾东西,统统装进一个背包,迅速走出来。  她不能从校门走出去,那样太招摇了,说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导致她无法离开。  她再次来到了学校西南角,打算从那个豁口钻出去。  凉亭静静挺立,后面的绿草微微摇动。不见那个池塘。  记忆中的那个池塘就像一个白日梦,醒了,就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碎花小鳄顺利地爬出了学校的铁栅栏,胆子突然大起来,停下脚步,回头打量那个凉亭,越看越觉得它古怪。它是灰色的,灰是一种最特别的颜色,可以说是浅色的黑,也可以说是深色的白。那么,这个凉亭应该算是黑白色。另外,它不像其他凉亭那样翘起高高的飞檐,它的顶部圆圆的,像个馒头。看着看着,碎花小鳄倒吸一口凉气——它正是一座坟啊!六根石柱子把坟顶高高举起来,以便地下的冤魂自由出入……  她赶紧加快脚步,朝公路走去了。  再见了,弗林学校!  ——事后想起来,她悔青了肠子,姥姥的,为什么要说“再见”呢?  好像专门为了接走碎花小鳄,她刚刚来到站牌下,就驶来了一辆公交车。  从车上下来了四个人,一男三女,看样子他们并不是弗林学校的老师或者学生。附近没有村庄,没有工厂,更没有店铺,碎花小鳄想不出他们是什么人,来弗林学校这一站干什么。  她一步就跨上了公交车。  车上空了。  公交车掉头之后,碎花小鳄从窗户看出去,那一男三女都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似乎消失在了沉沉夜色中。  司机是个虎背熊腰的人,碎花小鳄看不见他的脸。她有些戒备地坐在了车尾。  到了清河,上来了十来个人,都是女的,一个老太太,五六个中年妇女,两个跟碎花小鳄年龄相仿的女孩。其中一个母亲抱着个婴儿,婴儿的性别不详。  尽管车上空荡荡的,大家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座位前坐下来。“哐当”一声,车门关了,继续行驶。  碎花小鳄打量着这些人,心里想,她们中间有没有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呢?  她观察了一阵子,好像没人注意到她,打瞌睡的打瞌睡,玩游戏的玩游戏,哄孩子的哄孩子,看窗外的看窗外……  碎花小鳄不想回家。  如果母亲知道她退学了,肯定会故作关心地劝导,只要碎花小鳄不更改决定,她就不可能住嘴。她会口口声声地强调她只是建议,如果不容拒绝,那叫建议吗?那是命令!碎花小鳄不想跟她吵,没必要,她觉得两个人除了不可改变的血缘关系,基本形同路人。唯一的区别是,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恨一个路人,但是她恨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乘州不大,是个生态市,到处都是绿地。树一多,人就少。其实并不是人少,只是很多人被树挡住了。  尽管天还没有彻底黑下来,霓虹灯已经亮了。如果把乘州比喻成一个女孩,那么,她是个非常爱打扮的女孩,那些灯五颜六色,似乎专门为了吸引人的眼球。  碎花小鳄朝窗外看,一家三口在花草中间的甬道上散步,那个小孩的两只手被父母拽起来,身体悬空了,非常开心,“呵呵呵”地笑着;一对恋人走过来,男孩搂着女孩的肩,女孩的手中拿着一个鲜艳的大气球,上面画着俗气的喜羊羊和灰太狼;几个人骑着自行车,均速前行,看样子他们刚刚下班,正在回家。  孤独感在碎花小鳄的心中弥漫开来。她在这个小城中,没有家。  公交车驶过了长方街。  她的家,或者说她母亲的家,就在旁边一个小区里,这对她的孤独感没有丝毫改变。在她看来,那个小区跟这个城市里的其他小区没有任何两样,她甚至都记不得那个家的具体门牌号了。  她不知道在哪一站下车。  进城之后,公交车经过一站又一站,人越来越少了。  窗外出现了一家旅馆——八宝旅馆,看上去还挺正规的,就它了。本来碎花小鳄打算回到佳木斯的农场去,那里的房子至今没有卖,她觉得那个房子才是她的家,至少,那里有她和父亲的甜蜜回忆。后来,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汉哥,她决定在乘州留下来,今天晚上住进旅馆,明天早上出去租房子,然后,在汉哥的6S店附近找个工作,不计薪水高低,这样,她就能经常看到他了。  到站了,碎花小鳄下了车,朝回走了一段路,迈进了那家旅馆。  它外面的霓虹灯很亮,走进来却很暗。一个很小的窗口,里面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她的下巴非常尖,像把刀子。  她看了碎花小鳄一眼,又歪着脑袋朝她背后看了看,好像碎花小鳄不该一个人来似的。  碎花小鳄:“还有房间吗?”  中年妇女:“一个人?”  碎花小鳄:“嗯。”  然后,碎花小鳄递上身份证,登了记,交了钱。中年妇女给了她一个钥匙牌:“109”。  碎花小鳄接过来,说了声“谢谢”,转身去找房间。  走着走着,她又敏感起来——她的寝室就是109,住旅馆又是109!难道这是一个暗示?暗示她永远摆脱不了那个恐怖的学校?  还有个细节让她感到奇怪,不管宾馆还是旅馆,都要交押金的,可是这个中年妇女只收了她的房钱,这是不是暗示她随时可以离开?离开旅馆去哪儿?回弗林学校?  进了房间,里面和其他旅馆大同小异。只是通风不好,有一股霉味。碎花小鳄找了找,竟然没有窗户。  她放下背包,在床上坐下来,忽然很想哭。  这个世界对她太不公平了,目前,她只是没有机会,否则的话,她一定会发起反击。她够狠,只是没有凶器。  这时,她听到了一个很细微的声音,好像一颗扣子刮在了门板上。  她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口,贴在门上听。外面很安静,但是她能感觉到有人在呼吸。  她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外面再没有响起什么声音。也许是太疑神疑鬼了。  她低头看了看,门下有条缝儿,食指那么宽。她慢慢地趴下来,一只耳朵贴在地面上,用一只眼睛朝外看,脑袋“嗡”一下就大了——门口赫然出现了一双脚!那是一双蓝白色运动鞋,系着红鞋带,鞋子很长,一看就是男人的脚!  这是谁啊?  碎花小鳄想突然打开门,看看这个人的长相,却没有勇气。  她站起来,低低地问了句:“谁?”  外面还是没有声音,但是碎花小鳄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迅速飘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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