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识字时,姚氏挑着教过她几页就扔到一边,廷珑后来作为知识储备又读了一遍,感触颇深,不禁对五四运动有了更高的评价,而最让她百思不得期解的是,这书竟然是女人写的----一个人怎么会对自己这么苛刻?连睡个懒觉都明令禁止。崔大姑见张家小姐笑眯眯的,一双眼睛只在自己身上打转,自觉系出名门,十分自得,开言道:“九姑娘正是好年纪,学东西最快,有三五年月也就成了。”姚氏听了一笑,道:“这几个月还要请崔大姑多多费心了。”又拉着廷珑道:“我已跟崔大姑说好,请她指点你行止的规矩和女红上的手艺,你每天单拿出两个时辰听崔大姑的教导,看看什么时候合适。”廷珑听了,想着自己上午要教丫头们识字,接着要去厨下学厨,中午要歇晌,只午睡起来到晚饭一段时间有闲,原先还可以自由支配,做些自己的事情,如今,少不得要耐着性子敷衍一番,好快快送了她回去。想着,就笑道:“崔大姑看末时、申时两个时辰可好?”崔大姑从前不论去哪家,教些什么,什么时候上课都是随她的意,如今才来,张家太太先是划定了教哪样,及至什么时候上课,竟然叫小姐自己安排,可见娇养太过,心里就有些不忿,不过既然方家那边也是这么吩咐的,她也乐得省心,只道:“末时、申时两个时辰很好。”姚氏听她答应了笑道:“既如此就这样定了,大姑先歇一日,明日起再受累。”又吩咐廷珑道:“在你院子里收拾一间正房来给崔大姑住下,近些,有事请教也便宜。”廷珑含笑答应了,姚氏又问起崔大姑可带了使唤人,听说没有,又叫廷珑拨两个人去服侍,廷珑一一答应了,正此时,忽听外头回道:“方家少爷来请太太安。”姚氏听了倒一愣,先对廷珑道:“你这就去按排吧,再吩咐厨下摆宴给崔大姑接风。”廷珑听母亲支使她出去,知道是怕她当着崔大姑装呆,倒有些脸红,答应一声,让丫头伺候着披上斗篷便往外走,到门口才听母亲道:“让然哥儿进来吧。”廷珑掀帘子出来,就见以然正迈步上阶,见了她出来,脚下就是一顿,脸上立时就烧了起来。廷珑听说他来,因才过了定,心里本来有些羞意,看见他这样倒忍不住想笑,也不害羞了,只抿着嘴笑微微的站在原地。以然见廷珑穿着水红的斗篷,喜气洋洋的站在台阶上,抿着嘴笑看着自己,一时血气上涌激动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迈上台阶走到廷珑跟前,也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眼前粉白的面孔,咧着嘴笑。廷珑透过睫毛看他这副傻样,不觉可笑,倒像是心里浇了一勺蜜似的,甜透了,满心欢喜几乎能从汗毛孔里溢出来,为了不让自己也变成这副傻样,忙垂了颈。半晌,却忽然觉得耳上一酥,抬头就见以然的毛手还停在半空,廷珑顿时反应过来,从头到脚都冒了热气,这以然,平日只当他老实,不想他.....竟这么坏。廷珑又是害羞又是嗔怒,抬手便要往以然身上招呼,却见他兀自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耳畔,已是呆了。廷珑那手便有些下不去,又眼见芭蕉在远处东张西望,只恨不得把头埋在沙丘里,此处自然是没有沙丘的,左思右想,迈步就往外走,却叫以然从后头一把攥住手腕。廷珑叫他一握,只觉满腔的血都涌到脸上,心跳得厉害,挣了两下,不知是自己力气太小,还是以然力气太大,无论如何都甩不开,又怕动作大了,叫远处当班的芭蕉看了去,只得猫叫似的怯懦道:“干嘛---”她自觉这话满是质询,只到以然耳朵里却仿佛撒娇,那手更是松不开,他刚才也不知怎么了,看着廷珑发顶金钗的玉坠不时荡在她耳边,碰着那肉粉色半透明的耳垂,就鬼使神差的跟着伸出手去,摸了一下。眼着廷珑要走,才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就搜肠刮肚的要道歉,却怎么都不觉得自己错了,正犹豫要不要昧着良心哄她一哄,却听廷珑娇声婉转,几乎乐了出来。他虽没乐出声,胸里闷笑却已叫廷珑听见,顿时羞得不行,手腕还在拖在以然手里就要埋头往外走,以然不敢用力,只低低的说道:“乖些----”廷珑听他这样说,莫名其妙的就红了脸,又好像自己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个,顿时杏眼圆睁瞪了过去,以然见廷珑含羞带怒,炸毛的猫似地,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半晌含笑道:“我过几日就要出门,你要什么,我带回来。”廷珑听了这话,歪着头呆呆的,就要问他去哪,什么时候回来,却忽然听见门轴响,两人都是一惊,廷珑匆忙将腕子一甩,转头就往下走,边走还听见芍药笑道:“方少爷没听见太太传唤?怎么一个人站在台矶上?快进来,看冻着。”以然回头看了一眼,见廷珑一步不停的往后头去了,才转身随芍药进了堂屋。上前去给太太请了安,一边回话,一边还想着方才她听说自己要走时的神色,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快活,细细分辩,似乎这隐隐的快活正从廷珑的不舍中生出来的。廷珑心里一边想着说要走的话,一边回去自己院子,穿着大衣裳呆坐了半晌,才起身走去书房亲自开了药箱,将常用的丸散丹拣了连瓶一块儿取出,拿来纸笔将药名,症候,用法细细标明贴在瓶身上,又从八宝格上取出个匣子来装了,填了角料进去防着磕碰,收拾好了搭上暗扣,自己捧了出门。临走吩咐紫薇带着人去把廷瑗从前住的屋子换了铺盖安顿崔大姑,又拨了米兰、铃兰两个丫头去伺候。紫藤跟出来,半道也让她打发了去厨房知会开家宴给崔大姑接风。进阶廷珑捧着药匣走到前边,想寻个丫头将东西递给以然,可巧今日天冷,院子里头鸦没鹊静的一个走动的也无,廷珑在当院空等了半晌,又怕以然已经去了,想了想,只得拐去耳房。芭蕉正在里头当值,早看见姑娘独自立在阶下,因方才落了她的眼,怕出去臊着姑娘,便只当没看见,此时见姑娘自己进了来,才起身迎道:“姑娘有什么吩咐,打发个人来告诉一声就是了,怎么亲自过来了?”廷珑也知才刚和以然在台矶上拉扯都叫她看了去,脸上一红,却不肯露怯,兀自闲话了两句,才散淡着问道:“方少爷回去不曾?”芭蕉见姑娘绕了半天圈子,这才提起,心里早就笑的不行,脸上却还学着姑娘的样子装作不在意,淡淡答道:“还不曾出来,这早晚,太太怕要留饭。”廷珑听了就道:“太太这边要给崔大姑接风,留风也是摆在外头书房老爷那边,不如芭蕉姐姐去看看,好招呼厨房一声,顺手也替二哥哥把东西给方少爷送去。”说着就要把手里的匣子递与芭蕉。芭蕉此时才知姑娘在院子里绕了那么半天的圈,是有东西要给方家少爷,心下窃笑,却叶里肯沾手,叫太太知道她私下里帮着姑娘传递东西可不是玩的,只笑道:“太太屋里有的是人伺候,若是留饭,早打发人去告诉厨房摆在老爷那边了,哪用的着我去。”说完,又怕姑娘把东西留下,接着道:“就是我也该吃饭去了,可惜上房有客,人都在跟前伺候,总也没个人出来替换,我这饿的前心贴后背了都,不如,姑娘体恤体恤----”说着,试探试探道:“左右无事的话,我替我看会儿茶炉,容我吃个饭去吧。”廷珑听了这个哪有不愿意的,压着喜色道:“既如此,我就替上一会儿,芭蕉姐姐快些吃了回来就是。”芭蕉听了就巴不得一声,一边穿了厚衣裳,一边笑着道:“太太要是问起,姑娘可帮我兜着些。”廷珑点头答应了,她才笑嘻嘻的出了门,又哪里是去用饭,转过正房院子就回自己屋去了。廷珑占了耳房,捧着药匣顺着玻璃往外看,足有两刻钟的工夫,以然才从上房出来,廷珑见他步履匆忙,怕他走远了,只一把推开门,弄出好大动静,惊动的他看过来。以然回头就见廷珑立在耳房门口,远远的望着自己,心下一喜,四下里看了看,便咧着嘴快步走了过来。廷珑见他走进,就把药匣往他怀里一塞。以然接过,抓在手里笑道:“这是什么?”廷珑上回已经给过他一只药匣了,此时见他还问,只当他是故意,就嗔怪着抬眼往他脸上转了一圈,见那脸上没有取笑的意思才罢了,却也不答话,仍旧垂了眼睫。以然看着廷珑目光流转之间,自己的倒影便印在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却只一瞬,浓密厚重的睫毛又铺洒开来,将目光遮掩的严严实实,以然从定了亲,心里就觉得廷珑是自己的了,此时一只手就蠢蠢欲动的想要去抬她的下巴,再看一看自己的倒影。刚伸出手来,却听廷珑低低问道:“这回去哪?什么时候回来?”以然听见问话心里一酸,伸出去的手慢慢放下,在自己袖口里搓了搓,道:“先压船上京,之后巡铺子,十三省走一遍快则九月,慢则年底怎么也回来了。”廷珑听见要去那么长时间,便不言语,只低垂眼睫。以然虽看不见她眼底情绪,却也觉出她心中不舍来,心里又是快活又是心疼,安慰道:“就这一回,盘过这一遍账,算清楚了,往后就不用去了。”说完见廷珑还是不言语,又道:“这回走的地方多,你说要什么,我都给你带回来。”廷珑听了,扑哧一笑,道:“路远,捎东西怪沉的,你自己好生回来就是了。”说完脸上已经红透了。以然看在眼里,心下一暖,好半天才道:“不怕的。”廷珑抿嘴一笑,也就不说话,沉默半晌,又听以然道:“我还没跟太太说。”廷珑不解其意,疑疑惑惑的抬头询问,就听以然道:“临走跟老爷太太辞行,还能再来一回。”廷珑听了这句,本来怕芭蕉回来碰上,想要赶他走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只抿着嘴羞红了脸紧张到了十分。以然看在眼里,两只手都攥成拳收在袖中,生怕一个情不自禁又唐突了。这两人临别在即,心里俱是千言万语,可惜一个不善言辞,一个不惯蜜语,只你望过来,我望过去,扭捏得一塌糊涂,也不知相对呆立了多久,就听外头一阵忙乱,原来是姚氏吩咐传话,廷珑心知必要寻她,狠了狠心,道:“你去吧,早些回来。”以然也知人来人往不能再留,便点点头,却还不肯走,廷珑见了又催促一遍才拿着那匣子转身去了。廷珑看着他走远了,方退回耳房坐下,只觉得头脸发烧,忙伸手握住两颊,轻轻拍了拍。正拍着,芭蕉就笑着迈步进了来,口中道:“劳姑娘替我看了这么半天屋子,我才得空吃了口饭。”廷珑心里明镜,忍着脸红,道:“芭蕉姐姐吃了饭,那我去上房了。”芭蕉就道:“姑娘快去吧,我打那边去来,听见太太叫请姑娘去呢。”廷珑听说真着了急,快步去了上房。给崔大姑接了风,姚氏便叫廷珑领着她去后罩房歇下,那崔大姑见了给她安排的房间倒也满意,廷珑又挨样看了一遍陈设,嘱咐米兰两个尽心服侍。等二日,廷珑一早先去母亲房里请安,用过饭又陪着说了会话才回去自己院子教小丫头们识字,这批新选的小丫头每月都是五百钱,廷珑教她们识字,每月给她们考一回试,占先的三个每人赏一吊钱,是月钱的一倍,于是,以物质为导向培养起来的学习兴趣非常浓厚,廷珑教的进度很快,再有一个月,那千字文差不多就教完了。廷珑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将她们培养成才女,终日吟诗作对,不过是认两个字,使唤着顺手罢了,于是教到这个程度也就差不多了,再往后她正琢磨着要不要教些算术,好让她们像莲翘一样能写会算——她从小是莲翘服侍的,总觉得她最合用,培养小丫头时不自觉的就爱以她为蓝本。上完课,廷珑换了衣裳走去厨房,学了清蒸鲥鱼和素炒茭白一荤一素两道菜,尝过还算满意,午饭便端去母亲那里讨好,姚氏尝了,果然赞了声鲜美脆嫩,又问起崔大姑饭食怎生安排,廷珑回道已问过避忌,早饭午饭都拣她不忌口的单做了,送去她房里,姚氏便点点头。吃过饭,喝茶时才又道:“这崔大姑一族多出女官,于规矩礼仪上很有讲究,我昨日细看她举止倒也有些大家规范,你不妨用心学学,至于言辞德行,都是靠着日积月累的言传身教潜移默化来的,哪能一蹴而就,就无须叫她费心了。”廷珑听了,知道崔大姑只举止一样在母亲眼里还算可取,就撒娇道:“我一想起她打五姐姐心里就害怕,一样也不想跟她学呢。”姚氏就笑道:“你放心,她这样常在门下走动的人最有眼色,必不会打你,我原打算叫她住上几个月,随便指点你些女红就罢了,昨日看她举手投足倒也相宜,就想着叫她归拢你一下也好,技不压身,你就多学学吧。”廷珑听了点头答应下来,喝过茶就在母亲房里歇了晌,也不敢像平时那样午觉睡到自然醒,略躺了三刻钟就起来洗漱了,回去自己院里。那崔大姑一早起来收拾了,丫头就将早饭送了上来,吃过饭在房里闲坐了些时候,正要问九姑娘做什么呢,却连丫头也不见了,她自持自份,不肯四处走动,只憋在房里枯坐,终于到晌午,等丫头送午饭进来一问,却听说姑娘不在,她心下猜疑这不会是要给她个下马威吧,正忐忑怕叫个娇养太过的丫头削了面子,那丫头却在末时差一刻笑微微的进门来问下午要学什么。崔大姑多少松了口气,却又不忿她逍遥了一上午,这会子才来应卯,便要磨磨她的性子,道:“令堂托我指点你女红上的手艺,只是还不知你功夫深浅,不知从何下手,下午你便不拘什么绣个来我瞧。”廷珑本以为要像廷珑一样头顶小碗,膝悬铜铃在院子里长征,中午还特意多吃了些,又穿的厚厚的,此时听说改室内活动了,倒也愿意,答应一声自回房去,准备绣块儿手帕交差。进屋,先找出绷子将手帕绷好,又选了个不难不易的蝶恋花样子描了,才配了线做起活来,廷珑于针线的天赋十分有限,虽有名师指点,却一直学的不好不赖,也并无耐心长天白日的去做这些,往常见莲翘几个做针线时,一脸的迷离,也不知海阔天空都想些什么,又寄托了什么样的心事在那一方绣活上,她却嫌一针一线的重复劳动十分枯燥,且心无所寄,有那个时间她更愿意翻翻书打发时间,就是绕着院子走几圈也是好的。不过此时因关系到能不能快些打发崔大姑,也只得尽力做了,只当是修身养性吧。药匣却说以然半路遇见崔大姑,临时起意跟来张府,至大私心不过是盼着看廷珑一眼,谁知竟有这样的竟外之喜。此时捧着木匣,简直乐的不知如何是好,跟他的小厮赶上来要接也不肯撒手,只自己端着,一路漫猜一咱傻笑,脚下生风般急着到家好安安稳稳的打开来看。一溜烟的回了庄,正要闷头闪身进屋,就听身后丫头笑道:“少爷可回来了,老爷子才刚问起,找到太太那边,听老婆子说去了张家,我正要去回话呢。”以然一听,想起从船坞回来还不曾见祖父,拍了下脑壳,忙整衣夹着匣子转身上楼去交差。方老爷子听说船只已经修补了七八,几艘需要换甲板的再有三五日也能完工,就点了点头,又吩咐以然明日接着到山下跟老掌柜的学盘账,道:“此行不此上次,只为出门长见识,又有尚宽跟着,这回却要看你自己的本事,到京以后,我叫尚宽仍旧跟船回来,你自带人接着往北边去盘账,说到底,这还是咱们方家的生意,总不好一直麻烦你表哥。”以然听了吩咐,也知道事关重大。他年前虽已带人盘过一次账,不过就是打个总,细处都是母亲和祖父每季核查过一遍的,这回单独出去办事就不同了,若没有这些真本事,叫下头人以为少东家是个花架子,难免叫他们起了轻视之心,往后串通起来在账上做手脚,想到这,以然忙点头答应下来。方老爷子见孙儿答应了,也不多说什么了。笑着挥挥手让他自去。以然问过别无他事,这才夹着木匣抽身出来。及至到了自己屋里坐定了,先将个匣子捧在手里翻转,却并不急于打开,想着廷珑不知送他些什么做表记,嘴角就翘了起来,仿佛在猜测中已获得绝大乐趣。半晌,快把那木匣上的花纹都背熟了才轻轻掀开搭扣——却见里头整整齐齐立着十来个素胎瓷瓶,以然先是一呆,随后伸手将那瓷瓶一个一个取了出来,只见那上头用一色工整小楷写着药名,对症,用法,不禁就是一笑,笑过,才起身走去八宝格那边取了上回出门太太给的那个药匣,打开挨个看过,可不就是一样的字迹嘛。以然抚着药瓶,心里一时酸一时甜,他原先只当廷珑年纪小,能领会、接纳他的心意已经知足,并不敢再求其他,此时得知上次这药匣就是蒙她所赠,简直有些恨自己一贯身强体壮,健硕如牛了,若不是一路上喷嚏也不曾打一个,何至于现在才知晓廷珑的心意。捧着药匣仰头倒在床上,以然心里咂摸个不住,细细品来,除了高兴之外更多的却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他一路上就想那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一方丝帕?几页字纸?或是香囊扇套?才子佳人的话他本也听过几段,想着廷珑或许赠他这些,就有些脸红心跳,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打开竟是这个----让他生成些被照顾了的感觉来,这实在是有些新奇了---廷珑于他首先是妹妹,该当被他照顾和疼惜,却反过来-----这滋味他从未尝过,不过实在不坏,像是一根羽毛轻轻的在他心尖上扫过。。。。又隐隐有些期待。作者有话说:这个,俺很想好好写写以然的心情,不太腻人,又能传情达意,不过真难呀,写到现在才出来这么点儿,简直是硬着头皮发上来。。。。鞠躬,看俺下回表现吧。。。。安闲(修改错字) 以然正搂着药匣倒在床上慢慢咂摸为人所珍重的滋味,简直要觉着自己娇嫩的和奶娃娃样,正陶醉中,忽然串脆生生的敲击冷冽的划开梦境,把他拉回现实。以然意犹未尽的叹口气,半晌才“嗯”声,就听门外丫头唤道:“少爷,少爷,太太请过去趟呢。” 以然听母亲召唤,忙翻身起来整衣出门,路上还有些浑浑噩噩,临进母亲屋里险些跟个婆子撞上。那婆子也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看都没看撞的是谁就匆忙拖曳着走远。 以然也不在意,自己掀帘子进屋,见母亲正若有所思的抱着手炉坐在窗边,忙上前行礼。 玉清将手炉搁在膝上,笑望着儿子道:“今儿回来的早,去过船坞?船修补的怎样,不耽搁月底出门吧?” 以然见问,忙将回祖父的话跟母亲再遍,想想,又道祖父叫明日起接着去老掌柜的那里学看帐。 玉清就头,指指案上厚厚的沓账本,道:“些帐都是有些花头的,拿回去看看,看出门道,以后眼就知道哪些是假账。” 以然听谢过母亲,走过去立在案边翻起来,玉清见他看的认真,道:“坐下慢慢看吧。” 以然听就收拾起账本道:“儿子还是拿回去看吧,在看怕耽误娘做事。” 玉清见儿子才来么会儿工夫就要走,微微皱皱眉,心里发涩,想起以然小的时候是很爱缠着的,只是不得闲,每每叫奶娘抱开他免得耽误自己做事,现在儿子大,只知道趟趟的往张家跑,却不肯和亲娘多待上会儿,想到不由叹息,眼见他已是收拾账目就要出去,才出声道:“从船坞回来接着去张家?” 以然见母亲问起,笑着头答应声。 玉清就叹口气,道:“才定亲就往那跑,像个什么样子。” 以然只在原地憨笑,不肯答话。 玉清抬眼见他傻呆呆的,又道:“也该知道些谨慎,则,是为张家姑娘的名声,二则,也免得旁人咱们巴着张家。” 以然听愣,站在原地默然不语,玉清等半日见他桩子似地钉在那里,脸上越来越红,却不肯表态,只得挥挥手,道:“回去好好看看本帐,不明白的就来问娘。” 以然才答应声,退出去。 玉清从窗户看着以然走远,苦笑下,才将手焐在手炉上。 廷珑为尽早打发崔大姑,捧着绣花绷子窝在房里做活,丫头们都知道自家位姑娘闲来是不拈针线的,往来回事看未免觉着稀奇,不知姑娘是动哪根筋,及至凑近细瞧,见那素底子香绢上正绣的是蝶恋花的图样,番联想之下,纷纷掩口偷笑。 廷珑开始还不觉怎样,后来见个个都笑的样促狭就起疑心,等紫薇再进来回事时探头看着绣活偷笑就假作沉脸问道:“笑的什么,没个庄重的样子。” 紫薇伺候姑娘的时候不比莲翘短,熟知的性子,再不会为么针鼻大的事生气,也不害怕,只往前凑凑,伶伶俐俐打岔道:“笑姑娘活计做的也太偷懒些,那蝴蝶都是五彩斑斓的,姑娘绣的个粉白的团,可不成扑棱蛾子?” 廷珑听话立时噎的顿,为着交差,自然是怎么省事怎么来,此时低头细看,粉蝶通体色可不正像个灰扑扑的菜花蛾吗?心里就有些踌躇,么送过去给崔大姑看是不是太过敷衍。 紫薇片好心的怕姑娘的活计不入姑爷的眼,评完蝴蝶,又指着那芍药花道:“花瓣也单薄些,姑娘该多用两三种颜色配线,花心心儿用大红做底配鹅黄的花蕊,再往外渐次用桃红,粉红,粉白,慢慢淡出来才鲜活好看哩。” 其实,些基本功廷珑跟路春儿家的都学过,品鉴好坏更是在行,只是于针黹道,始终不大感兴趣,并不耐烦细做。 是应试教育培养出来的,很善于抓主要矛盾,直认为学好针黹红乃是为符合个时代对淑的要求,长大好寻人家。那么,既然已经顺利的通过考试,成功的把自己定出去,干嘛还要吃个辛苦?有个工夫,做些能叫自己开心的事,比如,让神思在书里自在畅游番不是更好? 有样的理论基础,廷珑偷懒耍滑之心顿起,又让紫薇通指教提个醒,想起从前路春儿家的在内宅教针线时,丫头就学的最好,心思动,便把针绾在绣活上,连绷子起递到紫薇跟前,甜蜜蜜的笑道:“既如此,紫薇姐姐先打个样子,绣几个花瓣帮起个头吧。” 紫薇还不知此物沾手就甩不脱,时技痒,不疑有他的接过来,廷珑忙起身把座也让给,自己立在边上瞧着,见丫头飞针走线堪称神速,针脚却难得的细密匀净,就十分满意,想来功课交上去,崔大姑眼界再高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又看会儿,廷珑就边窃喜,边蹑手蹑脚的转去书房逍遥去。 紫薇先前还只当姑娘出去解手,谁知那九瓣芍药已经绣半多,又给那蝴蝶填须尾,姑娘还没回来,左等右等,眼看要做完,紫薇才有些明白过来,提着绣花绷子直奔书房而去,掀开帘子就见姑娘正撑着胳膊靠着亮格窗看书,果然是哄着自己做活,自己跑出来…… 廷珑见紫薇脸的委屈的进来,颇有些心虚,忙做百忙之中状抬头道:“紫薇姐姐起完头?本想查个花样子就回去,不想时叫书迷住。” 紫薇哪里信话,撅嘴道:“姑娘真是的,但凡声,多少活们不赶着给姑娘做出来,偏要哄人。” 廷珑听控诉有力,正要赔礼,又听紫薇道:“只是给姑爷的东西,怎么还哄们做,姑娘也忒……” 廷珑听句,终于明白些丫头下午笑的什么,不由感叹想象力还真是发达,嘴张几张才道:“死丫头,口个姑爷的乱什么,看太太听见要打可不拦着。” 紫薇平时最有分寸,话也少,今日见姑娘窝在房里绣帕子,副小儿态才有些放肆,此时听见呵斥,立刻就不再话,抬着眼睛溜着姑娘脸色。 廷珑见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自觉刚使唤人就翻脸实在有些无耻,讪讪道:“别嚷嚷的外头听去,活计是现今五姑娘屋里住的崔大姑叫绣给的,怕瞧不上的手艺,才央替全脸面,可是是委屈。” 紫薇听就笑着嗔道:“看姑娘的。” 廷珑见笑,道:“等下要交给看呢,可都做完?” 紫薇就走到姑娘跟前把绷子递过去,道:“还差两瓣芍药就做完,姑娘看样还成吗?” 廷珑打眼看,粉白的芍药花间两只彩蝶翩跹,比自己做的是好多,笑道:“不错,还是们紫薇姑娘心灵手巧,回可不是扑棱蛾子。” 紫薇叫的笑,拿回绣撑道:“就去把两瓣补上,不叫耽误姑娘的事。”完就转身出去。 等紫薇全做好拿过来,廷珑看看时辰,拖到近晚时分叫人去厨下催遍崔大姑的晚饭,才捧着旁人的胜利果实去交差。 那崔大姑看廷珑的手艺,见绣的花样虽简单,却胜在配色鲜亮,针法得当,细摸上去针脚也算平整光洁、匀和细密,就道:“谁家子巧,要看针线好,儿家贤德不贤德、勤快不勤快都要看门手艺,门手艺好才得夫家的喜欢,九姑娘做的件东西稍小些,看不出什么毛病,明日起做个大件的瞧。” 廷珑听无可无不可,于偷懒耍滑方面的理论基础是很深厚的,据看来,子的才艺归根到底需要人的捧场,掌握手好针线并不是成为个贤妻良母的关键性技术,穷人家兴许要靠娘子卖绣活填补家用甚至维持生计,富贵人家不过是用个训练姑娘清净自守、恪行本分、磨时间、磨性子罢。姚氏对方面的要求并不高,按部就班的教会,约略能拿的出手就不再督促,就是母亲自己也不过是无事消磨时才动动手,所以并不当做回事,崔大姑既然叫做个大件,正好待在房里继续做自己的事,省的还要过来做教学配合。 笑微微的答应下来,崔大姑又问道:“九姑娘的嫁妆绣齐备没有?” 廷珑听话愣,随即摇摇头,倒也知道出阁前子般要亲手绣婚房的床帐、被面、枕头、门帘之类的日常使用,只是直觉得嫁人离还远着呢,就是母亲也不曾过事,所以,别绣齐备没有,件也是没有的。 崔大姑见摇头,道:“既如此,挑样嫁妆绣吧。” 廷珑方才还在心里庆幸崔大姑不知道监工,想着管叫绣什么,自有紫薇几个在,却不想崔大姑也十分狡猾,竟叫绣嫁妆,可见还是防着叫丫头代劳的。 不过也没什么,早晚的事,绣就绣吧。又陪着几句话,铃兰就进来回道崔大姑的晚饭送来,廷珑帮着摆桌,留崔大姑单独用饭,自带着人去前面。 才进正房,就见姚氏团喜气的正和张英在房里读信,廷玉也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到桌前,廷珑忙笑眯眯的上前去挨个行礼,然后走去姚氏下首坐在,看着母亲满脸笑容,凑趣道:“京里来信,是出什么好事?把太太高兴的样?” 姚氏笑看廷珑眼,道:“三舅舅来信,清芷的婚事已定,许的是大理寺卿卫家的少爷,听是个年少才高的,原先在京里去他们府上也见过回,样貌年纪正配清芷那丫头,亲事做的极好。” 廷珑听顾不上为清芷高兴,先拿眼睛去看父亲,见他脸上也笑吟吟的才放下心来,原来,清芷的婚事张罗好些日子,因外祖现如今执掌九门,身份敏感,有几家来聘的,都因或是掌兵或是几个潢贵胄的门下而不曾许,如今外祖既肯将清芷许给卫家,父亲也像是比较满意,看来大理寺卿卫家立身还算中正。 廷珑放下心来又凑到姚氏跟前翻检信件,想要看清芷和清芳可单独给寄信不曾,姚氏见乱翻,照着手背上拍下,才指指后头博古架,廷珑过去看,见果然有两封清芷和清芳写给自己的信,打开看,竟通篇都是恭喜定亲的话,不由就笑,推算下,可知是母亲过年时写信给京里的,笑回接着往下看,就见那清芷十分可恶,又提起当年莲翘出去的那句“看见它时时想起来,也记得咱们小时候的情分”。末还道:“如今们情分可深去,再不用记起小时那事来。”廷珑边看边笑,几乎可以透过信纸看见清芷那脸的戏谑,只恨路途遥远,不能亲手去撕的嘴,就想着等回信的,看怎么笑话那丫头寻个人家寻半年,嫁的般艰难。 因京里来信,张家顿饭吃的喜气洋洋,廷玉和廷珑也觉出父母快活来,十分贪恋家人在处的滋味,用过茶还不肯散,姚氏就提起山下大房廷瑞媳妇儿快生,大太太捎信过来给崔大姑媳妇儿身子沉重,些日子不敢离人,上回提的那事儿叫稍等等,姚氏随口出来,叫廷珑回去告诉崔大姑声。 廷珑答应,还想跟母亲崔大姑叫绣嫁妆,见父亲和廷玉两个都在,到底不好意思开口,憋在肚里回去,派个小丫头去崔大姑房里将大伯母捎来的口信跟遍。 晚上挑灯写两封回信给清芷和清芳两个,因没收到清芬的信,又在回信中打听番的近况,才停笔歇息。 第二日,廷珑将信带去给母亲,偷空将崔大姑叫绣嫁妆的事跟母亲讲,姚氏听,叫人去库房取匹大红的洋缎,道:“针线动的少,早儿做也好,旁的东西若是赶着用,叫针线上人替做出来也不打紧,单百子帐、百子被两样需自己亲手做的才见诚心,既然崔大姑叫绣嫁妆,就做起来吧。”完,又使人去量床好让廷珑照着尺寸裁。 廷珑才知道给自己陪嫁的床都已经备好,惊讶的眨眨眼睛,半晌道:“太太什么时候备下的,怎么不知道?” 姚氏揽着廷珑,闻言笑道:“娘的小闺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廷珑听话,心里真是百般滋味,想辈子都不离开家,又觉得太矫情,到底,只是往母亲怀里拱拱。 中午,照旧在母亲房里歇晌,睡醒后叫丫头捧着布匹回房,先照着床的尺寸裁开锁边,才去书房找百子图的花样出来,挨排用炭条勾线,描花样子,配线,忙活到晚上才消停的开始动针线,绣第个童上去。 如此,廷珑每日下午只在房里做活,因是必须要做的事,倒也心境平和,并不焦躁,也不抵触,时常看着大红床帐上粉白脸庞的小人心里还有些甜蜜。 崔大姑自打来张府,除头日去过上房,往后日三餐都是送到房里,竟是步也没出过小姐的院落,此时已是憋闷的狠,光憋闷也就罢,更着急的是,身上还有本府同知冯家托的两桩儿亲事不曾结,大太太那边因长媳生产脱不开身,张家太太虽日日有空,却直不曾过来跟闲话两句,又不好不经主人召唤自己闯去,倒弄得无处下爪。侍疾 却说姚氏这些日子总是懒懒的犯困,先还只当是刚开春,季候上不适,也没大留心,后来竟沉重起来,终日疲乏的不行,又添了夜间少眠、盗汗的症候,请了大夫来瞧,开的都是些滋阴降火的方子,说是阴虚,只要照方吃药,少劳少思,慢慢将养就还不碍的。 廷珑自从崔大姑给她安排下功课,一直在房里消消停停的做活,此时因母亲有恙,便撒开手去,连厨下也不去了,每日只一心一意的在正房伺候汤药,兼帮着母亲料理家务。这一日晌午,姚氏才刚吃了药歇中觉,成贵家的就走过来回事说外头请的针线班子来了,廷珑问过芍药,知道是府里针线上人手不够,另请的人来做阖府上下春夏两季的衣裳,便点了点头,叫成贵家的把人先领去抱厦,等她过去见见。她这边一吩咐,那边紫薇早轻手轻脚的去打了温水来安在外头脸盆架上,过来服侍了她净面,重新梳了头,才由着芍药相陪一同过去抱厦那边。一行人才进屋,那针线班子领头的妇人就热切切的直奔过来,满脸带笑请安道:“姑娘好,有些日子没见,姑娘身量可见长了。”廷珑见她认得自己,细看了两眼却有些眼生,成贵家的见了就在一旁提醒道:“姑娘许是不记得了,这是卢嫂子,去年秋天来过咱们府里做秋冬衣裳的。”廷珑听说,方笑着让座,道:“我说怎么看着有些面善,原来是卢嫂子,这一向可好?”那卢嫂子听见张家小姐温言问候,不及落座又忙忙笑道:“劳姑娘费心惦记,这一向都好,只是年前年后又是节又赶着换季,忒忙煞人,竟耽搁到这时节才腾出工夫过府来请太太、姑娘的安。”廷珑听她殷勤,笑道:“那定然是卢嫂子好针线,要不怎就这么些人赶着去请。”这卢嫂子经营好大一家绣坊,专门承接本地大户人家的针线,自觉了得,此时听张家小姐也肯夸赞一声好针线,脸上掩不住自得,欢喜道:“去年府上的活计就是我们接的,承蒙不弃,还能入太太跟姑娘的眼,今年又召唤我们过来,这就是天大的脸面了。”又笑道:“不是我夸嘴,满桐城的小娘子也没有几个比我们坊中绣娘手巧的,就是贵亲,有什么精细活也没少照拂我们,这不,前几日刚去了贵亲那边做阖府的衣裳,因有几件是做给大奶奶肚子里的小少爷的,大太太特意吩咐叫做的细致些,小孩子家娇嫩,怕边角有不服帖处再磨着小金孙,为这,咱们特特煮软了料子,又将那一般丝线分做两股,一针一线缝起来,一身小衣裳倒比件寻常见客衣裳还费工,这才耽搁了过这边来。”廷珑知廷瑞嫂子有孕,听卢嫂子说已经给孩子准备好了衣裳,才知道已经快生了,就十分好奇,却不便细问,只支棱着耳朵听她往下说;那卢嫂子因张家小姐态度沉稳,说话讨喜,对答同大人一般,就忘了她是小姑娘,此时见她笑微微的不往下接话才明白过来,笑着打岔道:“看我,就知道鼓噪,说起来没完,倒把正事忘了。”说着从随身的包袱里抽出本厚厚的册子,递了过来,道:“姑娘,这里头都是今年京里时新的样式,姑娘选选可有中意的……”说完,忽然想起张府就是去年才从京里回来的,脸上一红,就住了嘴。廷珑看出她尴尬来,只做不知,所谓时尚总在远方和进口的路上她是明白的,何必那样尖刻给人家没脸,显示自己见闻广博。从紫薇手里接过册子,廷珑低头翻了翻,见前面几页都是大妆礼服,乃是有品级的官员命妇穿戴,之后是吉服,成套的乌纱绛袍凤冠霞帔,再往后才是常服,真正的样式繁复,种类繁多,光裙子也不下二三十种,廷珑知道母亲一贯爱这些,不光自己爱打扮,也最爱打扮她,就不急着挑选,想着先定了下头人的份例,等姚氏醒了,正可以叫她亲自挑来解闷,于是合了手中册子问芍药道:“不知咱们家往年春夏衣裳是怎么做的?”芍药见问,就道:“都是有定例的,各处管事每季是三套换洗、一匹尺头,大丫头和随身的小厮单减去尺头,余下的都是两套换洗,只在衣料上做区分,姑娘要看,我就去找出来。”廷珑点点头,道:“芍药姐姐找出来吧。”芍药答应了自去。廷珑又回头对卢嫂子笑道:“你们人多,针线房地方狭小,我看这屋还算暖和阔大,卢嫂子就在这边先给丫头们量身吧。”又对成贵家的道:“叫内宅按房到这边量身,量完了,你带着去二少爷院里西边的空屋给外头人量,我把紫薇留下帮你。”成贵家的也答应一声,廷珑就要往外走,卢嫂子起身相送,道:“姑娘自己还没挑,可是样子不中意?”廷珑还拿着人家的图样册子,此时扬了扬手,笑道:“我拿回去慢慢看,等给下头人量完了,再叫嫂子费心。”卢嫂子这才笑了,道:“姑娘看后头几幅,都是今年新加的样子,贵亲家里的几位姑娘一人都做了两身,姑娘也瞧瞧。”廷珑答应着,自回正房去,进门先到卧房去看了眼母亲,见还睡着,就在堂屋玻璃窗下摊开花样子看了起来,等芍药翻箱倒柜的找出去年的例子,廷珑接过看了,提笔将春季衣裳减了一件加在夏衣里,递给芍药道:“南边比北边热的长远,多做件薄的,防着汗湿了换洗,若是天冷,春秋的衣裳可以混着穿,也不至于受冻,其他的衣料、花色仍旧按上年的例子就是了。”芍药接过,拿去给卢嫂子。廷珑看了看时辰,见姚氏睡了有大半个时辰,怕她白日里睡多了,晚上失了困熬心血,就捏着册子进了里间,趴在罗汉床上看母亲睡颜,看着看着就开始使坏。半晌,就听姚氏闭着眼笑道:“你这孩子,就知道闹人,真是越大越厌恶了。”廷珑就无辜到了极点,一拱一拱的往姚氏怀里撒娇,道:“哪有,娘睡娘的,我自喘气也不行?”姚氏已睁开眼睛,伸手往廷珑额头上一点,道:“胡说八道,净往我脸上吹冷风,怪痒痒的。”廷珑死不认账,转移话题道:“太太都睡半个时辰了,外头才来了个针线班子,我拿了衣裳样子来,等太太给我添新衣裳换季呢。”姚氏听了支起胳膊来问道:“锦绣坊的来了?”廷珑就答应了,道:“成贵家的说去年也是请的她们来家做衣裳,我想着是太太用过又请来的人,必定是妥当的,就没来请太太的示下,直接叫芍药姐姐取了咱们家去年裁春夏衣裳的旧例,叫她们照着给下头人量身呢;又因南边天热,就减了一件春衣添到夏衣里头,别的都照着旧例。”姚氏点了点头,道:“这也罢了,还知道变通。”廷珑就得意洋洋道:“也不看看我是谁家闺女。”姚氏见她蹬着鼻子要上脸,也不睬她,扬声叫了丫头进来伺候洗漱,廷珑就像条尾巴似地围着姚氏,从镜子里面看着母亲,油嘴滑舌啧啧称赞道:“太太用的什么脂粉,怎么脸色那么好看?还香喷喷的!”又:“我一直就纳闷,太太平时用的什么头油,怎么比我的头发还乌浓些……”直把姚氏说的不好意思起来,要撵了她出去,又委委屈屈道:“太太怎么这样凶,都不叫人说真话。”姚氏满脸的笑,连眉梢都透着喜悦,还恨声道:“我这一病,倒成全了你,好容易动动针线又搁下了,越发闲的活猴一般,见天在这惹我生气。”廷珑听母亲这样说,不依起来,正色道:“太太说的什么话,我可要生气了。”姚氏不过随口一说,看廷珑一本正经的说生气,更是掌不住笑起来,道:“好大的气性,叫我道破了懒肉,就恼了。”廷珑见母亲今日精神大好,也来了劲儿,鼻孔朝天的支使小丫头道:“去我院里,让紫藤拿我的活计过来。”姚氏正想看看廷珑做嫁妆的针线,也不拦着,只问廷珑道:“这几日你守着我,也没过崔大姑那,可跟她报备了吗?”廷珑不守着母亲时也是在自己屋里做活,所以压根就没提过,听母亲问,便不肯做声。姚氏见了不免叹气,知道廷珑不喜崔大姑,又性子散漫最爱省事,恐她礼数上欠周全,开罪了人,就出言提醒道:“崔家原先也算大家,如今败落到这光景,靠在人门下走动支撑门面,最计较人家待她的礼数,你可不要怠慢了她,招她怨恨,不然别的也就罢了,只是这等人出入内宅,一张嘴最爱说长道短,叫人防不胜防。咱们请了人来家客,既然已经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了,不妨再耐烦些用心敷衍了,和和气气的把她送走才好。”廷珑听母亲的话,也觉得要么就不请客,请了来再得罪了就没意思了,于是点点头答应下来,姚氏见她应了,也不再多说。等紫藤送了绣活过来,廷珑过去抓着两头展开,姚氏就见绣的是一幅尺宽的帐顶帷幕,宽幅洋红缎上绣着一排十来个抓髻的小童,有踢毽的,捉鱼的,放风筝的,活泼泼的千姿百态,及至细看,就见那一起小人儿个个都头大身子短,透着憨劲儿,不由笑道:“这是什么图样子,我怎么瞧着怪模怪样的。”廷珑见自己的改良版卡通人物只得了个“怪模怪样”的考语,颇有些挫败,歪着头审视半晌,越看越可爱,遂趾高气昂道:“哪里怪模怪样了?太太看这胖头娃娃不像招财童子?我挂着他招财哩。”姚氏听着廷珑胡扯,也不说话,只问道:“这么十来日就绣了这么一段?”廷珑说起速度就蔫了,讨好着嗫嚅道:“我用它给太太做个迎枕呀?”姚氏听了故意拿眼一扫,道:“快别,叫人看了针脚,知道是我闺女做的,可叫我把脸往哪放呀。”廷珑从学了针线,数这回做活最精细,一排十个小人儿绣了整整五天,听见母亲奚落立刻跳了起来,合身扑进姚氏怀里撒娇,威逼着人承认她的绣活举世无双……正逞性揉搓,听芍药笑嘻嘻的进来回道:“内宅的量过身了,成贵家的带着锦绣坊的绣娘去了外头量体,卢嫂子过来请太太安。”姚氏听了笑道:“请进来坐吧。”说着拉了廷珑的手去了堂屋。那卢嫂子进门忙忙上前请安问好,姚氏也欠身问好,又命丫头看茶。卢嫂子满脸堆笑,一双眼只在姚氏身上打转,细细端详了半日才道:“三太太看着比去年秋天清减了些,气色倒更好了,我才听贵府管事媳妇儿说太太这一向身上不大爽利,正吃药,叫我惦心的不行,如今想是大安了吧?”姚氏就笑道:“承卢嫂子惦记,却也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倦怠。”卢嫂子听了道:“那不碍的,想是才开了春,春困也是有的。”姚氏也点头笑道:“我也这么想,不过是叫大夫哄着,多喝两碗药罢了。”卢嫂子笑道:“要不说太太是个有福气的人,这等毛病在我们身上还算个事?就是再倦些,也得挣扎着起来。”姚氏见她说这些就不搭茬,笑问廷珑道:“才哄着我给你添新衣裳,样子弄哪去了?”廷珑闻言亲自到里间去取,卢嫂子眼睛看着她进去,语带钦羡道:“太太养的好闺女,方才一见,小小年纪竟那么能干,又好性,见了我们这等人都好声好气的,真叫人打心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