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作者 爱爬树的鱼-7

“等待赤骥。”睚毗言简意赅。  赤骥:传说中的神鱼。能飞越江湖,为神仙所乘。  阿宝搔搔头,等待神鱼做什么?难道他平时小菜吃腻了想换换口味?“那神鱼好吃么?”  她发上银钗的狐狸眼翻了个大白眼,“除了吃你还能想到什么?还不是为了增加你的道行日后不需再靠其他法器避阳。”  阿宝吃了一惊,惊喜的飞快转头望向睚毗张口欲言,睚毗移开视线冷冷的打断她欲出口的话,“日后可以尽情享受阳光不是很好吗,正好可以尽情给你那恩公报恩去。”语气还是那般粗暴,但透着一丝陌生的尖刻。  胸中满腔的欢喜感动突然被他粗暴的打断,阿宝半天摸不着头脑,只定定的望着他认真道,“你这么尖刻的样子好丑,一点也不好看。”  “我……”丑不丑不用你管!  睚毗更怒了!  胸中自那夜烧了几天的无名火越发高涨,他不明白胸中这股莫名的邪火是为什么,但他不喜欢阿宝那般亲近别人,非常的……不喜欢……  “放肆!大人是最美丽的!”阿宝发上的银钗在她话甫一出口便愤慨得摇头摆尾,将阿宝一头秀发硬摇成狮子头,“大人的美丽不容任何人亵渎!大人最美丽,最——美——丽!”  =0=!  阿宝抓抓狮子头,“……我明白了。”  昆仑山乃是黄帝在下界的都邑,山顶盘着仙主西王母的瑶池,山体隐在结界中,方圆八百里,高七万尺。  此时正值春季,林深古幽,满山碧树吐翠,鲜花争奇斗艳,极之秀丽。  阿宝注意到周边的树开满了密密的明黄色小花,一簇簇在枝头上相互偎依着不时偷窥着陌生的闯入者。他们脚下的小草形状像葵,却泛着股极淡的葱味,阿宝好奇的蹲下身戳戳它们,那几簇小草立即抱在一起撅起草根……疑似草屁股?朝她用力一喷!  “噗~”  悠长的声音过后,阿宝捏着鼻子倒地,泪水长流,好……好浓郁汹涌的葱味啊!  它们……是臭鼬的亲戚吧。  朱獳掩面不看她,耻辱啊,妖界的耻辱……  “这是薲草,凡人吃了可以解疲劳,而那些开着明黄花朵的树叫沙棠,凡人吃了它的果实就永远不会淹死。”  阿宝慢吞吞的坐在草地上,“它们都是昆仑山的特产么?”  睚毗面无表情的“恩”了一声欲将她从地上拉起,在指间相触的刹那阿宝突然反握住他的手,坐在草地上纯洁的45度仰头,泪光闪闪,“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一晚上都对着你变丑的脸面,我忍了好久。”  睚毗:“……”  虽然LOLI必杀计的效果由于那头随风飘扬的狮子头和阿宝过分老实的下半句差了点……好吧,不止一点,但那双眼泪汪汪的大眼配上绵软柔顺的童音明显对LOLI控们充满了杀伤力。  漫天的圆月星光仿佛坠落在阿宝眼中,潋滟的水光干净而纯真,他漆黑狭长的眼眯起,突然很想拥抱她。  从前不是已经拥抱过许多次了吗,她的怀抱一直让他很安心……但这次,不一样。  却又无法具体言明……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陌生的冲动让他觉得失控而烦躁难当。  漫长的岁月中,从未有人告诉他这种感觉是什么。  强者为尊,最强者才有资格占据最高位,所有的一切——也理所应当的属于最强者。这是他们必须遵守、也是不得不遵守的永恒守则。  他尚未成年,力量还未强大到能彻底慑服座下群妖,父兄积威已久,在他们飞去蓬莱后远古的大妖怪一直蠢蠢欲动。悠长的岁月以来,他唯一的目标就是变强——强到能震慑四方,独霸群雄。  最强者的守则……就是他的唯一守则。  于是当这混沌陌生的情潮来临时,他选择了本能。  独占掠夺的本能……  “谁!”  一丝细细的吐息让他警觉的抓起阿宝往背后一塞,一道巨大的墨色刀型波光袭去!强烈的刀气竟将湖水割裂成两半久久未合!  阿宝发上的银钗腾起白雾,那雾气迅猛无比的蔓延至湖面,转瞬,偌大的湖面已结成两块厚冰,冰面上附着层薄薄的白霜。  阿宝从睚毗背后探出头,凑上前瞅去——  吓!  一双圆溜溜可怜兮兮的鱼眼同她对上。  隔着冰层,一条赤色小鱼谄媚的冲她猛摇鱼尾,在那厚厚的冰层中它竟还能活动自如。  “这是……”阿宝伸指比着那头不住摇尾乞怜的鱼。大汗,头一次见到比狗更狗腿的鱼。  睚毗微讶的瞥了眼这条意外送上门的猎物,缓缓勾起唇。  “这就是赤骥。”  Chapter 14  “我只是个渺小的过客。”赤色小鱼可怜兮兮的瞅着阿宝,不住的摇头摆尾,“虽然每条鱼看上去都很像,但我发誓,我和它不是一个品种的!”  睚毗理也不理,直接朝它伸出手——  刹时,困住小鱼的那半边湖水表层厚冰不化,但内里却瞬间沸腾!冷热交锋的交界处腾起一阵白雾,刹那间弥漫至整个湖面。  “大人!饶命啊~”小鱼哀叫不已,连连求饶,“我一点也不好吃啊,你们看我这细弱的小身板连牙缝都不够塞,又怎么够你们分呐!”  “啧,很镇定呀。”睚毗正愁满腔的郁闷烦躁无处发泄,他头也不回的朝阿宝悠悠道,“阿宝,许久没见你的业火,好生思念呢。”  业……业火,能焚毁一切的地狱业火?!  赤色小鱼的鲤鱼眼差点瞪成个死鱼眼……大哥,不用这么赶尽杀绝吧?  它将可怜无比的求救眼神投向具有无比亲和力的可爱少女,鱼嘴不住一张一合的朝她谄媚的吐泡泡。  可惜,隔着白雾弥漫的冰面阿宝根本没接收到,更可惜的是——大脑是由胃袋构成的少女已经磨刀霍霍的眨巴着大眼,“要几分熟几分熟?我喜欢七分熟!”  =0=!  绝望的小鱼尖叫,“救命啊!救命啊——”死老太婆快来救人呐!  “等一下。”  天籁之音响起,朱獳刀下留鱼,摸摸毛茸茸的下巴,“这条赤骥好像有点眼熟,是……西王母的坐骑?”  眼见生机又起,小鱼忙激动的巴结,鱼尾巴摇得更是越发的勤啊,“是是是,大人真是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啊,我就是!”  “……果然。”  它就知道,如此狗腿的鱼怕是天下地下唯此一条了= =~  “西王母的坐骑……”睚毗喃喃低语,“那更是大补!”  一瞬间,冰内的温度急剧升高,整个湖面完全被白雾笼罩——  只是不想做那个死老太婆的坐骑偷跑出来也不用这么狠吧,天谴吗?湖内某鱼泪水狂喷,早知如此它情愿当死老太婆的坐骑也不要做水煮活鱼啊啊啊~  眼看火候快到了,睚毗轻描淡写的道,“阿宝,添火。”  “再等一下——”  小鱼在内丹道行和水煮活鱼之间痛苦激烈的抉择之后,一颗赤红表面缭绕着淡金色仙气的内丹从它口中吐出,缓缓浮在湖心。  在妖的修行中,采补方式可分为两种:低等的妖通过吸取其他生灵的精气血肉,高等的妖就吸收对方的内丹或元神来增强自己的道行。  内丹是所有修行者的命脉所在,也是经年修行道行的核心,必须要在对方甘心情愿的情况下才能获取。因此当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除了少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人氏,修行者可以奉上自己的内丹来请求赎命。  毕竟,相较于血肉而言,内丹可值钱多了。  更何况赤骥乃是神鱼,其内丹夹带仙气对修行者而言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助力,尤其这条还是仙主西王母的坐骑。  正中下怀,但睚毗面上不动声色,一言不发,湖面上的白雾开始渐渐消散……  在察觉到头顶的冰层慢慢化开,冰层之上牢牢禁锢住它的无形结界消失,赤色小鱼忙摇摆着尾巴朝上用力一跃,与此同时,它的身型也由原本的一指长霍然膨胀至十数米,周身鳞片每片足有巴掌大,剔透无比地泛着金红的霞光……  “好漂亮啊……”眼前的小鱼蓦地变成一条大鱼,阿宝擦擦口水,努力忘却那身肥嫩可口的鱼肉要以超脱的审美品位来看待它。  赤骥在阿宝垂涎三尺的眼神下“嗖”的一声恶寒的逃逸而去,临去前,它突然觉得鱼尾一痛,含泪回望,那美丽无比的鱼尾上赫然少了一大块肉!  土匪啊~  某鱼甩着尾巴泪奔而去——  在它身后,睚毗缓缓摊开掌心,那带着赤骥血肉的左掌缓缓将内丹与之混合。  朱獳金色的瞳孔收缩一下,急道,“大人……”  睚毗倏地抬眼看他,眼神,竟是那般陌生的阴鸾,甚至带着隐隐不自觉的威胁和狂热。  朱獳垂下眼,不再说话。  阿宝接过内丹,不疑有他的将内丹吞入腹中,盘腿调息,专心吸收内丹。  睚毗同朱獳在她四周布上一层厚厚的防御结界,而后,他缓缓走入被布置的固若金汤的结界中,盘腿坐在阿宝身后助她调息。  当阿宝盘坐于地,将赤骥的内丹缓缓引入自己腹中同自己的内丹相触时,她只觉腹下一烫,虽然她没有使用内视,但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赤骥的内丹仿佛能同自己共鸣一般……  伴随着充盈火热的力量,突然之间无数陌生的图像以及一股冰凉的,不属于自己本身的感情,无法控制的狂涌入她的脑海中。  她只觉得神魂仿佛一下子被冲到心灵深处,意识随著那些纷沓而至的情感变得模糊起来。  她朦胧的觉得疑惑,从未听说过吸收内丹的同时竟还夹带着这些莫名的感情……下一波情感狂潮涌来,她的意识被彻底冲垮……  喜、怒、哀、惧、爱、恶、欲突然之间充塞了她的心灵。  眼、耳、鼻、舌、身、意仿佛通通消失……  她仿佛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又仿佛在同一时刻感受到无数个不同的自己的存在。  伴随着更多强大力量的涌入,阿宝同时也感觉到原本充斥她心灵的喜、怒、哀、惧、爱、恶、欲缓缓从她体内被剥离出去。  这巨大的力量正一点一滴地改变着自己体内的每一个器官,剥离着脑海中每一寸妄想逃逸的七情六欲……  不!阿宝本能的拒绝抵制这股巨大的力量,努力想保留住自己作为“人”的那一部分感情。  在两个意识激烈的交战中,充满神力的肉体慢慢崩溃,阿宝的眼、耳、鼻、舌开始疯狂溢出血水……  走火入魔——这四个大字模糊的浮上脑海。  所谓走火入魔,就是在要么发疯要么去死的艰难抉择中功力大进。  始料未及,睚毗霍然变色,目眦欲裂,“阿宝——!”  结界外,朱獳也大惊失色,顾不得其他的奔进结界中,两颗一玄黑一淡金的内丹分别从他们口中吐出,曳着朦朦莹光绕着阿宝的周身急转!  阿宝只觉两股暖气在她快支持不住之时渗入,牢牢护住了她的心脉,她本能的贪婪吸收着这两股暖气来抵制这股陌生侵入的感情,新的肉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她原本破败崩裂的身子上慢慢形成。  正吸取着三颗不同属性的内丹的力量,并不自觉的加以融合吸收,阿宝不仅仅是肉体,甚至连骨骼和血液也在不断得变化重塑中。  陈旧的血液正逐渐的消散在空中,新的血液慢慢的从虚无之中生化出来……  在肉体重塑的同时阿宝隐隐感觉到灵魂中仿佛失去了什么,她困惑不已的睁开眼……  刹那之间,她周身泛起冲天的黑芒!幽黑的业火如同活物一般,以她为中心不受控制的向四面八方暴涨,整湖的湖水在瞬间被业火烧干!为了救阿宝已耗去大半道行的睚毗和朱獳抵挡不住,闷哼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阿宝大惊,忙强抑住那横冲直撞的黑焰,犹如排山倒海的力量凝结在她身体四周,无法宣泄的力量逼而直上九天——  那冲上九天的凌厉气劲刮地三尺,卷起漫天泥土久久不落地,随着气劲的威力不断推进,他们三人所处之地竟形成了一个方圆百里的深坑——  阿宝瞪大眼,久久回不过神来……  如此强横惊人的力量……竟是她的吗……  凡妖者,方五百年而成大气,方千年而惊天地……  阿宝所吸取的三颗内丹每颗道行都至少在千年以上,她天份悟性极高,在九死一生之际,下意识的将这三颗属性不同的内丹融会贯通加以融合,竟形成只属于她一人的力量所在。几番叠加起来,阴差阳错间阿宝的道行剧增,离僵尸的最终形态——旱魃,只差一步之遥。  待那遮天蔽地的飓风平息,睚毗捂着胸口焦急的望向阿宝,却在看见她的刹那呆住。  阿宝历经脱胎换骨,原本带着病态苍白的皮肤变得清莹透亮,吹弹可破,桃颊粉唇,如初绽的花瓣。越发弱如扶柳的柔软身段,衬上那双含着淡淡秋水的眼,眼波流转间极是荏弱动人,明艳不可方物……  望着少女那含着烟波的眼,少年的心不受控制的“砰砰”急跳,他皱起眉极力想再按耐下那油然而生的冲动,可是当少女冰凉的手指忧心的抚上他的脸时,那声声绵软焦急的碎碎念“你有没有事?哪里受伤?哪里难受?胸口痛不痛?要不要我用内丹为你疗伤?还需不需要我再去抓几条赤骥……”  睚毗再也忍耐不住的将她搂入怀中,紧紧的将她箍在胸前……  阿宝困扰的挣扎,“哎,别抱这么紧啊,我还没看看朱獳,方才它也吐血了。”就这么把它丢在一边太失礼了。  “不管它!”少年蛮横道,强势的将那颗不停动来动去的脑袋按入怀中。  朱獳在大人朝它投来警告之前就识趣的高高藏入云彩中,冷眼俯视着脚下的少女。  那时大人在内丹中暗暗混合了赤骥的血肉,赤骥乃神鱼,食了它的血肉会渐渐丧失属于“人”的七情六欲,成为无情无欲的修仙者……  自那夜大人见到阿宝和凡人亲近那一幕便一直郁郁不快,他明白大人担心她会对凡人动情,选择留在凡人身边。索性便去了她的情欲让她能一心修仙,从今以后永远留在他身边。  虽然它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会如此执着于这个同妖界格格不入的少女,但失去了“人”的感情的少女和那些大妖怪又有何不同?大人还会再执着于这个失去“人”的感情的阿宝吗?  而原本就天真灿漫的近乎没心没肺又不解风情的阿宝如今被剥离了情欲,虽然由于之后突发的变故无法确定究竟被剥离了多少,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日后要叫她动情必定是难上加难……  大人性情极端,惟我独尊,而阿宝却……云端上,朱獳冷淡的看着脚下,胸中泛起隐隐的不祥……  在睚毗怀中,阿宝抓着左胸的衣襟,莫名的,心中怅然若失……  少年紧紧的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永远嵌在胸中。  阿宝安抚的用空余的另一只手回抱住他,想起先前的走火入魔还心有余悸,“若不是你们,我恐怕早已神形俱散……”  少年后怕得不自觉更加大几分手劲,如誓言般宣告,“阿宝,以后我会保护你。”  只是,那深藏在发间阴影下的眼隐晦而妖异。  以后我会保护你——  以最强者的姿态,将她理所当然的纳入翼下,何尝不意味着:你是专属于我的所有物,你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  他一直以为,心魔是待他通过天劫之后方才出现的。  他在这一刻忽略了,心魔无形无相如附骨之俎。  魔由心生。  在他将赤骥的血肉混入内丹的那一刻唤醒了心中隐匿已久的心魔……  终究,拉开了他堕落成魔的序章。  Chapter 15  魔障,就是让你我为之疯狂为之奋不顾身为之不择手段不顾一切的坎。  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只魔。  若有一天遇上那勾动心魔让你我奋不顾身的魔障,比之浑浑噩噩无所追求的过一生,不知幸耶,非耶?  晨光熹微,阿宝顶着这个季节所特有的明媚生机往营地方向飞去。  她的身姿在脱胎换骨之后越发轻盈飘逸,远远望去那身粉衣宽袖如展开的蝴蝶,更添几分柔美。  “阿宝。”栖在她发上,朱獳沉默良久方才接着道,“你……有没有觉得什么异样?”  “哎?”  阿宝搔搔脑袋,满头雾水,“什么什么异样?”  朱獳定定的望着眼前依然是那般天真质朴的少女,低叹,“……没事。”  阿宝皱起眉教育他,“做人要诚实,做妖怪也一样,你这样子明明就是有事。”  朱獳低哼了一声,化成银钗的身子不甘情愿的在她的狮子头上换了个舒服点的位置,趴好。到底还是没有再回话。  掠进营地,阿宝在奴仆侍卫们的刀戈铿锵声中大刺刺的从他们眼皮底下进门,她速度极快,当她从侍卫们眼前飞过时快得甚至连残影都不留……  待她进自己帐里时,隔壁帐篷突然传来卫矢的低语,间或夹杂着宇文澈和几个陌生男子的交谈。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阿宝立刻守礼的第一时间捂住耳朵,努力不听恩公的隐私。奈何,不知是妖怪的听力太强大,还是她此番功力太高深,亦或她潜意识中也深藏着八卦精神,饶是捂住耳朵,阿宝还是听见他们断断续续的谈及了“刺客”“征高丽”“……帝亲征,攻辽东城,仍不能克……”  莫非此次刺客来袭同东征高丽有关?  一个不留神听到了军机要事,阿宝摸摸鼻子,左耳进来右耳出……  正在这时,她的名字突然被提到案上——  阿宝认出这声音是遇刺那天负责保护未来真龙的侍卫长,他慷慨陈词颇为激昂,“……此女来历不明,神力惊人却隐匿于奴仆之中,恐别有居心非良善之辈……”云云。  阿宝想起这几日他总是热情万分的出现在周遭不时帮忙,几次还拐弯抹角的刺探她的来意,她长长的“唉”了一声。想知道她的目的就直接问呐,不就是报恩么,他不坦白说她怎么知道,至于给她安个“别有居心”的牌子么= =~  宇文澈淡淡的道,“此事不必再提,从今尔后,我不希望再听见任何人提起此事。”  “公子……”  “请公子三思……”  那声音急道,而后便低微下去,估计心中已在郁郁低咒她狐媚惑主了吧……想到这个词,阿宝默默的发呆,默默的擦擦汗,,默默的抚平手上立起的鸡皮疙瘩。  该轮到平日一向对她挑挑拣拣满腹意见的卫矢出场了吧。  阿宝捧着颊等待,但卫矢却一直没有出言反对,俨然是……默许了般,同宇文澈一道选择了站在她这边维护她。  阿宝只觉得胸中一暖,但这暖意却在转瞬间消失,阿宝疑惑的抚胸,那张天真的脸上,眼中始终平静无波。  待幕僚退下后,宇文澈凝眉不语。  圣上收复辽东之心已久,如今国内战乱迭起,起义不断,内乱不除圣上却一心箭尖指外。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朝中人心惶惶圣上却一意孤行。  年初圣上亲征,陆路出24道左右各12军。每军设大将、亚将各一人,统帅骑兵40队,步率80队。又有辎重、散兵等4团,由步兵护送而行。又在每车特置受降使者一人。百万雄兵由东莱出发,浮海先进。  而今军队已度辽水,攻辽东城,伤亡惨重却依然迟迟未克。  国内民心浮动,反意更甚……  江山动荡,他岂能安坐?宇文澈遥望长安的方向,该是回帝都的时候了……  “啪”地一声,帐外传来羽箭落地声,宇文澈身后的卫矢立刻拔剑出鞘腾身护在他身前,警惕的以剑尖挑开帐帘,喝道,“何人——”  话至嘴边,卫矢一向正气凌然的声音仿佛含了无数个鹌鹑蛋,诡异的停下来。  宇文澈微讶,头次见卫矢这般失态……待他看见端着茶水推帘而入的少女时,他惊艳的怔住,终于明白卫矢何以至此。  明明还是一样的五官,但那双眸子烟波萦绕,映在他眼中清澈一如秋水。淡金的朝霞温柔的镀在她晶莹透亮的肌肤之上,青丝泽然,唇似朱丹,楚楚之姿,堪人怜惜,只可惜那玉颜上尚透着几分稚气,再长大些必是个罕见的美人。  “奇怪,我身上有什么问题吗?”阿宝将茶具放在桌上,雾煞煞道。  呆呆跟在她身后进帐的小少年执着羽箭支支吾吾,“那……那个,没有啊,只是今天才发现,阿宝你生得真是好看……”  李世民年纪最小,方13岁的顽皮少年也不由赤了耳。  阿宝不好意思的抓抓头,“谢谢哦。”她对外表一向不甚在意,秉承着礼尚往来的原则,阿宝也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也生得很好看呐!”  小少年闻言,那红潮更是蔓延到了脖子根,他手足无措的捏着羽箭只愣愣看她。  “小娃娃,我家二弟害羞的紧,你可别再勾引他啦。”那戏谑调侃之声悠悠传来,李建成原是来同宇文澈商讨刺客处置之事,不想竟赶上场好戏。  “李世子。”宇文澈不悦的警告道。  “啧,只是口误,口误。你家的小娃娃还是很清白的。”李建成摸摸幼弟的头看向懵懵懂懂的阿宝,黑玉般的眼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惊艳,“宇文舅舅,几日不见,你家的小丫头出落的越发美丽了,再努力养大点,也是个绝世佳人呐。”  “那个……”阿宝小小声的咕哝一句,“还是不要怀抱太大希望,我已经不可能再长大了……”  咕哝完,阿宝眼尾抓到宇文澈又盯着她看,她慢吞吞的小步倒退着移到卫矢身后,就着他高大的身影把自己挡好,烦恼的摇头,一年之期快满了,看来是该到离开的时候了。  这厢卫矢再瞟了阿宝一眼,虎目含泪。  少爷,我对不起你,刚才竟会被这妖女迷惑,卫矢的定力还是太差了啊!  ……  车辘滚滚,总而言之,此次春猎还是大有收获。  田猎一行队伍带着狩猎到的刺客浩浩荡荡的满载而归。几日后,宇文澈不出意外的提出辞行欲回长安,阿宝抚摩着发上银钗,认真许诺:  “待我将恩公平安护送回长安,我就离开。”  呐……  这样你该满意了吧,小鬼。  公告  关于请假更新:原本这周就可以回去,无奈有事耽搁,我只好7号回去。坐近20个小时的火车再办些相关程序,大概从9号开始可以恢复正常更新。  所谓正常更新,追过肥女文的亲都知道我的速度:——就是1日/更,偶尔2日/更。人品爆发时1日2~3更。(很勤快的哟)等出版的事忙完了,我许诺会爆发一次补偿大家。  PS:我看下能不能在我回去前再赶一章吧,某鱼真的是忙得抽不开身TAT~最后的最后:鱼向各位理解的亲真挚拜谢~赠一个大香吻“啾”!  Chapter 16  三月底,宇文澈动身返回长安。  一路护送的正是熟人,李家大公子领队,二公子横竖硬是要随行。一行大队浩浩荡荡的从荥阳郡出发,拉开声势浩大的西行之旅。  马车内阿宝盘起双脚,坐在铺着厚厚白绒的车厢内,她身前的矮几上燃着紫金壶,散发着淡淡幽香。  “咳,注意一下。”卫矢正坐在一侧,浓黑的眉毛连打几个麻花,“女子怎可这般粗野。”虽姿容出众言行却如乡村野妇,不通礼数得令人牙痒痒。  阿宝“哦”了一声,慢吞吞的爬起来很配合的改成正坐。  宇文澈睇了她一眼,又将注意力移回手中的战报。就着掀开的车帘透出的天光,病色未脱的他今日没有束冠,而是将那头乌发挽成个髻,用质地温润的白玉簪随意固定住,其余乌发乖顺的垂在身后,越显他白璧无暇,风姿出尘。  阿宝在车内只乖乖罚坐了片刻,没过多久便抓耳饶腮一门心思往外飞,是怎么也坐不住了。  “怎么跟只野猴子似的……”卫嬷嬷见她只安静了一会又开始扭来扭去,一双烟波大眼直往窗外瞅,不由虎目圆瞪。  “就这么干坐着好无趣。”阿宝小小声申诉。  “那你想做什么?”宇文澈抬眼看她。  阿宝歪头思索了一下,“我想到外头骑马去!”说着不由欢快的笑开来,“那滋味可畅快了。”上次田猎时她还未过瘾呢。  “现在不行,”宇文澈道,“这次我们要赶路而不是去游玩,待我们回长安后就随你开心了。”  还要回长安?阿宝皱起鼻子,抓抓头,“那我是没机会了。”  看着她皱着鼻子的可爱模样,宇文澈突然起了掐掐她小脸的冲动,总算体会到李世民喜欢捏阿宝脸蛋的原因。  阿宝见他又开始盯着她不放,不由缩了缩身子,垂下头去。  宇文澈这才醒过神来,尴尬的轻咳一声,道,“你刚才说什么没机会了?”  “哦!忘记说了。”阿宝忙补上通知,“等公子一回到长安,阿宝也要辞行。”  “辞行!”卫矢霍地提高嗓门。  阿宝点头,“是啊,之前我不是说过了,我不能在这久待,等报完恩我就要走啦。”难道他们的记性就这么差?  刚沸起的心被冻住,宇文澈道,“那时……你不是说要再留半年吗?”  “公子这次提前回去,待我们到长安时也只剩下几月,而且那里的守卫和保护比在荥阳郡时严密周全不知多少,自然就不再需要我了。”平日卫矢曾对她恶补过公子的家世,身为名门望族,长安正是他们一族的盘踞地,安全守卫堪比皇宫。  “就这么跑了,还真不想日后成功的嫁出去!”卫矢痛心疾首,要知道,除了有献身精神的少爷外,还有哪个男人敢娶她?  阿宝小心的扫了眼沉下脸的宇文澈,低声咕哝着,“我才不做小老婆……”  心中暗暗庆幸幸亏她是主动报恩未签了卖身契,依然是个自在无比的自由身。待公子回长安后就不用再时不时担心被别人拐去做了恩公的小老婆。  她声音含含糊糊,宇文澈听得不太分明,但看着那张写满抗拒的小脸他已经知道答案,低声道,“……你还是要走。”  阿宝用力点头,“恩!”为什么不走!  那态度理所应当的近乎没心没肺。  宇文澈垂下眼,没有再吭声。  气氛沉滞了起来。阿宝也跟着心虚的转头又瞥向窗外,避开卫矢的瞪视。  外面的风景真好,真想出去透透气啊……她偏头喃喃,脸上异样的单纯与天真。  入夜,大队在湖边停下。  湖水两岸栽着两排密密的垂柳,柔嫩的枝条随风飞扬。一行人沿着湖畔扎营,点点火把将蜿蜒的湖畔印成一条长龙。  夜深露重,公子体弱必须宿在马车里,阿宝选了个距马车最近的帐篷躺下,偷偷同情下也待在马车中彻夜保护公子的卫矢。说起来,相识这么久她还真的从未见过他睡觉呢,连打瞌睡都不成,莫非他其实不需要睡眠?  一缕红影缓缓出现在她身后,少年皱着眉,“你正在想谁?”满脸的若有所思。  “想卫矢啊。”背对着睚毗的她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径自道,“还是头一次见到不需要睡眠的人呢。”  听完她的下半句少年面色稍霁,“这有何稀罕,不过雕虫小技。”  少年单薄纤细的身体爬上床,他不耐烦的催道,“阿宝,你快上来。”  阿宝犹豫了下,背对着他磨磨蹭蹭的爬上床,在两人间留足一臂宽的空位上塞好一粒枕头,“好了,我要睡觉了。你不准靠过来!”  睚毗甩也不甩,直接将那粒枕头往后一丢,侵上前搂住阿宝的细腰。  阿宝小小声吸了口气,挫败的第N次声明,“男女授受不亲,不好不好!”  “闭嘴!”睚毗收紧了手臂,直接将头埋进阿宝凉凉的颈窝,“啧,又不是没睡过,大惊小怪什么!”  阿宝缩了缩脖子,不住碎碎念,“这是原则问题,不行不行……”  睚毗哪里会理会她,直接将那绵软的女音当成催眠曲,沉沉睡去……那钳得紧紧的手,仿佛是孩子找到了最心爱的玩具。  父亲……  我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遇到一个即使不择手段也要将她留下来的人。  我,只要那个人,留在我的身边。  这样的要求……应该,不算太多吧。  帐外,几缕嫩绿的柳条随风摇摆。  缓缓的,那柳条在逆风时摆出一个弯曲的弧度,小心的扒到帐篷缝边往内偷看……  “喂,这是我的位置。”  一只银钗在月下诡异的浮在半空中,钗头正对着那处细缝。柳枝蓦地一惊,忙讨好的弯曲下来,退到一旁等待银钗找到最完美的八卦视角,而后试探着也跟着往它边上凑凑,可怜兮兮的乞求分一杯羹……  八卦间,帐内小鬼突地低吼,“滚开!”  它们蓦地弹开,悻悻的在帐外滴溜溜打转……  围着噼里啪啦的篝火守营的侍卫在不住揉眼,嘟嘟囔囔,“哎哎,这时节,又眼花了啊。”  Chapter 17  清晨侍卫们熄了篝火,开始整装,熙熙攘攘的喧嚣传到帐内……  阿宝迷迷糊糊的睁眼,才发现被子不知在何时已经被踢到床下,身后的小鬼蜷成一团,温顺的缩在她脚边,那头长长的乌亮青丝柔软地散落在绛红纱衣上。  “醒醒,该起来了!”阿宝边揉着眼睛边伸手推推他……  “咚!”,下一秒睚毗已从床上消失!  从地上传来阴恻恻的磨牙声,小鬼四平八稳的趴在地上,愤恨道,“阿宝!”  “这个……”  嗫嚅几下唇,阿宝愣愣的同趴在地上的少年对视几秒,而后视线缓缓挪到自己这双芊芊小手上。  刚才她好像……又忘了控制力气了……  待她搔搔头,绞尽脑汁的想再安抚他几句时,只不过几秒时间,地上的红影已经消失无踪……  哎?  阿宝微微咋舌,望着失了人影的床塌。  哎呀呀,火气真大。  车子行了几日,沿途的柳树越发碧绿茂密。  “怪了,怎么不记得沿途有这么多柳树。”车厢内,李世子挑起眉,慢条斯理的道。  阿宝趁卫矢不注意,往车窗上一伏。  啧,妖气……  这些天总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妖气跟随着他们一道西行,只是不知道对方来意善恶。暗暗传音给朱獳,“朱獳,你觉得它老跟着我们做什么?”  那银钗颤动下,朱獳不屑道,“不用理它。”  “你认识它?”听口气好像还挺熟。  银钗上那对精致的金翼疑似心虚的扑闪几下,它粗声道,“管那么多做甚!你很闲吗。”  啊,确实很闲……  阿宝在卫矢飞来的眼刀下辛苦地又回复正坐,百无聊赖的瞅瞅那一溜翠柳,心中暗暗琢磨着晚上奔出去探个虚实。  宇文澈坐在柔软蓬松的兽皮上,支着额目不转睛的看了她一会,微一晒,再度摊开战报埋首案卷中。  阿宝待他移开视线后朝卫矢身边挨了挨,在卫矢恨铁不成钢的瞪视下垂下脸。  瞪着阿宝那黑鸦鸦的后脑勺片刻,卫矢皱着眉,压低嗓子凑到阿宝耳边硬声道,“真的一门心思想离开?”  李世子轻咳一声,“刷”得一声摊开折扇掩在嘴边,冲卫矢暧昧得也压低了嗓子,“忠心的卫矢弟弟,离阿宝这么近的说悄悄话,莫非想背着你家公子勾搭这小丫头?”  卫矢虎躯一震,方正刚毅的脸色蓦地煞白,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我,我没这个想法……”  “哟,结巴了。”  “我,我,我真的没这个想法……”  凉凉摇扇子,“啧啧,结巴得更厉害了。”  “你,你,你含血喷人……”  “哎呀,好大一顶帽子。”  “……公子。”你要相信卫矢的清白啊。卫矢对着宇文澈专注伏案的侧脸不住放射出忠诚的电波。  虎目扫了阿宝一眼,卫矢立刻离得她远远的,更要相信卫矢的眼光啊!  夜幕降临,今夜睚毗并没有像往日般准点出现,阿宝颇有几分奇怪的问朱獳。  “是犼。”银钗摇头摆尾,狮子头又再度现世。  “犼?是帮睚毗拉车的犼么?”阿宝不甚在意的抓抓她的狮子头。  犼乃是上古神兽,状如马而有鳞,口中喷火,浑身有火光缠绕。想起当年她第一次见到成年睚毗时,正是四只犼为他拉车。  “拉车?”  那飘渺的尾音突然拉高,朱獳面露奇异道,“大人没有车啊,更况且还是让犼拉车?”  犼骘猛异常,食龙脑。曾有一犼独斗三蛟二龙,斗三日夜,杀一龙二蛟方毙。大人乃是龙神第七子,身份自不比那些被犼视作粮食的劣等近亲。  只是龙神还在时,尚能震慑得住他,如今大人年幼,虽前有龙神积威已久,但大人现在还未成年,尚未建立出自己的威信。  强者为尊。  犼由此不甘臣服,不时当众挑衅,不断挑战着睚毗的统御之位。  原来这时的睚毗还未有那辆玉车呢……阿宝喃喃,闪身出了帐外。  电光火石间已到了一里之外。  湖畔碧水依依,垂柳扬洒如万条丝绦。  随风飞扬的柳枝们在阿宝甫一出现时便顺服的耷拉下来,一阵夜风呼号而去,但那细弱的柳条却诡异的纹丝不动,甚至有几条柳枝还逆着风,讨好的蹭蹭阿宝的衣袖。  阿宝摸摸这几条柳丝,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老跟着我?”  碧绿的柳枝飞快的缩回去,沿途两岸数以千万计的柳条纷纷扬扬的退开,一抹绿影从湖心走出……  我扭啊扭啊扭,我摇啊摇啊摇~  一袭绿衣的清秀少年柳腰款摆的扭到她跟前,朝她低头行礼,害羞不已的说,“我叫怜柳。”  “那个……”阿宝慢慢瞪大眼睛,呆呆的望着他不住摇摆的身影,“那个……你就一定要这样子扭来扭去的吗。”  少年的脸羞得更红了,他垂着头细声道,“今夜的风好大,我乃是柳妖,只要风一吹就情不自禁的摇摆,控制不住……”  “这样啊……我可以理解。”阿宝点点头,纤指一比头上的银钗,“你认识它么?”  怜柳飞快的瞟了那银钗一眼,正要开口——  朱獳霍地一下变回了原型,恶狠狠地警告着瞪向他。他敢说他们是怎么相遇的!  不料,合该是自作孽,在它变回原型时原先被它摇成狮子头的秀发缠住了它的狐狸腿,它不耐的拔出腿直接将阿宝的秀发一扯——  阿宝小声抽了口气,吃痛地伸手将它提溜下来!  这提溜的姿势极大的伤害到了朱獳骄傲无比的自尊!  它反射性的抬起小爪子一挣……  那张狐狸脸一瞬间绿了。  在短暂的僵硬沉默之后,阿宝很淡定的开口,“不好意思啊。你碰到了我本来不应该平可是却很平的地方……”  “……”  朱獳呆滞的收回爪子,胸中悲痛万分——  我不想负责啊!  Chapter 18  终于到了城镇,路上渐渐多了人烟。  马车在一家客栈前停下,原本正趴在桌子上午睡的店小二一个激灵醒来,匆忙迎上前候着。  嘿!他长这么大还是头次见到这么气派的马车。指不定这小庙今日迎了樽大佛。  车帘被撩起,一个梳着双环髻的粉衣少女从马车里欢快的蹦下来。  他一个不留神视线同少女撞上,那少女勾起唇冲他浅浅一笑,被那双烟波大眼一瞅,他登时三魂没了七魄,差点流下哈喇子。  乖乖,这世上竟还有如此美人,他今日可算长了眼……  “呔!你这登徒子这般无礼!小心我挖了你那双招子!” 卫矢抱剑往阿宝身前一挡,虎目怒瞪正直勾勾盯着阿宝发呆的店小二。  李建成笑眯眯的摇着扇子及时救下吓得两股战战的小二,“火气这般大,也不怕吓着店家,这可是镇上唯一一家客栈了。”  “那又如何。”难道他们还硬将他们这群财神爷挡在门外不成。  谈话间,从马车上又下来了个面带病容的美公子,那凶神立刻小心迎上前照抚。小二心中是求爹爹告奶奶终于迎来了救星,忙不迭连连赔罪 ,点头哈腰的一路竭诚服务……  待同卫矢一道将公子送进厢房后,卫矢先行一步下楼煎药,阿宝候在一边,敬业的端茶递水尽好丫鬟的职责。  “阿宝,帮我把桌上的卷轴拿来。”只休憩了一会,宇文澈半坐在床塌上,只披一袭月色单衣。  阿宝没动,认真的说,“公子体弱,还是别太劳累了。”  他含笑温声道,“再半个时辰我就去休息。”  阿宝这才点头,把卷轴递给他,不料,宇文澈接了卷轴后并没有立刻松开手,在触到阿宝冰凉的指间后他微一用力,另一只手将她的手合在掌中……  她愣了下,怕伤了恩公,到底还是没用力挣开手。  毕竟宇文澈不是小鬼,她生怕若她这么一使劲,到时恩公从床上飞到床下就这么一命呜呼了怎么办?  “阿宝,”宇文澈温热的指尖触在她冰凉的掌上,那双淡然寡欲的眼深深的望进她眼中,“不要走……好吗?”  “我……”阿宝困扰的皱起秀气的眉。  “留下来,我定不负你。”他一字一字的说,目光灼灼。他家族显赫,以他的身份对一个丫鬟下了如此承诺,每个字不亚于有千钧之重。  心仿佛在刹那震动了一下,但那感觉极淡,还未来得及深思揣摩便了无痕迹……  阿宝缓慢而小心的缩回手,“公子,以后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宇文澈握紧她的手,“阿宝,我不是在戏弄你,若你是在意名分,等我一段时间,日后……”  “我不要。”阿宝生前只是个单纯还未识情爱的小少女,死后更是一心修炼变强,而今又被睚毗剥离了情欲,绝情绝爱。对着宇文澈的表白, 阿宝不知所措又困扰为难,还未待她想出个不太打击恩公的说辞,冰凉的身子就突然被揽进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怀抱。  宇文澈低叹,“阿宝,莫非你真要我强留你么。”  “宇文舅舅——”  厢房的门霍然被打开,李世民愣了下,飞红了脸忙不迭说,“我……我走错房了,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哈。”  “等一下!”阿宝慌忙叫住他,又往外抽了抽手,这次宇文澈没有再阻拦。她惊讶的抬头看他,只觉得他眼中带着她所茫然的悲伤。  情是何物?  她不知道,只觉得这情是个令人伤心又困扰的无用东西。  她不喜欢。  看来她确实该要离开了……  李世民低着头被她叫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心下暗暗郁闷,可恶!怎么就正撞上这档子事!不知宇文舅舅会不会怀恨在心,回头就叫那个小心眼的卫矢追杀他。  宇文澈不动声色的看着阿宝满脸掩不住的困扰为难,再一瞥一旁坐立不安的小少年,缓缓合上眼,“你们都出去吧,我要休息。晚膳时再叫我 。”  两人忙应了声,匆匆逃了出去。  门被盍上之后, 宇文澈扬起长睫。指间仿佛还残留着少女那冰凉的触感,他缩起手指仿佛想留住什么,但什么都没有留住……  于是朦胧的了悟,这个有着灿烂温暖的笑容的少女,给予他的,只能是冰冷。  “阿宝,你跟着我出来做什么!”出了门,少年含怨睨了她一眼。  “就不为什么。”  “宇文舅舅可是帝都里多少闺秀千金苦等的良人,皇上还想把公主许配给他呢,你就一点点也不喜欢,动心?”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阿宝瞅了他一眼。在她眼中,李世民和小鬼一般,都只是小萝卜头一样的弟弟,与情爱根本想不到一块去。  “我……喜欢无垢妹妹。”出乎她的意料,小少年红着脸扭捏的说。  “啊。”她低呼一声,“你真早熟。”如果阿弟也像他这样,早就被阿妈给宰了炖汤。  “早熟?”  “恩,总之……总之就是夸你的意思。”  晚膳后没多久睚毗便到了。  瞥了眼正无精打采的伏在小几上的朱獳,他疑惑道,“奇怪……总觉得这阵子朱獳很反常。”  阿宝摸了摸现出原型后朱獳的狐狸脑袋,它昂头朝她警告的龇了龇牙,阿宝不动,继续好奇的观察它,于是朱獳便更加忧郁的低下头,不管她。  “有什么好摸的!”睚毗用力拍开她的手。  “我觉得它好像很忧郁,情绪很低落。”阿宝疑惑不已,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袭胸的是它=0=!  她的女性自尊本能的有些小受伤,摸到她的胸就这么打击吗。  “它忧郁与你何干!”睚毗口气不佳。  想起朱獳那时脸色灰白的请求她千万别告诉任何人,还用御水术的奥义来作交换,阿宝艰难的在诚实和承诺中抉择……  “你给我看着。”  他跋扈的说完,微微弓起背,下一瞬,原地现出一头界于豺与狼之间的猛兽。  那猛兽周身血红,皮毛油亮光滑似锦,那双墨黑近蓝的眼斜斜上挑,带着睥睨天下的倨傲野性,只见他缓缓抖抖毛,姿态优雅的踱到忧郁的朱獳跟前,警告的低嘶一声!  朱獳立刻便识相的飞出窗外,乖乖不再打扰。  阿宝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仿佛在划定所有物的占有姿态,摇摇头,“小鬼,别乱欺负人。”  睚毗只慢条斯理的舔舔毛,轻盈的跳上床昂起身子傲慢的朝她斜睨一眼,那眼神明白的写着,“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摸!”  阿宝好奇的靠近他,轻柔的摸了摸他的头……  这温情而陌生的抚摩让他震了一下,僵直身子几秒后他缓缓放松,从喉中发出舒服的咕哝,顺服的闭上眼……  Chapter 19  句芒山高耸入云,烟波滚滚。  一缕极淡的红影飞过第四重峰的花海上空,还未停留片刻,一阵与之匹敌的恐怖威压在花海上空同时压下……  一匹神俊挺拔的红鳞骏马自天边而来,它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火红的瞳仁在望着那红影时用得是放肆的俯视。  犼慢吞吞的踱到睚毗跟前,周身的威压不敛反增,火红的鬃毛在空气中徐徐飘动,它姿态挑衅的面对着它年幼的君主。  睚毗停下来,面对着臣下的挑衅他面上不露声色,周身的威压却开始急速增强,一时气势大盛。  下方娇弱的花朵粉蝶在他们的威压下瑟缩的趴伏在地,战战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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