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没法过了-14

慕容朝没想到他会怀疑这点,又仔细看了看对面的人,皱眉道:“被你这么一说,我也不确定了,此人神情举止都与我之前见过的谢殊一样,眉眼却真有些不同,好像比谢殊多了几分女气。”  司马戚心中百转千回,坐正身子,看向谢殊:“本王与右翼王商议好了,见武陵王可以,但敢问谢丞相,您可有身份凭证?比如丞相印绶。”  谢殊脸色一僵,眼神闪烁:“自然有,只是本相来的匆忙,忘记带了。”  司马戚冷下脸,此人必然是谢殊找来假扮自己试探他们的。若他们杀了此人,谢殊就更加和缩头乌龟一样不肯出来了,可若不杀,又实难解恨。偏偏此人处处激他,像是有心赴死,这可能又是谢殊的诡计,一旦此人被杀,也许就是信号,接下来就有连环计策等着他们。  谢殊见他沉思不语,就知道自己的计策奏效了。上次在会稽一战她就看出此人生性多疑,善用心计,但往往越是这种人越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又说一遍:“长沙王还是先让本相见到武陵王再说吧。”  司马戚下了决心,起身道:“请丞相随本王走一趟,武陵王就在塔下马车之中。”  “也好。”谢殊毫无顾忌地起身,甚至走在前面,像是故意留着破绽让他动手一样。  司马戚眯眼,一定有奸计。  双方士兵围在塔下,互相对峙。  谢殊站定,抬头看了看难得一见的太阳,又看看司马戚:“人呢?”  司马戚正要发话,忽有士兵来报,后方营地遭晋军突袭,领兵的是杨峤。他当即大怒,一把抽出腰间佩剑:“你们竟然公然毁约!”  护卫们立即上前保护,谢殊被沐白挡在身后,迅速退往晋军这边。又有士兵快马来报,有大军直攻吐谷浑边境城门,领兵的是秣荣。  谢殊意外,她并没有安排突袭,他们的行动怎会这般一致?  司马戚和慕容朝都怒不可遏,双方士兵握戈相指。  “哼,你以为你们算的够准了?本王重兵在此集结,今日就先杀了你这个假丞相再杀入建康!”  慕容朝一听就火了:“长沙王你太过狡诈!怪不得说都已安排好了,原来是叫我的人马留守后方任人屠宰,你的人马却随时带在身边!”  “右翼王不要动怒,现在可不是我们内斗的时候。”司马戚翻身上马,挥了一下手:“杀!”  叛军齐齐涌向谢殊。  晋军后方的马车内,谢冉探出头来,看清情形,惊得双眼圆睁。  早已埋伏的伏兵冲了出来,谢殊被护在阵中往车边退来,百姓打扮的士兵也纷纷拿起武器杀了过来。但司马戚也早派人做过装扮,他太谨慎,重兵都带在身边,顷刻便调集过来。  谢冉眼见谢殊被困在阵中,暗暗心急。  司马戚已退到后方指挥,远远看见谢殊的狼狈模样,冷笑道:“做文臣的就该握笔杆子,还想设计战胜本王?简直痴心妄想!”  慕容朝骑马在他身边,脸色铁青:“突袭的都是我的人,你自然可以说风凉话!我看谢殊此举已经将你我人马隔开,若你我任何一方出事都难以呼应驰援。”  司马戚被他说得一怔:“你觉不觉得,这法子与我们之前对付卫屹之的方法有些相似?”  慕容朝哪有心情理会他,看着阵中的谢殊只觉得恨得牙痒,提上长枪就要去杀了她泄愤。  双方厮杀正酣,他银枪白马,啸声如雷,直杀入阵,英勇难敌。  谢殊已快退至马车边,谢冉都恨不得探出身来拉她了,转头看见来势汹汹的慕容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慕容朝一枪刺来,谢殊被人推开,身边的护卫被他单手挑出去,血肉模糊。  沐白大喊射箭,后方有士兵趁机一箭射来,慕容朝俯身避过,再坐起时,忽然听见远处隆隆马蹄声传来,转头看去,是一支骑兵。  他以为是自己人马得胜前来支援了,正要高兴,忽见对方阵中竖着的大旗,蓦然震惊。  “是武陵王!武陵王回来了!”  谢殊扭头看去,卫字大旗迎风招展,阳光下金戈耀眼。  黑马骑兵疾如闪电,快到跟前时,忽然分出一支人马,成纵队,个个手提长枪,伏低身子握枪朝战场中间横刺而来。  交战的双方畏惧这速度,纷纷往两边退避,顷刻分开。后方骑兵倏然分成两股,成左右包抄之势,直往司马戚那方掠去。  压阵将领自后方疾驰而来,一箭射出,正中慕容朝盔上翎羽。头盔掀去,慕容朝犹被这力道震得歪了歪身子,坐正后长发散乱,大怒不已,握紧长枪正要横冲而去,那人已到跟前,一手唰的亮出长鞭,蜿蜒若游龙,横扫过来,势如千钧。  慕容朝的长枪被鞭子缠住,挣脱不得,干脆发了狠力,将他连人带马拉向自己,抽出腰间弯刀,用鲜卑语大骂了一句,迎头砍下。  鞭子忽然拉紧挡下这刀,那人策马绕至他另一侧,换手执鞭,直接用鞭子缠住他头颅,用力一扯。  鲜血喷洒,温热黏腻。  谢殊震惊地抹了抹脸,慕容朝已经跌下马去,身首异处,鲜血溅了周围的人一身。  她抬头望去,快马已经驰过,马上将领回头望了她一眼,又杀入阵中,直奔司马戚而去。  “大晋将士听着,随本王杀尽反贼,光复宁州!”  “是!”呼声响彻云霄,士气如虹。  是他,他活着回来了。  沐白以为她吓傻了,连忙扶住她:“公子,快走,武陵王回来就好了,我们赶紧离开。”  谢殊被他扶上车,谢冉直到此时才松开紧紧握着门沿的手,闭了闭眼。  光福伸手扶他:“公子,您没事吧?”  他摆摆手。  车舆疾驰回营地,张兆率先带人回来,又立即要前去支援卫屹之。  谢殊叫住他:“这次作战计划是谁吩咐的?”  “早在丞相还在路上时,郡王就暗中派人来下过命令了,这是出其不意,连丞相也不能告诉。”张兆说完便领军匆匆离去。  沐白劝谢殊回帐中梳洗,她有些心不在焉,进入帐中后草草洗了把脸就叫他出去,衣服上全是血渍也顾不上换。  她在帐中缓缓踱步,喜怒哀乐都尝了个遍,最后坐在案后,终于慢慢平静。  天色将晚,帐中有些昏暗,谢殊滴水未进,却毫无所觉。  不知过了多久,营外马嘶声声,她立即起身,还没出帐门就看见卫屹之翻身下马,大步走来。  他满面尘土,只有双眼明亮如初,一边卸下头盔一边走入营中,停下脚步,隔了几丈看着她。  谢殊只觉烦躁愁苦一切情绪都有了着落,什么也没说,快步走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卫屹之眼中从错愕回归安宁,伸手拥住她,脸埋在她颈边舒了口气:“如意……”  五九章  今日这一战,慕容朝的军队被全歼,司马戚兵马折损大半,余下之人全部投降,他带着小股兵力逃出,快接近边境时被荀卓活捉押回。  拖延半年之久,战火从东烧到西,长沙王之乱总算被平定。  军中大捷,火头军忙得分外得劲,饭菜香味传遍了整个军营。  沐白守在帐外,向旁边的苻玄使眼色,一直朝帐中努嘴,苻玄却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苟言笑地直杵着,他只好硬着头皮自己提醒帐内的人:“咳,公子,武陵王,该用晚饭了。”  谢殊像是忽然惊醒了,松开卫屹之道:“你这段时间一定都没好好吃过饭,还是赶紧吃饭吧。”  光是听见这句话,卫屹之就觉得疲乏顿消了,牵了她的手道:“那就一起吧。”  士兵们送了饭菜进来,谢殊对着自己一身的血渍实在吃不下饭,先回帐中换了衣服,再回来,卫屹之已经卸下盔甲,洗净手脸,却并没有开动,正坐在案后等她。  “今日你也受惊了,多吃一点。”  谢殊在他对面坐下,挡着他推过来的碗:“吃饭前你得先将事情说清楚,这段时间你究竟躲去哪儿了?今日这计划又是怎么回事?”  卫屹之道:“我对垮山还算了解,要避过不难,不过也受了些损失。司马戚和慕容朝对宁州的地形都没我熟悉,我干脆将计就计,下令全军卸甲,隐在山中垦荒。其实他们的兵马见到过我们好几次,都以为是农夫,没认出来。一直到收到你们和谈的具体时间,我们才连夜从山中出来。”  他看着谢殊的眼睛,“你上次与我说的话我还记着,我原以为你不会为我冒险,这次应当会派别人来代替你和谈,无法信任,所以吩咐不要告诉你们这一行的任何人,没想到你真会亲自前来。”  谢殊没说什么,只是笑笑。他心思聪慧,又何需口头之言,自然明白她如今的心意。  “哎哎,听说没有?”第二日中午吃饭的时候,一个士兵用胳膊挤挤身边的伙伴:“丞相和咱们郡王关系不简单呐。”  “诶?怎么不简单?”  “昨天郡王回营,有人看见丞相扑上去抱住他了呢。”  “啊……哈?”伙伴口中惊讶的调子九曲十八弯。  身后忽然传出一道阴森森的声音:“二位说什么呢?”  两个士兵齐齐扭头看去,身着石青大袖宽衫的青年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  “呃,没、没什么。”两个士兵赶紧溜走,走出很远,一个才问另外一个:“这是谁啊?”  “好像是丞相的堂叔,啧啧啧,真维护丞相啊。”  谢冉往营帐走去,看到沐白,招手唤他过来:“丞相人呢?”  “在武陵王帐中。”  谢冉朝大帐扫了一眼,皱眉不悦:“我怎么觉得丞相已经陷进去了呢?”  谢殊长得好,靠色相稳住武陵王他可以理解,毕竟他手握重兵,可是现在显然不是这回事了。想起昨日战场的惊险,他还心有余悸,犯得着为了他搭进命去么?  沐白有心维护谢殊,替她找了个借口:“公子和武陵王商议如何处理反贼的事呢。”  “随便吧,”谢冉转身走人:“你记得去问问丞相什么时候启程回都。”  沐白应下,朝大帐看了一眼,心想还是待会儿再去问吧。  谢殊今日换了件檀色宽袍,色调明快,连带原先还有些病态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昨日去见司马戚时她刻意没有修饰容貌,好与平常有些不同,今日一早又整装饰面,添了些许英气。  她坐在卫屹之身边,看他写完奏折,提醒了句:“你还得写封家书,我来之前襄夫人特地去见过我,她很担心。”  卫屹之低叹一声:“她这些年嘴上不说,其实我每次上战场她都提心吊胆,这次恐怕是真吓着了。”  谢殊侧过身,撑着脸颊看他:“我猜穆大美人也被吓得不轻,你在信中可要好好宽慰几句才是。”  卫屹之一本正经地点头:“丞相有命,自当遵从。”  谢殊翻了个白眼。  他好笑地看她一眼。  宁州战事已了,晋国重兵未退。秦国大概是见捞不着好处了,观望了许久,终于撤了兵。吐谷浑担心晋军会继续进攻他们本国,已经派遣使臣前往建康求和。  卫屹之命荀卓、张兆、秣荣三人严守宁州,又从杨峤带来的人马中留了十万人下来驻守,一切安排妥当,九月中,下令班师回朝。  谢冉看着谢殊和卫屹之同进同出,连回去都同乘一车,眉头皱得死紧。  光福在他身边小声道:“丞相果真好男风啊。”  “闭嘴。”他低斥。  车马行驶出去,沿途百姓呼声阵阵,人人都在高呼武陵王,人群一直尾随军队到城门口才停。  谢殊坐在车中把玩着扇子叹气,人人都只知道称颂武陵王,却忘了她的功劳,真是奸臣一做就难回头了啊。  越往东行,越接近建康,卫屹之这一路都与谢殊形影不离,自然惹来风言风语,谢殊却对此充耳不闻,毫不在意。卫屹之也不多管,这一路是难得的相处时光,回到建康又会有诸多束缚了。  谢冉大概是看不下去了,过了晋兴郡后特地来找了谢殊,二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当日他就率先带着人超前走了。  卫屹之目送着他离去,问登上车的谢殊:“冉公子这是怎么了?”  谢殊道:“我们家堂叔是个恪守礼教的人,见到你我这般有伤风化,决定不与你我为伍了。”  他笑起来:“可惜了,本来还想请他去武陵郡做客呢。”  谢殊看看车外:“是不是就要到武陵郡了?”  “嗯,上次从宁州回建康时便邀请你去,你没有答应,这次可愿去看看?”  谢殊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是想拖延些时间罢了。她点点头:“也好。”  卫屹之不好耽误大部队的时间,让杨峤率军押送司马戚继续前往建康,自己只带了少数人马前往武陵郡。  杨峤看谢殊也在其中,对武陵王的名声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武陵郡风景独特是出了名了的,刚入郡中便看见青山叠嶂,绿水绕郭,日光晕染着山水,如渺渺苍苍的一幅画卷。正当初秋,车马过处,落英缤纷,往来农人勤恳劳作,田野中有幽幽的果香传入鼻尖。  谢殊扒着车门啧啧摇头:“陛下偏心,太偏心!这么好的地方居然给你做封地,怎么不留给他心爱的九儿!”  卫屹之笑道:“陛下自有安排,将来还能委屈了九殿下?”  谢殊只是随口一说,没再接话,忽然探身北望,想起荆州,如今应该也是这般闲适安乐了吧。  入城时刚好天黑,百姓们并不知道武陵王回了封地,无人夹道围观,一路畅行无阻。苻玄提前赶回准备,武陵郡王府早已灯火高悬,迎接贵客。  王府东南角的园子风景最好,叠石清池,花影扶疏,卫屹之将那里安排给谢殊居住。这几日车马劳顿,她也累得很,没与他多话,一安顿好就补眠去了,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起。  这可比在建康每日上朝的日子舒服多了。  梳洗完毕去见卫屹之,刚到院门边瞧见苻玄从里面出来,手中端着盆水,谢殊看到里面有血渍,讶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丞相,郡王身上有点伤,刚换了药。”  “他受伤了?”她立即走进了院子。  卫屹之正坐在镜前要披上衣裳,谢殊径自推门进来了。  “怎么没听你说受伤的事?”  转头看到是她,卫屹之笑了笑:“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  谢殊在他身旁跪坐下来,伸手扯他衣襟:“我看看。”  她先拨开他散在肩上的长发,再拨开衣裳,肩头上已经敷了药,包扎完好,实在看不出什么,只好作罢。  卫屹之侧过脸来看她,视线从她光洁的额头流连过眉眼鼻尖,又从那双嫣红的双唇上滑过,落在她的领口那一小块莹白如玉的肌肤上,忍不住靠了过来。  谢殊抬头时他的脸已近在咫尺,眸色深深,莹如墨玉,能在其中看见自己的脸。他的手抚着她的脸颊吻上来,落在她的唇上,本还有些控制,但想起如今真正是两情相悦,渐渐就有些把持不住了。  晋国民风开放,女子大多与矜持不沾边,谢殊长于乡野,更不是个矜持的,既然确定了心意也没什么好扭捏的,反过去吻了他几口,忽然寻了空隙推开他道:“你我的事估计已传了一路,回都后恐怕你再也安生不了了,你不会后悔?”  卫屹之伸手搂着她扣进怀里:“不后悔。”  谢殊就势仰躺在他膝头,抬起胳膊,宽袖滑下,露出肌理匀称粉白如藕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拉着他低下头来,又吻住他。  卫屹之的手从衣襟探进去,缓缓向下落在她腰间,正情难自持地抽去她腰带,外面传来的苻玄的声音。  “郡王,该用饭了。”  谢殊推开他,吃吃闷笑。  卫屹之只好坐正身子,皱着眉看她:“这么好笑?”  谢殊干咳一声坐好,理理衣裳:“你赶紧更衣吧,我也得吃饭去了。”  苻玄等在门口,见她出来憋着笑,房里的郡王却脸色很不好,莫名其妙。  ☆、六十章  武陵郡王府中下人不是很多,婢女更是少之又少,但个个貌美如花。  武陵王容貌举世无双,又战功卓着,婢女当中自然不缺仰慕他的,削尖了脑袋想爬上他床榻的也大有人在。可惜武陵王看着温文端雅,实际上却很难接近,几次下来婢女们没落得好,渐渐便心灰意冷了。  可如今丞相一来情况就不同了。比起武陵王,丞相相貌不差,脾气更好,若能攀上这棵大树,被带回相府,以后也有好日子过啊。  有几个胆大的没忍耐住,已经暗中跑去讨好谢殊了。  谢殊来了武陵郡也谈不上真正悠闲下来。重掌大权后,但凡军国大事,皇帝都必须要和丞相商议后才能决定,所以即使如今皇帝身子大好,许多政务还是会送到她手上来把关。  当然,尝点东西的时间还是有的。  卫屹之要尽地主之谊,打算带谢殊去城中转转,一早便来找她。  刚从院外走入,他一眼就看见谢殊坐在凉亭里,背靠栏杆,双臂横展搭在栏上,雪白宽袖蝶翼般舒展下来,下方碧水粼粼,映照她的身影,相映成趣。  光是这一个背影也叫人浮想联翩。  她的身边围着三四个婢女,个个手捧漆盘,里面都是武陵郡的特色美食,瓜果糕点一应俱全。谢殊吃的高兴,婢女们胆子也大了,渐渐就又靠近了几分,有一个甚至亲手捏着糕点来喂她。  谢殊就着她的手吃下,还朝她笑了笑,这下其他人不干了,纷纷涌上来献媚,一口一个“丞相”,叫的人遍体酥麻。  卫屹之缓步走入亭中,笑道:“丞相好享受啊。”  婢女们一听他声音,立即起身,退避开去,垂头站好。  谢殊一边咀嚼一边摇头:“原本挺好的,你一来就把人家给吓着了。”  卫屹之在她身旁坐下:“看来丞相对本王府上的婢女挺满意?”  “尝闻武陵自古出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本相已经不想回建康去了。”  卫屹之当即爽快道:“既然丞相喜欢,本王府上的人丞相随便挑好了,这里几人就算是全部带回建康也行啊。”  “武陵王真是大方,当真可以随便挑?”谢殊一手支额,懒懒散散地朝眼前几人扫过去:“那本相可得好好选一选。”  婢女们听了这话都激动了,个个拿眼瞄她,暗递秋波,选我!选我!  卫屹之见漆盘摆在手边,随手拈了块糕点放入口中,再转过头来,就见谢殊的视线从那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竟落在了他的脸上。  “只要是武陵郡王府的人,都可以随便挑?”她眼神戏谑,口中调子悠悠转转,尾音上扬,似一把钩子,提着人的心颤了颤。  卫屹之咽下糕点,喉头滑动,想起她勾着自己脖子的那一截粉白手臂,有些口干舌燥。  婢女们觉得不对了,丞相直勾勾地看着咱们郡王,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果然丞相喜欢的是男人吗?  努力了好久的婢女们真想泪奔……  刚好苻玄有事来请示卫屹之,他没再久留,趁机离开了。  谢殊撩拨了人却丝毫不觉惭愧,又挑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尝了个够才回房。  天擦黑时,天上忽然开始下雨。沐白走进房来,说谢冉来了信。  谢殊在这里也就待了两三天,谢冉此时肯定还在路上。那天他是又犯了傲气病,几句话不对盘就提前走人了,这次在信里语气又缓和下来。原来是知道她来了武陵郡,极为忧虑,字字句句言辞恳切,劝她不要陷进去,整个谢家还指望着她,无数谢家人还指望她,所以还是赶紧回去吧。  谢殊明白他是担心自己因情误事,自然要回信安抚,不过经他这一提醒,觉得也的确该回去了,反正迟早都是要回去的。  正要叫沐白去知会卫屹之,新的政务送到了,谢殊看到其中一封折子,对沐白道:“还是我自己去见他吧。”  天色已晚,走到卫屹之院外,正好苻玄出来,说郡王刚换好伤药,正在静养。谢殊便吩咐沐白先回去,不用跟着她了,她自己去与他说几句话就走。  淋淋潺潺的雨滴从屋檐上落下,溅在地上滴滴答答。谢殊走进院内,没想到卫屹之就站在房门外,雨帘缥缈,他大袖翩跹,脚踩木屐,疏散闲适,像就是从那烟雨里走出来的。  卫屹之转头看到她有些诧异:“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  “有事要与你说。”谢殊走过去,从袖中取出封折子来:“我刚收到秦国国书,你看看吧。”  室外昏暗,卫屹之请她进屋,坐在案后,挑亮烛火,看完后颇为诧异:“他们要派人出使大晋,与我们互通有无?”  谢殊点头:“我也很吃惊,他们也许是见吐谷浑这次得罪了大晋,想趁机彻底分化我们二国,所以才主动与大晋交好。”  卫屹之想了想:“听着似乎也不是件坏事。”  “话是这么说,可我总对秦国不放心,何况这次还是他们的丞相安珩亲自来的信,据说秦国如今兵强马壮就是此人的功劳,也不知他这次打的是什么主意。”  卫屹之将折子放到一边,宽慰她道:“不必担忧,等他们来了再看情形应对好了。”  谢殊原本就准备接受他们出使,听他这么说,也就下了决心。  “对了,我打算回都了,你打算何时启程?”  “这么快?”卫屹之看着她的脸,有些无奈:“若这闲散日子能再长一些就好了。”  谢殊摇头笑了笑:“总要回去的。”  两人都没再说话。  雨声又大了一些,谢殊坐了一会儿,告辞要走。卫屹之起身送她,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又想起白日里亭中的事,眼见她就要伸手去拉门,忽而拖住了她的手。  谢殊转头看来,笑道:“你这是不想放我走了么?”  “是不想。”他走近一步,挟着她的腰扣入怀里,吻就落了下来。  谢殊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人已被打横抱起走向床榻。她自然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避开他的唇道:“你果真心急。”  卫屹之将她放在床上,与她鼻尖相抵:“你若知道我从多久之前就开始喜欢上你,就不会觉得我心急了。”  谢殊刚要说话,又被他堵住唇。这次没有人打扰,腰带很干脆地就被抽走了,他的手指挑开她的衣襟,探入中衣的领口。谢殊已梳洗过,但仍缠了胸,感到那只手摩挲着边沿却不得要领,她有些好笑。  “别笑。”卫屹之有些懊恼,一直蹙着眉,除了她的外衫和中衣,又去解那厚厚的束胸。他将谢殊拉着坐起来,借着朦胧的烛火看着她滑如凝脂的肩头和胸口,手指抽开那缠绕的紧紧的裹胸布的结扣。  谢殊的脸终于红了,眼见缠胸的布条一层层被解开,忽然按住他的手道:“能不能先灭灯?”  “为何?”  “我……不想让你瞧见……”  她难得有犹豫不决的时候,卫屹之以为她害羞,凑过来吻她,从额角、眉头到鼻尖,又含住她的唇瓣,手下未停,终于解开了最后一层布。  他退开去看,谢殊垂脸抱着胸,他轻轻拨开她的手,怔了怔,才明白她为何不愿被他瞧见。  那胸口被缠了许久,胸脯还是刚刚发育的少女模样,这还是其次,因为缠得太紧,周围都是红红的勒痕,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起来尤为明显。  “是不是很难看?”谢殊又环住胸,脸色有些尴尬。  “不难看。”卫屹之只觉得心疼,伸手抽走她束发的玉簪,打散她一头青丝,扶着她躺下,拨开她的手,低头去吻那些红痕。  谢殊轻轻嘶了一声,有些疼,又有些麻。  卫屹之怕弄疼她,不敢冒失,即使日思夜想的人就横躺身下也克制着。他除了外衫,手指在她身上轻轻抚弄,不知不觉便已坦陈相见。  谢殊对男女之事只能说粗通,算不上了解,如今被他爱抚地呼吸渐浓,心烦意燥,伸手攀住他脖子,视死如归道:“要怎么样就来吧。”  卫屹之被她的话说的愣了愣,抬眼瞧见她双颊酡红,眼神醉人,提了许久的忍耐力顷刻瓦解,扶起她一条腿,含着她的耳垂轻轻安抚她一句,终于冲了进去。  谢殊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对这事的认知真是太肤浅了。为什么男女两情相悦就喜欢做这种事,这分明是件痛苦差事啊!  疼得要命,但她做惯了男子,自然没寻常女子的娇弱,咬着牙死不吭声,直到卫屹之用拇指摩挲过她的唇瓣,她才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  禽兽!以后谁再说你贤德就贬谁的官!谢丞相心中泣血,伸手在他肩头伤处按了一下。  卫屹之轻哼一声,扣住她的手又去吻她,手轻抚着她的胸口,总算叫她安分下来。  烛火已灭,窗外雨停,屋内云雨方歇。  谢殊趴在床头不想动,卫屹之从她身后环住她,低声道:“听闻有汤药可以避孕,你若担心,明日我叫府中大夫准备一碗给你。”  谢殊转头,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到他的气息:“我终究是不能给你子嗣的,以后你迟早还是会成亲,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也不会怪你。”  卫屹之抚着她的发丝:“不会到那一步的。”  谢殊又翻过身背对着他:“反正你给我的兵符我是不会还给你了。”  卫屹之笑出声来:“原本给了你我就没打算收回来。”  “我还没问你,那是哪支军队的兵符?”  “徐州军营,二十万兵马,就当做聘礼了。”  谢殊嗤了一声:“二十万兵马就想娶本相,你也太小气了。”  卫屹之闷笑,拉过她又吻上来。  谢殊推他:“你干什么?”  “我这里还有好多账没和你清算呢……”  快天亮时谢殊起了身,又一层一层缠上裹胸布,紧紧扣上束胸。  卫屹之静静看着她提气吸气忙活许久才弄好,默默无言。  她披上衣裳,坐到铜镜前束发,全都不假手于人,自己亲力亲为。  卫屹之坐起身,披衣下床,替她整发理裳,望着铜镜里她的脸道:“谢相真是辛苦了。”  谢殊抬手摸摸他的脸颊:“武陵王真会伺候人,回头到了建康,估计别人就会传你已成为本相入幕之宾了。”  卫屹之倚着她笑道:“那本王就说是谢相救了本王性命,又以大权胁迫本王屈从,本王被迫无奈,只有答应。”  “嗤,就这么说好了,反正本相.奸臣之名早已深入人心,不差这一条。”她笑着起了身,开门出去。  天色正暗,王府内静悄悄的,直到回到房中自己一个人待着,谢殊才好意思表露出不适。  做女人真遭罪啊。  她又倒头补了一觉,后来是被沐白叫醒的,因为卫屹之派人送了汤药来。  贵族人家的大夫都懂这个,武陵郡王府的大夫自然也是。恰好卫屹之又吩咐他不准声张,大夫还以为是武陵王宠幸了哪个婢女又不想留子嗣,所以也没起疑心,麻利地办好了事。  沐白看着谢殊喝下,好奇道:“公子,这是什么啊?”  “嗯……补品。”  第二日便收拾东西启程出发。  卫屹之提着衣摆登上谢殊车舆时,她有些不自然,干咳一声往边上坐了坐。  “谢相有东西落在我那儿了。”他将那封秦国国书递给她。  “嗯,多谢武陵王了。”谢殊不动声色地接过来塞进袖中,忽然很想把他踹下车去。  ☆、六一章  十月金秋,司马戚被押入都城建康。  百姓们挤在道旁,纷纷丢掷石头菜叶表达不屑。他却傲然立在囚车之中,丝毫不躲不避,也毫无愧色,反而看着这些百姓的眼神十分鄙夷。  半月后武陵王与丞相同车回都。  这次围观的百姓更多,大家丢的东西也都成了表达赞美的瓜果罗帕。  传闻武陵王遭反贼俘虏,是丞相不计较二人立场相对,以身犯险前去营救,这才让他脱困——这是谢丞相的拥趸们说的。  又传闻丞相被反贼逼得就快没命了,是隐藏在暗处的武陵王及时挥戈杀来才救了他一命——这当然是武陵王的拥趸们传的。  但这些传闻都比不上武陵王被谢丞相俘获成为入幕之宾来的震撼。  眼见着二人同车过街,毫不避讳,双方拥趸都瞠目结舌,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  “嗷,我可怜的武陵王!”有女子掩面泪奔而去。  “这……我们家谢相居然真好男风!我、我没指望了……”又一个泪奔而去。  “谢相无耻!”  “呸!是武陵王无能!”  “明明是奸相以权压迫我家贤王!”  “切,就是你们那个贤王无能呗,不然能这么容易屈从嘛。”  武陵王的拥趸们抱头痛哭,太憋屈了!  襄夫人早早站在大司马府门外,被贴身婢女死死抱着腰身:“夫人息怒,那绝对是谣传!郡王是绝对不可能屈从于丞相的啊!”  襄夫人下唇都快咬出血来了,你们知道什么,那个臭小子怎会不从?他说不定还是倒贴的呢!  好在穆妙容及时出现,在旁好言宽慰,襄夫人还指望她给自己做儿媳妇,不好意思将事情闹大,只有憋着口气咽回肚子里,口中还道:“是啊是啊,我也不相信屹之是这样的人,他向来不学那些只图新鲜的庸碌之徒的,呵呵呵。”  穆妙容连连点头:“夫人说的极是。”其实心里想着千万不能让她知道丞相早在宁州时就对武陵王色.诱了,那绝对是个打击。  彼此各怀心思地等了一会儿,卫屹之总算带着苻玄来了。二人换乘了马匹,行李和随从都不多,速度也快。  看到大司马府时,卫屹之抽了一下马臀,快速驰到跟前,一下马就朝襄夫人拜倒在地。  襄夫人顿时就心软了,想起他九死一生,暂时也不计较那些传闻了,扶起他道:“回来就好,以后万万不能再冒险了,卫家就你我孤儿寡母,你若出事,为娘也不想活了。”说着就要哭了。  卫屹之连忙安抚她:“累母亲受惊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母子二人边说话边朝府中走去,一时竟忘了旁边还站着个穆妙容。不过她也没计较,这种时候,人家一家人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只是看见别人母子团聚,想想再也见不着的父亲,她又觉得有点难过。  正要进去,她身边的小丫鬟悄悄扯着她的衣袖,朝对面直努嘴。穆妙容顺着她的示意看过去,一下没了好脸色:“这个登徒子怎么又来了!”  桓廷站在对面,也没上前,就冲她挥手,笑眯眯的。  穆妙容气得跺了一下脚,扭头进了大门。  桓廷现在不好去打扰卫屹之母子团聚,所以也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走开。  他身边的小厮太知道自家公子秉性了,也喜欢和杨锯、袁沛凌一样说他:“公子啊,您就不能学学丞相嘛,丞相连武陵王都能拿下,您还拿不下这一个姑娘嘛。”  桓廷脾气好,被下人说也不生气,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当即决定去向谢殊取取经,顺便探望探望她。  谢殊刚回到府中,换了身衣服,觉得疲乏,正躺在榻上休息。桓廷直接冲了进来,连让沐白禀报的时间也不给。  “表哥,你教教我怎么办吧。”  谢殊诧异地坐起来:“我教你什么?”  桓廷叫沐白先出去,颠颠儿地蹲在她面前道:“你怎么把仲卿弄到手的?快些教教我。”  “啊?”  “哎呀表哥你就别不好意思了,都城里都传遍了,反正你们俩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你用不着瞒我的。仲卿那脾气,跟无底洞似的,根本摸不透,你快说说究竟怎么将他弄到手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桓廷不好意思了,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谢殊抽了抽嘴角:“我觉得此事你还是去问仲卿比较好,他一定有办法。”  桓廷不确定地看着她:“真的?”  “真的。”  好不容易哄走了桓廷,谢冉又来了。他坐在谢殊跟前,似笑非笑:“丞相,武陵郡景致如何啊?”  “美。”  “还想再去吗?”  谢殊看看他的脸色:“咳,有机会再说吧。”  谢冉冷着脸起身:“丞相今日回府,我有份大礼要送给你。”他拍了拍手,立时有几个男子走了进来,一溜的瘦高美男子,年纪各异,上至中年下至少年。  “这是……”谢殊一脸疑惑。  “这是我为丞相安排的幕僚。”  最后“幕僚”那个词谢冉的调子说得尤为古怪,谢殊瞬间明白了,险些摔到地上去。  这是哪门子幕僚,这是入幕之宾啊!  谢冉摆手叫几人先退下,换了副语重心长的口吻:“丞相既然喜欢男子,我便为丞相寻遍美男又如何?但您真不能对武陵王动真心啊,他心思深沉,若反过来利用感情操控您怎么办?”  谢殊捂着隐隐生疼的胃道:“别急,你先让我缓缓。”  “……”谢冉看她这样,皱着眉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她的糊涂心思给掰回来才行。  桓廷听了谢殊的话,果真想去找卫屹之取经。  他本想叫上杨锯、袁沛凌一起,借庆贺得胜还朝之名,请卫屹之去覆舟山上赏景饮酒,但袁沛凌和杨锯不肯。武陵王和丞相之间的传闻正火着呢,这会儿去见他,总觉得怪怪的。尤其是袁沛凌,他可是最初参与传播的人之一啊,卫屹之自视甚高,万一因此揍他,铜皮铁骨也得残了。  桓廷没办法,怕惹恼了穆美人,又不敢去大司马府,干脆一大早起身,等在卫屹之上朝路上去见他。  卫屹之一早起身,进来伺候的不是婢女,却是穆妙容。虽然服孝期已过,她还是一身素白襦裙,也没怎么修饰妆容,稍稍掩去了一些娇媚。  卫屹之皱着眉头故作不悦:“你是刺史之女,怎能做下人的事,传出去本王可要受人唾弃了。”  穆妙容显然早就想好应对之策,不慌不忙道:“武陵王退了敌军,平了反贼,又杀了慕容朝,便是替家父报了仇,我没什么本事,只能当下人伺候武陵王以报恩德了。”  她走过来要来为卫屹之束发,有意无意贴到他身上。  卫屹之没觉温香软玉在怀,反倒想起了躺在他怀中青丝旖旎的谢殊,起身避开道:“不用了,出去吧。”  穆妙容到底是个年轻姑娘,被连番拒绝,脸面挂不住,怏怏不乐地出门去了。  都豁出脸面做到这一步了,武陵王却还是没对她上心,看来对太后那个暧昧不清的回复也不用抱指望了。想着想着又觉得心酸,她一个人对着园子里的假山哭了许久。  卫屹之乘马车去上朝,支着额头正思索着要怎样处理穆妙容的事,苻玄在外面道:“郡王,桓公子来了。”  马车停下,桓廷急切地爬上车来。他的身上也穿着朝服,原先瞧着有些稚气未脱的秀气里一下多了许多成熟稳重。  “恩平怎么来了?要借我的马车一同上朝?”卫屹之其实还想去和谢殊偶遇一下,很想把他弄下车去。  桓廷凑过来道:“不只是为这个,我还想向你求教个问题。”他附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  卫屹之这下不想把他踹下车了,笑容满面道:“原来如此,你我朋友,我肯定是要帮你的。”  他招手叫桓廷凑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桓廷听得时而皱眉,时而点头,一脸认真。  被桓廷这么一搅合,自然就没在路上见到谢殊。早朝之上,百官都因为传闻紧紧盯着二人,卫屹之也得摆出严肃面容,专注国事。  皇帝大病初愈,脸色还不是很好,脸颊都微微凹了进去,有几分颓态。对亲弟弟造反这种事,他自然痛心疾首,可再痛心疾首还是要将人送上斩头台,连家眷也不能留,这是向来的规矩。  说实话,皇帝本人是下得了手的,他若没这点心性,也不会看不上太子那善良软弱的样子。只是太后那关比较难过。她老人家虽然明白事理,但到底是亲儿子,司马戚又是个人才,走错了路而已,作为母亲,她会不舍得再正常不过。  皇帝是孝子,得对太后有交代,所以杀人的事就不能自己来做。他的视线瞄啊瞄,瞄到了谢殊身上。  “谢相此次劳苦功高,朕对谢相的办事能力愈发倚重,此次处置长沙王一事就全权交给你处理吧,兹事体大,谢相务必要全程亲力亲为才好。”  借她的手杀个人而已,也不是什么苛刻的要求,谢殊没犹豫,立即拱手称是。  下朝的时候,卫屹之老远就与她递眼色,谢殊一看见他就想起那晚在武陵郡王府的事,可怜她难受了许久的身子在路上才养好,根本不想看见这只披着人皮的狼,头也不回地就出了殿门。  谢冉见机跟了上来,一路跟着她上了车,坐下来道:“我这几日不用在东宫当值,想与丞相同车上下朝,丞相不介意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谢殊看着他,犹豫道:“那个……你带回府的那些‘幕僚’,都送走了吗?”  “为何要送走?”谢冉伸出手指挑起帘子看着正走出宫门来的卫屹之,幽幽笑道:“丞相口味太刁了吧。”  谢殊无奈叹气。  谢冉听见,以为她是舍不得卫屹之,又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劝:“我这是为丞相好,你与武陵王太亲近他就不会想着你的好了,就该若即若离,届时他对你情难自拔,你自己心底却清清楚楚,才能占着主导啊。”  谢殊上下打量他几眼,有点震惊。  深藏不露啊堂叔,早知道就让桓廷来请教你了啊!  ☆、六二章  卫屹之接连几天都没看见谢殊,愈发怀念在武陵郡的日子,愈怀念就愈发想见她,但谢殊最近似乎有意避着他,连独处的机会也没有。  没几日,谢殊定下了司马戚的罪名,将他押往断头台,并按照皇帝的吩咐,亲自前去监斩。卫屹之总算逮着了机会,也去了现场监斩。  原本只有谢殊一个人在,看热闹的百姓还没什么异常,他一出现大家就骚动了。  丞相太嚣张了,杀人还要带着武陵王来得瑟!可怜的贤王,一定被丞相欺压地很惨吧!  看着一双璧人,已经有百姓都很不纯洁地幻想出了许多场景……  卫屹之在百姓们同情的目光中走上监斩台,直接挥手撵走谢殊身边的官员坐了下来。  谢殊用扇子遮着阳光,实际上是挡着他的视线:“你真是嫌不够乱啊。”  卫屹之一本正经:“本王来陪同谢相监斩,谢相快动手吧,本王也是很忙的,没多少时间在这里。”  “……”谢殊瞄他一眼,你就装吧。  午时三刻一到,司马戚与其家眷一同被提上斩头台,百姓们顿时破口大骂,纷纷丢掷东西表达愤怒。  司马戚脸上血污还没擦去,神情却分外坚定。家眷们被押到他前面,排成一行,哭声不绝。司马戚的王妃哀戚地转过头看着他,泪水涟涟,说不出话来。他有两个女儿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哭得瑟瑟发抖,眼睛都睁不开。  一片哭声中,最小的儿子忽然挣扎着要跑,大声哭喊着“皇祖母救命”,被侩子手按着,最先开斩,血溅三尺。  王妃大声哭嚎,要扑上去,被第二个问斩。接着是女儿,部下……  司马戚的神情终于变了,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儿女一个接一个死于刀下,简直睚眦欲裂。  谢殊冷冷道:“反贼司马戚,你起兵反叛时也害了无数人家破人亡,现在可知这是何种滋味了?”  司马戚抬眼望着监斩台上并肩坐着的二人,忽而朗声大笑,声嘶力竭:“本王要反的不是皇帝,是你们这些世家门阀!当初大lwxs山一统,如今却让北方大好河山尽落胡人手中,而你们这些世家只知偏安一隅,不思进取!就是因为你们,让皇权有如空置,我大晋一统天下的盛世风光再不复见!你们只道本王是为私利,最重私利的却恰恰就是你们!该死的也是你们!”  原本群青激愤的百姓被他的话震慑,倏然安静下来。  北国河山,上至贵族世家,下至平民百姓,多少人想回又回不去的故土。他们也希望国家一统,再无纷争,但至今也只有这一人提出了这个念头,甚至用全家性命付诸实施。  卫屹之沉默着,甚至对司马戚产生了一丝钦佩。  谢殊面无表情,迎着司马戚愤恨的眼神,许久之后,简洁明了地说了个字:“斩!”  鲜血喷洒,尸体仆地,百姓们鸦雀无声。  她起身走下监斩台,朝服随风翩跹,姿容绝艳一如平常。  天下?我从没看过这么远,也不能看这么远。  刚在车舆中坐下,卫屹之跟了上来,坐在她身边握住她手道:“他有他的抱负,你有你的责任,无须理会。”  谢殊捏了捏眉心,歪头靠在他肩上。  她还是第一次这般依靠自己,卫屹之伸手揽住她,想起司马戚临死前的话,心情复杂难言。  天下时局常有变化,前段时间还是吐谷浑和大晋联手对付秦国,如今却是和平破裂,秦国出使。没有安定长久的时候,谁都知道如今不过是暂时的安稳,谢殊毕竟是女子,在这尘世苦苦挣扎,还不知道能撑到何时……  司马戚被斩杀后,太后许久没在众人眼前露面,终日吃斋念佛,皇帝也低调了许多,在朝堂上谈论政事也刻意避开任何有关皇亲国戚的话题。  接连两日落雨,天气渐渐转凉。谢殊被冻了一下,这两天总在小咳,一下朝就急着回府去休息。匆匆走到宫外,沐白快步迎上来给她系上披风,刚扶她坐上车,卫屹之来了。  他毫不见外,坐在她身边捂了捂她的额头,又握了握她的手,问道:“吃药没有?”  谢殊眼瞅着沐白还没放下帘子,想要提醒他注意些,一着急开口就咳了几声。  卫屹之叫沐白开路,伸手放下帘子,拍着她的背道:“这般激动做什么,沐白和苻玄都不是外人,你我的事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谢殊又咳两声,这次是干咳。  卫屹之看她咳得眼中水光盈盈,脸颊微红,忍不住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角,谢殊立即防备地坐远了一些。  他有些好笑,手暧昧地摩挲着她的腰,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那晚是不是弄伤你了?你回来一路上都没怎么理我?回了都城也总避着我。”  谢殊睁眼瞪他,朝帘子看了一眼。  卫屹之竖指在唇边“嘘”了一声,点点头,又低声问了句:“还要不要紧?”  谢殊是第一次被人关心有关女子的事,虽然对他的体贴很受用,但这也太私密了,别说她不是真男人,她就是真男人也觉得害臊啊。她用扇子遮着脸:“我不想说话,你给我闭嘴。”  卫屹之见她这模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难免对自己的冒失自责,她早年吃苦,身子未必结实,又是头一次,早知就克制着些了,何必急着讨债。这么一想就尴尬了,搂着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车舆忽然停了下来,外面有人说话,谢殊连忙推开卫屹之往边上坐了坐,已经有人揭了帘子进车来。  “原来武陵王在,这么巧?”谢冉眼神婉转,落在卫屹之身上,施了一礼,又扫过望着车顶自顾扇风的谢殊。  卫屹之正襟危坐:“是很巧,冉公子这是从何处而来?”  谢冉没着朝服,显然不是从朝堂上来的。他笑道:“秦国使臣已在路上,我奉命去安排此事,现在来向丞相禀报进展。”  “原来如此。”卫屹之看向谢殊:“本王与秦国常打交道,此次他们出使大晋目的未明,本王也许可以相助一二。只要谢相需要,随时可以知会本王。”  谢殊手拢着唇低咳两声:“如此甚好,多谢武陵王了。”  车外苻玄提醒道:“郡王,到朱雀航了,可以下车回青溪了。”  沐白吩咐停下车舆,卫屹之像模像样地向谢殊道了谢,正要下车,谢冉笑道:“武陵王对丞相果然诸多照拂,难怪这么多人里丞相最看重您。”  卫屹之愣了一下:“这么多人?”  谢冉并不回答,伸手为他打起车帘:“武陵王慢走。”  卫屹之下了车,谢殊眯起眼睛看他:“这就是你说的若即若离?”  “这是让他看清丞相并非非他不可。”谢冉叹了口气:“我都是为了丞相好,为了谢家好,又有几人能懂我一番苦心啊。”  谢殊一阵猛咳,抚着胸口道:“我真是快感动死了。”  天刚擦黑,桓廷已经拉着袁沛凌、杨锯一起坐在酒家里喝酒,只是心不在焉。  没多久,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的小厮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一下来了精神,一溜烟跑了出去。  袁沛凌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转过头问杨锯:“恩平这是怎么了?”  杨锯呷了口酒:“你不知道吗?他看上了穆刺史家的小女儿,这些日子天天围着人家转。”  “就是那个号称大晋第一美人的穆妙容?不是说她会嫁给仲卿吗?”  “你看恩平这劲头,没有仲卿允许他敢下手么。”  袁沛凌沉默了,这样的美人都入不了仲卿的眼,他果然是将传闻坐实了吧。  桓廷冲出门,恰好大司马府的马车过来。苻玄坐在车外,看到他立即吩咐停下。  车帘揭开,卫屹之探出身来,朝桓廷使了个眼色,走下马车对苻玄道:“本王有事要忙,让桓公子替本王去接穆姑娘,不要声张。”  苻玄点点头。  之前穆妙容请青云观的道士为父亲做了法事,今日去观中答谢还愿。襄夫人见天色将晚,便让卫屹之去接她,偏偏卫屹之将这机会让给了桓廷。  桓廷坐上车,不好意思道:“我还真觉得自己有点登徒子的样子了。”  卫屹之既无奈又好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为一个姑娘这般用心。”  桓廷憨笑:“我就是喜欢她嘛。”  马车驶出去,卫屹之站在道旁看着,竟有些羡慕。这样明目张胆的追求,他和谢殊之间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他忽然想起谢冉白日里说的话,决定去相府一趟,刚好这里离乌衣巷也近。  沐白刚找了大夫来给谢殊看病。大夫姓钟,年届四旬,据说当初犯过事要被斩首,是谢铭光看他医术高超保了他一命,此后就留在相府里做大夫。他也不给别人治病,只负责谢铭光父子的身体调养,谢殊回府后,自然也在他管辖范围内。  谢殊对这个钟大夫还是比较放心的,她身子虽弱,生病却不多,但只要生病都是这个钟大夫瞧的。虽然至今没有什么涉及隐私的病情,但谢殊觉得他对自己的性别应当是有数的。谢铭光留着他也是考虑周全的,离了谢家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唯有与谢家共存亡。  钟大夫话不多,看完后利落地开了个方子就走了。谢殊自从被族人害过后就防心很重,只相信沐白,叫他亲自去取药煎熬。  沐白走后,她躺在榻上闭目养神,没一会儿,忽然听见书房门响了,睁眼看去,走进来一个美貌青年。  谢殊觉得这人有些眼熟,想了一会儿才记起他是那天谢冉送来的美男子之一。  青年见她看着自己,脸上露出笑容来,趋近几步跪在她榻边道:“丞相,今晚让小人伺候丞相吧。”  “……”谢殊睁大眼睛,接着就捂着唇一顿好咳。  谢冉找进府的必然都是心甘情愿的,会主动献身也正常,但她还是被惊到了。  青年伸手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口中谄媚道:“小人从未见过像丞相这么好看的人,那日一见着丞相就三魂丢了七魄,今日才忍不住主动接近,请您千万不要嫌弃小人才是。”  谢殊摆摆手叫他退开,哪知他不是好好退开的,是被人拎着后领丢开的。  她一抬头,就见卫屹之冷着脸站在眼前,那青年一见对方服饰华贵便知道来头不小,连忙跑出门去了,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难怪冉公子会说那话,原来你的入幕之宾还真不止我一人啊。”  谢殊用袖口遮住脸:“每次有人送上门都被你逮着,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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