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的语气好像不太确定。”“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你认为他不像每个人想的那么好是吗?”“他不像他做出来的那么好。”“表现在什么地方?”“他会突然发脾气,已经发生过上百次了。”“他发脾气时会怎样?”“就像发了疯,他扔掉身边所有的东西,猛踢那些没有生命的桌椅板凳。”“是什么使他发狂?”“一些不公平的事,可他又无能为力,你知道的。”我当然知道他父亲死时他那种无助的感觉。“能举个例子吗?”“一次他看到一个大家伙正在殴打一个小孩儿。那个家伙壮得像头牛,每个人都憎恨他。他打碎了那小男孩的眼镜,打破了他的鼻子。我的朋友上去把那家伙差点打出屎来,我拦不住他。”“后来呢?那家伙伤得严重吗?他后来有没有报复?”“他只是失去了几颗牙。他非常害怕我的朋友会告诉别人发生的一切。但我的朋友没那么做,也告诉那被欺负的小孩不要乱说。后来他们二个成为了好朋友。”“那两个家伙是怎么看你的?”“他们不知道我。”“除了你的朋友还有谁知道你?”“没有任何人。”“好吧,接着说你的朋友,他这种愤怒经常表现出来吗?”“不经常,尤其在学校里几乎从没表现出来过。”“他对他妈妈和姐姐们发过火吗?”“从来没有,他的姐姐们都结婚了,其中一个搬走了。”“跟我讲讲他妈妈。”“她很善良,在学校咖啡厅工作,挣不了多少钱,但她还做些园艺和小工艺品。他们吃穿无忧,但也没什么剩余。她还要替她的丈夫还医药费用所欠下的债。”“他们住在哪里?我是问那是个什么样的房子?邻居都是些什么人?”“是一个有三间寝室的小房子,和临街的那些房子一模一样。”“你的朋友喜欢什么活动?看电视?电影?还是看书?”“在小镇里只有一个电影院。他家里有台老电视,几乎一半时间没图像。所以我的朋友喜欢看书,他看了很多书,也经常到林间去逛逛。”“为什么?”“他想成为一名生物学家。”“他的成绩怎么样?”“他的成绩?”“在学校他成绩优秀吗?”“A和B,他本来应该做得更好,但他睡得太多了。”“他最擅长哪门学科?”“他的拉丁文和物理学得很好,不太喜欢英语和数学。”“他是个很棒的运动员吗?”“他是摔跤队的。”“他打算上大学吗?”“是的,直到几天以前。”“发生了什么吗?”“是的。”“那也是他呼唤你的原因?”“是的。”“他经常呼唤你吗?”“曾经有一阵。”“发生了什么事?钱?大学里都设有奖学金,或者是——”“比那要复杂得多。”“是什么?”“他有个女朋友。”、“她不想让他上大学?”“比那复杂得多。”“你能告诉我吗?”沉默了一阵,也计是在和他的朋友“交流”,他说道:“她怀孕了。”“哦,我明白了。”“突然发生的。”“他感觉有责任娶她是吗?”“很不幸。”他耸耸肩。“是因为他不能上学而很不幸吗?”“还有宗教问题。”“什么样的宗教问题?”“她是天主教徒。”“你不喜欢天主教徒?”“不是我不喜欢天主教徒,或者是任何一种乱七八糟的迷信宗教,而是因为我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将要发生什么?”“他将生活在这个杀死他父亲的城镇,他将拥有一群没人愿意理睬的孩子,只因为他们的妈妈是个天主教徒。”“这个小镇在哪儿?”“我告诉过你——他不想让我告诉你。”“我以为他会改变主意。”“当他决心要做什么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改变他。”“听起来他非常有意志力。”“在某些方面。”“比如?”“比如对她。”“谁?他的女朋友吗?”“是的。”“我可能有些愚蠢,我没看出来为什么她是个天主教徒也是个严重的问题?”“那是因为你没住在那里,她的家人真是住错了地方。”“也许他们可以克服这些困难。”“怎么克服?”“她可以改变信仰,或者他们可以搬离那里?”“不可能了,她受家人影响太大了。”“你恨她n马?”“我?我不恨任何人。我恨人类发明的这些桎梏。’’“比如说宗教?”“宗教,家庭责任,谋生,这些都那么的可恨,你不觉得吗?”“有时候,但是这些都是我们的生活不可缺少的,不对吗?”“不包括我!”“为什么?”“K-PAX上根本没有那些东西!”“通常你都在地球上待多久?”“看情况,一般是几天,正好足够帮助他渡过难关。”“好吧,现在我要你再往前走几天,就两周吧,现在你在哪里?”“K-PAX。”“嗯,你看到了什么?”“一片森林,有许多柔软舒适的地方,还有很多果树。各种各样的生命在那里闲逛。”“很像你朋友经常去的树林吗?”“部分像,但没有人砍伐树木把它们变成购物中心。”“给我讲讲在林子里的K-PAX上的动物和植物。”我急不可耐地希望知道年轻时的坡特是否存在一个完整的关于K-PAX的构想,也许是以后才发展起来的?在他给我讲述那些生命的时候我打开了整理出的有关他过去与我谈话的记录,一一核对那些动物和植物的名称是否与现在所说的相符。结果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他的外星世界的理论是逐步发展起来的。比如,他现在只能列举出六种K-PAX上的谷物名称。当坡特讲到关于图书馆里的奇妙经历时我们这次的会面时间也结束了。他问我是否有必趣参加这奇妙的旅行,我告诉他很遗憾,我还有个约会。“真可惜。”他说。我使他脱离催眠状态,在他即将离开办公室之前我问他是否像我和吉塞拉猜测的那样具备和动物通话的能力。“当然。”他回答道。“你能和所有的生命沟通吗?”“只和智人(现代人的科学术语)沟通有些困难。”“你能和海豚或者鲸鱼交流吗?”“它们都是生命不是吗?”“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略带轻蔑地摇着脑袋说:“你们人类一直以为自己是地球上最聪明的生物,对吧?”“是的。”“那么别的生物的语言显然要比你们所说的简单得多,是吗?”“嗯——”他合上笔记本,摆弄着铅笔,“既然你们人类是那么聪明,而那些生物的语言又是如此的简单,为什么你们却不能与它们沟通呢?”他等着我的回答,可恨的是我竟无言以对。那天我正要离开的时候吉塞拉又给我带来了一个泄气的消息,通过在警察局的朋友已经查出了生于1950~1965年问在过去的十年中失踪的全部名单。一共有上千人,但是没有一个能与坡特的特征相符。不是太高,就是太低,要不就是蓝眼睛。有人已经死了,而有的人已经被找到。看来除非坡特是个女人伪装的男人,否则,他就根本不存在。她还在等待关于美国北部在1974年至1985年存在的所有屠宰场的名称和方位的消息。“你可以排除在大城市的可能性,”我说,“因为那里只有一家电影院。”她点了点头,看起来疲惫极了。“我要回家好好睡上两天。”她打着哈欠说道。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那么做啊!晚上我躺在床上无法人眠,朦朦胧胧中想着为什么没有比特的失踪记录?当找到一堆的屠宰场资料而又无处着手的时候又能有什么用呢?突然我接到了查克托伯蒂医生打来的电活。厄尼正在诊所,有人想杀他!“什么?谁?”我咆哮着。“豪伊!”那边传来颤抖的声音。当我在公路上疾驰时,惟一能想的就是:天哪!我到底做了些什么?不管厄尼出了什么事都是我的错,我的责任。正如我对医院发生的一切事故都负有责任一样。那是我一生当中最糟糕的时刻。但是即使在那最难熬的几个小时里我仍然被城市的灯光所震撼,与破晓的灰白色的天空相对抗,四十年前,当我们载着父亲的身体疯狂地驶向医院时,也是那样灰白的天空,一样刺眼的灯光,一样的犯罪感。当我到达医院时厄尼仍在急诊室里。查克拉伯蒂大夫在走廊中遇到我,“不用担心,他很好。”事实上他就坐在床上,头上没有氧气罩,双手枕在脑后,对我微笑着。“你怎么样?厄尼?”“很好,简直妙极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灿烂的笑容,连我自己也变得心情愉快起来。“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的好友豪伊差点把我掐死。”当他转过头大笑时我看到了他脖子上明显被什么东西勒过的红痕,“那个婊子养的老家伙,我爱死他了。”“爱他?他想要杀死你!”“噢,不,他想让我以为他要杀死我。真有意思,我正在睡觉,你知道我的手脚是绑着的。他用什么东西勒住了我的脖子,也许是手绢儿,然后开始勒紧,我根本就没法反抗。”“接着说。”“当我停止呼吸已经没有意识的时候他把我抬了出来,迅速送到了医务室。他们立刻就把我救活了。当我一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了。”“你认为他做了些什么?”我记得当我问他这句时我提醒自己是个心理医生,我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他给我上了永远难忘的一课。”“是什么?’’“就是死根本不可怕。事实上,感觉很好呢。”“怎么会?”“嗯,你应该听说过一句格言——当你临死的时候生活的细节会从你眼前一一而过。没错,真的!但是过去的全是美好的部分。我又回到了小时候。妈妈就在眼前,我的小狗,那些可爱的玩具,还有我最心爱的棒球手套……就像重新过了一次童年!但那不是梦,是真的发生了!所有那些记忆——我从来没意识到童年是多么的快乐,直到我又重活了一遍!这是我经历过的最美妙的感觉!”他一边说这些,一边嘲笑着自己以前的种种行为。他们把豪伊转移到了四楼病房。在我找他谈话之前我就让他在四楼待了几天。我对他的作为非常生气,但是他就坐在那儿对着我笑,那笑容简直就是坡特那仿佛知道一切的笑容拷贝。在回到二楼的途中他转过头来对我说:“坡特说再有一项任务我就可以被完全治愈了。”“我会制止他的,该死!”我在他后而咆哮着。一个值夜班的护士后来告诉我现在达钦斯也开始逐渐地在餐厅和其他的病人一起进餐了。当然她还是为那些病人在吃饭时打嗝、放屁所震惊。不过她竟然坚持下去了。当她第一次出现在餐厅的时候,贝斯站了起来,想为她做点什么,可是坡特的一个眼神又使她乖乖地回到了原位。当然,还像往常一样,只要有一个人没吃完饭,她就不会吃的。“他是怎么让达钦斯到餐厅吃饭的?”“她想成为那个可以和坡特一起回K-PAX的人。”那个护士酸溜溜地说。第12章当坡特全神贯注地大嚼李子和梨的时候我提到了关于豪伊和他的“任务”的事儿。我跟他说第一项任务(寻找象征幸福的蓝色知更鸟)产生了积极的作用,不仅仅是对豪伊,而且是对全部的病人。然而尽管第二项任务(治愈厄尼)非常的成功,却存在不少的问题。我问他是否还有什么要吩咐我的病人的任务。“只剩最后一项了。”“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任务吗?”“那会破坏惊喜的。”“我想我们已经有了足够多的惊喜了。你能保证这次任务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吗?”“如果完成得好,对所有人来说那将会是非常愉快的一天.也包括你。”我可不那么确定,但是我的疑心却被他满脸的自信一扫而光。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父亲躺在卧室的地板上让我借助他的膝盖猛地跳到他的头顶,听起来简直就像在自杀。“信任我。”他说。于是我把自己的小命放到了他的手里,向他跑去,在他的帮助下我竟然奇迹般地做到了。但我后来再也没做过类似的事情。在坡特的眼中就有着同样的“信任我”的表情。这之后我们就开始了第十二次会谈。我刚开始数数,坡特就进入了恍惚的状态,我问他能否听到我说话。“当然。”“很好,现在我要你回到1979年(当然是地球的时间),那年的圣诞节。你在哪儿?看到了什么?”“我在位于你们所称金牛座的特西普龙星球上。到处都是绿色和橘黄色。我喜欢那儿,我就是喜欢那儿。那里的植物不靠叶绿素吸收阳光,而是像你们深海里的红藻一样。天空因为空气中的氯气呈现出绿色。有各种各样有趣的生命。其中很多种按你们的归类法可以归为昆虫,但有些比你们的恐龙还要大。幸运的是它们都步伐缓慢,但是你必须得——”“请原谅,坡特,我很乐意听到你在这个星球的所有见闻,还有其他任何一个星球,但我想现在我们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地球上好吗?”“随你的便。但是是你问我在1979年的圣诞节我在哪儿,看到了些什么啊。”“没错,我现在想让你做的是回到从1979年后你下一次来到地球的时间,你能做到吗?”“当然。嗯,让我想想。一月?那时我还在特西普龙上。二月?小,那时我回到了K-PAX。一定是三月,没错,就是三月,北方最美丽的季节,冰雪消融,百花待放。”“是1980年的三月是吗?”“一点不错。”“他又呼唤你了?”“嗯,但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他只是想找我谈谈心。”“跟我讲讲他,他怎么样了?结婚了吗?”“是的,他跟一个女孩儿结婚了——噢,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是吗?”“是那个在他们上高中时怀孕的天主教女孩儿吗?”“一点没错!她还信奉天主教,但已经不再怀孕了,那已经是五年半以前的事儿了。”“我忘记了她的姓名。”“我从来没告诉过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吗?”经过一段漫长的等待,他终于吐出了一个字,“萨拉。”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欣喜若狂了,“他们有孩子吗?”“有。”“我是说,是男孩还是女孩?”“你真应该学习一下幽默感,吉恩,是个女孩儿。”“那么她五岁了?”“下周就是她的生日。”“没有其他孩子了?”“没有。萨拉得了子宫内膜炎,他们切除了她的子宫,真是蠢透了。”“因为她还太小吗?”“不,因为那是你们愚蠢的人类住那时能想出的惟一方法。”“可以告诉我那个孩子的姓名吗?或者你仍要保密?”他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告诉了我,“丽贝号。”这些信息竟然得来得这么容易,真出乎我的意料,也许比特已经变得缓和一些,没准他允许坡特告诉我的真实姓名了,也许他开始信任我了!但坡特一定是看出了我的想法,“还是忘了他吧。”他说。“忘了什么?”“他不会告诉你的。”“为什么?哪怕最少也要告诉我为什么。”“不。”“为什么不?”“你会利用答案找到他的。”“好吧,那么告诉我,他们现在还住在那个小镇吗?”“是也不是。”“能不能准确点?”“他们住在镇外的一个拖车上。”“离镇子有多远?”“不远,那里有个拖车停车场,不过他们希望住得越远越好。”“他们是否有个洒水器?”“一个什么?”“草坪洒水器。”“在拖车停车场里?”“好吧,不谈这个,他们都有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