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每每回忆起这个耻辱时刻。他就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想,我曾活得象一头待宰的羊,但我不会永远这样活着。那次大追剿持续了一个月,八部族数十万人在数千里潮北寒漠上四下逃散,穆如军也分成数千小队四下搜杀。不知多少人死在这次剿杀中。硕风和叶只知道逃亡路上随处可见尸身血迹,那是穆如军奔过的痕迹。但突然间这剿杀停止了,就在八部族已然绝望的时刻。不知为了什么,穆如军象是一瞬间从草原上消失了。后来硕风和叶才知道,那是因为端朝皇帝牧云勤的九弟,东陆的宛州王牧云栾起兵造反了,穆如世家要回东陆作战。穆如骠骑虽然留在北陆,但需更换主将,所以才会停止搜剿追杀,调回上都整编。如果剿杀再持续三天,也许硕风和叶就冻饿而死在冰原上了。但是只是三天的区别。大端朝就将在十年后迎来亡国的时刻。硕风和叶终于寻到了自己的族人,他刚从饥寒中缓过来,就立刻骑上瘦马,去四下各营,声嘶力竭的呼喊:“你们还准备在这冰漠上靠着几根枯草活下去吗?你们还打算倚着羊群过一辈子吗?不可能了,穆如军随时会回来,想活下去的人跟我来,我们需要一支真正的骑兵,我们要把自己训练成一支比狼还狠,比暴风还烈的骑兵,忘记你们的羊吧,我们的生路,只能靠刀去搏取了!”无数心怀复仇烈火的各部少年们立刻带上自己的新驹,用树枝削成木刀去跟随硕风和叶。他们在草原上自己划分编制开始训练,没有任何的兵法操典,只凭了硕风和叶对那次大战的记忆,穆如骑军如何出击,如何分队,如何穿插,如何围射。而如果遇上敌军如此战法,如何应对,少年们红着眼睛,日夜讨论,一旦有了想法,就上马训练。从马上摔下来断了腿,被木棍误伤了眼睛,都没有人出声报怨。父母们在远方看着他们,没有人来喝止,只是默默的放下食物与羊奶。谁都明白,瀚北诸部能不能有未来,就看这群少年了。4“我们的马根本不能称之为战马。”那天,少年们演练累了,坐在草地上用草棍在地上划着,“它们无法不吃草料就连续奔驰,没有办法一天内急行军五百里,一看到火或长枪就会惊慌奔跳,也根本不敢跃过壕沟,这样的话,我们再不要命,也根本不可能和穆如世家的骑兵去拼。”说话的是面色黑黝的赫兰铁朵。“穆如世家的战马是什么马种?为什么那么强健?”有少年问。“那是穆如骑军专用的战马,名叫凌风,是冲刺起来最快的一种马,它们远远奔跑的时个,宛如蹄不沾地踏风而行,而耐力又很好。俗语说:”二十年一名将,二百年一良驹。“好马是需要血统的,穆如氏族从三百年前在草原就在培育这种马了,他们会把出生后瘦弱的幼马杀死,以保证整个种群的血统强健。当时的东部草原霸主牧云族就曾被这种战马打败过。但这种战马一在别的骑军或部族中驯养,就会退化,所以,目前也只有穆如铁骑拥有这种战马。这也是穆如骑军作为端朝最主力的精锐地位无法动摇的原因了。”硕风和叶说。“也就是说,即使我们偷来战马,一和我们这里的马交配,也就很快变得寻常了,难道没有比凌风马更强的马种了么?”“草原上有传说中的四大名驹:凌风、踏火、逐日、苍狼。其中凌风马奔速最快,有”凌风逐箭“的传说,就是现在穆如世家所用的马种。踏火驹据说能足生火焰,据说当年瀚族部落曾用它进攻过宁州羽族,奔过之处,烈焰燎天,杀的羽族几乎灭族。但后来羽族复兴,鹤雪首领向异翅专门剿杀这马种,使踏火驹灭绝,只成为传说。而逐日骑据说可以日行千里而不必休息,十日内便可行出万里之遥,但此马种似乎早已退化,也成为历史了。而苍狼骑,有人说那是马,有人说根本就是狼,是无法驯服的怪兽..所以..”一旁的长者里木哲说。“可是..真得有这种马是吗?它们在什么地方?”硕风和叶问。“人们说,在极北的雪原上,那里寒冷的连草也长不出来,只有苔藓。荒无人迹,却有着可怕的狼群和巨熊。”硕风和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5瀚北雪原,放眼苍茫一片,灰白的雪,灰白的天穹,天地仿佛只是一张冰冷的纸,画着寥寥几笔丘陵。硕风和叶孤骑行在这片冻土上,觉得那北风象利刀一样轻易的就割开了厚厚的皮袍,在他的身体上划下深痕,仿佛他穿得是一层薄薄的铁甲似的。有一种奇异的刺痛在他身体中游走,那是血液正在变得冰凉。每走一个时辰,他就要找背风处点起一堆篝火来暖一暖身体。但在这荒原上,连树枝草根也不是那么好寻找的。他把最后一口烈酒倒进了口中,觉得胸中好象有股火苗腾了一下,但随即就熄灭了。连这喝了可以在冰河中游泳的青阳魂酒也无法抵御这里的寒冷。他苦笑了一下,把空酒壶挂回马背。战马的蹄子都冻伤了,也许很快就不能行走。他已经陷入绝境,更无法回头。硕风和叶知道欲成大事者最忌孤身犯险,但那传说中强悍的战马使他不能抑制胸中的渴望。他太想建立一支能雄视天下的骑兵了。也唯有强大的骑兵,才是右金族复仇的希望。但是父辈的人中,已经没有人相信还有这种狼骑的存在了。他无法说服他们,甚至也无法说服自己。他寻找的地方,都是前人所从未涉足的地带。因为只有没人肯去的地方,才可能有别人所不知道的东西。没有地图,没有道路。想寻找到只在传说中存在的马种是可笑而渺茫的事,但一个声音告诉他他必须这样做。翻过一个坡顶,迎面而来的风几乎把他吹得立足不住。但他目光一扫,立刻看见前方的雪原上有几个异样的黑点。那些不是枯树,它们正在移动着。硕风和叶立刻蹲下身去。会是狼么?他虽然正处在下风,但在这坦露的山坡上,狼群不需要嗅觉也能轻易看见他。果然,那几个黑点开始迅速的向这边奔了过来。从移动的速度看,那必然是狼。硕风和叶知道,自己虚弱的战马已经无法载自己逃离狼群的追捕了。他把战刀从马背上摘下轻放在地上。又摘下弓箭,静等着捕食者的靠近。狼群很快来到了山坡下,一共有六只,他们开始分散,有两只分别向东西面绕去。硕风和叶知道这是狼群的习惯,而他也希望它们这样做,这样他就有时间来对付正面的狼群。正面的四只狼已经冲上了山坡,硕风和叶能清楚的看见它们灰黑色的背。他的战马开始惊慌的跳跃,想挣脱绑在树上的缰绳。狼群们正在放慢脚步,它们在等两翼的包抄者。但硕风和叶知道这一刻就是自己的时机,他的弓在慢慢张满。就在为首的公狼停住脚步的那一瞬,锦翎箭猛的掠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准确的扎进了它的背。那公狼猛跳了一下,哀嚎一声,倒在地上。其余几只吓了一跳,他们久居无人区,并没有见识过弓箭。这时硕风和叶的第二支箭已经拉满,瞄住最右边那头射了出去,这时一阵大风刮来,箭在空中稍稍的一偏,而那狼象是感觉到了风中异样的声音,忽的向一边一跳,那箭扎入了离它半尺的地上。硕风和叶用脏话咒骂了一声,他的手中又搭上了一只箭,但这次不敢再轻易的射出去了。狼群散得更开了,它们忽快忽慢的奔跑着,渐渐缩小着包围圈。硕风和叶看准机会,又是一箭把十几丈外的一头狼射倒。这时一只黑背狼发出了嚎叫声,狼群开始同时发力疾跑,从各面冲了上来。硕风和叶扯开束马的缰索,他知道自己这时候顾不了它了。战马发足向山下奔去,一只狼犹豫了一下,转身追了上去。硕风和叶站起身来,拉弓凝视正前方冲得最快的那只狼,看它已奔到极速难以闪躲之时,一箭射入了它的脑顶。然后他立刻转身,这同时搭上第二只箭,侧面那只狼奔得离他只有几十步了,但他仍不敢出箭。因为一旦一箭射空,他不会再有第二次瞄准的时间,他这时已经听见了背后有狼奔近的脚步声,但他不能分神,眼睛仍凝视着箭锋所指的方向,直向那个影子越来越大。当它猛得跃起的那一瞬,硕风和叶把箭射了出去,不看箭是否射中目标,就立刻转身,拔刀,向斜上方猛挥,刀流畅的划过了正从背后扑向他那只狼的身体,那时它的爪子离硕风和叶只有一尺。扑的一声,那狼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变成两段,血在冻土上冒起腾腾的热气。这时荒原上又只剩下了风声,硕风和叶平复了一下气息,在袍巾上擦拭了战刀,还刀入鞘,然后才转回身去,看见另一只狼还在离他数尺远的地上挣动着,那箭从它颈下穿了过去。远远转来了战马的嘶叫,最后一只狼还在追逐着它的马。硕风和叶一声呼哨,他的战马奔了回来,那狼追了几步,闻见地面的血腥气,看到同伴的尸体,心惧转身要逃,硕风和叶一箭射穿了他。冷风使他额上的汗珠急速的冰冷,硕风和叶为自己从险境中逃离而长出一口气,一抬头间,突然呆在那里。前方的地平线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一股浓重的黑堆在那里,而且正急速推进着。如果那是狼群,那么足足有数千之多。硕风和叶觉得自己要在一瞬间变为冰雕了,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大规模的狼群?这不是常理可以解释的,老者的警告突然又响在他的耳边。“没有人敢去瀚州极北的荒原,不仅仅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狼潮。”当狼王的嚎叫长久的响彻在原野之上,大股的狼群便穿越北方的险恶山谷中涌出来,横扫过这片冻原,把所有可以寻找到的生物变为白骨,这是这里连能在殇州冰原上生活的六角耗牛都难以见到的原因。居说在古时,曾有部族迁徙至此,但最终消失了,而狼群,才是这里永恒的主人。硕风和叶想自己完了,没有什么再能帮助他从数千恶狼的口中逃生。但求生的欲望迫使他做最后的挣扎,他跳上马背,转头奔下山坡,要做最后的逃亡。刚奔出一里多,那片黑色的身影就在他刚才立足的山坡上出现了,奔泻下来。山坡瞬间被覆盖为黑色。硕风和叶策马绝望的奔跑着,座下的战马沉重的喷着白沫,他明白自己的马已经没有耐力可以支持这样急速的奔逐,也许五里,也许七里..那个结局终会到来的。狼群追近了他,硕风和叶已经能听见背后无数利爪翻起冻土的沙沙声,还有狼群的粗重吐气声,这声音一直钻入他的脊背里去,让他血脉冰凉,他不敢想象自己回头时看见的情景。而战马却已经开始摇晃,冻伤的蹄子每次落地都象铜块打在地上,震得人骨头也痛了。硕风和叶知道自己的马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我不能作个从马上摔下而死的人,他想着,抽出自己的长刀,脚脱开了蹬子,深吸一口气,大喊一气,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转身面对奔腾而来的狼群。那股强烈的风夹着腥气扑面而来,吹得他眼睛都难以睁开。硕风和叶举起长刀,却呆立在那里。狼群仿佛无视他似的,从他的身边涌过。它们是如此密集,以至于许多狼就擦着硕风和叶的身边奔过,硕风和叶能感到那狼毛的尖硬。可是它们就是不看他一眼。这场景如此怪异,一个人举着长刀,僵立在无边奔腾的狼群中,象泥流中的柱石。硕风和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努力站稳脚跟害怕被狼群冲倒,但狼群显然也很害怕撞倒它会耽误奔跑似的努力从他身边绕过。硕风和叶保持这姿势,一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匹老狼喘着粗气从他身边几丈外奔了过去。当大地变得安静下来,烟尘开始散去,硕风和叶才听了,那狼群之后传来的声音,它悠长而久久震荡,象是号角,又象是某种巨兽的嘶鸣。硕风和叶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狼群这样狂奔,它们不是在追逐猎物,而是在逃亡!是什么能让可以吞没整个平原或一座城镇的庞大狼群奔逃?硕风和叶知道,举起的刀还没有到放下的时候。他睁大眼,死死盯住远处灰色荒野上那慢慢移来的白色怪物。它身躯庞大,远看象一头巨熊,脚步蹒跚。但随着它慢慢接近,硕风和叶闻到了一股寒冷的气息,他看清了那个身影,那仍是一只狼,一只脊背比一人还高的巨狼。硕风和叶明白,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狼王。那巨狼慢慢走近,它的颈肩上围着一团长绒,在风中抖动。这使它的身型显得更为雄伟。几十丈外,它那冷酷的眼神已经要使硕风和叶血液凝冻。狼王慢慢停下了脚步,喷出粗重的白气,在警告着它的对手。硕风和叶握刀的手开始出汗,冷风中这汗水几乎要把刀柄与他的手冻在一起。他也死死盯住对手的眼睛,知道这时眼中决不能露出一丝胆怯,那对一头狼来说,无疑是进攻的号角。这时的后方,又有一声长长的号鸣响了起来。巨狼微微的回头,这时硕风和叶看见,它的背上、后腿上、插着三支银羽的箭,都已深深没入体内。还有其他人在这荒原之上,有人正在捕猎这头巨狼!狼王又猛转回头来恶视着硕风和叶,发出威胁的嘶吼,但硕风和叶明白,如果不是它受了重伤,它就不会这样慢慢的落在狼群之后奔跑,它也许带箭奔跑了许久,此刻也许连起跳的力量都没有了。另一边的远方又传来号角的回应,看来这是一场围猎,是什么样的部族,什么样的军队,才敢于围猎狼群呢?远处腾起烟尘,有许多骑者正飞奔而来。狼王怒吼一声,身子猛一弹,向硕风和叶扑来。硕风和叶一个翻滚躲了开去,狼王落地时却一个踉跄,它的前爪在地上滑了一下,失去平衡撞在地面上,身上的银羽箭突然闪耀起光华。硕风和叶想起,这世上有一种银色的箭,是贯注了秘术制成的,它们有些可以吸干中箭者的血,有些能使敌手失去任何力量。这时硕风和叶只要抬手一刀,就能砍下那狼王的头颅。但他并没有出刀,他慢慢走上前,突然伸出手,拔出了狼王身上的术法箭。巨狼低吼了一声,回头望向他,那眼神中,却少了些凶狠。硕风和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是刚才和狼王对视之时,它眼中那绝望的眼神让他似曾相识。那种无力与愤怒,当自己躲在羊背下的时候,却也一定有着这样的眼神。他又将狼王身上另外两支箭拔了下来。狼王象是突然从重病中苏醒,猛跃起来,发出震耳的长嚎。“快走啊。”硕风和叶对巨狼说,他突然想起几年前,他曾对自己的族人说过同样的话,但他们没有能逃脱。他握紧刀,望了望后面追来的骑兵。“我们都是猎物啊,但我们不会永远是猎物的。”巨狼仿佛懂得他在说什么,走近他的身边,低下头靠近硕风和叶的脸。它的头离硕风和叶只有几寸,粗重的腥气喷到他的脸上,它一张口就能咬断硕风和叶的喉咙,但硕风和叶却明白它绝不仅仅是一头野兽。狼王低嚎了一声,拔足去追赶它的狼群,速度已然是骏马也难以追及。6硕风和叶静静站在那,看着奔来的骑者。他们穿着黑色的皮甲,盔上飘荡着红色的长缨。那是硕风和叶所熟悉的装束,正是他们,当年象捕猎狼群一样捕猎着叛乱的瀚北诸部。当先的飞骑来到硕风和叶面前一个高仰急停。好快的马,好漂亮的骑术,硕风和叶不禁也要在心中赞叹他的敌人。在草原上,除了穆如骑军,还有谁敢追逐狼群呢。“你是谁?”那骑者大声吼着。与此同时,后面的骑军也赶到了,几十骑迅速将硕风和叶围在核心,而其余骑军继续追赶狼群。没有命令没有交谈,一切都象是同一个人在思考,当年他们击溃瀚北近十万大军时,也是这样,没有喊声,只有沉默的刀光。“我什么时候能有这样一支骑兵!”硕风和叶在心中恶狠狠的喊,这种仇恨与叹羡交织成的欲望甚至超过了现在被敌人围住的恐惧。右金王子仍然紧紧的握着刀,可他能杀死六头狼,却没有信心同时对付两个以上的穆如骑士。“瀚北人..”他听见身边有骑者在冷冷的说。对叛乱部族的格杀勿论是草原千年来的法则,这些骑兵不再需要任何审问与理由。他们所尊崇的主帅被皇帝拘捕流放了,他们内心积郁的愤怒让他们只想毁掉能看到的一切东西。硕风和叶把刀柄紧握得都要融化在手中了,但却有一种沉重的压力使他难以举起刀来,是穆如骑兵的威严,还是求生的欲望?他还不能死,他的复仇愿望还需要许多年的忍耐。但他现在能做什么?如果跪倒求饶能够换来未来的大志得偿,他有没有足够的坚忍去做?活下去,比死亡需要更大的勇气。那为首的穆如骑将慢慢把战刀抽了出来。“等一等。”有人说。那是个女子的声音,象银弹珠跳过雪亮的冰面。硕风和叶看见她从骑兵后策马行出,白绒大氅中露出银丝紧裹的链甲,一条雪貂尾围在颈上,更有暗金色的貂绒锦挡住大半的面容,唯有乌黑透亮的一双眼眸,把少年心中麻了一下。那一片穆如骑兵的冷酷目光中,却突然有了一片灵动的光芒,象是低压的暴风云层中,突然透出一束阳光来。硕风和叶看见她马上的银弓,便知道了手中箭支的主人。“你喜欢这些箭?”少女微笑着,“我箭壶中还有九支,每支的效用都不同,我会把他们都送给你。你放走了我的猎物,那么,你就来代替它。”硕风和叶感到了这清亮声间中的危险,他抬头怒视着少女,可迎上她的眼睛,却象是利箭射中了湖水中,激不起一丝波澜。她眼中始终没有杀机,她的唇一定在轻轻微笑,但是她却解下了银弓。“你们去追狼群吧,一定要找出苍狼骑的奥秘。这个猎物是我的。”少女对手下笑着,“我就在这数一千下后开始追,现在你跑吧。”硕风和叶明白了自己正面对什么,他没有再思索,发足就向远方的山坡奔去。右金王子明白,只要有一丝生机自己也要活下去,狼王也会有奔逃的时候,但那是为了有机会咬断对手的喉咙。而少女却下马歇息,立刻有人立起了挡风的猎围,在围中点起了篝火,烤起食物。少女解开遮面的貂绒,露出一张如玉雕成的面容。她对护卫一笑:“记得帮我数,一千下哦。”不知什么时候,浅淡的雪片从空中缓缓飘落了下来。硕风和叶迎着风奔跑,他觉得胸中的空气都要被抽空了,张大嘴竭力的呼吸,却仍然眼前发虚,在这样的高原上,这样的奔跑与自杀无异,他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住,奔跑,就是死亡,而停下脚步,也意味着死亡,他宁愿为一线生的希望而死,也不愿成为别人的猎物。“九百八十一..九百八十二..”火堆前的少女静望着眼前的飘雪,口中轻轻的念着,不象是在计算一个人的最后生命,倒象是在数着雪花的数目。“九百九十九..”卫士们听到这个数字时,都开始准备翻鞍上马,但是少女却仍然在呆呆望着雪片出神,仿佛世间的纷争对她已经不再重要。数里外,硕风和叶摔倒在地。他艰难的翻过身,望着天空中的雪片向他落来,却感觉那是自己正在向前疾飞,一切都变得那么轻那么美妙,少年知道这是窒息濒死前的征兆,他的手在死死抠挖着泥土,磨出血痕,想为自己找一点痛楚的刺激,把灵魂拉回身体,但是,却偏偏什么也感觉不到。他慢慢举起了手中还握着的那银质的箭,箭杆上的刻字在他眼中模糊了又清晰。那是一个姓氏:“牧云”。数里外,整装待发的骑士们却迟迟没有听到出发的命令,围着雪貂的少女仿佛完全忘记了还有追猎这一回事,而沉浸在这荒原风雪的美景中了。“天气好冷啊..这个时候..应该在家中围着炉火等羊奶子烤肉熟呢..现在却需要出来打仗了..已经死了太多了人啊..”那个落雪的黄昏,追捕的倒计时在少女牧云严霜的口中停在了九百九十九,她一直没有说出最后那个数字。7硕风和叶倒在地上,等着寒风把他的身体血液一点点变得冰冷。这时他看见了一张面孔,凑近了自己。那是一头巨狼,它脖上耸动着雪一样的长绒,正露出尖利的牙。“狼王,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么?”硕风和叶在心中笑着。狼王低下头来,凑向他的喉咙。这时,硕风和叶看到狼王的口张开了,他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那不是狼嚎,但也不是人声,却象是一个咒语。突然他象是被一道雷电击住了,浑身每一寸肌肤都燃烧起来,硕风和叶发出了痛苦的喊叫,而他听见的,却是狼的嚎声。他看见草原之上,无边的狼群正聚集而来。8入夜,围猎者的大营。大帐内挂着沉重铁甲,炭火边那少女正和另一位少年轻轻的谈话。“驰狼群果然是难以驯服,而传说中的狼驹也不见踪迹,皇兄,也许你要重建苍狼骑兵的愿望..越来越渺茫了呢。”“穆如世家被降罪流放,现在铁骑中的将领群情急燥,都恨不得立刻回师东陆。还有人对我说,我父皇昏庸,要拥我为帝,去逼我父亲的皇位。这样下去,只怕北寇未平,内争先起,我已经数月无法安眠。”少女低下头,“皇兄,我明白你心中的苦..穆如骑军中已经有数支出走,其余也有很多拒绝再出征,他们觉得现在陛下就是想把穆如铁骑尽数拼光在草原上,所以不愿再全力剿灭八部。你一面要保住这支端朝最强的主力铁骑,一面又要平定北陆,还得面对部下的愤怒、你父皇的猜忌,真是太难了..可是..就算找到苍狼驹,就能挽救这一切吗?”“我当然明白不能..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要给大家一个希望,让他们明白,我决不会放弃,我一定会把这支骑兵变得更强,而不会坐视他在我手中毁掉。”少女裹了裹身上的毛披:“夜深了,好冷啊..皇兄..你说..我们被逼到了这一步,东陆无援军,各营无战意,我们真得还有希望吗..”“只要我活着..这支骑兵就永远在,北陆就永远不会倾覆..霜儿..相信我。我回帐了,你早些睡吧,明天还有大段的路要走。”那青年离帐而去,少女站起身来,扎紧帐幕,解下轻裘,取热水轻轻擦拭沾尘的身体。然后钻入厚厚的大被,沉沉睡去。不知何时,一头月光般的狼影挤入了帐幕之中,无声无息。它来到少女的床头,那深蓝色眼眸直视着她,慢慢张开利齿。少女正在梦中,紧紧抓着被缘,口中喃喃道:“是我..我回来了..”眼中却有泪落下。那白狼静立了一会,突然转身跃出帐去。风声雪声从被拱起的棉帘中疾冲进来,但只是一瞬,一切又如常了。9狼群站在硕风和叶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