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近在身侧的呼喊一下子被远远拉长为地球另一端。而李想,已经成为肉眼几不可辨的小黑点,消失在远方。李想现在是一下班就回家,以前还会留在学校改改作业、开开教学会议,或跑到夜市去吃一些小吃美食,把逛街当成运动,不在外头消磨一下时间,是不会回到她那间贫乏得毫无乐趣的小套房里的。可是如今不同了,布置得极为别致的小套房不再显得凄凉乏味,缺少家具的空间也不再那么沉闷无生气,在短短几天之内,她这间小小的套房成了这世界上最能娱乐到她的地方,让她只要一没课就往家里跑,连一些常例性的课程进度会议都能溜尽量溜——实在不是她要批评,这种会议本来就不需要每天开,偏偏打这个星期起,教务主任为了显示全校教师都热衷于教学的形象,要求每天下班之后一定要开会。拜托,如有什么重要事情可以天天讨论的!可学校规定一定要开,占用的又是教师每天下班后的时间,实在不合情理。由于平常实在也没有什么好讨论的,于是这种会议不到两天就变成东家长西家短的聊天大会;不是比较着自己教职的班级成绩好坏,就是比较着自家孩子考上了什么好学校。当然,共同的话题也是有的,就是对教改现状的批评,觉得教育部被某三只小猪部长恶搞至今未垮,也只能说学生真的很坚强韧命,拿孟子名言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之语套用之,就是——必先苦其教育、劳其教材、毁其学业等等……每天开会就是这样混着混着,岁月年华就这么混过了。可不管有没有意义,总之落跑就是不对,所以李想这种行为已经让教务主任亲自跑到她办公前递送黄牌告了,毕竟她在主任下达这个『伟大』的命令之后,从第二天就开始溜班,至今毫无悔意,这般藐视顶头上司的权威,置教务主任的颜面于何地?真是不可原谅!身为学校考绩优良的冰山美女老师,她在这个学校任职以来,备受尊重,还没有被上司这么正面指正过。老实说,她还真的是难以适应,平静肃穆的外表下,其实偷偷的脸红。不过,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这种没意义的会议,她还是给溜了。顶多向教学组长正式递假条,被扣考勤分数,年终奖金拿少一点,她还是坚持在没什么要事却非留下来参与会议的时候跑回家。自从上星期五深夜十二点发生了镜了异变之后,她的生活便多彩多姿起来,让她从来不曾玩物丧志过的心,就此沦陷的是,镜子果真异变了。是的,当异变再次发生百,纵使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她心底还是非常害怕。可怕归怕,事情仍是得弄清楚,就在这样的信念下,她撑过了所有惊吓时光。就算『那声音』保证过『那东西』不会跳起来咬人,不会造成她实质上的伤害,这是她幸运的机缘,要她好好把握。但面对这种无法解释的的异状,相信就算全世界最有冒险精神的人,也会心惊胆跳不已的。一开始,李想还真以为是因为她说出了童话里的魔镜专用语或『芝麻开门』之类的通关密语,使得那铜镜可以发出异象,后来才发现不是这样,当然,镜子也不是只有在午夜十二点才会被驱动,事实上是因为:在某个时间点刚好对上的刹那,她与镜子里面的那个世界便正式产生联系了,而,一旦成功联系上之后,就再也没有阻隔,可以随意观看。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情况,就她的认知来解释,只能说当好在那一刻想要透过这面铜镜去看到一些什么时,在铜镜的另一边(或称另一个时空),也有人正对这面镜子祈愿着,时间相契的瞬间,感应产生了,镜子发挥了它奇特的作用,成了两个空间互通的窗口。当正式联系上了之后,李想花了几天冷静适应这情形,小心翼翼的研究之后,惊讶又兴奋的发现——这有点像在看电视耶!而且,这一切果然对她无害,这就像当你看到电视里上演着天崩地裂、星球毁灭时,自己还是安好的坐在小窝里吃零食配可乐,一点也不受影响相同,她可以看到那边的种种事件,但另一面的人却看不到她以外的种种,而且,当她不想被看见时,那一边的人就看不到她当然,也许简单形容这面镜子像个电视屏幕可能不恰当,但到目前为止,这面镜子所产生的画面,就是带给她看电视影集的感觉。而且,这个电视影集有着令她不得不牵肠挂肚的理由。铜镜变成了电视屏幕,播放着另一个空间的人间百态,虽有趣,但不足以抓攫住李想太久的目光。然而,让李想意外的是,在那个空间里,她看到一个长得与好一模一样的古装女子——李想甚至必须承认,那是一个更美好的李想,气质与神情真是美好得让这边的她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与那个女孩,恐怕有着某种难以解释的关联,不然不会在一同面对这面镜子时,产生了感应,让两人从此可以对话上。怎么形容看到另外一个像自己的人的感觉呢?简直像是她什么时候跑去当演员,粉墨登声扮古装,演了一出连续剧似的。也就是因为如此,所以引发了好对那个世界的好奇与专注,再也不是无关紧要的异变,而那陌生的古代世界,也不再那么遥远,可以让她冷眼以待。事实上,她不仅无法冷淡视之,甚至还愈看愈心惊,不得不密切注意那边的发展……那个长得与她相同模样的古装女孩名字叫着姒水,她那边的国家叫明淳国。那个国家的人民,穿着打扮类似于宋朝风格,而政治制度却逐渐朝君主立宪的方向演化,有点像十七世纪末、十八世纪初的英国政治环境。当她们能沟通时,姒人对她说:她手上拥有的这面镜子叫作『明见心镜』,是她家主的传家宝物之一,被编列在第一宝物库的清册的末尾,属于不得转赠变卖,只许世代相传的种类。所谓不许转卖的对象,不一定有实质上的价值,有时纪念意义大于金钱价值。这面镜子的最先来处已不可考,并无数据可借助探索,所以历代家主遵于家训,不曾将之处置过,但也就直接无视,就当是第一宝物库里的无用对象吧,反正也不过两个巴掌大的镜面,不怎么占空间。再说了,这东西若拿出去送人,搞不好还会因为礼物太菲薄而得罪人,所以这东西还是继续在角落放着吧。姒水的家主世世代代都是皇亲贵族,在公侯伯子男五爵里,位列最高等级,是个公爵,封地位于全国最肥沃辽阔的盛原,世代被称为盛原阳家。而明淳国建国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皇室始终都姓阳,从未发生过改朝换代的事件,简直可以把日本皇室的『万世一系』四个字套用进来。这也是政体逐渐朝更好的制度上去完善的条件之一。坐上皇帝大位的不一定是好人,但如果因为坏人当皇帝就只能以揭竿起义的方式来处理的话,那么,换了另一个姓氏上位,也不过是不同名称的朝代,相同的由清明到败坏的轮回。显然,明淳国的人民在阳姓家庭一千多年的治理下,已经认同了皇室的不可动摇性,不会有人兴起『皇帝换人做做看』的念头,那么脑筋只能花在如何让皇权不要那么为所欲为之上。几百年君臣角力下来,有时皇帝占上风,有时皇帝必须被大臣与民意机构牵着鼻子走,到如今就变成了类似君主立宪的体制。李想在收集这些信息时,常常为之惊叹与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她实在无法想象这些看起来那么中国的人物,竟会产生君主立宪的制度,放眼中国五千年历史,简直是奇迹。虽然中国曾经也差点成为君主立宪国家的,但也就只是曾经而已,不提也罢。再说回这面镜子吧。李想非常肯定姒水手中那块镜子,与她现在镶在梳妆台上这面应该是一模一样的!经由姒水的形容的,她也有了这层笃定。她想,这也是她们之所以能够通联上的主要原因。就因为没有人知道这面镜子可以干什么,所以一直尘封着。这面镜子本身模糊不清,不具实用性不说,加上铜镜本身没有装饰黄金珠宝,看起来灰灰旧旧的还带着锈斑,简直可以直接叫破铜烂铁。虽然镜面上浮刻着葵花百子图,看起来有点工艺价值,但也就如此而已,这东西拿来打赏给下人都嫌丢主人面子。之所以这面镜子会落到姒水手中,因为这是她自己选的『定礼』。姒水是个家生子,打一出生就属于阳家贵族所有。而家生子的奴仆地位又比一般外姓奴仆高,加上她的父亲是阳家的内家管事之一,是上中下三等仆役分级里,属于上等那级,所以她虽然是女仆,但从小到大吃穿用度以及所受的教育等等,可比一般小富人家的小姐还高级。而所谓『定礼』是指她成为家主的首席贴身人之后,家主赐予宝物生件,充作聘礼,等于算是被公开收房的示意,地位超然。以后若再有收房女性,就不能得到这种恩赐了。这一任的家主是个极为大方的人,他让姒水自己进第一库房去挑定礼,挑什么都可以,无任何限制。这可是史无前例哪!历代以来,从来没有哪个侍妾可以得到这种待遇。可见姒水这个侍妾有多么得家主欢心,恐怕其它身分高的姬一安见到她都要客气三分不止了。姒水对此非常感动,别说一颗芳心早就挂在家主身上,面对这样绝对的信任,从此更是死心塌地(李想听到这部分时,非常的不以为然,觉得那个男人实在奸诈,不过看人家女主角被感动成那样,她又怎好说些冷言冷语灭人喜悦?),自是不敢胡乱挑那些以她身分不该取得的对象,所以进入第一宝库时,她连地毯都不敢踩,怕将它踩坏了,更怕自己一个动作不注意,就将这房间里价值连城的宝贝给碰坏了。所以她打定主意不往里头走,就随便在入口处张望了下,在一件件金光眩目的宝物中,她反而被角落一块生锈的镜子所吸引,也决定拿这块被宝库总管批评为废宝的铜镜当作定礼。她的选择,在当时引起了整座宅院的哗然,都觉得她八成是脑袋坏掉了。不过在李想看起来,这姒水,其实也是很有些小女人的聪明心机的。她这样做,不仅顺利通过了家主暗中的测试,更能在家主心目中获得极佳的观感……不过,如果遇上的是心机九拐十八弯的男人,可能就会弄巧成拙,把她这行为当成是别有用心,那她就惨了。总之,在这六天,李想只要回到小套房,一定是紧盯着铜镜看,大量的吸收信息,将一切有系统的组织起来,也就能很快的进入状况,了解那个世界的种种情况。当然,姒水的感情进展是她最关注的。她一直未能看到姒水口中那个英明神武、英伟不凡、英雄盖世、英姿飒爽、英俊潇洒、英英英英个不停,就算驾鹤西归也要安个英烈千秋牌匾来加身的家主——阳赫。在李想的要求下,姒水答应尽量将镜子随身携带。这个镜子不过两个巴掌大,放在袖子中是磕了点、沉了点,但也不算太负担。而李想发现,即使镜子被放在衣袖里,她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姒水周边的情况。姒水现在有两个身分,一是家主阳赫的房里人——这是指她既是侍妾又是主卧房总管,下面统领着十个男女仆役;另一个则是大公爵府里的采购主事之一,专门负责购府里女眷的一切用品所需,所以可以领着一批下属在外面抛头露面,而且还相当受到敬重。被允许四处趴趴走的姒水,让李想连带受惠,每天面对镜子时,都能看到各样风光。明淳国是个很美的地方,处处蓝天绿地,道路两旁种植了各种果树,小鸟、蜜蜂、蝴蝶随处飞舞,看起来简直像是哪个旅游胜地拍的广告,准备在世界各地电视台播放,好赚取源源不绝的观光收入,可见景致有多宜人。另一方面,李想在见识了姒水与商贾做生意谈价钱的手腕之后,发现这女孩实在灵巧能干,在柔美的外表下,有着坚定的意志。当她对别人开出的条件寸步不让时,竟能做到让对方不感难堪,又不会觉得被公爵府的大门户给欺压。如今,她只好奇着那个阳赫是什么模样,居然能让姒水这个如此聪慧的女孩,放弃去嫁个好男人的机会,愿意当个不算明媒正娶,既是仆又是妻的侍妾。当然,李想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以二十一世纪的地球女性观念来鄙视另一个在截然不同环境下成长的女性,这是不公平的。设身处地的想:如果今天她李想投生的地方是明淳国,她的观念与处世态度,不一定会比姒水活得更有尊严,搞不好更奴性!在女权不显的国度,出身于下阶层的女性仰望云端的顶极男性,寄托着爱意与未来的依靠是很正常的,就算没机会去依附的人,也多少会作作梦,因为这是她们唯一的指望。沉醉在爱情中的女人都不会觉得自己的委屈是委屈,当她们正在为了成就自己的爱意而奉献,并感到快乐满足时,别人也就不好置喙些什么了。所以李想最后还是把神奇的铜镜定位在『电视』的功能上。这样,可以保持一点距离,不要太关心,就不会太揪心。虽然,她已经无法不关心、不揪心了。因为……姒水,与她相像的,不止是长相啊……『镜仙子,您在吗?』甫一踏出小套房,就看到书架上的那面铜镜镜面上水波晃动,这是姒水在呼唤她的征兆,李想连手袋都不及放下,快步过去伸手轻点镜面的中心点,果然就听到姒水的声音。她总是叫李想镜仙子,李想多次请她直呼姓名即可,都没有被采纳,姒水依然尊称她为仙子,相信她是镜中神仙,觉得她无所不能且充满智慧,李想已经无力到不愿再去纠正了,随她吧。相较于童话故事中那面被叫魔镜子,还是镜仙子好听一些,她知道在姒水眼中,她是一面神奇的魔镜,是一抹镜灵。李想没有多作解释,因为姒水并没有空间的概念,也无法理解镜子两端其实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毕竟从姒水那边看过来,只能看到李想,而无法看到李想身处的环境。『我在,有什么事吗?』李想将镜台捧到计算机桌上放好,勾来一张椅子坐好,觉得口渴,从角落纸箱里摸来一瓶矿泉水,打开就对着嘴灌,咕噜咕噜一下子就解决了大半。『你、你在做什么?』低呼声。『啊,你看到啦?』李想将水放到一旁,随意抽了张面张抹嘴,看到姒水正张大着水眸瞪着她看。她八成是想:怎么神仙也要吃喝的吗?而且还这样大刺刺的在人前做出如此粗鲁举措,真是难以接受。『如你所见,我在喝水。』李想耸耸肩道。『你怎么……啊!这莫非是仙水?仙界都是这样喝仙水的是吗?我看那瓶子清透别致,是人间不可能拥有的……』姒水难得的有些语无伦次。『你刚才一直在叫我,有什么事?』李想也不好解释手上拿的是保特瓶,喝的只是普通的饮用水,反正说了也不会被相信,所以就省省吧。『啊,是了。是这样的,仙子,我想了好久,实在于心难安,原先我选这镜子当定礼,是以为它本身没有什么实际的价值的,但谁会想到这是面灵镜,里头还住了个镜仙子。这样一来,我无心拿到的,竟可能是全天下最珍贵的神品……虽然您再三要求我不要将这事儿告诉任何人,但是我为此惶惶不可终日,总觉得侵占了不该拿的对象,愈想愈害怕,而且如此神品,本就不是我这等人能够享有的福气,无论如何,我都该呈现给主爷,并请他惩治我没有立即通报之罪。』姒水慢慢说道,一边整理自己的想法,说到后来,脸色有些惶然与暗淡。『所以你还是打算向你主子坦承?』李想虽然并不意外姒水终究会做出这种决定,可是仍然感到失望。『即使你知道坦承的后果是从此不再被信赖宠爱?』姒水可怜兮兮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垂下来,轻轻的点头。她是个忠实又聪明的女孩,难得还守分不逾矩,所以从小就被主人家特意栽培,年纪轻轻便担当起主管的职务。这种史无前例的重用,当然是因为她本身真的够出色。有时候最大的优点,同时也可能是最大的缺点。她很忠心,可是历来忠心的下属,通常不会有太美好的下场。李想相信以姒水的聪慧,不会没想到过当这面镜子交给她的主人之后,得到的绝对不会是更加的重用或是爱怜,反而可能是无尽的猜忌。『既然你都想好了,那么呼唤我又想干什么?』李想软软的摊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显得意兴阑珊的。『请您不要生我的气。仙子,我是想,您是有着大神通的镜仙子,如果我自私的将您放在身边,是无法让您发挥作用的,这是对您的大不敬啊。您沉睡多年醒来,应是有着伟大的任务与使命——』『你不妨直说你的意思就是希望把我献给你主子同,好帮助你主子可以成大功、产大业,成为明淳国一代伟人,百年后被塑成神像配享太庙,让国君与臣民祭拜万年,生前死后都享尽尊荣。』嗟!『仙子!您好厉害!莫非这就是您出现的原因?您的出现,是因为主爷是我盛原阳家千年来最出色的家主,注定了要为明淳国创造出太平盛世。您在宝库里沉睡了千年,如今醒来,就是为了辅佐主爷成就功业!仙子,您是因为这样醒来的吧?』姒水感动得双手合十,像是正在谢天谢地谢列祖列宗,脸上有种神圣的悲壮神情,像是在说明即使因为献镜,而从此被主爷猜忌驱离,再不能服侍主爷,都是值得的!比起儿女情长,主爷的人生成就更重要!明淳国的昌盛更重要!李想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当魔镜的潜质,因为姒水什么话也不必说,她居然就能在她脸上『看』到那么多心思,实在太厉害了!以后不幸失业的话,可以考虑去当神棍或算命的。而,姒水的幻想力也超厉害,一个厉害成这样的女人,怎么不去写言情小说?不然朝奇幻小说发展也是可以的。只当个小小管事,未免太可惜。『姒水,你们那边出版业发不发达?』李想凉凉地问,也不理会姒水还在拼命幻想拼命感动,愈感动就愈幻想,八成已经幻想到她主子脚踩七彩祥云,位列仙班去了。『呃?什么?什么版业?』『出版业。就是印刷书本在市面上贩卖的行当,由书生或才女编写杜撰的故事,让出版社印行,岭行全国贩卖。嗯……例如这个。』李想眼睛随意在周围搜寻了下,顺手捞来一本从学生那里没收来的言情小说,放在镜子前,道:『这是印刷品,内容是爱情小说,专门写男女两情相悦爱得死去活来的故事,以杜撰出来的故事赚取女性荷包里的钱。重要的是,这种文类以白话文书写,就像我们在对话一样,简单易读,完全不负担,没有阅读障碍,只要识字就看得懂。』李想又指了指封面:『你看,一男一女在接吻,画面唯美,是不是很引人好奇?是不是恨不得立即翻阅内容?』『啊!』姒水被那前卫的亲热画面惊得双颊躁红,连忙躲开眼,但很快又看了回来,双眼晶亮地问:『这这这……书本应该是写来学习圣哲教诲、应该是学习知识、应该端严,怎么可以印行这种不正经的……』『你好不好奇?』李想问。『……好奇。』迟疑好一会,终于羞愧的承认。『你想不想看?』『……会、会被非议的啊。』也就是想看,很想看的意思。『你们国家里的女性,每个人大多识字,但要阅读古圣贤书就有点困难了是吧?』『是啊,反正我们又不考科举,能识字就可以了,不需要捧着典籍研究。』『枯燥的典籍有什么好研究的?还是把时间花在看闲书上有趣。这种东西叫闲书,用来打发时间用的。想想你们那里女性的娱乐无聊得可怜,不是约着一起乡绣花、赏花扑蝶,就是投壶、斗草、调脂粉等等,就这样过了一生,实在乏味。』『那些……并不无聊啊。而且,有些姑娘文采很好,还成立诗社呢!』『不管无聊不无聊,总之,看你眼睛亮成这样,就知道你已经了解这种读物绝对可以赚大钱对吧?一旦有人开始创造小说这种文类,谁知道明淳国的妇女的休闲活动,从此会有什么不得了的改变?』李想也只是随便说说。『一定有很可怕的改变。她们会开始买这类的书,而且讨论的话题也将不再是谁绣的花好看、谁抹的粉细致。虽然印行这种书籍,定会引发非议,但妇女们却会非常的喜欢,在闺阁间会迅速流传开来,人人争相阅读讨论……』姒水满脑子已经在思索着如何将这个想法给落实成巨大的财富收入,所以她不断的问着李想有关于这种小说的详细内容、运作模式……『打住。我提这东西,不是为了给你做生意用的。』李想回答到口干舌燥之后,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不说了。『仙子,您别谦虚了!』姒水水汪汪的大眼感激的望着李想。李想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跳起来尖叫。毕竟是个与自己这么像的人啊,做出这种纯真又可爱的真挚表情,她看了只想撞墙。要是张品曜看到她做出这种表情,一定马上找道士来斩妖除魔,深信她被孤魂野鬼附身了。『反正你别再问我言情小说的事。』她将手上那本小说随手甩开。『谈回正题吧。你既然已经决定把我交给你主子,我反对也没用,你想交就交。可是我先声明:我不一定愿意在你主子面前现身,你好自为之。』丑话说在前头。『啊!请您不要这样,镜仙子,您会喜欢主爷的,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对于有大能力的人,他都非常礼遇,定然不会亏待您的……』李想听了好笑,打断姒水的游说,问道:『何谓不会亏待?我只是个镜灵,用不着你明淳国的金银财宝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甚至我也吃不了你们祭拜的香火,所以不要承诺我说可以跟着你主子进太庙给人朝拜。你们唯一能想到的,大概是将你手上这面镜子来个金身大改造,在上头贴满珠宝什么的,不过,这些对我而言,还是不具贝惠性。』『镜仙子,就算您淡泊得没有任何欲望,可是您沉睡多年醒来,必然是有使命的!』姒水对于这一点就是深信不疑。『姒水,我对于你的幻想力无比的崇拜。』『啊?』姒水不解话题怎么跑到这儿了。『所以你应该学着去当一个小说作家。』李想点点头,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跟姒水谈言情小说了。『我觉得你很会编造、很会想象,这种天赋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所以你要珍惜。』『镜仙子?』『乖,去写小说吧。写一个镜仙子横空出世,拯救明淳国、成就阳公爵不世之功业的故事吧。』李想觉得意兴阑珊,也不管姒水还被她的话弄得一楞一楞的,打算关机闪人了。切!亏她今天兴匆匆跑回来,结果败兴了。当她手指还没点上镜面,一旁手机传来『张三的歌』铃声。是张品曜!当脑中还没决定要不要接时,她的手已经动作了——『喂?』口气不怎么好,其实是气自己比较多。『小慧。好久不见。』张品曜的声音总是那么慢条斯理。『才几天而已,哪来的很久?』不等对方回答,就截口道:『你要是打算接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烂台词,就请省省吧。』『我是那么没创意的人吗?』『这位先生,麻烦请你从这一生活到现在的二十七年的岁月中,随便举出一例,证明阁下是有创意的。』打鼻腔哼出不屑。『我爱你,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创意了。』他用好轻松的口气说道,然后还是那么平稳和缓的声音:『今天天气真好。晚霞很美。』靠!『我爱你』这三个字居然与『天气真好』这种字眼同等级吗?这个男人会不会太随便了?她被他这样随便爱上会不会太不幸了?她李想生平第一次被告白这三个字,都还没来得及震惊,就被雷到,真是不可忍受!『张三!你应该庆幸你现在人不在这里。』她暗暗咬牙。『我在啊。怎样?』啊?!『在你门口,我买了必胜客的龙卷风披萨,最新口味,叫「明太子黄金虾球」,刚出炉,正热呼呼的。你闻到香味了吗?』香味?啊!有香味!是披萨的香味没错!在门外!她不由自主的冲到门口,在差一点将门拉开时,理智及时回神——『张品曜,你又来干什么?没事跑来气我,是你的生活乐趣吗?』她对着门外喊。『我怎么会做这么无聊的事?』『你现在就很无聊!你把我爱你和天气很好放在一起讲,就像在拿我做消遣,你是存心气人的吧。』『不,我只是在让你知道,我爱你,就跟天气很好一样,是我们衷心希望的,以及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你胡扯什么?!』『不是胡扯。你瞧,天气好,我们一天的心情都会很好,就跟我每次想到你时,心情也很好一样。也许这一点也不刺激,不轰轰烈烈,但很实际,很生活,我们可以这样一直到老。』李想想很想开口骂他,但一时又不想不出什么话可以骂,只能沉默。而门外边,张品耀叹了口气,轻声道:『小慧,你以为我回来台湾,来到你身边,不需要勇气么?』她怔了下,所有莫名升起的火气,全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坚如冰石的心口,有一角悄悄地被松动了。在好一阵沉默之后,他没再开口,门外依稀传来宪窑章尘早的声音。她耳朵一尖,对着收集疑问道;『你在干嘛?』『吃披萨。』含糊的声音。这——家——伙!死张三!『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她恨恨的打开大门,就要破口大骂,但也只来得及出口那么几个字,就消音了。『这口味应该不错』他没有在吃,他手上抓着一片热乎乎,香喷喷的披萨,放到她嘴边。『来,张嘴。』她忍不住诱惑,大口咬下……好好吃!『另一个是什么口味?』不忘好奇一下。『什么另一个?』张品耀捧着他的通行证————美味披萨,正大光明的登堂入室。而正忙着吃的李想想也只能乖乖的跟在他的后面,嘴巴忙着吃,更不忘探头探脑。怎么只有一个纸盒?另一个呢?『买大不是送大么?应该要有另一个披萨的。』『哦,我跟他们说不用送了,吃不完浪费多不好。』看到张品耀居然还一副等人夸奖的表情,李想想只想海扁他一顿。『张品耀,你这个败家子!那个披萨虽然号称买一送一,但其实是强迫购买两个的价格!你叫人家不用送,等于花了双倍的钱买了这个贵的要死的东西,你——-』『是这样吗?那我下次注意。』比起李想想的气急败坏,张品耀只是没什么诚意的耸耸肩。『快趁热吃。』说着,往她手上那片披萨咬了一口。『这口味果然不错。』『你……』『镜……仙子!』镜子另一头,传来惊讶又不可置信的颤音。『啊!』李想想这才发现,她还没有关掉通讯。『镜仙子,他……』姒水手指抖抖抖得指向李想身边那个此刻正瞪大眼睛看着镜子的张品耀。『啊?这是什么?』同时,张品耀也发出疑问。『姒水,你看得见他?!』李想好讶异。『小慧,镜子里怎么会有一个穿古装的女人,而且长得和你这么像?』张品耀问。『你你你,也看得到?』这下李想真的跳了起来。『他他……主爷!在仙界也有主爷!』姒水惊叫出声,叫完之后,人再也承受不住,整个人晕厥了过去。哈?主爷?李想转头看着张品耀,张大嘴巴,突然觉得人生好奇特,好荒谬。第七章 --------------------------------------------------------------------------------在姒水见到张品耀的那一天,李想也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主爷————阳赫。那时姒水因为看到张品耀太过震惊而晕过去,倒在了地上时,李想与张品耀连忙凑上前张望,这时看到一双精致的男用小羊皮靴立于姒水身后,然后,镜头往上移,就看到了正面无表情望着镜子里的他们的阳赫。虽然姒水对着张品耀喊主爷时,李想已经有心理准备,可是见到了其人之后,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那时一个容貌长得与张品耀很像(但是更帅,更细致),可是李想很快就能区分出不同的另一个男人。很难想象,仅仅是气质上的不同,竟然就能让如此相似的两张脸,产生巨大的差别。如果他们有机会站在一起,相信没有人会将两人错认。阳赫这个人看起来根本就是更权威,更有气势,更高贵,更深沉的张品耀。也就是说,如果张品耀投生成古代的皇亲贵族,应该就是张成这副模样。不过,既然出生在现在的民主社会,成长在人人平等的环境下,就算家里超有钱,就算从政做到行政院长或总统什么的,也无法培养出那种天生高人一等的气质。因为在这个时代,所谓做官,也不过是一个职业而已,随时可以离职,没空让你用几辈子的时间去积蓄声望财富,时间『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此等由富到贵的过程,把子子孙孙调教成富贵逼人的样子。什么叫『富贵逼人的样子』呢?简而言之,就是能够把目中无人的睥睨机车样演绎得如此理所当然,全然不会让人觉得超机车超失礼,觉得他天生都是这么跌,就该这么跌,要是不跌,就是太失礼,太自我矮化了等等。这种能把高傲扭成优雅还被世人认同的特异功能,就是现代人怎么也学不来的本事。任何性格与气质的养成都需要环境,没有人天生就具备了高贵或猥琐品性。李想看到阳赫所到之处,人群像是被风吹过的草原一样,都朝他鞠躬敬礼,有的还行跪拜大礼——如果在看到有人朝他的步辇底下钻过去的话,李想差不多要以为这是在妈祖出巡咧。打出生起就处于这种被高度崇拜的环境,阳赫也就理所当然养成这样贵族仪态与做派,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都认为自己是天神以下,凡人之上,注定了一生被仰望崇拜。身为一个人上人,若是对一个平凡人有礼周到,青睐万分,实在不能不教那个平凡人感到受宠若惊,恨不得肝脑涂地的以报之。当阳赫发现李想这抹『镜灵』的存在后,很快接受,可见其心理素质之强悍,并且迅速的决定要与她打好关系,她需要什么,他全都能给。所以李想得到他无比青睐的待遇,那男人甚至连自己的魅力都用上了——这肯定是个花丛老手,永远知道如何发挥自己的特色,来勾逗得女性芳心怦怦跳。可惜李想已经过了满心幻想白马王子的那个年纪,再加上他阳赫顶着一张张品耀的脸,摆出那种风流潇洒样,手上一柄玉质折扇摇啊摇得,虽然气质像极了她想象中的三国周郎,可就是怎么看怎么像一脚给他踩下去。她认识张品耀一辈子,可以接受他又数不尽的缺点,就是无法忍受看到他变成行为举止充满贵族做派的样子!即使她曾经以为她会喜欢这种有气势的男人,因为打她中学时读过苏轼那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之后,就对强权且能力卓越的男人有着美好的幻想,这也是她相信自己将一生孤独的主要原因——她心仪的那种男人,世界上并不存在。当然,即使存在,也不应该顶着张品耀的容貌,这很荒谬!再说回阳赫这个男人吧,他是接近于她想象中的那种男人,她应该心动不是吗?为什么只有更多的怀疑?还嫌他长相不对?甚至还能理智的觉得一切像是『那声音』的恶劣玩笑?认为一切都该被推翻,都是假的……想想也不无可能啊,姒水是完美版的李想;而阳赫,是贵族版的张品耀,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而且身份还雷同成这样——别想歪,不是指侍妾身份,指的是主仆!巧合得让人觉得假!『你觉得,那里头的世界,是不是来自于我们自己的幻想?其实明淳国并不存在,有没有可能我原以为那是另一个空间的想法是错的?』李想躺在床上,一直没有睡意,即使现在已经凌晨三点,而且她也对张品耀说了一晚上的『魔镜奇遇记』,照理说也该累得头昏眼花,直接挂掉。是很累,但是无法入睡。张品耀转头看她,发现她瞪着天花板,整个人很茫然的样子。于是侧翻了个身,直肘撑在枕头上,让自己可以看着她的表情。『如果幻想,也难得能见识到这么有模有样的,更别说连我也看得到你的幻想,真是太稀奇了。再说了,镜子里的那些事物是出于幻想也好,是真实存在的另一个空间世界也好,你不觉得,那很不可思议吗?既然都是不可解释的情况,那你执著于它的真假是没有意义的,反正那终究与你无关。』『……我只是不喜欢……如果,当一切结束之后,发现它只是某个东西的恶作剧,可我却已经放下太多的关注……当然,所谓的关注,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对!反正我不会因此得到什么,也不会因此失去什么。我这是无聊的闲烦恼!』她烦躁的将凉被一踢,全撰到他脚边。『是没有什么了不起。反正不管真假,你也与那世界没关系。』张品曜伸手将她面颊边的发丝拂开,她静静的由着他动作。『你怎么能说得如此事不关己?』她看他,『你也看到了,里头那个有权有势的公爵跟你长得那么像,搞不好百年之后回归地府,你和他还得合体成同一抹灵魂呢。』如果一切出自于想象,那就更天马行空一点的去想个没边没际吧。『那又怎样?』张品曜有些不悦的指正她到:『我并不觉得那个公子哥儿和我有相像的地方,就连那个姒水,我也不认为她像你。』说道姒水,李想来了精神,也侧了个身,与他面对面。『她是不是你理想中的样子?』问得兴致勃勃。『什么?』张品曜一时不明白她所指为何。『承认吧!姒水是优秀了好几倍的李想。你们男人心目中的理想女性不是正应该如此吗?你敢说你心市甲没有偷偷幻想过我有一天变成那个样子?聪明、温顺、忠心、全心全意为男人牺牲奉献,把你捧成天神崇拜。再加上长得美丽迷人温柔似水宜室宜家——啊!你干什么!』长串的话还有一大半没酸完,奇-_-書--*--网-QISlvsetxt.cOm就被张品曜的动作打断,害她惊叫一声,一掌立即拍了过去,比杀蚊子还狠。因为张品曜闲置的左手爬上了李想光裸的手臂,还在上头轻抚,害她肌肤不由自主的战栗,不仅痒,连鸡皮疙瘩都跳了出来,当然惹来她下意识的攻击。『我在检查你在说这些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违心话时,你自己是什么生理反应。瞧,也是一堆鸡皮疙瘩。』虽然手背被打了一下,不过这点痛哪能叫他轻易放弃这美好的触感?他那只手依旧故我的在她白嫩的手臂上滑动,有着浅尝麻婆豆腐的痛快感受。『正经点!』又拍了一下。但这次手掌可收不回来了,被他趁机握住。『我很正经。』『看不出来。跟你谈话,一点用也没有。』她竟然会暗自期待他能说出一些令人茅塞顿开的世界名言,真是脑袋会掉。『怎么会没用?你很有主见,从来不需要别人建议,而我能做的,就是倾听。我不是听你说了一整夜了吗?你把话说完,不就能安心睡个好觉了?』是啊……正是这样。她无言,为着他太了解她而无言。心中升起酸酸甜甜的感受,有些气闷又有些温暖……唉,这是怎么了,对这个男人……见她不语的走神中,他将她的手搁在自己心口,沉声问道:『小慧,你打算就这样把傍晚的事情混过吗?』『什么事?』她不是把事情都交待个一清二楚了吗?哪里有混?啊,她的手怎么会贴在他的心口?想抽回,他却不放。『傍晚那时,因为镜子里出现男人女人灵异现象,害得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没有最终定论,你不打算现在把它谈完吗?』『这种事需要什么最终定论?』她也不扮迷糊,直接问:『你认为我该怎么回应你的告白?你看就回你「我不爱你,今夜很热」怎样?』『这也不错。』他顿了顿,像是毫不意外她会这么回答,也没什么失望的表情。『满意了?』这么好打发?敢情这家伙的告白是为了等着让人丢回连上去?『怎么可能会满意?你傻了。』他轻笑,很温存印下一吻。『那你干嘛笑得这么开心?』推了他胸口一掌,顺势收回自己的手。『因为现在我们在一起啊。』而且,她也不再因为他的亲吻而翻脸扁人了。『喂!是你赖着不走的好不好?可不是我请你留下来。』觉得更热了,脾气不佳的朝他方向踹去一脚。『你别凑过来,热死了。』『怎么会?虽然是老旧冷气,声音很吵,但还挺凉快的。不然再将温度往下调一度吧?』想到她总是怕热,于是建议。『再调下去就会太凉,你明天非感冒不可!』这家伙是凉性体质,娇贵得很,吹不得凉风,常常在夏天感冒一整个季节,幸好她够坚强,几乎没被他传染过。『我现在好多了,不再那么容易感冒了。你没发现我说话已经没有鼻音了吗?』他笑得更愉快了。啊,是了!就是因为没有鼻音,所以他的声音才会转变得那么大,变得那么醇厚迷人,咬字也干净利落……终于找到原因了!还以为整形技术,已经进步到连声带都能整的地步了呢。与现在相比,他以前的声音真是奶声奶气的混浊不堪,许多音节都被鼻音给得走调,尤其仔尤两个音完全无法区分,所以自从被笑过之后,他好长一阵子绝口不说出『船上』、『床上』这些字眼。『所以你现在不怕说错字了。』她脱口道。『是啊,所以上床或上船,对我都不再是问题了。』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