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说也跟你介绍这组梳妆台?你在北京看过相同的?』这话怎么怪怪的?张品曜顿了一下,移开眼,看向那梳妆台,淡道:『这种明清时期的闺阁对像,其实都长得差不多,像这类型的我就看过好几组。那天看到你居然会摆这种古物在家,觉得很奇怪,但同时也想了那个传说——』『那是假的,只是仿的。如果是真的古物,我才不要摆在家里。』虽然是假的,但也是很古怪啊——不行,明天就打电话问孝琳,跟她问清楚这东西是去哪里买来的,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事情发生?『那镜子让你困扰了吗?』他问『没有!』很快回答,而且决定起身送客,『你可以走了,再见。』结果,他没有走。跟上次一样,还是留了下来。李想原来已经将大门打开,没商量的送客。可当她看到那梳妆台时,心中悚然一惊,发现眼下实在不是送客的好时机,她怎么会把这鬼东西给忘了!?虽然它已经没有异状,但是她毕竟没有自已想像中的勇敢与坚强,何况外头夜正黑,最容易将人的恐惧张扬到极致,足以将人逼疯——所以,当他对动也不动的将她的逐客令无视时,也心中暗自松一口气,也就让他留下来了。不管她多讨厌他,但此刻,她需要他,也许是之前睡得太久,已经把所有的睡意都消磨光,或者更是因为那极度的惊吓,让她再也寻不回安心睡觉的心情,所以,在已经清晨四点的现在,她还是在床上翻来去的无法入眠,她努力不去想那诡异的梳妆台,只要它没再异变,那她不就不要想。她的失眠一定是来自于别的原因!埋怨他是比较容易的事,但她知道不是他的问题,虽然他就躺在她身边。从小到大,他们『同床共枕』过无数次,因为她的母亲大部分的时间还兼做他的保母,两个孩子同吃同睡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上国中之后,青春期来访,有了明确的男女之别,一同睡觉之事,便显得无比暧昧,大人开始再三吩咐要保持距离,生怕他们因为好奇或懵懂无知,做出自己没办法负责的事。当然,不必大人交代,两个初初成长的少年少女,对性别的差异性敏感无比,连手牵手一同上学去这种事都不做了,遑论同床。更别说他们的『同床史』从来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大人为了方便照顾而强加上的,两人虽然从幼儿园就一同上下学十几年,但称不上好交情,更不能将『青梅竹马』这浪漫的成语套用在他们身上。当年纪愈大,事情明白得愈来愈多之后,他与她,就在一些现实的因素中开始生疏。他曾经很讨厌她;而她,对他更是无比的嫌弃。本来就不算太两小无猜的两人,理所当然的算是交恶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就算不幸正面遭遇上,也会视若无睹,当对方不存在的绕过走人。他对她做过一些她发誓永不原谅他的事,而她本身有些事,也让他怨恨。所谓的积怨,就是在生活中一些微不足道的鸡毛蒜皮事件中堆聚,细细算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年少无知所犯下的小错,但却成了成年后再不会改变的负面评价,决定如果可以,今生最好不相见。她以为他跟她想的一样,但这次他出现,又是为了什么?不是她自恋,而是这个男人无视她的冷嘲热讽,硬是来到她身边,还为煮食、任她驱使,种种不合常理的表现,简直像在追求……她不是没有被追求过,大学与研究所时期,都有人向她表示好感,在情人节或圣诞节这样的时日,偶尔会有人捧着一大把鲜花告白,想要创造一个浪漫美好的开始。可是,她让那些人失望了。不管对方条件好坏,她就是觉得不该是那个人,难以想象与这些同学、学长变成男女朋友的情形,这些人都不是她要的,她的心非常明白。她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她不想与任何男人有亲密的往来。从很早之前,她就决定这一生都要一个人过。她不是独生主义者,但她知道自己这一生最好独生,不然人生将会过得非常不快乐。这个男人比起那些曾对她告白的人来说,更加不是她会考虑的对象。但是,他却可以躺在她身边而不让她感到抵触。不喜欢,但也不排斥,真是个令人苦恼的情况,她发现这个情况只能以『习惯了』来说明。她对这个男人,居然是已经习惯了。好无奈,就像她对他的了解一样无奈,如果可以,真希望不要。一个女人在一生当中,如果有必须习惯了的男人,怎么说也改善情人或丈夫吧?那么他这个人,又算是怎么一回事?『还没睡?』他带着睡意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嗯。』本来为了怕吵醒他,所以小心的克制自己不要太频繁的翻身,背对着他。他那边静了一会,以为他很快又入睡了,可是没有,他也翻了个身,她能感觉到他躺的方向与她相同,因为他的鼻息微微的拂在她后脑勺。她的床是普通尺寸的双人床,一个人躺得很舒服,如果睡了两个人,就必须很贴近的靠着,才不会有翻到床下之虞。『小慧,你打算留在这个城市,不回台北了吗?』他轻声问着。『嗯。』她在黑暗中点头。想要粗声粗气的拒绝他的陪伴,对他说想睡就睡,别烦她……但,心中虽是这么想的,嘴巴却不肯执行。在这个时刻,还是让他陪陪她吧,别嘴硬了。他的手轻轻抚着她披散在枕头上的秀发,手劲很轻,她想要制止,轻没开口,还在酝酿情绪时,他已经又开口……『你想在这里买房子,可你并不确定自己会在这所私立高中教多久,也许等你买了房子,下一份工作却是在台湾的任何一个地方,你觉得这样合算吗?』『如果哪天学校不给我下个年度的聘书,我还可以去补习班教课,这些实际的问题,我当然都想过了。』『……为什么你就是想待在这里?家人亲友都在北部,就你一个人跑来中部,你不知道李妈很担心你吗?』『这里有什么不好?天气好、交通便利、房价稳定人人买得起,这个城市热闹却又不拥挤,正好符合我的需求。而且我这里也有朋友,别说得我好像一个人在这里孤苦伶仃的过苦日子,过得很好,虽然你们总是不相信。』身后的他没有马上接着说话,沉默了好久,久到她以为他又睡着了,好奇的想翻过身偷看一下时,他才又开口:『这次我们见面至今,你都没有问我为什么出现。小慧,你知道我为什么回台湾吗?』『一定是家里帮你安排了工作。』还会有别的吗?而且肯定是主管的职位,对外宣称『从基层做起』。『嗯,我回来帮忙家里的产业转型,爸爸要我从基层做起,不要张扬。』『只要给的位子不是总裁、总经理什么的,都叫基层对吧?』也不问他是当经理或课长主任什么的,反正肯定不会是当工友。她暗自翻白眼。虽然早就知道他家的价值观与正常平凡人相距非常远,但每次总还是会感叹同是生活在台湾,怎么彼此认知上差这么多?『小慧……』他低笑,由笑带出来的气息拂在她耳后,她才知道他不知道何时悄悄挪近,整个人已经贴在她身后。『你闪远点!』在他斥责的同时,他一只手臂已横过她腰,松松的靠在她身体曲线的收束处,好惬意好称手的样子,居然就在那里占地为王,不肯挪开了。她的腰侧是身体的敏感处,虽然没有被恶意的瘙痒,可是她的身体本能的为之微颤,整个儿抖了抖,所有的力气都发不出来,只能咻咻的直喘气。他贴得太近了,近到她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薄荷香皂味——明明是相同的沐浴用品,怎么从他身上闻起来,竟然不一样!显得那么扰人,那么……要命!『原本,我是打算就留在美国打拼出一番成绩的,可是,我还是回来了。』『是混不下去了吧?』她冷哼。但冷哼很快转为压抑的尖叫:『啊!』他这个小人,居然趁她不注意时,偷偷勾扰了她腰侧一把,她反应迅速的回击,出手如电捏在他手背上的肉,毫不客气的扭了起来,脚更是抬起来往他的胫骨瞄准而去……他闪得很快,但还不够快,总之,还是教她得了手,痛得直抽气,也不再客气,霍地翻身而上,先抓住她两只行凶的利爪,然后将她双脚给压制在身下,牢牢夹住。费了好大工夫,才将她爪子给收服在她头顶,代价是脸上多了几道抓痕,头发被扯掉几根。因为是深夜,而且两个成年人在床上打架,毕竟是羞于启齿的幼稚行为,他们自从国小毕业之后就没有再这么做过了,知道这种事太丢脸,所以一切的暴力都在无声中进行,中间若有痛呼声,也是极其压抑的忍下来。凌晨四点半,在没有灯光的小套房里,两人喘息着,对望着。在黑夜中睁眼久了,已经适应,可以微弱的辨别对方的轮廓,也能看到彼此眼中那一点晶亮,虽然无法确实解读出那其中的意涵,但只要彼此深深望着,也就足够了。『小慧……』他呢喃。『你好重,别压着我。』她气虚的命令着,声音哑哑的。『我手肘撑着,不会压坏你。』低笑。脸蛋蒸腾着热气,她觉得口干舌燥,硬声道:『说话就说话,为什么非要这样?滚下去啦!』『那可不行,我没有力气再抓你一次。你知道,我其实很困也很累,而且当你有万全的准备时,我是抓不到你的,抓不到你,就别想你会好好听我说话。』『哼!』这男人太了解她了,所以她只能以冷哼表达不满,并暗自寻机等待他放松时,再一脚把他狠狠踹到床下去。『小慧,我不能让我们之间就这么算了。』他轻道。她一怔,身子突然定住不动。他知道她在听,接着道:『我离开台湾去美国读书,除了你所说的崇洋媚外赶流行之类的因素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想要跟你彻底了断。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吧?』她无语。『就如同你明明可以是T大中文系的榜首,却只填了中南部的学校,最后更是跑到高雄师大去读了六年的中文系。你这么做,也是为了与我了断对吧?』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以为光他一个人,就能让她为此跑到南部去读书、落脚在中部定居?他有这么大的面子吗?她心中暗哼。『这八年来,我们各自经历了许多事……我在美国……』他顿了一下,以含蓄的语调道:『其实混得还不错,所以爸爸才希望我回来。而我之所以答应回来,是因为……』她突然打断他可能的感性告白,很杀风景的警告道:『你可别说是为了我回来!我们没有那种交情,你省省吧!』张品曜的嘴角微微一抽,虽然不意外她会先声夺人的说出这样的话,但一旦真的做了,还是会让他感到好无力。不过,无力归无力,久经她毒舌凉语的训练,他现在已能平和的将想说的话都完全表达,不会被她所干扰。『小慧,你还是这么的冰雪聪明,我回来就是……』『别说!我要睡了!别吵,我不想听你废话!』『小慧!你要面对现实……』『你这个张三才应该面对现实,现实就是不管你回来干什么,总之就是别扯上我!我不想参与你的任何事!』『你……』『就说了不要听,你是听不懂吗?』她不合作的开始挣扎。『李、灯、慧』他一字一句的咬牙低叫。这三个字像是个定身咒,将她给定住了。她不是吓傻了,而是气坏了!但不管她再怎么生气,还是必须乖乖的听他说完他想说的话:『你听好,我想要知道我们可以有怎样的未来,所以我回来。八五八书房我不想再逃避了,而你,也不应该。』说完,趁她还没回神,低下头,偷来一记吻。※※※……你似乎非常胆小。『又是你。』李想发现自己已经能处变不惊。她知道她在作梦,而这道怪异的声音进入了她的梦境。……你适应得很不错,算是我见过精神状态最健康的人。『那个镜子的变化,与你有关对吧?』时间宝贵,李想没有浪费时间寒暄,开门见山就问。……不是跟我有关,应该说是跟你有关。是你启动了它,让它发挥了作用。『我?』李想想不起来自己对镜子做了什么,她唯一做的就是买下它而已啊。……总之,你已经启动了它,它将会为你带来丰富多变的生活,好好享受这奇特的机缘吧。这是千载难逢的幸运,你不该害怕,应该要喜悦。『可是我并不想要啊!』她低叫。……你已经启动了它,就只能选择享受它。(无可商量的语气。)发现那声音好像认为自己已经将事情交代完,仿佛就要走人的样子,她连忙问道:『等等!至少告诉我那镜子会不会对我造成伤害?它这情况会持续多久?如果我将它丢了是不是就能摆脱它了?还有,这个镜子,到底叫什么东西?它到底有什么功能?』她一连串的问题太多,所以对方安静了好一会才将她的问题消化完毕。……它不会跳出来,因为它不属于这个空间,所以不管镜子里有什么东西,都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持续到与你缘分结束为止;它现在属于你,在这段期间,你摆脱不了它;这镜子叫明见心镜。『明见心镜的功能是什么?』她可没忘记这最重要的一点。……功能嘛……(很高深莫测的停顿)任……这么说吧,它可以让你成为魔镜。魔镜?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哎,别走!』她急得大叫。可是那声音已经不存在了。『至少任我问一下,我该怎么与一面诡异的镜子共处一室啊……还有它通常在什么时间产生变异?如果知道了,我好做心理准备啊。』她不满的道。在不满、惊恐、好奇的情绪夹杂下,总之,李想开始与一面奇怪的镜子共处一室。她不是没想过将镜子退回给孝琳,可是当她动了这个念头,本来很轻的镜台,竟然是在书架上生了根似的,怎么也搬不动。直到打消丢弃的心思之后,它又可以搬动了。然后,她联络到孝琳时,却发现她人在越南帮客户采购红木家具,要忙到十天之后才会回台湾。在电话中一时也很难跟她讲清楚自己这边发生的事,于是只好等她回来再约出来谈了。总得弄清楚这镜子的来处,也许可以找到什么线索。当然,除了镜子之外,她的生活中多了一个男人。于是,她终于明白,人生于世,很难做到你不要什么,就可以真的不要。她不想要一个为她所讨厌的男人出现在她身边,可是由不得有不要。她的生活可是改变,在来了一座镜台、来了一个男人之后第四章 --------------------------------------------------------------------------------『李老师……』有人在远方呼唤。李想终于上完今天的课,向教学组长打了声招呼后闪人,正赶着回家,步伐非常快,快得几乎可以去报名参加竞走。『李想老师,等一下啦!喂!李……想……老……师……』后头的娇呼声契而不舍的追赶着,在连呼数声得不到关爱的回眸之后,那呼唤声开始连名带姓的叫了个绵绵长长奇lvsetxt.com书,让听到的人开始全身上下毛细孔都为之站立起来。李想不是没有听到,而是希望自己可以借口距离太远,让人以为自己没有听到,就此作罢。可是,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更别说她最近大走衰运,是不该对自己的运气有太美好的期许。该认命的事,就得认命。唉!当那名娇美的女老师终于追上她,并揪住她衣袖大口大口喘气之后,她认了。『刘老师,怎么喘成这样?我在赶时间,如果有其它课程上的问题的话,下星期一的教学研究会议上,我们再讨论好不好?』『不、不是教学的问题……呼呼……』好喘。『那,是国语文竞赛的筹备事宜吗?这个也一并在星期一讨论吧……』『不是啦!』有点缓过气的娇美女老师以她特有的柔中带娇的嗓音,微慎的制止了李想的胡乱猜测。『人家要问你的不是那个啦!』我当然知道。李想在心底叹了口气,从善如流的问道:『请问你要问的是什么?』『就是那个啊……』扭捏了下,眼光可是迷离而游移,以梦幻的声音发出一堆虚词:『就是、那个嘛……哎啊,你知道的,反正就是……唉,叫我怎么说呢……』什么话都没有说也就算了,最后竟以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李想,道:『反正你自己知道我要问什么,你就别为难我开口了,人家会不好意思啦!』靠,真是见鬼了。李想默然无语,觉得自己会霉星罩顶成这样,若不是那镜子引发的效应,就是张品曜那家伙天生带塞,如今居然连最不对盘的女人也主动跑来烦她,真是太不可思议,也太过分了。『不好意思,我不会读心术。如果我让你有这样错误的认知,那很抱歉。』『哎啊,刘老师,你真讨厌!』无缘无故被讨厌,真倒霉。更倒霉的是在没应付完这个怪女人之前,她走不了。对于自认为正常的李想而言,性格外表都像朵温室娇花般梦幻的刘小乔老师,根本是个异类,八成是外星人投胎的……当然,她也知道,对刘小乔而言,她李想也是个异类、外星人。她们虽然同为国文老师,但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朋友,真是两人甫见面时,就产生的共识,一直以来也就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安无事至今。不过,也就真的是『至今』了,明天以后,她要烦的人物,搞不好就多了一个。唉!『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她淡淡道。刘老师觉得李想这个人就是太严肃了,难怪学生都怕她,没人敢跟她讲心事或约出去聚餐。不过现在不是好意纠正她的时候,看着李想一副随时打算以最快速度走掉的样子,刘老师也就不稍作耽搁,继续以她梦幻的声音,十足期待的道:『那个昨天早上……还有今天早上,那个开车送你来上课的人……你说是你以前的同学,没有什么交情的那个……』那个男人长得好体面啊,真是让你一见面就印象深刻,恨不得能多了解他一些。果然是那个男人给她招祸了。李想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意外,从昨天刘老师痴痴看着张品曜的眼光里,就能知道这个虽然正被许多男人追求中,也常常是相亲常胜军的美女老师,被爱神的箭给射中了。当然,李想也必须承认,张品曜这人比起刘老师曾经认识的那些适婚对象——老实型的老师与宅男型的工程师们而言,气质与穿着上是很有差别的,他看起来就像是商业杂志上形容的那种白领精英,所以能卓立于刘老师的择偶雷达里,迅速得到关注。『嗯,然后呢?』李想完全不具备善解人意的特质,问的冷淡且直接。『……你……』刘老师当然知道李想这分明是明知故问,心中有点生气,但为了自己的幸福,她在心底为自己打气,一定要好好努力:『我的意思是,嗯,我想问你一下,他……他有没有女朋友?还有……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当然,我还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果然是个全心创造爱情机会的人。老实说,李想有点佩服她。这个今年才二十六岁的刘老师,也不过才毕业没多久,就已经把恋爱与结婚当成这两年内务必达成的人生重大任务,也努力的身体力行,遇上了不错的对象,都会试着了解一番,很认真的在寻求着相伴终生的另一半。虽然很佩服刘老师的努力,可是并不表示她愿意成为被探询的对象!尤其问的那个人又是张品曜那家伙……她,实在很不想说。『他的事我并不清楚。』『那就说你清楚的部分就好了嘛。』刘老师拒绝被拒绝。『不经他人同意,我不能随意公开别人的资料。』『哎……你!我又不是问他的隐私,我只是想知道一些基本的啊,你又何必这么不近人情?』刘老师莲足微顿。嗔怨的看着李想。李想看了下手表,对她道:『我们边走边说吧,我要搭三点半的公交车,可不想错过。』刘老师见李想转身就走,当然也只能跟着,一边探道:『你何必搭公交车?你那个同学不是会来载你吗?对了,我今早有注意到,他那辆车好像是租车公司的车牌。怎么,他没有自己的车吗?用租的对贵啊,一天要好几千呢。就算不喜欢搭公交车跟人挤好了,总可以搭出租车嘛,不是吗?』李想微讶的看了刘老师一眼,事实上要不是刘老师提起,她还真不知道张品曜开的是租来的车。她连他开的是什么牌子的车都没注意,又怎么会注意到车牌上的标志?这刘老师果然细致,才照一面那么几秒钟,居然就观察到那么多了。『那是租来的车吗?我现在才知道。』李想道。『你不知道吗?』刘老师想了想,微笑起来。如果李想连那名长相体面的男子开什么样的车都搞不清楚,可见两人的交情果真泛泛,不可能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这点让她终于放下了心,觉得未来很美好,可,还是载确定一下好了:『啊,那也没关系。他不是你的男朋友,你不关心也是正常的……嗯,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吧?』李想不耐烦的道:『我昨天就说过了,不是。』干么一直探问啊!看上那个男人就去追啊,有本事就把他征服于石榴裙下,男未婚女未嫁的,就算她胡说张品曜是她的男友,就能阻止爱慕他的女人向他追爱吗?『那,你可不可以把他介绍给我?』刘老师也不罗嗦,开门见山道。说完,脸蛋又红成了西红柿,径自娇呼道:『哎啊,真不好意思。』就算再怎么不好意思,你还是明白开口了。李想不知道自己该佩服还是该唾弃,但内心深处涌上的第一抹感觉,竟然是——不悦。摇了摇头,企图将那个不应该的感觉给甩去,开口道:『这我不能决定。这样吧,你把手机号码给我,如果我载遇见他,就把号码给他,他有意愿的话,会跟你联络。』『他今天不会来接你吗?』刘老师不太满意李想提出的方案,比较希望李想做好媒人的角色,给男女双方一个美好而积极的开始。『不会。』李想猜测张品曜可能已经回台北了。这些天两人碰头时,他的手机老响个不停,都是台北打来的催促。这时,一道和弦铃声从李想的手袋里响了起来。李想一怔。『咦,你换新手机了?是和弦铃声呢。』刘老师好讶异,就她记得的,李想老师用的手机之古董,已列为学校十大不可思议事件中。别人的手机有和弦铃声不稀奇,李想的手机可以传出这种音乐就奇怪了。李想直觉将手探进袋子里,当她手摸到那款本来属于张品曜的手机时,突然不想在刘老师面前将它拿出来。这手机就是他原本遗落在她住处的那支,那天他没有拿走,反而将她的将卡换过来,摆弄了一番就搁在她那儿了。他知道要她收下别人的东西,绝对需要理由,所以就当成对她收留他住下的感谢礼了。如果是别人这样说,她也是不会接受的。但那天……他先是拯救了她的饥饿,而后又陪她度过最恐惧的那一夜,加上……又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搅得她大脑当机,无法正常运作,竟也就这么有着他了。『快听啊,电话一直在响呢。』也让她看看是什么机型的啊。当然,只能掏出来接听了。掏出来的超炫手机令刘老师哇哇低叫:『哇!是Nokia N5 HSDPA高速机!有2G的记忆卡,五百万像素的镜头相机,可以无线上网,还可以全球卫星导航……现在买超贵的,你怎么买得下手?』李想听了傻眼,但无言以对,只好不理,专心应付来电:『我是李想,请问哪位?』『是我。』张品曜的声音打那头传来。李想愣了下,这才响起方才那个铃声音乐正是那首『张三的歌』,思及此,真是好笑又好气,这人居然把自己的来电铃声设为这首,真是奇特的幽默感。要知道,在十年前,如果有人敢在他面前唱这首歌,是会被他记恨的。『什么事?』好笑归好笑,语气仍是冷淡。『我现在在你学校大门口,你接下来不是没课?我可以送你回去。』『你怎么还在台中?不是该回台北了?』李想发现刘老师满脸热切,似乎猜到与她通话的人正是她心仪的那一个。『嗯,我晚上回去,要不要一同走?』今天是星期五,接下来是两天的假期。『我有事,不回去。』说到回家,就忍不住想到母亲帮她安排的相亲,似乎就在下星期的样子,真头痛。『嗯,我看到你了,你正要回家吧。快过来,这里是红线区,不能停车太久。』李想看向大门口,果然看到张品曜争靠着一辆轿车,状似悠闲的与她通着电话,见她目光放过去,抬起一双手向她摇了摇。『你……』李想不知道该怎么说,既想骂他过来干嘛,又气他出现得不是时候,心情又急又气又尴尬,脸上热辣辣的。『哎,是他!我们快过去。』在李想还没决定该怎么做时,刘老师已经一把挽着她,将她往校门口拖去。真是天赐良机!刘老师喜孜孜的满眼冒着粉红色的泡泡。李想瞪着张品曜,想着怎么从来没发现这个男人居然长得如此招蜂引蝶!明明,只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小执椅不是吗?又没有比别人帅,也没有比别人有钱,更别说事业上的成就根本还没有,事实上他能在美国读完研究所、拿到文凭,李想就已经觉得他的祖先对他很保佑了。总而言之,在她的记忆中,张品曜就是一个很不出色的人,这辈子若能抱着家里分给他的钱好好的吃祖产过完一生,不要想着成为什么商业巨子,胡乱投资恶搞,就算是一生平安幸福了。结论:张品曜就是一个平庸的男人,志大才疏,而其还有点讨人厌的少爷习气。这种男人通常是言情小说中被女主角唾弃的配角,用来彰显男主角英明神武用的。可怎么,在别人眼中,他好像很好的样子?身为相亲专家兼常胜军的刘老师,也算是阅男无数,对男人有精准的认识了,可是对于尚不知底红的张品曜,竟然光见上那么两面,就心仪了,这会不会太草率了一点?她眼中所看到的张品曜,与别人眼中所看到的,竟有那么大的不同吗?到底是谁的眼光有问题?『你为什么一直看我?』车子停在红灯前,张品曜问道。李想还是在看他,本来是不时的横过去看一眼的,但现在他既然挑明问了,那她也就大大方方的看着。就从发型开始看起——他有一头自然好整理的发型,应该是花了不少钱请造型师设计出来的,因为随便一拨,都显得很清爽好看,层次分明,不会有凌乱感,发质也不毛躁,所以不需要发胶来定型辅助。而这样的发型正好配合他略显得方正的脸型,让他整张脸看起来很协调,要达成这种效果,可不是随便花三五百元就能剪出来的。他长得很帅吗?应该不至于吧?刘老师会觉得他好看,可能是因为就她目前的经验值中,没有见过太多个平头整脸的男人。张品曜长得就只能算是端正吧?他肤色偏白,肤质尚可,眉目英气,鼻梁直挺,嘴唇厚薄适中,呈淡淡的粉红色,稳中有降自分开来看,也说不上哪里特别出色,组合起来有点奶油小生的味道,可一点也不娘,因为他有一双神气的眼,那点傲然,就把奶油气给化掉了,所以可以说是长得还算顺眼。这样就叫帅吗?她不觉得。因为她见过真正长得很好看的男人,那种好看,是打一照面就惊艳得像被雷劈了似的震撼,那才叫真正的帅极了吧?真要比长相,张品曜也只能是她心中排名中等偏上的路人甲等级。不过,出国多年,他还是有些长进的。比起以前那副明明拙得要命却又自以为时尚的打扮强太多了。以前是刻意,而现在是自然。能让人看了感觉舒服合适体面,才是衣着打扮的最高境界。如今他终于做到了。『你看够了吗?』他问。『还可以。』李想手肘抵在车窗边缘托着面颊,问他道:『你在美国读的是造型设计吗?』张品曜一楞,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当然,更没想到,她对他这些年来的事,竟然一无所知到这个地步。明明白白的表现出对他的忽视,也不怕伤了人。『不是,我读的是商业管理。』他笑了笑,有点赧然又像忍不住爱现的耙了下头发:『我可以把你的问话当成是恭维吗?』『当然可以。你现在看起来好多了,没有以前那么惨。』她是到现在才发现的,对于自己的迟顿,感到讶然。『在你眼中,我总是一无是处。』他淡然道。绿灯亮,车子继续往她的住处开去。『不是一无是处,是平凡。我们都只是平凡人,不出色是正常的,可是你总觉得自己很不凡,又爱跑到我面前现,我当然只能让你面对现实。』『是啊……那时候希望自己是英明神武的,最好是可以厉害到拯救世界、征服宇宙什么的,学到一点新东西、听到一些新信息,就非得让你知道,希望被你崇拜一下……嘿,人在少年时期总会有一些幼稚的幻想,你知道。』他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点头承认。『不过,你现在这样好多了。』坦然,平和。『是吗?怎样的好法?』他扬了下眉。『才说你好了一点,就迫不及待要逼我收回这句话了?』她横他一眼。虚荣的男人,老爱别人称赞他。『想要从你口中听到好一点的评语,简直太过困难,所以希望你多说一些、说明白一点不为过吧?』理直气壮的。『无聊。』她别开眼,不承接他抛过来的眼光。『小慧,我很在意你的评语,任何一句即合是无心的话,也教我放在心中。』他口气感叹,似乎有些自怜。她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他继续说道:『这可能就是我小时候一直对你不好的原因。你的优秀伤害到了我,你知道这一点,所以从来看不起我;我也知道你看不起我,所以我更加的对你坏,当然,你也没让我好看过。我们就这样一路积怨的成长过来,现在想想,真是不堪回首。』『哼。』这不是个好话题,她一点也不想谈,也没想到他会挑明了说出来,这种心结,她以为两人终其一生都不会拿出来讨论,可是他却说了,证明这些年,这男人真的成熟很多。但她宁愿他闭嘴,真的。